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衛國夫人壽辰過罷第二天,上午姜嬅出門之前,便接到薛睿派人來送口信,約她到忘機樓見面。
姜嬅就納悶了,她進京這麼長時間,這是頭一回薛睿主動邀請,此前對她可以說是避之唯恐不及。
揣著糊塗,她還是準時準點到了忘機樓。走的前門,門前迎客的貴七將她帶進閒人免進的後院,薛睿在樓下茶室候著,姜嬅一進門便習慣性地酸諷道:「今兒吹的什麼風,你居然想得起我來。」
薛睿神情淡淡的,不像往常受到她的冷嘲熱諷後無所謂地報以一笑,不與她計較。
「坐吧,喝什麼茶?」
姜嬅神經是粗,可她長有眼睛,看得出薛睿面色不善,踟躕了半步,走到他對面坐下,皺眉問道:「你板著個臉給誰看呢,不想見我,你把我找來作甚?」
「普洱吧,秋天氣燥,容易上火。」薛睿自說自話,立在門口的夥計貴八低聲一應,轉身去準備了。
姜嬅這下明顯感受到薛睿的怠慢,簡直莫名其妙:「薛大郎,你什麼意思?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別同我拐彎抹角!」
「急什麼。」薛睿冷眼看她,道:「妳做的好事,妳心裡沒數嗎。昨天老夫人做壽,擺明是要為妳兄長挑選王妃,妳卻將阿舒請去,是何居心?」
聞言,姜嬅總算明白薛睿生的哪門子氣了,她並不心虛,反而嗤笑道:「你管得真寬,我請她去做什麼,需要特地向你說明嗎?」
頓了一下,她緊接著反應過來,薛睿會找她興師問罪多半是因為余舒昨天對他說了什麼,不然她一早就給余舒送了請柬,薛睿不會不知情,為何他先前不吱聲,偏要等到事後再來追究?
「怎麼,是她不樂意,在你面前埋怨我了嗎?」姜嬅皺起眉,毫不掩飾臉上的不喜,直白道;「別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她有什麼好委屈的,難道我王兄還配不上她?」
聽出她話末的不屑,一股「我都不嫌她配不上我大哥她有什麼好委屈的」調調,薛睿再好的脾氣也會動肝火,本來想耐下心好好和她講一講道理,卻是不能忍她,當即冷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別人婚姻大事,豈容妳來輕言取決,阿舒視妳為友,她誠心待妳,妳卻瞞著她把人往風口浪尖上推,姜嬅,妳太自作主張了,焉知汝之蜜糖,彼人砒霜。妳所謂的好事,別人說不定半點都不稀罕呢。」
姜嬅脾氣本來就糙,被他這樣冷言冷語地指責她不對,哪有過去半分溫柔寬厚,一想到他這是為了個半路冒出來的「妹妹」,她瞬間怒氣上飆,濃眉之下一雙環鳳眼登視著他,咬牙切齒道:「我一番好意,到你嘴裡就成了是要害她?薛大郎,那余蓮房算個什麼東西,我們又是什麼交情,你居然為了她不分青紅皂白就來罵我!你腦袋讓驢踢了吧?!」
當初她知道薛睿另外認了這麼個義妹,就不大高興,一開始她就看不順眼那丫頭,不過是因為在一起玩了一回,發現她難得不是個勢利眼,又很有些能耐,才放下成見與她結交,誰想到那丫頭原來是個兩面三刀的東西,當面和她說說笑笑,背後卻在薛睿這裡捅她刀子。
真是氣煞她也!
