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丰想睜開眼睛,頭頂的光線如此刺眼,眨了幾次又趕緊閉上,感覺全身都是涼冰冰的,胸口一陣窒息,彷如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她強行睜開眼睛,發現原來自己竟然真的躺在一塊冷冰冰的石板上——
「醒了,這賤人醒了……」
一旁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刻意壓抑似的。
她看著這張近在眼前卻變形猙獰的臉孔,嚇了一跳,趕緊坐起來,但腿一麻,剛翻身又不慎側跌去,頭頓時磕在冰冷的石面上,立時傳來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哈哈哈……」
他伸出手,狠狠敲了下她磕破的額頭,沾了一手血跡,笑得宛如惡魔。「賤人,這就是妳貪圖榮華富貴的報應!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哈哈,冷宮的滋味好不好受?」
「娘娘……娘娘……」遠遠的,一個聲音傳來。
她怒瞪著他,他臉色一變,慌忙站起身來快跑幾步,身影很快消失在前面迂迴又雜草叢生的花園裡。她身子僵冷得有些麻木,好一會兒才試著坐起身子。
放眼看去,這是一片方形大理石鋪就的廣場,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前面是一片芳草萋萋的花園,裡頭開著春日裡最清雅的水仙和幾樹雪白的梨花,以及一些又大又豔麗的紅色花朵。廣場前面是一重飛簷的院落,庭院深深,已經朱漆脫落的大門開了一扇,任春日裡的料峭冷風往裡面吹。
她心裡一陣駭然,這是什麼地方?
她,SOHO族馮丰,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孩,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旅行。
春節前,她利用積攢的一點錢,到了涇水和渭水交界之間的一個牧場旅行,在那裡,看到三塊相連著、異常整潔又巨大的青石板。那時她走得疲倦,看到這樣整潔如床的石板,欣喜地在上面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卻睡著了。
沒想到才一會兒,為何醒來就在這裡了?再仔細看看四周,這裡的確不是牧場,而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身下的石板也不是青石板,而是一大塊一大塊方形的大理石。
一個詭異的念頭浮上心頭。天啊,難道自己穿越了?馮丰曾看過許多穿越小說,在穿越小說裡,那些女主角都是要遭遇車禍啊、自殺啊,抑或者在古墓之類的地方才會穿越,自己為何在牧場的青石板上躺一下就穿越了?
不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揉揉腦袋,暈頭暈腦的站起來,才剛站穩、眼前一花,一個紅色身影猛地衝來,聲音驚惶。
「娘娘,奴婢才去打了一下水,您怎麼就跑到外面來了?外面風大,快回去躺著吧。」
娘娘?天啊,看看面前這個一身宮裝的小宮女,又瞧瞧自己身上的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腦子裡的一片漿糊越來越清晰||
自己、真、的、穿、越、了!
心裡又是害怕又是惶恐,她定定神。「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是誰?妳叫什麼名字?」
小宮女又驚又怕,趕緊攙扶著她,「娘娘,您真的病壞了。您是馮昭儀,這裡是別離宮,奴婢是柳兒啊。」
柳兒?別離宮?
「這是什麼朝代?」
「宋唐!鄰邦都稱我們為大唐。」
宋唐?人們常說唐宋,為何這會兒居然成了宋唐?這是什麼東西?究竟是宋朝還是唐朝?南北朝時倒是有個劉宋,莫非是架空了?
「宋唐的都城是?」
「金陵城。」
「當今萬歲是?」
「太宗大帝。」
唐太宗還是宋太宗?唐太宗可是已經有太多女人穿越到他的朝代去了,都已經被穿成慘草敗男了,宋太宗又是個不怎麼樣的壞蛋……那這宋唐的太宗是啥?就叫宋唐太宗?
天啊!馮丰再看看自己身上服飾和宮女身上的服飾,皆是領口半開的款式,既不完全是唐朝風格,也不全然是宋朝風格,彷彿介於晚唐和宋初之間,可是即便這樣,也該叫「唐宋」啊,怎麼會叫「宋唐時代」?
