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夜（卷壹）：神秘偵探社

事件壹 SD娃娃殺人事件

第一話 十九夜偵探社

01

娃娃啊娃娃，妳深邃美麗的雙眼吸引著我。

我為妳梳頭，為妳化妝，讓妳穿上我親手製作的漂亮衣裳。

我要妳成為全世界最美麗的娃娃，只屬於我的娃娃。

妳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逃？

憤怒的我用力拉扯妳的頭髮，咚，漂亮的頭顱掉了。

美麗的身軀不再完整，不再可愛。

我還要拆下妳的手、拔掉妳的腿、斬斷妳的身軀，

被我縫上的唇無法言語，妳只能不斷淌下薔薇色的血淚。

娃娃，無法說話。

娃娃，不會逃跑。

我拿起生鏽的老虎鉗子，要不乖的娃娃，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信義區，一棟外表氣派的高級辦公大廈內，震破耳膜的怒罵聲響徹雲霄。

「皇甫爵生！你這個月是怎麼回事？業績掛零也就算了，居然還用公司的名子欠下那麼多債務！你是人嗎？到底有沒有長腦袋？還要不要這份工作？給我一次解釋清楚！」

滿頭幾乎都是白髮的中年男人怒拍桌面，瞇起原本就不怎麼大的眼，咬牙切齒地怒斥一名看著心不在焉的年輕男子。

「就為了這麼點小事把我找來……」皇甫爵生掏掏耳朵，無奈地打了個大呵欠。

拜託，他家可是遠在淡水「牛頓大學」的後山坡上耶！清晨六點一通電話Call過來，就要他從那間俗稱「四大石獅」的破公寓火速趕抵位於信義精華區的工作地點。就算不替他這個窮人的荷包著想──跑那麼遠，交通費可是很高的，起碼也顧念一下他的體力吧？

他不是超人，無法一天飛二十四小時還不打烊OK？

「我說社──」開口說話的瞬間，天外飛來一筆記本，正中他英挺的鼻樑。嗚，好痛！

「社長，你幹嘛啦？刮花我這張帥氣的臉，看你怎麼賠！」

「賠？我看你整個人倒貼都不夠補回哪怕一咪咪的欠款，因為你根本不值三毛錢！」

白髮社長一臉嫌惡地收回筆記本，抽出手帕，把皇甫爵生觸碰過的每一個角落都擦拭一遍。

「鍾古社長，你太過分了！我可是盡心盡力地替你辦事，但你每次分配給我的任務，不是代替牛郎下海，就是扮演跟女人討錢的小白臉，再不然就是電子花車上的跳舞小弟。這樣對待我，真是太讓我傷心了，嗚嗚！」

皇甫爵生哀怨地皺起女人愛慕、男人嫉妒的英俊臉蛋，活像被惡婆婆欺負的可憐小媳婦。

「爵生真可憐，社長好壞心喔，老是欺負人家！」

「就是啊，聽說爵生以前是職業殺手耶，社長總是派他去電子花車上跳艷舞，真是大材小用！」

「爵生正年輕，長得又那麼帥，社長一定是嫉妒他，故意整人。我們應該堅決抵制這種惡劣的行為！」

「……」

面對女性員工的指證歷歷與間接施壓，身為社長的鍾古好想拿起一旁的花瓶，砸向皇甫爵生那張欺騙世人的臉。可若這麼做了，走不出大門的很有可能是自己。

「咳咳！」鍾古社長清過喉嚨，眼角餘光掃向外頭那群蓄勢待發的女人，低聲道：「爵生，只要達成今天的新任務，我額外給你這樣！」

鍾古用顫抖的手比出「五」這個數字，淚眼婆娑的皇甫爵生卻眨著一雙琥珀色眼瞳，歪頭表示不解。

「五萬！我說加五萬啦！你這反應遲鈍的豬腦！」

社長低吼著強調，口水亂噴。聚集在外的皇甫爵生忠實粉絲越來越多，如果眼神能夠殺人，他這條老命早就不在，直接被那群女人送去投胎了。

「是什麼樣的任務？」皇甫爵生放下匆忙間抓來遮臉的「社長專用招財小貓」。

「嘖，招財貓還來！」鍾古不爽地搶回陶瓷貓。

順帶一提，這兩人所在的位置，是皇甫爵生整天嫌太遠的信義區正中央，租金最昂貴的「今生大樓」。

擁有上百間辦公室的「今生」，只有這間不成材的「鍾古事務所」呈現負債狀態，不管桌上放了幾百隻招財貓……

錢少、事多、離家遠，而且吃力不討好──這正是皇甫爵生目前工作的真實寫照，與剛開始的美好設想天差地遠。唉，別人拿22K都要哭哭啼啼、呼天搶地，他一個月扣掉勞健保和一些哩哩扣扣的雜費，剩下的連12K都不到，嗚，命好苦哇！

明明是個身手高強的職業殺手，怎會莫名在這個小不隆咚、上司惡劣、小姐們絕大多數長相安全的鬼地方落腳？薪水沒多少，離家又遠得要命，偏偏他人太好了，不敢大聲跟老闆抗議。

