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生如何才能幸福?財富如何獲得?怎樣做才能健康長壽?當我們在社會的染缸中打滾沉浮,且深深的了解中華傳統文化後,才發覺原來人生中最重要的不是奮鬥,而是抉擇!遏制惡念與私欲去行善積德。
幾千年來祖先傳承給我們的文化,是何等優秀,它是一種讓我們趨吉避凶,使我們的人生變得幸福美滿的學問。我們人生中所追求的一切,都在五千年的中華文化中有圓滿的理論、周詳的方法和令人滿意的結果。
本書取五千年中華文化被時間沉澱之精華,透過專家學者的經典解讀和通俗易懂的故事案例,讓古聖先賢的教誨躍然紙上,讓您藉由汲取中華文明不朽的人生智慧,獲得身心的健康及美滿的家庭。
一、如何長久的保有你的財富
文/(民國)聶雲台
《保富法》一書,是聶雲台先生在1942年至1943年所撰寫的。聶先生編寫此書,可說是用心良苦。他將自己一生的所見所聞,融合歷史的經驗教訓,編成這本震撼人心的好書,目的在提醒世人「如何才能真正的保有財富」,避免重蹈貪財者的覆轍。
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古人講:「富不過三代」;現在的人不要說是三代了,兩代、一代都過不了,父子兄弟為錢反目的新聞,不勝枚舉;還不知有多少人為錢而身敗名裂,或觸犯法網,實在是愚昧可憐啊!所以想要長久保住財富的朋友,希望您能認真地參考本書所說的方法去做,必有驚人的效驗。最後,誠懇的贈送大家幾句話,那就是─
天妒英才尤忌財,為何錢財保不住;
聰明反被聰明誤,智者保富亦保福。
(一)代序一:與聶雲台居士書
文/(民國)印光大師
讀到貴家家書,不勝欽佩。文正公的處世心得,閣下謹記並付諸人生,因此能脫離富貴習氣,保持本性天真,不隨波逐流。給某君寫信,信中所言,實在是激勵人心、走出頹廢的妙法,但如果某君無此志向,信就沒有應有的作用了。然而若流傳使公眾讀之,肯定有人願意聽取效法的。參透因果,將其中玄機寫出來提倡宣揚,公眾讀後紛紛效法行為,也多了一些人可能成為聖賢,這實在是救世至好的文章。因此知道因果之道理,意義深遠。那些認為它只是一時的權宜小義,皆是道聽塗說之流膚淺的認識罷了。
我常說:因果道理,既教育世人為聖為賢,也掌握著平治天下,普渡眾生的大權。當今之世,如果不提倡因果,即使佛、菩薩、聖賢都出現於世,也未能有好結果。我還認為:教育子女,是治理國家平天下的首要之事─尤其是教育女子。因為治國平天下的大權,一大半掌握在天下女子手上。何以得知?之所以世上少賢人,是因為世上少賢女子。有賢女,則有賢妻良母。有賢妻良母,那麼他們的丈夫子女不賢者,這樣的情況就會減少。學校提倡男女平等同權,定是不知實際的世情。須知男子有男子的權力,女子有女子的權力。相夫教子,乃女子的天職,這個權力極大。
這就是我的愚見,不知閣下是否贊同。如果不是那麼悖謬,懇請加以發揮宣揚,這對挽回世道說不定也是一次幫助。
(二)代序二:一個保富法的實行者
文/柳亞子
自從《申報》刊載聶雲台先生的《保富法》以來,一時家傳戶誦,不知感動了多少人。不過目前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富翁能身體力行,因為說說容易,臨到了實行的時候,就不免有困難,所謂知之非艱,行之維艱。這個我們不必去談它,日後自會見分曉的。我現在要介紹給諸位讀者的,是遠在明朝的一位保富法實行者。他的行為,很值得研究。在張大復的《梅花草堂集》中有這樣一段記載:「西蜀某宦官按察,生五子,各立中下產,僅給餘粥,已身服御,亦絕不使有餘。既老壽,乃出生平所積奉羨,可萬金,願佐公帑之不給,吏告帑金不縮,亦無公事須助。宦乃請令穴廢院而窖之,題石版云:『還諸造物。』既百年,窖如故。萬曆辛酉,奢酋扇亂,劫掠公私物殆盡成府士民所得食,岌岌不守,有知其事者,白之官,用免殘破。此老高義,直貫無千古無論,即其時宦茲土者,與茲土士民,皆廉吏廉夫矣。」
讀者或許要笑這位先生太傻,何必把金錢窖藏起來。我的意思,那時或許沒有什麼慈善機關的組織,他本要捐給公家,公家又不接受。到這個時候,換了別人,或許要改變初衷,仍舊把財產分給子女,旁人也不能說他出爾反爾。因為那筆錢實在無處可放。可是這位先生,見了這筆款子,就好像毒蛇猛獸,無論如何不容許它留在子女的手裡。寧可請令穴廢院而窖之,不可貽子孫以百世之禍。我們看了,真不能不佩服他的卓見,實在非一般有錢人所能及。他對保富法的原理,明白透澈到萬分,不是單單知道一點皮毛,所以一旦打定了主意,便絕不改變。
我們讀《保富法》,也應當仔細體悟它所講的真理。看了一次,不十分明白,不妨多看幾遍直到徹底明瞭為止。那麼臨到實行的時候,絕不會有什麼躊躇了。人為財死,不如多做公益事業,利己利人,才是揚名後世的大道。
