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的眼淚：職人影視原創劇本∕影像寫真書

推薦序：影評人、作家／鄭秉泓
導演序：導演、編劇統籌／蔡銀娟
編劇序：編劇／曾群芳
 
△劇情大綱
△卡司／演出陣容

第一集：日常
第二集：遺願
第三集：SOP
第四集：兩難
第五集：深淵
第六集：陰影
第七集：暴雨
第八集：惡火
第九集：真相
第十集：初衷
 
△螢光幕後／演員談藝錄
△訪談筆記／導演、編劇統籌  蔡銀娟
△跋／製作人、編劇  李志薔
△祝福打氣金句：給打火英雄消防職人的一句祝福

推薦序

　　寫評論越久，越覺得溫情主義是很危險的東西。一旦劇本遇到卡關無論怎麼都過不去，只要加點溫情主義，把觀眾的淚水催出來，一切疑難雜症便統統解決，關於此道日劇韓片乃是箇中高手，台片台劇急起直追，不僅偶像劇和八點檔長壽劇時不時就用溫情主義去餵養觀眾賺收視率，現在甚至連很多瞄準市場的紀錄片都依樣畫葫蘆。

　　很不尋常地，以打火兄弟為題材的消防職人劇《火神的眼淚》，並沒有落入溫情主義的窠臼，也沒有流於淺薄的英雄造神之路。十集的篇幅，四個主要角色，一個是無法擺脫幼時兄長之死而背棄音樂世家出身走上打火之路，一個是出身貧困為分擔家計成為消防員卻發現自己的使命和熱情遭現實與制度無情磨蝕，一個始終無法在消防員的工作和丈夫、父親三重角色之間找到平衡，還有一個則是從小活在母親失婚的陰影下力圖透過女性也能做好消防員的工作來證明自己，假如只看前兩集，很容易誤解《火神的眼淚》走的是標準日式職人劇套路：一話一完結，每話安排稀奇古怪的客場人物現身與上述四個主場角色互動，藉由完成客場人物的心願或難題，逐一化解主場人物心結，最終再以一場驚天大火決定幾個關鍵人物去留。

　　不過《火神的眼淚》無意依循套路，它有非常多機會可以將自己打造成一齣摧枯拉朽的煽情狗血劇，但身為編導的蔡銀娟（另兩位聯合編劇為本劇製作人李志薔和曾群芳）卻沒有譁眾取寵地一味「去脈絡化」片中種種悲情和憤怒，反倒以非常縝密細膩的鋪陳方式，有條不紊剝開劇中幾名要角的內在層次，讓觀眾感同身受他們的艱難處境，理解他們的憎恨與恐懼。

　　蔡銀娟並非科班出身，大學主修是社工，研究所遠赴英國取得插畫碩士學位，回國後出版繪本、然後斜槓編劇，再來開始自編自導，2012年完成描述兄弟情誼的家庭劇《候鳥來的季節》獲得矚目，2016年推出從兒童視角看待親人離世的療癒作品《心靈時鐘》，《火神的眼淚》是她首齣連續劇作品，職人題材乍看與過往作品內容差距甚大，但細究其內核，其實與前兩部電影不約而同聚焦在家庭遭逢變故以致分崩離析，家族成員如何從衝突走到彼此和解，在面臨生離死別的情況之下如何自我調適，以及人生在世面對突如其來的天災人禍及面對堅不可摧的僵化體制，如何力不從心此一共通母題。在職人與職場專業領域的表皮之下，真正推動《火神的眼淚》劇情前進的，始終是社工學位賦予蔡銀娟對於人性和社會的犀利觀察、以及悲憫與批判間取得平衡的人道關懷。

　　蔡銀娟擅長寫生離死別，《火神的眼淚》正是一齣由各式各樣生離死別堆砌而成的多線敘事。火場無情，人間有情，劇本從打火兄弟的角度去看惡火之下的人性美善和醜惡、強大與卑微，同時也把視野擴及消防隊員與自家父母兄弟朋友若即若離的情感關係。在職場方面，這個劇本除了如實呈現消防隊員包山包海長期過勞且裝備匱乏的窘況，也把警消官商醫藥環環相扣的社經利益網絡描繪得淋漓盡致，甚至火災及意外現場千奇百怪的人性反應都囊括其中，可以說蔡銀娟沒有放棄任何一個角色，即便只是旁觀叫囂的憤怒路人，她都努力提供觀眾一個思辨的空間、一條有歷史有前因後果的脈絡。