「爵生，根據上頭的消息，最近西區出現了一間挺詭異的偵探社。」為了不讓裝滿豆腐渣的腦袋繼續打結，鍾古索性附到皇甫爵生耳邊，直接把情況解釋明白。

「詭異的……偵探社？」

「那間偵探社開在極不起眼的小巷弄裡，卻能三不五時地吸引有錢客戶上門。這不是問題，問題是，進入那間偵探社的人，全都離奇失蹤了，無一倖免！」

語畢，鍾古露出異常詭異的笑容，悶笑三聲。

皇甫爵生不安地嚥下唾沫，委屈地問：「所以，我要做什麼？」

「皇甫爵生，你是白癡嗎？你是白癡吧！我已經說了那麼多，你竟然好意思用這張智障臉問我『要做什麼』？」

鍾古暴躁地掀了桌子，按捺不住滿腔怒火，直想殺人，他實在不擅長跟白癡溝通啊。

「哇！社、社長，你想謀殺我嗎？太過分了，我只不過是──」

「少囉唆！快去給我查一查，那家破偵探社跟咱們碰上的連續失蹤案件有無關聯！對了，這一趟出去再敢給我亂賒帳、亂欠款，你就不用回來了，聽見沒有？」

「社──哇啊！」

碰！

伴隨鍾古社長的咆哮聲，皇甫爵生被一腳踹出事務所大門，悲慘地與大理石地板來了一回親密接觸。

「……好痛！社長真是腳下不留情！」揉了揉被印上一個腳印的臀部，他滿腹委屈地低聲咕噥。

「你沒事吧？」

溫柔的女性聲音傳入耳中，皇甫爵生一秒起身，紳士地拉起出聲女人的手，於手背印下一吻，嘴角掛著魅惑力滿點的迷人笑靨。

「初次見面的美麗小姐，與其掛心於我，不如擔心妳那雙猶如黑潭的深邃眼瞳，是否翻動了男性們心底深處的漣漪。妳的倩影已深駐我心。」

爵生說著，將纖纖玉手貼到胸前，琥珀色眼眸放出款款深情。

這感覺太美好了！愛護女性才是他真正的專長！

「皇甫爵生，你怎麼還給我杵在那？是不是欠砍啊？」

險些震破耳膜的超高分貝噪音從身後傳來，皇甫爵生不得不放開陌生美女的手，歉然一笑。

「知道了啦！這老不修還真是無所不在……美女，下次見囉！」

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從大衣口袋抽出方才從社長辦公桌上A來的「機密檔案」，迅速瀏覽。

「……『十九夜偵探社』？真是個怪名字！算了，調查這個，至少比當脫衣舞男來的好。」

哀怨地檢查口袋裡剩餘的零錢和鈔票，是否足夠讓他搭車走一趟西區？

唉，窮人就是命苦。

02

皇甫爵生含淚拿著僅有的幾百塊搭上小黃，途中不幸因為司機繞錯路多付了好幾十塊錢，又在狹窄的巷弄裡迷了路。好不容易總算找到「十九夜偵探社」，已經是兩小時又十二分鐘之後了。

眼前這棟掉漆到不行的破爛老公寓，不但門可羅雀，連蟑螂都不想爬過，怎麼看也不像社長形容得那樣熱門。

「唔，是我走錯了嗎？可是地址明明是這裡……」

皇甫爵生對照地址，XX路4巷4弄4號4樓，又扭頭望向掉落在公寓大門旁的紅色招牌，上面寫著一行字：十九夜偵探社，我、們、等、你、唷！

「嘶！這種破屋子哪有辦法吸引人？社長的情報太扯了吧！」

內心的熱忱，在見到與想像完全不同的破公寓後正式破滅。站在陰森冷清的大門前，不僅頭皮發麻，全身都冷颼颼的。

皇甫爵生扁著嘴，把資料收回口袋，仔細地環顧四周，除了幾隻停下來找食物的小麻雀，再無其他。但是……

來都來了，何不進去探個究竟？

就算是烏龍情報，裡頭什麼玩意都沒有，至少能拍張照、做個記錄，免得回去之後又被社長修理。

「好！就上去看一下……唔，明明是大熱天，這地方怎麼這麼冷？」

打定主意，皇甫爵生抱著無所謂的心態踏進公寓大門。他的腦袋並不擅長做太複雜的思考，此時已經認定了破爛公寓裡不會有東西，一心盤算著拍幾張照片交差了事。

手邊還剩下一點錢，接下來乾脆去附近最知名的「蛋蛋巢」點一客美味的巧克力聖代吧。想著那入口即化的甜蜜滋味，嘿嘿！真是無限幸福！

「……連樓梯間也陰森森，怪嚇人的！」

陰暗的樓梯間瀰漫著溼氣，每踏上一層階梯，除了讓人毛骨悚然的空洞回音，伴隨他沉重的腳步，還隱約聽到陰風呼嘯而過，惹得心底發毛。

牆上出現用紅色油漆寫上的斗大數字「3」，不安終於稍稍減緩。

只剩一層樓了！只要再爬一層，隨便拍幾張照片，就能跟這棟令人渾身不舒服的破公寓說拜拜！

唔，到了「蛋蛋巢」，如果夠幸運，或許不用排隊就能吃到美味的超甜巧克力聖代。唔，想著那股滋味，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好！加油吧，爵生，衝啊！」

大聲為自己鼓勵一句，他深吸一口氣，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向四樓。

只是說也奇怪，無論他怎麼跑、怎麼衝、怎麼怒吼，始終看不到「4」這個數字。

停下腳步，皇甫爵生精疲力盡地敲著痠疼的腿，兩手扶住欄杆支撐疲憊的身體，張口喘息。

「呼……呼……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永遠到不了四樓？天、天殺的！我見鬼了……」

汗水模糊了視線，他咬著唇，試圖做最後一次努力。

四樓，再給你一次機會！

再不讓我爬到，老子就下樓，聽見沒有？

心裡這麼想，腦子裡偏偏浮現社長發飆的畫面。唉，社長發起脾氣來可是非常恐怖的，堪比夜叉惡鬼的猙獰面孔，有一回甚至讓他連續做了三個晚上的惡夢……嗚，想到就渾身冷顫！

正想著，一個冰冷物體冷不防搭上皇甫爵生的肩。

整個人一僵，眼角餘光掃過去，赫然瞧見一隻怪手！肌膚呈現駭人的暗紅色，表面有膿水般噁心的液體，發出腐爛的腥味，還豎起許多粗黑的硬毛。手指甲留得很長，不對，應該說「有夠長」。倘若那爪子往脖子輕輕一劃，一般人很可能直接往生。