(三)代序三;保福培祉
文/丁福保
雲台先生所著之《保富法》,字字皆從肺腑中流出。日前,黃君警頑,將此稿採登《申報》;而閱者在數日間捐入「申報讀者助學金」,有四十七萬五千餘元之鉅款,可見此書勸化之力大矣。
昔太倉陸毅氏有言:
造物忌才,尤忌財;兩者兼而備之,而又非其定分之所固有,則立致奇禍。予嘗目擊之,而識其理之必然也。一巨公者,登第數年,遽開府,入為卿貳,才略經濟,卓然有聞於時;令子繼起,同列清華,尤為世俗豔羨。俄而,兩孫夭,一子隨之,巨公亦歿;半載之中,三代淪亡,斬焉絕後;獨太夫人在堂,年九十餘,如雞窶老人,不復能言,滴淚而已。按公在朝時,歲遣人、走四方、索幣賦,其詞甚哀,有不忍道者。人以為不可卻,多勉力以供,積而數之,殆不勝記;實亦無所禍福於人,不過借在山之勢,故作乞憐之狀,以主於必得,得之,而人莫怨,然後享之也安。此其為計甚巧,所謂才與財兼焉者;而不虞一朝棄之,不能挾纖毫從地下也。造物之鑑人也,為善者,欲其不令人知;為不善者,欲其令人知。為善不令人知,陰德是也,故食報必豐。今巨公之取財,使人不知其為惡,其事與種德者相反,而其意同出於陰,宜乎報之亦酷。雖蒼蒼者大難間,而舉此,為巧於取財者之戒,亦一仕路前車也。
設某巨公能用此書言之法,既積而復散之,必可化奇禍為巨福。然近年來發橫財者甚多,他日必為某巨公之續,可無疑也。如欲保全之,非先讀此書不可!夙植厚者,一讀而即信,又能實行;夙孽深者,雖讀而不信,即耳提面命,亦不能從,或且背道而馳焉。
蓋以今世之人,大抵不知幽明之理,以為人死無鬼,一切皆已斷滅;故生時所做之事,苟一時有利於己,雖有害於人,不顧也;即人所受之害,其損失過於己之利益,重大至千萬倍,亦不顧也;所以欲富己而貧人,貴己而賤人,壽己而夭人,一切殺盜淫妄等十惡大罪,無不放膽為之。而不知壽算盡時,生前一切怨鬼,皆來索命,死後同至閻王處審判;生前所得之便宜、所作之黑暗事業,皆須一一償還,或入地獄,或入餓鬼、畜生道中;其所得之業報,與生前所作之十惡,其輕重大小,如五雀六燕之銖兩稱也。世人大抵不知因果報應輪迴之苦,尚作阮瞻、林蘊輩之無鬼論,亦大可憐矣!余敘此書,而略述因果輪迴之事,以勸世人。質諸雲台先生,以為何如?
(四)上篇
俗話說:「發財不難,保財最難。」看見發財的人很多;發財以後,有不到五年、十年就敗的,有二、三十年即敗的,有四、五十年敗完的。我記得與先父往來的多數有錢人,有的作官,有的從商,都是炫赫一時的,現在已經多數凋零,家事沒落了。有的是因為子孫嫖賭不務正業,而揮霍一空;有的是連子孫都無影無蹤了。大約算來,四、五十年前的有錢人,現在家務沒有全敗的,子孫能讀書、務正業、上進的,百家之中,實在是難得一兩家了。
在我湖南的家鄉,清朝同治、光緒年間,中興時代的富貴人,封爵的有六、七家,做總督巡撫的有二、三十家,做提鎮大人的有五、六十家,現在也已經多數蕭條了;其中文官多人,因財產比較不多,後人較好。就我所熟悉的來說,像曾、左、彭、李這幾家,錢最少的,後人多能讀書,以學術服務社會。曾文正公的曾孫輩,在國內外大學畢業的有六、七位,擔任大學教授的有三位;左文襄公的幾位曾孫,也以科學專門而聞名;李勇毅公的孫子輩,有擔任大學教授的,曾孫也多是大學畢業;彭剛直公的後人,十年前,有在上海作官的。大概當時的錢來得正路,沒有留積蓄給子孫的心,子孫就比較賢能有才能。其餘錢多的十來家文官,現在後人多數都已蕭條了。武官數十家,當時都比文官富有,有十萬、廿萬銀兩的;(多數是戰事平定以後,繼續統兵,可以缺額,才能發財;至於擁有五、六十萬到百萬銀兩財產的有三、四家,如郭家、席家、楊家等,都是後來從陝西、甘肅、雲南、貴州統領軍務歸來的人。金陵克復的時候,曾國藩因為湘軍士氣不振,所以全部遣散,剿捻匪的時候,改用淮軍,所以湘軍的老將,富有的非常少。)各家的後人,也是多數衰落了;能讀書上進的,就很少聽見了。
我家與中興時代的各大世家,或湘或淮,多數都是世代相交的關係,所以各家的興衰情形,都略有所知。至於安徽的文武各大家,以前富有豐厚的,遠遠勝過了湘軍諸人,但是今日都已經凋零,不堪回首了;前後不過幾十年,傳下來才到了第三代,已經都如浮雲散盡了。然而當時不肯發財,不為子孫積錢的幾家,他們的子孫反而卻多優秀。最顯明的,是曾文正公,他的地位最高,權力最重,在位二十年,死的時候只有兩萬兩銀子;除鄉間的老屋外,在省中未曾建造一棟房子,也未曾買過田地一畝。他親手創立的兩淮鹽票,定價很便宜,而利息非常高;每張鹽票的票價二百兩,後來賣到二萬兩,每年的利息就有三、四千兩;當時家裡只要有一張鹽票,就稱為富家了。曾文正公特別諭令曾氏一家人,不准承領;文正公多年,後人也沒有一張鹽票。