她這麼大聲地吼出來,端茶到了門口的貴八一見屋內情景不對,又縮頭退了回去。
薛睿稍感意外,他是故意要激一激姜嬅,好讓她放棄找余舒充數的念頭,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簡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他斟酌方才用詞,沒什麼不對啊,難道是他語氣太重了,不好,他的目的只是叫她討厭了余舒,可不是讓她記恨她。為免弄巧成拙,他於是緩和了語氣,又道:「我不是在罵妳,而是在告訴妳道理,我與妳王兄皆為兄弟,勉強算是妳半個兄長,論理妳當喚我一聲二哥。阿舒也不是旁的什麼人,她是我正經認下的妹子,我豈能眼睜睜看著妳自家人欺瞞自家人,我明白地同妳說,她已經有了心上人,絕不會高興給妳做大嫂的,妳最好是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不要壞人姻緣,朋友做不成,反倒結仇。」
薛睿語氣是溫和了些,語句卻分毫不讓,哪怕他明知道余舒不可能去做姜家的兒媳,仍要將這丁點的苗頭扼死個乾淨。
阿舒是他的人,他不會讓給任何一個男人,景塵不行,東菁王更不行。
「好、好!」姜嬅氣極反笑,攥著拳頭忍住和他大吵一架的衝動,硬邦邦地點頭道:「算我眼瞎,瞧中了她,你放心,我從此以後再不會打她的主意,這種貨色,呵呵,根本配不上我王兄。」
她將余舒形容得不堪,薛睿眼底浮起一層晦暗,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輕彈了兩下,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就多謝妳了,我還有事,妳且回吧,貴八,送郡主從前門走。」
姜嬅眼睛都瞪直了,他他他這是在攆她?
薛睿不看她一臉撞鬼的表情,起身便往外走。
姜嬅從進門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等到他人走沒了影,她還是難以置信,脾氣好到哪怕她拿鞭子抽他都不會生氣的薛大郎,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和她翻臉了。
她又哪裡曉得,她這種硬生生在挖薛睿牆角的行為,他能忍才怪呢。
◎
司天監下三司兩局,各有各的職權,於是卷宗文案都各自歸類,並不統一存放,時常互通有無,相互借閱,為免出現亂套的情況,每隔三個月,各個部門都要做一次掃除,同時清點書庫,以防本部卷宗錯失遺漏。
衛國夫人的壽辰過罷,余舒便接到上面的通知,要她務必趕在十月到來之前,核對一遍坤翎局內的書庫,她想著趕早不趕晚,當天便召集了一干下屬官員,分派任務。
等到第二天一早,讓陸鴻拿了她的小印,到太承司去借了幾個體力好的僕役過來搬運書籍,坤翎局眾人在她的帶領下,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這一忙就是連著三五天不停歇,她一時就將姜嬅的事忘在腦後,這天下午余舒灰頭土臉地從司天監大門出來,迎面被人叫住。
「蓮房!」
余舒抬頭,就見辛六從對面一輛馬車上跳下來,衝她招手。
她帶著陸鴻徐青走了過去,才發現辛六不是一個人來的,司徒晴嵐跟著她也下了馬車,見她看過來,便揚起笑臉,道:「好在我們來得快,不然妳該走了。」
余舒納悶這兩個人怎麼心血來潮到衙門找她,遂問:「妳們今天沒有課嗎?」
辛六搶話道:「下午閒著,所以來找妳玩啊,蓮房,等下我們去吃酒。」
司徒晴嵐比她體貼,看得出余舒身上疲倦,便柔聲道:「妳若是累了,我們就改天。」
余舒笑著搖搖頭,她們能惦記著她這個小夥伴兒,她是高興的,拍拍噘嘴的辛六,道:「跟我回去換身衣裳,晚上我請客,妳們想吃什麼?」