請注意，這裡指的是「一般人」。

「抱歉，你嚇錯人了。」

皇甫爵生回過神，機警地將身體蹲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毛絨絨的怪異大手，用力一甩，將整條手臂甩至身前。

左手掌中多出一把閃著璀璨光芒的金色手槍，一雙琥珀眼瞳不似方才的慌張無措，犀利的眸光緊緊鎖住落入囊中的獵物，手到擒來的勝利令他勾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遇上我算你倒楣，我這個職業殺手，殺的可是『魔』喔！」

皇甫爵生說完，立刻朝怪手扣下扳機。碰！子彈既快又準地貫穿手掌。紅色怪手不斷抽搐，隨即爆裂，朝他所在位置噴出臭烘烘的綠色液體。

「哇靠！好噁心！」

皇甫爵生想也沒想，轉身就往樓下跑。腳下爬不完的階梯卻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以及一陣一陣詭異飄渺的笑聲。

噁心綠液緊追而來，皇甫爵生緊咬牙根，死命地往前衝。

「媽啊！沒看過這麼噁心的東西，救命啊！」

皇甫爵生敢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骯髒噁心的東西！

潔癖是天生的嘛，他也不想啊！

綠色液體離得越來越近，他依舊被困在沒有終點的奇異空間裡。漫無目的地跑下去，體力一定會消耗殆盡。怎麼辦？再開一槍有用嗎？

經過他親手改良的「皇甫版沙漠之鷹」威力不凡，但是子彈很貴的，剛剛已經開了一槍，考慮到目前一個月才一萬二的超窮酸薪水，現下最好的選擇顯然還是繼續逃跑……唉，人窮就是命苦。

「呃啊！」

鼻子驀地一痛，撞上什麼堅硬的物體，登時一個後仰，跌坐在地。

摸摸撞腫的鼻子，忍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他咕噥著抱怨道：「什麼東西啊？怎麼好像是一面……牆？」

皺緊雙眉，捂著鼻子望向前。不看還好，這一看讓他十足震驚！

「這……這是……」

包圍著他的黑暗退去了一些，前方出現一面透明的玻璃牆。牆內，一名少女被荊棘固定在一座十字架上，全身上下沾滿鮮紅的血液，流淌過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膚。

一大群可怕的妖怪虎視眈眈地包圍少女，一步一步逼近她，嘴裡發出吆喝聲，各自拿起尖銳的武器，往她丟去。

皇甫爵生敢對天發誓，閱美女無數的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麼美麗的女子，早先在事務所門外碰上的美女根本不能比！

她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短髮，輕軟的髮絲被汗珠黏在象牙色的肌膚上，透出幾分誘人的性感。深紫色眼眸獨具魅力，似乎只要對上一眼，就能將觀者的靈魂完全吸入。

嬌豔的朱唇微啟，搭配勾人的迷濛眼神，自然散發出強烈魅惑力，牢牢地吸引了皇甫爵生的每一條神經，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挪開。

活像洋娃娃的美少女，此時全身只裹著一層破布，纖細的手腳全被荊棘劃得皮開肉綻，艷色血跡遍佈全身，更襯出肌膚的吹彈可破。

怪物的攻勢持續不停，少女不但沒發出悲鳴，反倒表現出一股高傲不容侵犯的凜然氣勢，可比純潔高貴又倔強的白百合。

「不夠啊，只有這麼點小傷，大人可是會把我們全剁爛了，拿去給那狐狸當下午茶呀！」

一隻彷彿從日本怪談裡走出來的獨眼巨鬼搖搖頭，無奈哀嘆。

「還能怎麼辦呢？我們又砍、又刺、又剁、又削，甚至直接用咬的，各種方法都用上了，卻只有這麼點成績，真的會被大人分屍的……唉，我好怕啊！」

另一隻綠色的大嘴小鬼嘆著氣，與獨眼鬼一起用力搖頭，臉上掛著驚恐與擔憂。這些鬼口中的「大人」，估計是個三頭六臂的超恐怖妖怪。

「別抱怨了！有時間唉聲嘆氣，不如想點新招，多弄些傷口出來，才好向大人交代。」發話的黃色妖怪有著一條長至地面的舌頭。

妖怪們大喝一聲，又舉起斧頭和長刀，扔向少女。她身上已是血流成河，幾乎被鮮血淹沒。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怪物會說話？我居然還聽得懂？」

作為殺手，皇甫爵生獵殺過無數妖怪，從沒有一個能說人話。難道妖怪世界現在也流行起了「第二語言」？

許多疑問塞在腦海裡，簡直要瘋了。他用雙手壓著透明玻璃，兩眼瞪得老大，生怕一切純屬幻覺，只要一眨眼，美麗的少女就會消失不見。不要啊，美女可遇不可求，寧可得乾眼症也要看個夠！

太奇怪了，少女為何倒楣地出現在這裡，被一群妖怪「圍毆」？這群妖怪口中的「大人」是誰？

還有，那該死的爛偵探社到底在什麼地方？

皇甫爵生心中有一千、一萬句國罵，不過說出口有損他的氣質與形象，還是OS一下就好。

這時，少女似乎發現了他，猶若寶石的紫瞳幽幽望來，兩道彎彎細眉隨即凝結，小巧的鵝蛋臉表露出些許不悅。

在腦袋一直走簡單路線的皇甫爵生看來，少女的「不悅」百分之百起自眼前這位英俊迷人、風流倜儻且玉樹臨風的翩翩美男沒有立即上前搭救，害她飽受磨難。瞧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和哀求的眼神，絕對是希望他能拔刀相助、見義勇為，從一群怪物之中拯救她！