若是當時領一、二百張鹽票,是極其容易的事情;而且是照章領票,表面上並不違法;然而藉著政權、地位,取巧營私,小人認為是無礙,而君子卻是不為啊!這件事,當時家母知道的很詳細,外面是很少有人知道的。《中庸》說:「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這叫作表裡如一,即是誠意、毋自欺,這是中國政治學的根本;如果無此根本,一切政治的路,都是行不通的。)文正公曾經對僚屬宣誓:「不取軍中的一錢,寄回家裡」,而且是數十年如一日;與三國時代的諸葛公是同一風格。因此,當時的將領僚屬,多數都很廉潔;而民間在無形當中,受益不小。所以躬行廉潔,就是暗中為民造福;如果自己要錢,那麼將領官吏,人人都想發財;人民就會受害不小了。
請看一看近數十年來的政治,人民所遭遇的痛苦,便知為人長官的廉潔與不廉潔,真是影響非常大啊!所以,《大學》說:「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孟子》說:「為富不仁,為仁不富。」因為貪財與不貪財,關係著別人的利益、幸福很大;所以發財便能造罪,不貪財方能造福。世人都以為積錢多買些田地房產,便能夠使子孫有飯吃,所以拚命想發財。今天看看上述幾十家的事實,積錢多的,反而使得子孫沒飯吃,甚至連子孫都滅絕了;不肯取巧發財的,子孫反而能夠有飯吃,而且有興旺的氣象。平常人又以為全不積些錢,恐怕子孫會立刻窮困;但是從歷史的事實、社會的經驗看來,若是真心利人,全不顧己,不留一錢的人,子孫一定會發達。現在我再舉幾個例子來說:
宋朝的范文正公(范仲淹),他還是窮秀才的時候,心中就念念在救濟眾人;後來作了宰相,便把俸祿全部拿出來購置義田,贍養一族的貧寒。先買了蘇州的南園作為自己的住宅;後來聽見風水家說:「此屋風水極好,後代會出公卿。」他想,這屋子既然會興發顯貴,不如當作學堂,使蘇州人的子弟,在此中受教育,那麼多數人都興發顯貴,就更好了;所以就立刻將房子捐出來,作為學宮。他念念在利益群眾,不願自己一家獨得好處。結果,自己的四個兒子,官至宰相、公卿、侍郎,而且個個都是道德崇高。他的兒子們曾經請他在京裡購買花園宅第一所,以便退休養老時娛樂,他卻說:「京中各大官家中的園林甚多,而園主人自己又不能時常的遊園,那麼誰還會不准我遊呢!何必自己要有花園,才能享樂呢?」范先生的幾位公子,平日在家,都是穿著布素衣服。范公出將入相幾十年,所得的俸錢,也都作了佈施救濟之用;所以家用極為節儉,死的時候,連喪葬費都不夠。照普通人的心理,以為這樣,太不替子孫打算了,誰知道這才是替子孫打算最好的法子。不單是四個兒子都作了公卿,而且能繼承他父親的遺志,捨財救濟眾人。所以,范家的曾孫輩也極為發達,傳到了數十代的子孫,直到現在,已經是八百年了,蘇州的范墳一帶,仍然有多數范氏的後人,並且還時常出優秀的子弟。世人若是想替子孫打算,想留飯給子孫吃,就請按照范文正公的存心行事,才是最好的方法。
再說元朝的耶律文正公(耶律楚材),他是元太祖(成吉思汗)及元世祖的軍師,軍事多數是由他來決策,他卻是藉此而救全了無數的人民。因為元太祖好殺,他善於說話,能夠勸諫太祖不要屠殺。他身為宰相,卻是布衣疏食,自己生活非常的刻苦。他是個大佛學家,利欲心極為淡泊:在攻破燕京的時候,諸位將領都到府庫裡收取財寶,而他卻只吩咐將庫存的大黃數十擔,送到他的營中;不久,就發生了瘟疫,他用大黃治療疫病,獲得了很大的效果。他也是毫無積蓄,但是他的子孫,數代作宰相的,卻有十三人之多。這也是一個不肯積錢,而子孫反而大發達的證據。
再說清朝的林文忠公(林則徐),他是反對英國,以至於引起了鴉片戰爭的偉人。他如果要發財─當時發個幾百萬,是很容易的。他認為鴉片貽害人民,非常的嚴重,所以不怕用激烈的手段,燒毀了鴉片兩萬箱。後來,英國人攻廣東,一年攻不進,以後攻陷了寧波、鎮江。清朝不得已,就將林文忠公革職充軍,向英國人謝罪談和。林公死了以後,也是毫無積蓄,但是他的子孫數代都是書香不斷,孫曾輩中尚有進士、舉人,至今日仍然存在。
再看林公同一個時期發大財的人,我可以舉幾個例子:就是廣東的伍氏及潘氏、孔氏,都是鴉片裡發大財至數百千萬銀兩的。書畫家大都知道,凡是海內有名的古字畫碑帖,多數都蓋有伍氏、潘氏、孔氏的圖章,也就是表明了此物曾經在三家收藏過,可見得他們的豪富。但是幾十年後,這些珍貴的物品,又已經流到別家了。他們的楠木房屋,早已被拆了,到別家作裝飾、木器了。他們的後人,一個聞達的也沒有。這三家的主人,畢竟是精明能幹,才能發這樣的大財;當時的林文忠公,有財卻不肯發,反而弄到自己被革職辦罪,似乎太笨了吧!然而至數十年以後,看看他們的子孫,就知道林文忠公是世間最有智慧的人,伍氏、潘氏、孔氏,卻是最愚笨的人了。