堆放了三個月的書庫積下不少灰塵,這幾天她沒有偷閒,一直帶頭在藏書閣整理打掃,一天下來,身上又是汗又是土,縱有些腰痠背痛,也不礙跟她們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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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女孩子一行,沒去忘機樓,而是尋到玉獅湖畔一棟商戶包租的畫舫上,在二層包了個雅座,吃河鮮,賞夜景,別有一番滋味。
九月的螃蟹還是很肥的,黃兒多油滿,只用薑絲白醋簡簡單單地蒸了,不必放什麼佐料,剝開來吃,便香得讓人吞舌。
余舒前世為人便愛吃蟹,剝得一手好殼,取螯腳剔蟹黃,嗖嗖便下肚兩三隻,急得連蟹殼都揭不開的辛六直嘟囔,纏著余舒幫她剝殼。
余舒對辛六一慣縱容,嘴上罵她笨,卻洗了把手,動作飛快地幫她拆蟹,自己先不忙吃了。
司徒晴嵐對面瞧著,好不羨慕,她學不來辛六這撒嬌黏人的本領,雖有心與余舒親近,只能從旁入手。
「自從妳不再往太史書苑來,好幾位院士都問起過妳,他們關心妳學業未滿,妳沒空進修,我就盤算了一下,我與菲菲和妳拜的幾位院士都差不離,我們兩個便將此前兩個月幾門課上所學緊要之處綜合了一遍,抄錄了一份給妳,妳不忙時可以翻翻看看,或多或少能有受益。」
聞言,余舒自然是感謝她們兩個人的一番好意,放下剝了一半的螃蟹,擦乾淨手,提壺給兩人斟上酒勁溫和的菊花酒,敬謝一盅。
司徒晴嵐痛痛快快地乾了,辛六嗦了下油乎乎的手指,衝余舒吐舌道:「別謝我,謝她就夠了,我哪兒有這麼細的心思。」
余舒朝司徒晴嵐笑笑,也舉杯乾盡。
司徒晴嵐幾盅酒下肚,鼓起膽色,定定看著余舒,張口道:「我有一事不明,困擾多時,不知如何向妳開口。」
余舒疑惑道:「有什麼不好說的?」
辛六趕緊嚥下一口蟹黃:「不就是——」
司徒晴嵐抓了一塊棗泥糕塞進她嘴裡,不讓她插嘴,在余舒不解的眼神中,澀澀問道:「既然提起來,我便乾脆說了。七月中我慶生,邀了妳的,妳、妳為何沒來?」
余舒一愣,然後腦中飛快地回憶了一下七月裡都發生了什麼事——她走馬上任、水陸大會、湛雪元遇害,一樁接著一樁,司徒晴嵐的生日混在這麼多件麻煩事當中,她只隱約有些印象,她是拿了請帖給她的。
記起來後,余舒面露歉然,想來想去沒找什麼藉口,就對司徒晴嵐滿口道歉:「是我不好,把這事兒給忘了,對不住啊。」
果然如此,司徒晴嵐早想到余舒是把她忘在腦後,而不是有別的事情耽擱沒有去成,不過她能這樣坦白地告訴她,要比編個理由騙她,讓她覺得好受一些。
司徒晴嵐想要對余舒笑一笑,大度地對她說一聲不礙,可事到臨頭,卻發現她連笑都笑不出來,既不想虛偽對她,話到了嘴邊,就成了一句怨語:「我那天等了妳好久。」
等到菜都涼了,人都散了,她還不死心,以為余舒會遲到。
看她黯然的神色,余舒內疚得很,她跟司徒晴嵐的關係一直不錯,雖比不上辛六,可也是極少能和她談得來的小姑娘了,這一想,便覺得不論如何都要彌補,於是就道:「司徒,妳千萬別生我的氣啊,我給妳賠罪了,慶生的禮物我回頭就給妳補上,下回妳過生日,我一定頭一個到。」
辛六在一旁聽得乾著急,總算吞下了那塊棗泥糕,得以幫腔:「對啊對啊,妳別氣蓮房了,妳想要什麼禮物就告訴她說,狠狠訛她一回算了,蓮房現在可有錢了,一回拿個千八百兩出來,都是小意思。」
余舒扭頭瞪她:「妳少添亂,我有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什麼千八百兩,妳當銀子是石頭啊。」然後扭頭對司徒晴嵐賠笑:「別聽她的,禮物不是值錢就是好的。」
「小氣鬼,嵐嵐,我看妳就繼續生她的氣好了。」辛六掉轉頭就開始給余舒拖後腿。
「……」余舒一臉便秘的表情。
「噗哧。」司徒晴嵐這下笑了,不是裝出來的,她是真的想笑,固然之前對余舒有所怨言,此時見她一副求饒的可憐相,也埋怨不起來了。
就憑余舒如今的身分與名聲,若不是真心把她當朋友看待,犯得著對她低頭認錯嗎?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如何不懂,何必要因為一時不忿,庸人自擾。