她在驚疑裡,總算弄明白當今的皇帝是宋唐太宗,她是他的寵妃——馮昭儀,芳名叫馮妙蓮,今年二十四歲,是本朝長樂侯馮博的大女兒。等等,別人穿越後年紀都變小、變成絕代佳人了,自己為什麼連姓氏都沒變?還同樣是二十四歲?
柳兒瞧著自家娘娘怪裡怪氣的舉止,悲哀的看她一眼,攙扶著她就往那朱漆剝落的大門走去,邊走邊低聲道:「娘娘,您不要亂走了,您要將息將息自個兒的身子,要不然皇上……」
柳兒絮絮叨叨,但馮丰一頭霧水,雖有人攙扶著,她的腳步卻是輕飄飄的。這時,她才看到宮門外還有四名宮女,宮女們見了她正要行禮,她搖搖頭,「妳們不必多禮了。」
那幾名宮女如獲大赦,趕緊走開了去。
就在她剛要跨過大門,喉頭一甜,竟無端嘔出一口血來。馮丰看著地上那口血,驚惶的大叫一聲:「完了,洒家要死了……」
「洒家要死了」這話是馮丰讀大學時,玩撲克牌輸的時候最愛說的一句話。
柳兒似乎對她嘔的這口血一點也不驚訝,相反地,卻被她這聲吶喊嚇了一跳,似乎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她」這個樣子,又疑惑又害怕,急道:「娘娘,御醫說,您這嘔血症萬萬激動不得,您要冷靜。」
這下輪到馮丰嚇一跳了,自己得了「嘔血症」?據她所知,那些咳嗽吐血的症狀一般都是肺結核之類的病,這在現代醫學上完全不是什麼大病,可是要擱在古代,那可是絕症啊!想她穿越到古代,帥哥沒撈到幾個,先得了絕症,沒幾天就會玩完?
馮丰趕緊問道:「我這病多久了?」
「三個多月了。」
在柳兒驚訝的目光下,馮丰也顧不得其他,一連串的提問下去,這才知道馮昭儀以前非常受寵,可是三個多月前,卻莫名其妙地得了什麼「嘔血症狀」,先是一大群宮女伺候著在偏殿靜養,但一直不見好,之後又被御醫診斷出病症會傳染,所以不得不移居這冷清清的別離宮靜養。
最初,皇帝還三天兩頭的來探望,可是一來太后怕皇帝被傳染,二來這病拖久了,皇帝慢慢就失去耐心了,從第二個月開始,就來得少了,到現在,幾乎半個月才來一次了。
馮丰細看這「別離宮」,倒也佈置得十分精美,左壁立著繪有香扇團墜的美人屏風,雖然是春天,但右側還生著火爐,顯然是因為病人的緣故。而那張牙床倒是貨真價實的象牙古床,又大又豪華,上面錦衾翠被、帳簷垂著流蘇,看來馮昭儀是個風雅之人。
柳兒扶馮丰走近床,讓她靠坐在床頭,才坐好,她就連問柳兒幾個問題,只是胸口一窒,又咳嗽起來。
柳兒不由得稍稍退開了兩步,怯生生道:「娘娘,奴婢去給您倒杯熱茶來。」誰知那頭的柳兒熱茶還沒端穩,兩人忽然聽得門外有人大聲道:「皇上駕到——」
馮丰愣了一下,柳兒立刻放下手上的東西,向她說道:「娘娘,快躺下。」
見她沒躺下,柳兒飛快拿起梳妝臺上的梳子,「娘娘,奴婢馬上給您梳理一下。」
柳兒剛拿起梳子,就見一個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一名御醫和兩名太監。男子走到距離馮丰床邊兩米遠左右就停下了,忽然看到她的臉,彷彿第一次見到似的,目光又複雜又驚訝,好一會兒才道:「愛妃,妳的病還是沒有一點起色?」
她仔細的打量他,男子約莫三十一、二歲,身材高大,眉目英挺,穿一身有著淡淡龍紋的明黃色袍子,腰上繫一條描金朱紅玉帶。
男子的語氣中流露出對寵妃的一絲關切,可是從站得那樣遠的距離、有些飄忽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縱然曾經有愛,也被她這幾個月的病給消磨得差不多了。
男子見馮丰那樣肆無忌憚的打量他,似乎有些意外。「愛妃、愛妃……」
他叫了好幾聲,馮丰才意識到對方在叫自己,趕緊應了一聲,好奇道:「你站得那麼遠,是不是怕馮昭儀的病傳染給你?」