上海的顯貴很多,我所認識的,也可以舉幾個例子:一個是江西的周翁,五十年前,我在揚州鄙岳蕭家,就認識這位富翁。(當時的這兩家同是鹽商領袖。)有一天,周翁到蕭家,怒氣勃勃的,原來是因為接到湘潭分號經理的來信,說是湖南發生了災荒,官府向他們勸募捐款,他就代老闆周翁認捐了銀子五百兩,而周翁嫌他擅作主張,捐得太多,所以才發怒。那時他已有數百萬銀兩的財富,出個五百兩救濟,還不捨得。後來住在上海,有一天,譚組安先生與他同席,問他,如何發到如此的大富?他說,沒有別的法子,只是積而不用。他活到八十多歲才死,遺產有三千萬元,子孫十房分了家,不過十幾年,就已經空了。其中有一房子孫,略能作些好事,這一房就比較好,但也是遭遇種種的意外衰耗,所餘的錢也不多了。若是以常理來說,無論如何,每房子孫都有三百萬,不會一齊敗得如此之快;然而事實上,卻是如此。若是問他如何敗法?讀者可嘗試著閉目一想,上海闊少爺用錢的道路,便能夠明白,不用多說了。這位老翁,也是正當營業,並未取非分之財;不過心裡慳貪,眼見饑荒,而不肯出錢救濟;以為積錢不用是聰明。卻不知道此種心念完全與仁慈平等的善法相違反,我若是存了一家獨富之心,而不顧及他家的死活,就是不仁慈、不平等到了極處。除了本人自己受到業報外,還要受到餘報的支配,也就是《易經》所謂的餘慶、餘殃的支配;使獨富的家敗得格外的快,使大眾親眼見到果報的昭彰,而能夠醒悟。(而本人所受的果報,若不是現世報,則旁人是不能見到的。)
再說一家,是上海十幾年前的地產大王陳某,家中的財產有四千萬銀元,兄弟兩房,各分兩千萬。1925年,我到他家吃過一次飯,他住的房屋十分的華貴,門前有一對石獅子,是上海所少見的。他的客房,四面的牆壁全部都裝了玻璃架,陳列的銅鼎,都是三千年的古物。有一位客人,指著告訴我說:「這一間房子裡的銅器,要值銀元一百五十萬;中國的有名古銅器,有一半在此。」這幾句話,正是主人最高興聽的。原來一般富人的心理,就是要誇耀,我有的東西,都勝過一切的人。而唯有道德名譽是錢辦不到的,這些富人無可奈何,只好在衣服、珍寶、房屋、器具上,爭豪鬥勝,博得希望得到好處的客人,來恭唯奉承。(驕奢兩字是相連的,驕就是擺架子,奢就是擺闊。上海常看見的是盛大的出殯儀式,一日之間,花費一、二十萬的銀元,以為是榮耀;但是若要請他們出幾千元幫助賑災,就不大容易了。這是普通人多有的卑劣自私的心理,並非是單說某一家。這一位主人,當然也不能免俗。)在我看見他之後,不過才七年的時間,上海地價忽然慘落,加以投機投資的損失,以至於破產。陳家的古董珍寶、房屋地產,一切的一切,都被銀行沒收變賣,主人也搬到內地家鄉去了。
再說一個實例,就是上海哈同花園的主人,近日報紙上常有譏諷的評論:說他們生平,對於慈善事業,不肯多多幫助,並說他有遺產八萬萬銀元。試一設想,財產八萬萬元的收入,就照二厘的利息來計算,每年也應該有一千六百萬元,如果他們肯將這尾數的六百萬元,用作救濟貧民之用,那麼全上海的難民,就可以得救了。在三年前,上海的難民所中有十萬人,每人的糧食,以每個月兩元計算,全年不過才兩百餘萬元。到去年米貴的時候,難民所中的難民才不過一萬幾千人,每人的月費三十元,一年共五、六百萬元,也才不過是他們收入年息的三分之一罷了。再說上海死在馬路上的窮人,去年將近有兩萬多人,前年不過一萬多人,再前年不過是幾千人,就單說去年米貴,死人最多的時候,如果辦幾個庇寒所和施粥廠,養活這兩、三萬人,也不過一年花個五、六百萬元就夠了。這在他們來說,不過是九牛的一毛,然而這一毛,卻是捨不得拔。如果能花幾百萬元,救幾萬個窮民;他自己家用,若是沒有特別的揮霍,就是無論如何的闊綽,還是可以將一年所餘的利息若干萬來用作儲蓄的。這樣一來,一方面得到了美名譽,一方面作了救人的大功德,再一方面又仍然每年增加了若干萬的積蓄。這樣的打算,實是非常圓滿。然而他們卻沒有這樣智慧的眼光,一心只想這一千六百萬元,一滴不漏,全部都收到自己的銀行帳上,歸為己有,任意的揮霍。竟然沒有想到這肉身是會死的,自己既無子女,結果財產全歸了他人。幾萬萬的財產,一旦變為虛無,只是徒然的帶了一身的罪業,往見閻王,而且又遺下了一片不美的口碑,留在這個社會。