沒辦法，人家都這麼央求了。何況拯救美女本就被他視為天職，說不定能換來美女投懷送抱，何樂而不為呢？

唉，就說吧！身為帥哥也是有苦惱的，老是得替美女出生入死，搞不好會落得英年早逝。

「寶貝，妳等著，少爺我馬上就去救妳！」

沒有一絲猶豫，皇甫爵生掀開黑色大衣，裡頭竟然藏著許多裝有不同顏色藥水的袖珍藥瓶。他迅速旋開其中一瓶金色藥水，將它倒入「皇甫版沙漠之鷹」頂上的小洞。

然後，他得意地搖晃幾下槍身，熟稔地握緊武器，擺好pose，碰碰！往玻璃開了兩槍。

十秒不到，玻璃表面揮發出陣陣濃霧，開始融解。

「成了！」妖魔鬼怪的把戲他太熟悉了，哪有難得倒他的？

包圍少女的妖怪被槍聲吸引了注意力，見來者居然是個人類，天生的殺性立刻被激發。

「人類！竟然會有人類！」

「該死的人類膽敢擅闖結界，殺了他！」

「殺死他！殺死最礙眼的人類！」

圍殺少女的十幾隻妖怪瞬間轉換目標，高舉兇殘的武器，怒吼著衝向皇甫爵生。

「哇！好兇喔！可是我最受不了別人的挑釁。」

綻出迷人笑靨，皇甫爵生一躍而起，輕盈地跳過第一個自投羅網的紅色大塊頭，手槍往紅鬼頭頂用力敲下。

大塊頭紅鬼被敲得腦袋發昏，視線模糊。想用粗壯的手撕裂這個人類的身體，一陣茫然亂抓，人沒抓到，自己反倒撞在另一隻紫色巨鬼身上。兩鬼撞得七暈八素、眼冒金星，不由氣呼呼地咒罵。

「可惡，居然耍弄我們！」

「哈！抓得到我就來啊！」

右方揮來一根沾滿鮮血的鐵棒，皇甫爵生悠哉地閃過，旋即轉身對上攻擊者的目光，琥珀色左眼變作紅寶石色。

「偷襲是很不好的行為，我尤其討厭被醜男偷襲！」語畢邪魅一笑。

那妖怪向後傾倒，一秒斷氣。

其他妖怪都停下了動作，不敢相信自己的同伴竟被一個人類以不知名的方法「秒殺」了。

不過，皇甫爵生沒能得意太久，右肩猛一陣刺痛，濃郁的鮮血的氣味刺激著嗅覺。他的肩膀竟被咬下一大塊肉，深可見骨的傷口冒出大量鮮血，強烈痛覺明白地警告著他──生命力正在流失！

「愚蠢的臭人類，膽敢挑戰妖界，我就讓你死的連骨頭渣渣都不剩！」

一隻右半邊有著普通男人形體，左半部是牛頭馬面兼蛇體的恐怖妖怪，齜出尖銳的獠牙，嗤笑著警告他。

皇甫爵生看著冒血不止的傷口，臉色倏地沉了幾分。收起吊兒啷噹的模樣，瞇起如刀刃的陰鷙雙眸，他狠瞪那隻半人半妖，一步步走過去。

「人類，你想幹嘛？」

「幹嘛？你猜猜看呀！」

皇甫爵生變得與剛才不太一樣了，半人半妖不得不提高警覺，防備他的突襲。

人類身上怎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身為Ｃ級妖怪頭目，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充滿殺意的危險氣息，就像死神一般，蘊藏著驚人的魔力！

不會的，別多想，沒問題的。這傢伙只是人類，人類再怎麼厲害也贏不了妖怪。

正想著，眼前突然沒了那人類的蹤影。半人半妖連忙環顧四周，除了受傷倒地的同伴，哪裡還看得到那對透出詭譎死氣的異色眼瞳？

「反應太慢了，我在這裡。」

「什麼？」

如同背後靈，皇甫爵生以右手緊緊扣住妖怪的後腦勺，只要稍加用力，當場捏個粉碎絕對不成問題！

如果沒有那聲呼喚……

「等等，別動手！」

皇甫爵生停下動作，詫異地回過頭去。

滿身是血的少女不知何時掙脫了荊棘的束縛，紫瞳緊盯著皇甫爵生那隻即將「殺生」的手，勾起一抹誘惑至極的微笑。

「啊……好。」

皇甫爵生隨手丟開妖怪，補踹一腳，隨即像著魔似的走近少女，心裡不斷迴繞著唯一能夠形容她的詞彙

老天！她、好、可、愛！

天哪，世上怎會有人笑起來這麼可愛？

少女在短短的一瞬間擄獲了他沉寂已久的寂寞心靈，嬌俏的笑容宛如仙女，襯著一雙勾人的美麗紫眸……

維納斯退散！噢！沒有任何形容詞足以形容面前的尤物。

「來吧，仙女，快投入我皇甫爵生的懷抱！」

他忘情地敞開雙手，完全不顧被妖怪包圍的自己正身處險境，更忘了美少女是「自行」掙脫了束縛。

佳人在前，呵護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多餘時間思考那麼多無聊的問題？

「別害羞喔，仙女──」

啪！啪！

03

寂靜的空氣中，響起清脆的巴掌聲。

皇甫爵生不可置信地抬起一隻手，顫抖的手指直指仙女，眼神盡是錯愕。

仙女竟然出手打他，而且是重重的兩巴掌！

不但如此，美少女身上還傳來好嚇人的一股怒氣！

「妳……妳打我？」皇甫爵生的嘴張成「O」字，表情無辜。

「除了打你，我還想宰了你，多事的傢伙。」

少女冷漠地拋下一句，手一揮，周遭的妖魔鬼怪剎那間消失無蹤。

皇甫爵生驚訝極了，詫異的卻不是妖怪們的消失，「等等，這位美女，女孩子家說話不能這麼粗魯！外在是短暫的，氣質才是最重要的。像妳這樣外貌出眾的女孩，實在不應該用如此粗俗又沒水準的措辭來──」