　　在這個網路公審氾濫、群眾易受有心人士操弄而容易陷入理盲而濫情的失控狀態的21世紀今日，《火神的眼淚》把頌揚消防隊員的英勇熱血篇幅縮減至最少，反倒耗費更多篇幅去辯證在集體焦慮的社會景況下執行公務的何等艱難以及明哲保身的何等必要，這齣劇的英雄們比過往台灣職人劇主人翁有著更多的遲疑與困惑、更多的徬徨與不確定，它告訴我們在現實中從來就沒有「從此幸福快樂」這回事，絕望與希望是並行的，正如黑夜之後黎明終將到來，但是白日過後仍須面對黑夜，每個個體生命所要做的就是勇敢面對未來，好好的向前走。

　　《火神的眼淚》是一個關於集體療癒的故事，它的對象不只是打火兄弟，而是整個台灣。
　　◎鄭秉泓，高雄人，寫影評，策劃影展，也在大學教電影，著有《台灣電影愛與死》、《她殺了時代：重訪日本電影新浪潮》、《台灣電影變幻時：尋找台灣魂》。

導演序

　　很多人常問我，當初為什麼會想要拍攝這麼困難的戲？

　　眾所皆知，消防類型的電影或影集技術難度相當高，所需要的資金相對也高。歐美、日韓和香港等地區，也都有拍出許多膾炙人口的打火英雄片，雖然因為技術難度的原因，並不很多，但電影已經有朗霍華導演的《浴火赤子情》、香港謝霆鋒主演的《救火英雄》，影集也早就有美國的《芝加哥烈焰》、《19號消防局》跟《911 緊急救援》，這些早已是觀眾們耳熟能詳的作品了。

　　然而，當初讓我開始想拍攝消防職人劇的原因，並不是前述那些影片，而是前幾年台灣發生了許多消防員殉職的大火，震驚全台。等我閱讀一些相關報導後才發現：這二十年來台灣消防員殉職率之高，慘烈程度堪稱鄰近國家之冠。為什麼台灣消防員的傷亡如此多又如此頻繁？ 而且，台灣消防人力嚴重不足、過勞與雜務太多的狀況，也令人訝異跟擔憂。我想現在是一個適當的時機，藉著《火神的眼淚》這部影集，來喚醒社會對消防議題的重視與討論。

　　因為我覺得，社會先要有察覺，進而才能有討論和改善。這也是身為一個創作者的責任：透過作品向我們的社會探問，並且反映當代重要的社會議題。但我們也了解這個題材的難度。因此，在孕育《火神的眼淚》時，製作人李志薔就提出了一個藍圖：希望這部影集能為台灣影視產業的升級拋磚引玉，期許能突破台劇新類型的挑戰，接軌國際影視。

　　我們的另一個企圖是：希望打造出一部具有台灣在地特色的消防職人劇。因為《火神的眼淚》在爆破、特效和場景技術上也許很難匹敵歐美，在總體預算和製作時間甚至可能只有人家的十分之一；但我們期盼，本劇在深刻度、在社會議題的探索以及情感的連結性上，是可以跟國外一較短長的。

　　在《火神的眼淚》裡，雖然所有的縣市、消防分隊跟人物都是虛構的，但是他們所面臨的困境，卻是真真實實發生在台灣這片土地上。

　　劇中的四位主角：英勇消防員張志遠、冰山消防員徐子伶、正義消防員林義陽、爸爸消防員邱漢成，都是大員市同安分隊的隊員。我想透過他們，來呈現一些常見於台灣消防員的議題。劇中，這些以搶救人命為己任的消防員，有如一群在煉獄裡和死神拔河的人，我想透過各種不同的兩難情境，來呈現他們的愛與困頓、勇氣與犧牲。因為，往往在這樣緊急甚至危險的情境下，益發彰顯世態之炎涼，和人性之高度。

　　當然，影集裡一定會有愛情、友情和親情這些元素，這些是人類的共感、是劇本裡基本要處理的東西。但我更希望，透過他們的故事，來照見許多社會和消防體制的問題，也碰觸到一點關於生命的真諦。