他們也掛信佛的招牌,但是全不知道《藥師經》開宗明義,就詳細地說明了慳貪不捨的罪過。經說:「有諸眾生,不識善惡,唯懷貪吝,不知佈施,及施果報;愚癡無智,缺於信根,多聚財寶,勤加守護。見乞者來,其心不喜;設不得已而行施時,如割身肉,心生痛惜。如此之人,由此命終,生餓鬼界,或畜生道。」因為大富之人,錢財有餘,自己也沒有用處,明知道多數人將會餓死,卻不肯施財救濟。若是從道德上責備起來,這簡直是間接的殺人。積錢最多,力量最大,而不肯佈施的,他所負的殺人罪就更重了。譬如見到一個極小的孩子,站在井邊快要落井了;有一個人在旁站著,全不開口,也不拉開這個小孩,而讓他落井死了。我們一定會說,這個孩子算是被他殺死了一樣。而富人見災不救,正是一樣。何況是大富如此,連利息的一小部分都不肯捨,那麼馬路上死的幾千幾萬的饑民,豈不是要算他殺死的一樣嗎!殺死幾千幾萬人的罪過,難道是用驕慢心,以信佛作為幌子,勉強花點揮霍不盡的小錢,作點專賣面子的善事,就以為自己已經是作了功德,便可以免除一切的罪過嗎?我想恐怕天地鬼神,絕不會如此含糊的寬恕他。所以我說這一段事實,就是希望大家能夠分別真偽,打破心裡的慳貪,切不可蹈積財不施的覆轍!
俄國的大文豪托爾斯泰曾說過:「現在社會的人,左手進了一百萬元,右手佈施了一、二元,就稱為是大慈善家。」由此可知這種行為,是世界的通病。
總而言之,保富的方法,必須要有智慧的眼光,也就是要有遠大的見識與宏大的心量;以上所說范文正公等幾位,就是屬於此類。而其餘不善於保富的人,普天之下比比皆是啊!他們不能使子孫長保富厚,只因為是自己的智慧不夠;能見到一點,卻遺漏了萬端;只看見表面,而看不到內涵;簡單點說,他們看曆本,只看見初一,還不知道明天有初二,更不會曉得年底有除夕,但是像這等愚癡的人,雖然很多,而社會有慧根的人也不少,一經人點撥,即可覺悟,智慧的眼光忽然就會開朗了。
再講到如何是智慧的作法,請細細玩味老子《道德經》的兩句話:「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本篇文所敘述的范文正諸公的幾個例子,就是這兩句話的注腳。須知老子是世界最高哲學中的一個,(《道德經》與道士的道教全無干涉,不可誤認老子即是道教。)他的政治、經濟、軍事學也都極為高明,他的人生哲學,是不能為時代所搖動的。老子學說的精義,有一句是:「反者,道之動。」大意是要反轉過來,就是幡然覺悟的動機;他的書,全部多半是說明這個道理。再引兩句:「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雄者,譬如是有錢有勢,可以驕傲,乃人人所貪圖的;唯有智慧的人,反之,卻是要避免這樣炫赫的氣焰,極力的向平淡卑下的方面作去,免招他人的嫉恨。「為天下溪」這句話是眾人反而歸服他的意思。「白」者的意思,譬如作大官,享大名,體面榮華,別人羡慕,這也是人人所求之不得的。但是有智慧的人,反之,卻要避免體面榮華,極力的韜光養晦退讓謙虛,《中庸》說:「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譬如穿著錦繡的衣服,卻要加上罩衫,不願意使錦衣露到外面。這是表明了君子實修善義,不務虛名,以避免產生負面的影響,此種人更為社會所敬重。這些見解,都是與世俗之見相反的。換句話說,違背了情感慾望,以求合乎理智,這種話,多數人是不入耳的,或者以為這是講天文學,不能懂。然而社會上也有不少具有慧眼的人,當然是會讚許的。
(五)中篇
天道是什麼呢?《易經》說:「一陰一陽之謂道。」這個陰陽,不是虛玄的,一一都有事實可以做為依據:譬如,有日必有夜,有寒必有暑,有春夏就有秋冬,有潮漲就有潮落。由這些自然界的現象來觀察,一一都是一盈一虛,一消一長。從這個道理推及到人事,也是如此:例如說人事的一盛一衰,一苦一樂,一憂一喜,一治一亂等等。但是天時的陰陽,有一定的標準,是萬古不變的;而人事的盛衰,則是隨著人心的動向,變化無常。這種無常的變化,乃是依著天道一陰一陽有一定的標準,發動出來的。我們試說如下:
比如說一個人若是喜歡驕傲,就一定會有忽然落魄的時候到來;一個人若是喜歡懶惰安逸,就一定會有極困苦的日子到來;一個人若是喜歡慳吝貪錢,就一定會有嫖賭浪費之子孫替他破敗;一個人若是喜歡機巧計算,就一定會有糊塗愚笨的子孫被人欺騙。這些變幻的人事,有智慧的人,自然會留心看得出來,曉得與日月起落、寒暑往來的道理是一樣的。天道是個太極圖,半邊是黑的,半邊是白的,中間有一個界限;過了這個界限,陰陽失去了平均,就要產生變化了,這叫作陽極則陰生,陰極則陽生;換句話說,就是盛極必衰,消極必長。
古今以來的偉大聖哲,都能夠洞悉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教人常須自己立在吃虧的地位,就是要謙卑退讓,捨財不貪,克己利人。凡俗之中,沒有見識的人,是一定不肯做這種吃虧事的。在新學家而言,還要譏笑地說,這是消極的道德。要知道一切偉大積極的事業,都是從這種消極的道德人作出來的:因為唯有消極的克己,才能夠積極的利人;唯有捨財不貪,才能興辦公眾的利益;唯有謙卑退讓,才能格外的令人尊敬欽佩,作事也格外的順利,容易成功。開始似乎是吃虧,後來仍然是會得到大便宜的。
