推薦序
府城
謝龍介
近百年前,府城大儒連雅堂作臺灣語典時,不敢自慰且懼嘆曰:夫臺灣之語,日就消滅。傳統漢學(臺語),歷經日據時代乃至國民政府遷台後之政策失當,逐漸流失,惜哉。
漢學(臺語)傳自漳、泉二州,而漳泉之語傳自中國,源遠流長;凡四書五經、唐詩宋詞,皆可以漢學臺語頌吟出其典雅優美之音律。華夏文化最珍貴的遺產,迄今留存在咱的美麗寶島臺灣;近百年來,雖有濟濟有志之士投入漢學臺語、詩詞等探討研究,但臺語文字及呼音之保存,仍然日漸凋零、岌岌可危。
志仰兄投入大量時間與精力,收集諸多漢文俚俗語匯集成冊,並以十五音切音法為本,對詮釋優美典雅的漢學臺語,有莫大的助益;其精闢內容,堪為漢文俚俗語之經典,亦可作為漢學臺語教本之用,個人十二萬分的敬佩。
今民眾交流之間,漸減臺語之運用,或因年輕傳承日減,或因不識臺語音韻典雅及淵源之深,甚而對漢學臺語妄自菲薄,實令我輩有志者感慨著急。今聞 志仰兄願拋磚出冊義舉,個人藉此祝福,並深深期待更多有識之士,對漢學臺語繼續薪火相傳、進而發揚光大。
作者序
上白醮請水繞境的這一天,我完全是在一個母語的環境。在媽媽生活一輩子的村子、跟同樣受到保生大帝庇佑的人們,聽著、說著相同用詞、腔口、聲調、口氣的「阿娘講的話」,是一種溫暖,是一種感動。
是保生大帝的庇佑,這天我溫習了更多的台灣俗諺。有趣的是,有些俗諺是發生在我們村子的真實故事!
是大道公祖的指示,這天我發現了更多的台語語彙。值得玩味的是,有些語彙甚至是我只會說不會寫。當我試著連結他們,追本溯源到古文的時候,更加驚嘆台語的典雅與精妙!
隔天早上,我繞過可能塞車的區域,開車直奔宅仔港去看隔壁學甲區慈濟宮的第二天繞境,慈濟宮遶境最特別的是它有目前台灣僅存的用人力扛行的蜈蚣陣,蜈蚣陣浩浩蕩蕩,陣頭綿延數公里。午餐後返回台北的路上,從「繞境APP」上騖地發現如果我走一號高速公路從西螺轉省道,可以在溪洲追到大甲媽祖神轎;就這樣,跟著APP,我隨著媽祖神轎小小地走了一段路,從來沒參加過繞境的我,在這兩天跟了三個遶境活動。
對於極度虔誠、能夠持續跟隨著神轎走好幾天的信眾,我真的很佩服,有朋友跟我說他走十幾年了,我這種玩票的人,實在是很難想像。不過,一路北上,我一直想,大家在追的到底是什麼?
是神像?神轎?是熱鬧?還是沿途信徒熱心奉獻的點心、飲料?
又或許追的只是單純的祈求平安?
我們可以追的只有這些嗎?
白醮亭請水,源頭是赴福建同安白醮亭謁祖,是慎終追遠的心情,是緬懷先人的虔誠,追的是根;而根,包括前人、土地、信仰、風俗、習慣、傳統、語言、文字……,不是嗎?
是的,語言也是、文字也是。完成第201篇到300篇之後,我想到「大道公風,媽祖婆雨」這個開天氣和二位神明玩笑的俗諺。疑惑的是大道公和媽祖婆都是福建同安人,何必這樣爭吵?又何必計較法術的輸贏?來個沒輸沒贏不是很好?剛好,有句台語是「講一句較無輸贏的」,於是,就把這一冊定名為「講一句較無輸贏的」吧!
台17線往南走,一過將軍溪橋右轉約莫300公尺就是將軍庄(台南市將軍區將軍里)金興宮的白醮亭,這裡平時人煙罕至,只有幾隻野狗在蘆竹中嬉鬧、覓食。白醮亭上「源遠流長」的刻石,提醒著人們1683年施琅登陸臺灣後,在此建立「將軍府」,以及施琅族親施士聰和施琅副將威略將軍吳英他的族親吳挺谷二人同來此地拓荒的歷史。
妙的是,他們都是福建省晉江縣南門外錫坑鄉人,是屬泉州,但是現今我們村子所說的台語腔調是「漳泉濫」偏漳,不是偏泉,更不是泉州腔。
1758年,嘉南地區洪水氾濫,溪流改道,倒風內海開始淤積,1823年曾文溪衝破蘇厝甲,注入台江,後來八掌溪漫過汫水港北方進入威里和內連桁間的內海,曾經波光粼粼的倒風內海縮為魚塭,最後陸浮為平原。
我要說的是:土地尚且都會變,又何況是語言。
而這片土地的歷史幸虧有不同時期繪製的地圖而被保留下來,但語言呢?我們的母語呢?
立身於白醮亭,古時蕭壟半島的尾端,白醮亭面前古稱蘆溪的將軍溪,風吹過蘆草輕撫溪水,溪水伴著夕陽緩緩流向海峽,遠方隱約地傳來的,是先民蓽路藍縷辛勤拚搏的聲音。
2022.8 志仰於台南將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