皇甫爵生越是嘮叨，少女的臉色越沉。

「閉嘴。」

「唔……」

這個冒失的男人，一來就踩了「地雷」，而且碎碎唸個沒完，真是麻煩。不快打斷這一連串廢話，「那東西」就要找上門了。

「機關槍，你說誰是女孩子？」

「當一名男性見到心目中的夢幻女神，他一定──啥？妳說什麼？我的名字不叫機關槍，我是皇甫爵生。」皇甫爵生的「諄諄教誨」顯然還不打算結束。

帶電的媚眼狠瞪他，清麗的臉龐不帶一絲溫度。對付一個比白癡還蠢的傢伙，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話說白，「我是十久夜，這家偵探社的主人。你擅闖我的結界，破壞了我所做的預演，『那東西』很快就會找上你。」

「那……東西？」

好似聽到一串摩斯密碼，依皇甫爵生的聰明才智，自然是有聽沒有懂。思來想去，緊皺的眉心簡直可以夾死蒼蠅了，還是無法理解什麼十九夜、結界、預演、那東西和蝦米偵探社……

咦！偵探社？

十久夜白了他一眼，補上致命一擊，「還有，我是男的，別再用猥瑣的眼神看我。」

「什、什麼？你是男的？騙人！」

皇甫爵生的心碎成了渣渣。

一分鐘前好不容易發覺自己戀愛了，一分鐘後赫然得知自己失戀──不對！應該說他差點變成了同性戀！嗚，老天果然待他超薄！

十久夜根本懶得理會身旁白癡的哀嘆，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出現一股不明波動。瞬息之間，鬼魅般的尖笑聲由遠及近地傳至耳中，侵蝕聽覺神經。

閉上眼，他讓自己的「精神」與「實體」分離。靈魂飄浮在虛空中，睜開那雙美麗如寶石的紫電之眼……

「嘻……嘻嘻，我找到妳囉！」

「不要過來！救命！救救我……」

月亮被吞沒，黑暗壟罩了大地，世界變得異常安靜。一個人影也沒有的學校顯得有些陰森。校園一角，皎潔月光投射在廢棄校舍二樓的走廊上。

少女上氣不接下氣地奔跑，驚恐的眼直視前方，斗大的汗珠滑過滿佈淚水與鼻水的臉龐，邊跑邊呼救。

「不要！我不敢了……救命！誰快來救救我！」

少女一心只想逃出校園，無奈體力消耗到了極限，一不小心重重地跌了一跤，扭傷了腳踝。

「嗚！」

強忍著痛苦，她不顧一切地往前爬，哪怕磨破膝蓋手肘都無所謂。只要讓她逃離這個鬼地方，找一個道行高強的法師來整治這隻鬼……

「嘻嘻，沛──岑，妳比較喜歡用爬的嗎？」

一張倒掛的女人臉孔突然顯現在少女面前，突出的眼珠黏著許多血絲，像蜘蛛網似的擁向她，意圖將她捆住。

名叫方沛岑的少女張大了嘴，害怕得發不出聲音。

女人咧至耳際的嘴抽搐幾下，嘴唇被線密密麻麻地縫了起來，無法開口，詭異的笑聲與話聲卻不絕於耳。

「哇啊啊啊啊！」無法再忍受了，少女尖叫著甩開身上的血絲，不顧扭傷的腳踝，發瘋般狂奔而去。

右腿突兀地感到一絲涼意，她低頭向下看，赫見腳下滿是鮮血，右膝蓋以下尤其血淋淋一片──整個右小腿已被俐落地割去，不剩一絲血肉！

「嗚！」

方沛岑趴倒在走廊上，與之同時，倒掛女人再次出現，手裡多出了一條鮮血淋漓的小腿。

那雙紅鞋……

那條斷腿穿著的紅色皮鞋，是方沛岑的爸爸昨晚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超限量的手工製品，據說全台灣就只有一雙，絕對不可能看錯。如此說來，女人手上的斷腿──是她的？

「呃啊啊！好痛！好痛！」

「嘻嘻，割斷妳的腿……拆下妳的手……我要撕裂妳的身體！不乖的娃娃就等著付出慘痛的代價吧……嘻嘻！」

「不要！我才不是娃娃……不！對不起！幻兒，是我對不起妳……求妳別殺我！不──」

她的道歉毫無效果，四周傳來一陣陣細碎的腳步聲，很快的，黑暗中出現許多模樣與真人相近的美麗娃娃。它們有男有女，每一個都掛著天真的笑容，朝她走來。

「別過來！滾開！你們全都滾開！」

方沛岑掙扎著縮入牆角，被死期已至的恐懼徹底籠罩。

十幾個娃娃爬上她的身體，精緻美麗的臉龐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天使般的笑容映入眼簾，只一眼，方沛岑便恍恍惚惚地忘記了害怕，抬手撫摸一尊男娃娃柔順的金髮。

「好美，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娃娃……啊啊！你做什麼？放開我！呀啊啊！」

笑顏瞬間扭曲，男娃娃彷若被惡魔附身，精緻的臉蛋變成青色，櫻桃般的嘴向上咧開，尖銳獠牙啃噬她的手指。

其他娃娃跟著變臉，張口咬噬她的身子，她的腿、她的腰、她的手、她的臉，無一處倖免。像極了一群被養肥的溝鼠，貪婪地分食獵物。

一根、兩根、三根……

方沛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被娃娃們一根一根拆下，津津有味地啃咬，轉眼間十根指頭已經一根也不剩。左腿被啃得露出了白骨，大量鮮血灑落走廊，連牆面的佈告欄都噴濺了不少。