淺見無知的人,只能看見一切事物的表面,不能看見事物的對面。譬如像下棋一樣,只看得一著,看不到第二、三著。不知道世間事都是下棋,我若是動一著,對方就要應我一著,而且馬上就有第二、三著跟著來。佛法說明一因一果、感應的道理,實在是世界上最高的科學跟哲學。我把下棋拿來作譬喻:我們說一句話、作一件事,都是對人動了一著棋;我們出言作事的時候,心中打定的主意,就是對天公動了一著棋;一切人、一切物,都是我們下棋的對手。
我們對一隻狗,表示好意,狗就會對我們搖搖尾巴表示親熱;若是惡聲對牠,牠就會垂下尾巴走開。對人則更不用說了!我若是對待別人謙和寬厚,別人就會感謝;若是待人驕傲刻薄,別人就會懷恨在心;這還是小的對手。若是我們欺凌了沒有能力的人物,或是存心害人,或是用巧妙的手段占人家的便宜,他們受了損害還不覺得。或是借著特別的地位,例如作官、作公司的經理等職務,暗中謀取私人的利益;或是自己富厚,而對於災難不肯救濟,自己家裡卻是享用舒服。這些事,眾人固然是無可奈何,法律也辦不到他,他算是棋贏了,他對方的棋都輸了。可是天道卻是不許他贏,會替眾人作他的大對手,老天只要輕輕的動一著,就叫他滿盤棋子都輸了,最後使得他一敗塗地;這叫作「人有千算,天只一算。」我們天天都是在對人下棋,實際上是在對天下棋;若是對人贏得愈大,就會對天輸得更厲害。反之,若是人肯讓一步,還處處幫旁的人一著,使旁人免得輸,而我自己的棋,也是不會大輸的,反而要對天贏了一盤很大的棋呢!
上面所說的范文正公,是個最顯明的例子,他本來很窮,作了將相幾十年,到死的時候,仍然沒有私人的田產園宅。若是從俗人的眼光看起來,他算是白忙了一世,然而他對天卻是贏了一盤大棋,他的子子孫孫,多是貴盛賢才啊!其餘的像耶律文正公、林文忠公、曾文正公幾位,都是肯輸棋的,到後來都贏了天公一盤大棋。而那些會贏棋的許多人,發了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幾萬萬財的,卻是後來被天動了一著,就都輸完了。古人說的:「人定勝天,天定亦勝人。」天定就是一定的天理。陰陽的定律,是要平均的,人們作的事情過了分,就是失了平均。由於我們的心,先違反了陰陽定律的中和,所以產生了反應,受到陰陽定律制裁,使回歸到平均的狀態。天公下棋,是不動心,也不動手的,而人們就自然輸了。譬如對牆壁拋皮球,球自然會反彈回來,拋的力量愈大,球反彈的力量也更大,而牆壁本身,亦並未動手費力。所以《書經》說:「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孟子》說:「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意思就是自作業,自受報;這跟佛經所說的:「自造因,自結果。」正是一樣的道理。
而所謂的人定勝天,也不是真正的勝了天,這是說人照天的定理,存心作事,究竟會得到後來的勝利。本來窮困的,後來亨通了;本來憂患的,後來得到安樂。這樣的勝利,便是天理的勝利。我雖然說善人對天贏了棋,實際上就是天贏了;須知天道是永不會輸的。天道一陰一陽的平均,就是中道,又稱中和;《中庸》說:「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世間的人事若是失去了平和,就會引起天道的變化;就像戰爭及饑荒等等的大劫數,都是由於人事的不公平、人心的不中和而引起的。人與人之間的鬥爭,國與國之間的鬥爭,無論暫時的勝負如何,結局仍然是兩敗俱傷,就是暫時勝利的,也將終歸於失敗。請翻開世界各國的歷史,就知道贏棋的,到底也都是輸了,這就可以知道天理終究是公平的。人心的不平不和,究竟是會被天理制裁的。
世間的人類,男人與女人的數目,永遠是平均的。有姓張的一母生十男,也有姓李的一母生十女,所以合起全世界的計數,男女的數目,不會相差太大的。這就證明了天道的公平,與陰陽的中和,其中有不可思議、自然調整的能力。若是我們想要仗恃著我們的本領,來違反天理中和的能力,最後畢竟是要自己吃苦頭的。若是天理陰陽沒有制裁調整的力量,那麼人的男女數目,也不會永遠的平均,世間一切的事情,都會永久失去了公平,而強的、巧的則永遠富貴,善人也永遠不會抬頭了。
歐美人用短淺的眼光來觀察天理,以為世間只有強的、巧的會得到勝利,安分懦弱的,應該被人制服,所以名為「優勝劣敗」。這種不合乎道的學說,引起了世人的驕滿作惡:驕就是有所恃而無恐,我有勢力,不怕你,擺架子,顯威風;滿就是有勢要用盡,有福要享足,專顧自己的私利,不替他人設想,只管目前快意,不為日後顧慮。德國、日本等國家的野心侵略,就是被此等學說所誤啊!