窗外一絲涼風吹進來,吹醒了司徒晴嵐,她開始羞愧,為之前利用余舒接近姜嬅的念頭。
真是不該。
「那我就原諒妳這一回,再有下次,說什麼我都不理妳了。」她執起酒壺給余舒填滿,故作生氣道:「罰妳一杯,下不為例。」
妳一次,我一次,就算扯平了。
余舒哈哈笑著,應了,絲毫沒有察覺到,今晚因為她的一句坦白,挽回了一份岌岌可危的友情。
也許多年以後,當彼時的兩人再度重逢,會銘記今晚的,只有司徒晴嵐,那時候的她將會無比慶幸今晚做出的選擇。
朋友,是將心比心,而不是虛偽利用。
◎
清理文庫的事一直忙到月中,余舒領著一票人幹完了活兒,景塵這個名義上的坤翎局主事官在某天下午露了面。
好一陣子沒見他,余舒雖好奇景塵一天到晚都在忙什麼,但是沒有多嘴過問,只將這半個月的內務彙報給他,挑揀了幾份緊要的公文讓他批閱,談的都是公事。
末了,余舒準備下樓去收拾東西回家,景塵卻叫住她。
「小魚,等等,我有話同妳說。」
聽到那聲熟悉的稱呼,余舒慢騰騰把腳挪了回來,回頭道:「說什麼?」
拜託,她一點都不想和他閒聊。尤其是從安縣回來之後,她因為瞞著不少有關雲華的情況,就怕景塵追問起來,她回答不上,騙他又不忍心。
比方說,雲華那天留下她到底要她幫忙找什麼人。
「妳坐。」景塵示意窗邊的位置,他則走到門邊,輕揮衣袖,把門帶上了。
余舒不得已坐了下來,扭頭看著窗外,催促道:「你說吧,長話短說。」
景塵背著手走了過去,就立在窗口,與她一肩之隔,同她一樣眺望遠處鱗次櫛比的樓閣,悠悠出聲:「我記得在安縣郊外的歸來居裡,妳說過我爹雲華委託了妳去找一個人,對嗎?」
余舒心說怕什麼來什麼,面無表情地「嗯」了他一聲。
「那他一定有告訴妳,等妳找到那人之後,如何聯絡他吧。」
這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讓余舒皺起了眉頭,知道她就是否認,景塵也不會信的。
「告訴我了又如何,你想現在就去找他嗎?」
景塵搖搖頭,白淨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我找他有何用,縱使見面他都能夠狠下心來不與我相認,我又能從他口中問出什麼。」
余舒狐疑道:「那你問我這個?」
景塵轉頭看著她,目中擔憂:「我是想提醒妳,妳若還沒找到那個人,就盡快去找,千萬不要耽擱。妳大概不知,皇上龍體大不如前,我爹乃是他一塊心病,一日抓不到他,不能取回《玄女六壬書》破解我命數,他便寢食難安。如今他對我起疑,懷疑我已經與我爹相認,所以想方設法從我口中套取他的下落,我與他周旋,拖延不了太久,皇上的耐心所剩不多,我擔心他從我身上問不出什麼,會轉而從妳身上下手。畢竟我們掃墓那一天,妳獨自留下的行為太過可疑。」
原來這些時日,景塵多半都在宮中,兆慶帝日日宣他覲見,一有空便與他把盞長談,說及他師門,說及他母親麓月公主,每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覺得身為大安禍子,若不能承擔宿命,則愧對捨命救他的師長,愧對冒險生下他的母親。
兆慶帝隻字不提他父親雲華,其用意可想而知,景塵在龍虎山正一教派受了十幾年教誨,大義早就深深印在他的人性中。然而皇帝的親口勸說沒能誘哄他吐露有關雲華的半點行蹤,說來可悲,這不是父子天性作祟,而是在他根深蒂固的道心上,早有人開了一道口子,灌輸給他從來缺失的某種人性。
這個人正是余舒。
而她讓他領悟到的那份人性,名叫「私心」。
他有了私心,所以不甘受人擺布,不甘任人利用,甚至不甘……認命。
「你是說,他們會不管不顧地找我逼問雲華的下落?」余舒開始考慮這種可能性——基於皇帝那一方不能確定她對大安禍子一事是否知情,她以為他們不會冒然針對她,沒見大提點找她問話時,都沒有涉及那些敏感的問題,只是旁敲側擊,所以才讓她混了過去,否則就憑那逆天的大洞明術,她就是和景塵串供了也會被他辨出真假。
可是,若他們確定她已然知情了呢?是不是就無所顧忌,可以對她嚴刑逼供?