一個娃娃大概嫌這樣不過癮，尖銳的指甲伸進她的眼球裡翻攪幾下，硬生生將之拔起。

「嘻，這女人沒有近視，滋味一定不錯！」

娃娃以稚嫩的童聲說著，吆喝同伴一起吞食眼珠。這顆眼珠的主人被迫目睹一切，淚水與鮮血直流。

好想大吼，痛苦得想死，卻無法發出聲音──她已經沒有嘴巴了！

她的嘴早在方才就被兩個娃娃一口吃掉了，她還聽見了它們滿足的打嗝聲。

為什麼她還沒死？

為何她還有呼吸？

沒有身體、沒有手腳、沒有眼睛更沒有嘴巴，現在的她為何仍有意識？

全身上下僅存一顆不完整的頭顱。方沛岑用意識讓自己滾動，滾下樓梯，滾過中庭，來到靠近校門的警衛室。

「呼啊！真無聊，天怎麼還不快亮？」

警衛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目光一掃，瞥見不遠處的草叢裡有東西在動。

「那是什麼？」他謹慎地走出警衛室，靠近草叢，伸手撥開雜草。

草叢裡躺著一顆染血的頭顱。眼睛部位被挖了血淋淋的洞，鼻子以下全沒了，鮮血流遍地面。空洞的嘴巴貌似還在呼喊：「救我……快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

警衛被嚇壞了，激動地拿起棍子朝那顆可怕頭顱猛力敲打，直到氣力用盡，血肉糊成一團為止。

放下棍子，他粗重地喘息著，踉蹌地倒退幾步，這才想到自己應該趕快報警。

「警衛哥哥。」

「咦？」

稚嫩的童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握著手機，循聲看去，腳邊竟站了一尊非常漂亮的娃娃。

警衛蹲下身，不知是不是被剛才那恐怖的畫面練就了一些膽量，居然朝娃娃開口問話。

「是妳在叫我嗎？」

娃娃笑得好天真，有如上帝派來的天使，笑嘻嘻地道：「請問警衛哥哥，我可以吃掉你嗎？」

警衛還來不及反應，娃娃的嘴已咧至耳邊，口中伸出好多雙飢渴的手，撕裂他的皮膚，津津有味地啃起來。

淒厲的哀嚎聲劃破天際，又戛然而止。

每一個夜晚，娃娃們都要尋找它們的食物。接下來輪到誰呢？

娃娃，不會說話，因為她缺了嘴巴。

娃娃，不會逃跑，因為她沒了雙腿。

我的好娃娃啊，我要殺掉更多的人，用他們新鮮的血液換取妳光滑的肌膚，嘻嘻，嘻嘻嘻……

04

「無辜的生命消逝了。」

看完一連串景象，十久夜的靈魂返回體內。挑開眼簾，眸中有濃濃的悲愁，寫著傷痛與不捨。握緊雙拳，為自己來不及阻止可怕的殺人事件感到憤怒。

方才的影像裡，那名似人似鬼的倒掛女人，早先似乎見過……到底曾在哪裡見過？

「咳！那個，十久夜……先生？」皇甫爵生的左眼恢復了原本的顏色，萬般無聊地蹲在一旁打呵欠，耐心已到達極限。

他有滿腹疑問，但瞧這名叫十久夜的少年緊閉雙眼、汗流浹背且異常認真的模樣，實在不好叨擾對方的冥想。

在他的感覺，美少年的出神時間大概有一世紀那麼長。

目光掃過皇甫爵生的臉，十久夜不耐地問：「幹嘛？我很忙。」

「我個人對你有爆多的疑點，不過考慮到時間不夠用，只問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好。」

爵生的語氣變得平淡鎮定許多，不似適才把美少年錯當美少女時那樣噁心，但十久夜仍皺著眉毛，謹慎地與他保持距離，生怕這小子一時把持不住，來個惡狼撲羊。

「有問題快問，我沒多餘的時間跟你秏。」

「你能不能先放我出去？再耽擱下去，我會被社長開除的。」

見皇甫爵生雙手合十地央求，十久夜才驚覺他們此時仍處於自己設下的異空間中。

「沒問題，等我一下。」

十久夜又閉上雙眸，口中唸唸有詞，不一會兒，黑色的巨大空間開始扭曲。過於強大的引力幾乎讓皇甫爵生的五臟六腑移位。

「這、這是怎麼回事？十久夜，你到底行──不──行──啊？」

他的聲音在發抖，臉皮也隨著四周流竄的漩渦不停抖動。

天哪！這張帥臉會不會因此急速老化？

「閉嘴，別讓我分心！」十久夜沉聲警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卻出賣了他的冷靜。

回不去。

某樣東西在干擾他的時空移轉。

先前呼喚百鬼前來，耗費了大半靈力，再將兩人移轉回偵探社可不是什麼輕鬆的小事，免不得要流得滿身大汗。更慘的是，現在居然卡在了異空間裡，進退不得。

都怪這莫名其妙的臭小子闖進來！

「嘻嘻……」

毫無預兆，十久夜身後猛然出現數十幾隻尖銳的爪子和手掌，每個手掌中央都生有棒球大小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動。

眨眼的工夫，纖細的頸子就被捏住，巨大的力量將他強行拖離。

「嗚！可惡！」

十久夜咬緊牙根，扯住死抓著他不放的手掌。無奈靈力消耗過大，面對這群低階鬼怪，怎樣都無法將它們扳開。

「喂！十久夜，這些難看的手掌也是你的部下嗎？」

皇甫爵生瞧出情勢不對，趕緊追著被拖行的十久夜跑，黑漆漆的空間卻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很快就追丟了。

「十久夜？喂！別鬧了，你在哪裡？」

不想像無頭蒼蠅般亂撞，皇甫爵生猶疑地停下腳步。

轟！

駭人的雷鳴震懾了他，迅速扭頭往上空看，白色雷電恰恰自眼前劈落。他本能地壓低身體往左邊滾，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落雷。