天道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就是過分的,要受到制裁;吃虧的,要受到補益。中國的聖哲,儒家、佛家、老莊的垂訓,都是反覆的叮嚀,說明這個道理。《易經》說:「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禍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尚書》說:「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又說:「唯天福善禍淫。」(這個淫字,不是單指性慾,而是指一切事情的放縱與過分,可以說就是驕滿。又再具體的說,就是驕奢淫逸,貪狠暴橫。)淫字的對面就是善。善字的意義甚為廣泛,若是要確切的說明,眾善都含有謙德的意義,都是以謙德為基本。《易經》是說明天道的書,乾坤兩卦是總說天道的大意:乾卦:「能利天下,而不言所利。」這就是謙德的意義。坤卦:「坤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不敢成也。」這句的解說,是才華不露,功名不居,就是不務名,不誇功,也是謙德的意義。《金剛經》說:「度盡眾生,自覺未度。」又說:「佈施濟眾,不覺有施。」這是世界最高的道德,也包含了謙德在內。
再說,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都是義務心重,權利心輕。而義務心,是自己覺得我對他還有義務應盡,這就是謙。世間作惡的人,不過是權利心重,沒有義務心。古語說,重利輕義,正是謙德的反面。所以,一切道德都在謙德裡面:由謙起心,對父母兄弟,就是孝悌;對社會人群,就是忠信禮義廉恥。凡人對於謙德善行,都是恭敬歡喜;而對於驕滿惡行,都是怨怒隱恨。那麼天道的降福降禍,說是天道,實是人情;說是天降,實由自作啊!上面的文已說過,天道就是人事的表現,《尚書》說:「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華嚴經》說:「若令眾生生歡喜者,則令一切如來歡喜。」所以,我們為善加福於人,我們自然還得其福;我們為惡加害於人,我們自然還得其禍。從此可知,我們面對的一切人、一切物,就是天,隨處都是有天理存在其中的。除此以外,更沒有別的天理可以表現。
那麼我們對他人作事、說話,起念頭、表示臉色,都要格外的小心注意。不管他人或是愚笨,或是怯懦,或是老弱、孤兒、寡婦,無人幫助;我們若是欺凌了他人,我們在不久的將來,我自己或我的子孫,也會同樣的愚懦孤寡,被人欺凌。反過來說,若是我們對於這些無力可憐的人,心存慈愍,並且設法幫助他們,後來我也會得別人的幫助,而我的子孫則永遠不會愚懦孤寡,被人欺凌了。這種天理循環的感應果報,有智慧眼光的人,自然能在社會上,一家一家的人事上來觀察,更可以在歷史上,一個一個善惡的人的結果來證明。這也是社會科學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啊!
(六)下篇
去年(1942年)春天,我曾經寫了《保富法》上、中兩篇文章,送請《羅漢菜》月刊刊出,後來因為患病臥床,未能繼續撰寫下篇。今年春天,經榮柏雲、黃警頑兩位先生將該文再送登《申報》,頗受讀者們讚許,並有許多人出錢印單行本;但是因為沒有見到下篇,而感到遺憾。
我寫下篇的計畫,原本想專門收集些古人行善積德,能使子孫富貴顯赫的事蹟,做為印證。近來因為編寫《先母崇德老夫人紀念冊》,恭敬謹慎的敘述了數代祖先的嘉言懿行,並且特別撰寫了〈七世祖樂山公行醫濟世善行的果報〉這篇文章。七世祖樂山公捨己利人,兩百年來,我家多代子孫,都受到他的福德庇佑,可以做為《保富法》這篇文章非常適當的佐證資料。
這雖然只是一家人的私事,但是樂山公的善行事蹟,曾經刊載於《府縣誌》中,而且又為當時的社會賢達,所推崇重視;祖先數代的積善事蹟,也有歷史資料可以考證,堪稱足以取信於社會大眾;正好是《保富法》的證據,所以將它作為下篇,我想應該會得到讀者們的認同。
我時常自我檢討,聽聞聖賢的道理,常覺已是很晚,知道自己的過錯,又已經是太遲;回想生平所作所為,所犯的罪惡過失,不勝枚舉,真是愧對祖宗父母、天地鬼神啊!而現在自己則已是衰老遲暮,疾病纏身,更是覺得缺乏補過的勇氣和力量,深恐祖先的德澤自我而墜,從此沒沒無聞;所以恭謹地撰述祖先的德行,用來告訴後人,使大家能獲得一些警惕、啟示和策礪,以略補我的過失。