　　此外，本劇還透過各種救護或救援過程，觸及了不同面向的社會議題，例如器官捐贈、臨終遺願、關廠工人、同志婚姻、網路國際詐騙等。更重要的是，我想透過幾個重要的配角，來呈現我對台灣消防制度甚至整個民主社會的省思。無論是預算的編列、媒體與民代的影響、民調與民意的盲點、社會大眾對於工會與遊行的刻板印象等。許多議題我自己也沒有答案，但我希望這是一個起點，期盼更多人可以來關心這些長期被忽視的問題、思索我們的成見，並持續追蹤這些與我們息息相關的社會議題。

　　在本劇第九集末尾，有一段台詞說：「如果你今天救一個人，他可能可以幫助五個人，而這五個人之後可以幫助更多人，那這個世界就會不一樣了。」這不但是所有救人工作最重要的核心、是許多消防員的理念與初衷，也是我透過這個影集所想要彰顯的價值。

　　台灣是一個民主自由的社會，這片土地上住著許多關懷彼此的人們。我相信透過更多的討論、反省、改變與行動，可以讓這個社會更進步，我也期盼台灣能成為更美好的世界，讓生活在其中的人都能幸福。
編劇序

　　2015年，剛當完消防替代役的好友英儒來台北拜訪蝸居在小套房的我跟我的男友孟謙。蹲了分隊一年的英儒跟我們大肆爆料關於消防隊的各種鬼故事，基本上沒有鬼，但人比鬼可怕很多。那個晚上打開了我們對消防員這個職業的想像，我跟孟謙甚至選了其中一則故事做短片的發想，但遲遲沒有機會拍攝出來。直到2018年，銀娟導演帶著我們參加公視的劇本孵育計畫說明會，在熱絡的討論中，我們揣在懷裡的劇本跟導演想發展的題材不謀而合，於是《火神的眼淚》便漸漸長出了雛形。

　　在那之後的兩年間，導演跟我為了瞭解我們一點都不熟悉的消防員職業，在台灣東奔西跑打擾各分隊，幸運的是遇到很多願意聯絡幫忙的人，而且各縣市的消防局都歡迎我們去拜訪，田野調查期間我們悄悄扮成志工，跟著救護車、消防車出勤。不過我跟銀娟導演的體質似乎都很好，一旦下分隊，那天的勤務便是少之又少，這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為了取材，後來甚至有好幾天我們決定在消防分隊的沙發上過夜，深怕錯過警鈴響起。

　　每個縣市的消防分隊因為地理環境還有各地方政府資源不同，所以不管是制度或是實作上都存在著差異，但相同的是民眾對於這份工作不理解所導致的無理取鬧，以及基層消防員們因為複雜繁多的工作內容而精疲力竭。我們遇過大部分的消防弟兄對於他們遭遇到的待遇選擇的幾乎都是默默承受，「消防跟救護工作我做起來能救人，比起那些讓我更累的是寫報告，好多報告要寫」，我從不同的消防員口中聽到好多次一樣的話。在田調期間聽到的故事跟心情不計其數，我們一縷縷地收集了這些真實發生在他們生活中的片段，編織進劇本，盡力讓這些現實表現出百分之一。

　　在劇本完成即將進入拍攝的階段，剛好發生台中大雅火災，不幸又有兩名消防員喪生。關心消防員權益的民間團體在立法院前面展開追思活動，我在劇組下班之後到那裡支持。現場有幾位在劇本寫作階段幫很多忙的消防員，他們跟我說殉職的消防員是同期的朋友，希望我們能好好把劇做出來，我當下說不出話，梗在喉嚨裡的那個「好」幾乎要從眼角流出來，我才理解這個劇本有多大的責任。

　　在拍攝的前置階段，導演組的大家陪著我們把劇本中許多關於救護及消防的細節更加落實，製片組溝通協調將資源串連加以安排。到了拍攝期這個劇組更是為了達成劇本中的各式困難場面花費偌大的心力，只為了讓畫面的每一處細節更貼近真實，而後來的成品非常震懾人心。

　　我很慶幸有這次機會能跟冬候鳥電影的銀娟導演、志薔哥還有湯哥兩位製作人合力完成這個劇本，並且有幸參與拍攝過程，且在最後看到自己的文字化為影像躍上螢幕，這個過程中還要感謝的人太多了：為我們牽線的、給劇本意見的、持續陪伴的⋯⋯，如果沒有這麼多人伸出援手，我想這個劇本也寫不成。希望看完故事的朋友們能實質地為消防員們帶來一些撫慰與改變，也期許劇本中荒謬與無奈的劇情在未來回頭看時，都能只是令人莞爾一笑的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