「好險！差一點被劈成兩半。」

十久夜製造的異空間泛起恐怖的紅光，已經出現了雷電，該不會等一下要山洪暴發或者海水倒灌？

嗚，他只想拍幾張照片回去交差，順便買些甜點犒賞苦命的自己，這點小小心願有那麼難達成嗎？

不說鍾古社長這回鐵定要炒他魷魚，現在這情況，能不能留著小命平安逃出去都成了問題。

好想念家裡那張軟綿綿的白色大床、冰箱裡那盒還沒吃完的草莓布丁，當然還有桌上最寶貝的那張……

相片。

思及此，上空驀地傳來沙啞的女人笑聲，讓人一聽就膽顫心驚，寒毛全都豎了起來。

嘻，嘻嘻嘻！

挖掉你的眼眸，我要裝飾娃娃的眼睛。

撕裂你的皮膚，用來補平娃娃的外皮。

抽乾你的血、割下你的肉、拔光你的頭髮，讓我的娃娃變得更加美麗……

「等一等！我的血很難喝，真的超難喝，保證妳喝了拉肚子！頭髮……其實這是假髮，我是個禿頭！」

皇甫爵生很孬地喊著，可惜除了轟隆作響的雷聲，對方什麼反應也沒有。

「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嘖！都是那個十久夜，先用美色誘惑我，然後拖我下水，Shit！」

心頭火起，他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更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摸著黑緩慢地移動。

多麼美麗且深邃的紫色之眼！我要挖出這對寶石般的眼瞳。

滿身罪惡的羔羊，讓我代替上帝，赦免你所有的罪行，嘻嘻嘻……

「就說了我的血不好喝、肉不好吃，眼睛也不是紫──咦，紫色？」

皇甫爵生停下腳步，吞嚥口水，驚恐地直視前方。

嘶嘶聲中，一隻足足有兩層樓高的黃色蜘蛛，緩緩地爬到了他的面前。

皇甫爵生整個人被石化，連呼吸都變得好困難。

蜘蛛……

是他最討厭的蜘蛛！而且長得比普通的蜘蛛更醜！

黃色大蜘蛛那八隻毛絨絨的長腳掛著許多人頭，每一顆人頭的表情都是萬分的驚恐，讓人看一眼就噁心得吃不下飯。

蜘蛛的身體更教人想吐，身上有無數類似蜂窩的洞，每一個洞都伸出好幾隻人手，傳出哀嚎和悲鳴，有魔音穿腦的恐怖效果。

如果可以，皇甫爵生真的不想從腦子裡擠出更多詞彙來形容這些怪手。有的皮膚被撕成了一條一條，有的露出了黏著血絲的白骨，有些關節扭曲變形且反折，完全不符合人體工學，相當詭異。

重點是，這些手的掌心都生著一顆大眼球，滑溜溜地滾來滾去。這是在向誰拋媚眼嗎？靠！一點也不可愛！

「我的天哪！太噁心了，嗚……」皇甫爵生捂著嘴，好想轉開目光，偏偏這蜘蛛的頭也非常引人注目，想不看都難。

一顆女人頭顱上下顛倒地插在蜘蛛身上，脖子被切割得很整齊，斷口流出鮮血。細長的髮絲環繞著蜘蛛毛茸茸的身體，每一根頭髮都發出詭譎的青光，而且一顫一顫地跳動著，彷彿人體的脈搏。

女人的臉極端醜陋，突出的眼珠垂吊在眼眶外，綠色黏液帶著血絲滑落。她沒有鼻子，咧至耳邊的嘴被針線縫得死緊，只能悶悶地笑。眼珠子轉動一陣，停留在皇甫爵生這塊肥美的小鮮肉身上。

「噁……」媽呀！真的要吐了！

嘻，找、到、了。

蜘蛛的聲音很沙啞，說是女聲，更給人一種非男非女的異樣感。皇甫爵生一向堅持只接受美好的事物，聽在耳中，簡直就是酷刑。

正思考著要如何擺平這隻顯然想吃掉自己的怪物，一抹人影忽地映入眼簾。

「十久夜！」

他大喊著，同時，蜘蛛腳上的人頭都發出淒厲的呼喊，音量之大，徹底掩蓋了他的呼喚。

十久夜似乎失去了意識，身軀飄浮在空中。

女人詭譎地笑著，抬起一隻腳，搶在皇甫爵生做出反應之前，刺穿十久夜的腹部。後者立即張口咳出大量鮮血，薔薇色血液滴到人頭臉上，它們爭先恐後地舔舐，好似品嚐著無上的美味，渾然忘我。

「不！住手！」

皇甫爵生當然希望救下十久夜，身體卻莫名地動彈不得，被無形的力量禁錮。

這怎麼可以？一隻妖怪蜘蛛當著他的面上演殘殺戲碼，身為除魔者，竟然該死的無法動彈？

心底燃起怒火，琥珀色雙眼再次出現變化。

女人被縫緊的嘴逐漸咧開，血盆大口中伸出一條長長的舌頭，舔著十久夜的身體，發出噁心的吸食聲。

「唔……」

十久夜浮在空中的身子不斷淌血，腹部破了一個洞，美麗如水晶的紫眸緩緩睜開。

「不！十久夜，別睜開眼睛！」

蜘蛛伸出另一隻腳，毫不遲疑地刺向紫色眼眸。

下一秒，轟隆一聲巨響，煙霧瀰漫。等到煙塵散去，十久夜已動也不動地躺倒在地，肚破腸流，慘不忍睹。

皇甫爵生受到極大的刺激，緊握雙拳。琥珀色左眼有了劇烈的改變，眼球像漩渦般轉動起來，製造出強大的熱能。

似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劇痛讓他忍不住張口大吼，雙手緊緊地捂住流出血淚的左眼。扭曲的臉龐，連同他的手，沾滿溫熱的鮮血。