余舒眼皮跳了跳,猛然想起一個問題,抬頭看向景塵,脫口問道:「景塵,你給我好好想想,在這之前,不,就說最近一段時日,我們從安縣回來之後,大提點有沒有問過讓你對我保密的事,就是大安禍子和破命人的事,有沒有?」
景塵回憶了一下,慢慢點了點頭:「就在我們剛回來的第二天,皇上找我進宮問話,出宮時,大提點提過那麼一句,不過妳放心,我沒有和他說實話。」
余舒這下懵了,脊背軟靠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在大提點面前,說謊話是沒用的,看來大提點是老早就懷疑她已然知情,所以已經找景塵求證過了,那即是說,他們對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她所以為的那一層顧慮,反而為了麻痺她,那天在太曦樓問話時,大提點故意裝作不知。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如此一來,為了追查雲華的下落,找回《玄女六壬書》這件大殺器,他們完全可以針對她下手,從她這裡突破。
「小魚,妳怎麼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景塵有些緊張地問她。
余舒無力地對他擺擺手:「虧我們小心翼翼,卻是百密一疏,你忘記朱家的大洞明術了嗎,就是上回我對你提起過的。」
讓她說什麼好呢,埋怨景塵?可他也是過後才知道有大洞明術這麼一回事。
埋怨薛睿沒早告訴她大洞明術的事?可他也是從安縣回來之後,才被薛老尚書叫去耳提面命的。
誰人又長了一雙前後眼呢?
景塵愣了,「那不是說他早就知道——」
「對,,沒錯。」余舒打斷他的話,煩躁地站了起來,開始在屋裡來回走,「你說皇上快沒有耐心了,他們迫切要找出雲華,找回《玄女六壬書》,必然會找上我,因為只有我們三個人可能見過雲華,而我嫌疑最大。皇上捨不得動你,卻不見得捨不得動我,萬一他們真要狠下心來對我嚴刑拷打,不怕我不招供,若我不知情就罷了,可我確知道雲華的下落。」
她越分析越咬牙,惡狠狠瞪了景塵一眼,她是造了什麼孽,欠了這父子兩個,為了兒子她都差點死幾次了,現在又要為那當爹的擋災,沒完沒了,簡直不能忍!
景塵臉色也不好,他盯著余舒躁動的身影,能感覺到她的不安,愧疚和難過一起湧上心頭,他暗中握拳,出聲道:「妳不要慌,或許沒妳想的那麼糟糕,妳是破命人,他們怎麼敢對妳動用私刑呢。」
余舒猛地停下來,幽幽盯著他道:「你根本就不明白《玄女六壬書》意味著什麼。」
大安禍子、破命人、皇位繼承者,全部牽繫於此,《玄女六壬書》才是重中之重,沒有它,什麼都是一句空談,包括景塵和她,都成了擺設。她完全理解兆慶帝迫切追尋雲華下落,並且想要宰了他的心情。
二十年前,雲華放的一把火,真是捅破天了。
「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讓誰動妳一根手指頭。」景塵沉聲道,曾經清澈見底的雙目早不知何時多了幾許寒洌。
現在的他,早不是最初那個聽天由命的可憐人。
余舒揉揉眉頭,告訴自己要鎮定,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要想想下一步怎麼辦,萬一他們找上她,她是招呢還是不招呢?
她有七星戒指防身,縱使大提點也問不出她實話,就怕他們動用私刑。為今之計,只有盡快找出雲華長子,讓他們父子相見,好換來《玄女六壬書》一閱,待她窺一窺究竟,再做防備。
但願景塵能夠多拖上一段時日,薛睿派去義陽打探消息的人還沒有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