開始的時候,並不敢將此文刊出問世,實在是因為好友們一再的督促與要求,務必要完成這篇文章的全文,這才敢將此文拿出刊行,並盼望能對讀者們有所交代。
(七)後記
近來社會的奢侈風氣非常的盛,這種奢靡之風,對政治會有極為不良的影響。關於這種道理,明朝的大學問家顧亭林先生早已見到,並曾作有專文、引證許多歷史事實,現在謹抄錄這些事實如後,提供給研究政治的人參考。
國家社會的風氣若是奢靡,為政的人應以崇尚儉樸來轉移風氣。《禮記》說:「君子的行為,即是宰相推行治世的標準。」意思是說我們每個人的行事,也可以影響國家的政治。顧亭林先生更明白的指出:「天下安危,匹夫之賤,與有責任。」也就是這個意思。
東漢時,汝南郡的許劭,擔任郡里的地方官;而與他同郡的袁紹,他的車馬隨從非常的多;但是每當袁紹走到郡的邊界時,都把隨行的人馬摒去,自己單單駕著一輛車回家,並且說:「我的隨從車駕,豈可讓許劭先生看到!」(袁紹為一代的英雄豪傑,曾經舉兵討伐當時的奸雄曹操,然而卻對一郡的小官許劭,竟是如此的敬畏。)
晉朝的蔡充,為人好學且有名聲,當時的高平人劉整,車駕衣著都是非常的奢侈華麗;但是劉整曾經對人說:「我雖然有喜好穿著華麗衣著的壞習慣,可是每當我碰到與蔡充見面同座以後,那天我的心整天就不免感到不安,覺得自己實在是庸俗不堪啊!」
北齊人李德林,父親去世了,就徒步帶著父親的棺木靈柩,返歸博陵老家安葬,葬禮也很簡單;他的明友崔諶前往弔祭,隨從的人馬有數十人之多,崔諶為了尊敬李德林的儉樸精神,沿途不斷的減少隨從的人數。到了李家門前,只剩了五名隨從,並且說:「我不能讓我的朋友李兄,誤會我是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人。」
李僧伽隱居在山中的時候,當時朝廷下令徵召他出來做官,李僧伽推辭不願前往就任。尚書袁叔德前往拜訪李僧伽,也是沿途減少隨行的僕從,並且說:「拜訪像李先生這樣高明淡泊的賢士,會令我有羞於見到自己所擁有的華麗車駕與官服呀!」所以君子高貴的行事,若是擔任地方上的官職,則可以化導一方;若是在朝廷任官,則可以教化天下了。
唐朝的大曆年間,皇帝下詔發布楊綰為宰相。楊綰為官一向廉明方正,而且生活非常的儉樸;當時的御史中丞崔寬,非常的富有,財產很多,崔寬家中花園裡的樓台亭榭不但多而且美,當時可稱為天下第一了。但是當他聽到楊綰當上了宰相的消息,當天立刻就默默地自行撤毀了花園中的樓台亭閣。而郭子儀聽到楊綰就任宰相的消息,也將自己家裡的樂伎,裁減了五分之四。須知郭子儀軍功甚大,曾經立下了收復兩京的大功勞,並封為汾陽王,威勢權力可稱震驚當世,然而對一個崇尚廉潔儉樸的宰相,卻是如此的敬畏呀!可惜今天再也看不到楊綰,也沒有崔寬與郭子儀這類的人物了。
李師古這個人擁兵自重而且相當的跋扈,常常抗拒朝廷的命令,但卻對宰相黃裳有所畏懼。李師古曾經命令自己一個幹練的親信,帶著數千兩黃金,赴黃家送禮想攀些交情。這位親信到達黃家門前,正巧碰見一頂轎子自宰相府裡面出來,轎旁卻只有兩個婢女徒步隨行,而且衣著甚是簡陋,並稱轎內坐的是宰相夫人。這位親信非常的機警,當下就明白宰相清廉儉樸的作風,不敢貿然地進入宰相府送禮,就帶回禮金,急急歸去,並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詳細地報告李師古。李師古因此更加地敬畏黃裳,並且改變了自己原有的叛意,終身服從朝廷的命令,再也不敢有所違背了。
從上面的實例來看,可以知道,由道德學問俱佳的人擔任地方官吏,可以使地方獲福;而中央的官吏清廉正直,則會使全國都得到利益。所以崇尚清廉儉樸與政治的互動關係,實在是非常的密切啊!古人說:「唯儉可以養廉。」而它的相反面是,奢侈則不能不貪污,貪污的結果,必然會使得社會、天下大亂。《大學》也說:「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這是經濟學的定律,也像數學上的公式,是不能改變的呀!今天的社會風氣糜爛,競相崇洋,揣摩學習歐美的不良風氣,衣履服飾、飲食享用,無不是窮奢極侈,動輒千金,風氣影響所及,政治哪有不亂的道理呢?(若是論到政治上的正本清源,就好比是瘟疫,細菌毒素就是從這些地方發出來的呀!為政者怎麼能夠掉以輕心呢?)
個人以為,我國本為崇尚儉樸的民族,善良的古風,亟應保存,部分邪惡的歐美文明,則應是選擇取捨,不可照單全收。可能有人會說我開倒車,但是遇到道路不能通行時,前進即有危險,這時只能速開倒車,以保住性命,這又有何不可呢?希望當世的賢達,不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