「呃啊啊啊啊────」

他雙膝跪地，狂叫著捂緊左眼，抽搐的手指關節像要膨脹似的發出聲響。體溫持續攀升，宛如一團來自地獄的火燄，要將他徹底吞噬。

血淚透過指縫汩汩溢出，很快就順著手臂往下流淌、滴落。鮮豔的紅與他的健康膚色形成強烈對比。

嘻，對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有必要這麼難過嗎？人類真是愚蠢。

人頭蜘蛛抽出刺穿十久夜身軀的毛腳，鮮血噴上腳尖，大量人頭發出興奮的呼喊，形成一股無形的波動。

人頭蜘蛛的八隻長腳像拍手似的踏著地板，倒掛的女人頭瘋狂尖笑，突出的眼就如蝸牛觸角，朝皇甫爵生所在位置不停地伸縮。

「呵呵！」有別於蜘蛛的尖銳笑聲，皇甫爵生停止了痛苦的呼喊，放下雙手，站起身低頭輕笑。

嗯？人類，你在笑什麼？

女人收住笑，兩顆眼球骨碌碌地轉動，改變了八條腿的行進方式，小心翼翼地繞著他走。

「呵呵……啊哈哈哈哈！我笑妳死定了！出來吧，鐵燄！」

血紅色左眼用力睜大，倏忽間鑽出一抹紅影，化作一隻體型比人頭蜘蛛更大的紅色魔怪。

魔怪頭上有兩隻酷似惡魔的尖角，兩隻角的中間浮動著紅色火焰，身形之壯碩堪比寺廟門神，正氣凜然的面容足以嚇跑各方妖魔鬼怪。

祂一手握有三米長的鎖鍊，一手緊抓帶刺的巨型鐵球。鐵球表面浮現幾個閃爍金光的神秘符號，且沾滿乾涸的血跡，不曉得是人類殘留的，或是妖怪。

不可能！

區區一個人類，怎麼可能召喚出S級幻魔神？

人頭蜘蛛連連後退，對身上有著「神祇」氣息的紅色魔物感到畏懼。

「錯了，祂可不是我召喚的。」

異色眼眸犀利地瞪著女人，皇甫爵生嘴角微揚，冷笑道：「祂是寄生在我體內的『魔神鐵焰』。順帶一提，這位的興趣是──打、蜘、蛛！」

女人張大嘴巴，還未發出聲音，巨大鐵球已經迎面而至，輕而易舉便把令人作嘔的怪異身體砸得粉碎。碎塊和體液隨之為鐵球吸收，再被魔神吸取。

紅色魔神回過頭來，一臉不悅，「爵生，這妖怪的等級太低了，不合我的胃口。還有，我討厭蜘蛛。」說話時，角上的火燄漸滅，表情變得有點哀怨。

「別這樣，大不了以後我努力點，到時你可別嫌太飽啊！」

人頭蜘蛛已然陣亡，皇甫爵生不忍地看向十久夜殘破不堪的屍身，默默地沉思了一會兒，「鐵焰，祢先回去吧，我有事情要處理。」

「知道了，你別太難過。」

「嗯，放心。」

一陣風掃過，紅色魔物消失無蹤。皇甫爵生身上的駭人血跡一併褪去，左眼恢復漂亮的琥珀色。

偌大的異空間一片寂靜，只聽穩健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十久夜。

然後，他蹲低身子，眼裡有著哀悽，語氣也帶著哽咽。

「對不起，來不及救你。」

伸出手，正想觸碰只剩肉屑的破碎屍體，空間突然急遽地扭曲，好幾道刺眼的光芒投射在他身上。

他下意識地以雙手遮擋光線，跟著聽見周圍傳出轟隆隆的聲響，地面開裂，巨大的石塊隨著引力一齊飛向空中。

「哇！」

皇甫爵生抓不住任何東西，身不由己地跟著破裂的石塊飛上半空，衝向一個黑色漩渦。

「哇啊啊啊──」

咻！

天旋地轉的感受沒有持續太久，雙腳似乎踩到了東西，但無法馬上站穩。踉蹌地倒退了幾步，後腰重重地撞上硬物。一向將腰視為男人身上最重要部位之一的他，不由得痛叫一聲。

「好痛！咦？」

是不是閃了腰啊？畢竟年紀也不小了，開始缺乏膠質了，這一撞可是痛得他眼淚直流。

如何從沒剩多少錢的戶頭湊出醫藥費不是重點。眼下最讓皇甫爵生震驚的是，距離不足五十公分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斗大的紅色數字──4！

「四樓！終於找到你了！」

喀啦！

驚訝的呼喊聲甫落，破爛公寓四樓僅有的一扇門緩緩開啟。

一名長相極美的少年，自在地坐在一張看起來極為舒適的豹皮沙發上。美少年身旁另外坐著一隻皮毛光潤的漂亮銀狐，狐狸身後生著代表著「不幸」的九條尾巴。

「十……十久夜？」

他竟然還活著？這是怎麼一回事？

十久夜悠哉地翹起二郎腿，洋娃娃般的臉龐綻出自信的笑，十指相扣，美得奪人心魄的紫色眼眸直視來人，「歡迎來到『十九夜偵探社』，皇甫爵生。」

事件壹 SD娃娃殺人事件

第一話 十九夜偵探社

01

娃娃啊娃娃，妳深邃美麗的雙眼吸引著我。

我為妳梳頭，為妳化妝，讓妳穿上我親手製作的漂亮衣裳。

我要妳成為全世界最美麗的娃娃，只屬於我的娃娃。

妳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逃？

憤怒的我用力拉扯妳的頭髮，咚，漂亮的頭顱掉了。

美麗的身軀不再完整，不再可愛。

我還要拆下妳的手、拔掉妳的腿、斬斷妳的身軀，

被我縫上的唇無法言語，妳只能不斷淌下薔薇色的血淚。

娃娃，無法說話。

娃娃，不會逃跑。

我拿起生鏽的老虎鉗子，要不乖的娃娃，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信義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