旁邊的柳兒嚇得手一抖,梳子掉到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馮丰看皇帝有些不悅的神情,一下醒悟過來現在的狀況,所謂伴君如伴虎,自己這樣跟九五之尊說話,不是找死嗎?別忘了,現在的馮昭儀可不是什麼寵妃,只不過是一個病了三個多月的冷宮棄婦而已!她趕緊閉上嘴,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了。
他只奇怪的看她一眼,有些悲傷的搖搖頭:「愛妃,妳病得太重了。唉,讓御醫先給妳看看再說。」
御醫上前看了看馮丰,又躬身退下:「陛下,娘娘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
「啊!」皇帝嘆息一聲,十分失望,還是那樣遠遠的看著她,「愛妃,妳好好休息吧!唉,朕心裡也不好受啊。」
皇帝身後的一名老太監道:「陛下,時間到了,請回吧。」
皇帝又看看她,點點頭,居然真的就轉身離開了。
不會吧,他的「寵妃」病得那麼重,這人來了卻站不到十分鐘就走?早知道帝王薄情寡義,這就是以色事人的悲哀啊——
等等,「以色事人」?馮昭儀病了三個多月,還是傳染病,即便如此,日理萬機的皇帝都還會來探望,那她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寵妃」了吧?既是寵妃,相貌應該是傾城傾國?
這一刻,馮丰忽然急切的想看看「馮昭儀」的容貌,「柳兒,快拿鏡子來。」
柳兒立刻遞上一枚銅鏡。
「媽呀!」一聲慘叫即刻自馮丰口中冒出。她看見鏡裡的女子披頭散髮、面色蠟黃、骨瘦如柴,不要說什麼傾城傾國了,簡直是一個道地的醜女!
不對,這個「醜女」正是自己的本尊啊!
沒想到自己穿越後變成什麼馮昭儀,但竟然連相貌都沒變?可是自己雖不是什麼大美女,不過也健康活潑、青春可人,至少當得起「清秀」二字,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一副乾癟模樣?
對了,一定是這三個月肺病折磨的緣故,要這樣病下去,任什麼國色天香也沒看頭了。
馮丰心裡浮起一股寒意,忽然想起漢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
李夫人傾城傾國,可在正當寵的時候忽然得了不治之症,每次漢武帝去探望她,她總是不肯見他。別人問起原因,她說自己以色侍君難免色衰愛弛,不讓他見到病中的自己就是希望在他心中永遠留下自己最美的樣子,待自己死後才會懷念自己、善待自己的家人。
事實證明,李夫人極有遠見。漢武帝寵愛過的其他女子——阿嬌在冷宮抑鬱而死、衛子夫自殺、鉤弋夫人被賜死,只有李夫人自己病死算得善終,而她死後,漢武帝為了懷念她,還特意為她招魂,並善待她的家族父兄。
馮丰想起皇帝剛見自己時那驚訝中又夾雜一絲厭惡的眼光,莫非以前馮昭儀也學李夫人一樣,從來沒有讓皇帝見過自己病中的模樣?
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到柳兒惶恐的眼神,馮丰小聲探問後立刻證實了猜想。以前皇帝來探望,至少會逗留半個時辰左右,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匆匆忙忙就離開的。以馮昭儀現在病中的可怕模樣,怕是哪個男人見了也不會喜歡吧,何況整天穿梭在花叢中的皇帝?
馮昭儀一定是個聰明的女子,所以一直小心掩飾著自己的病容,可是自己這個剛來的現代人,哪裡想得到那麼多?
頓時她的心涼了半截,在自己如此愚蠢的舉動之後,只怕馮昭儀在皇帝心中的美好形象已然蕩然無存,往後如何還肯來探望?這深深冷宮裡,得了肺病,又沒有皇帝關照,誰還肯下大力氣照顧自己、醫治自己?完了,難道自己只好等死?
她心念一轉,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是個孤兒,十八歲父母就已相繼過世,完全是靠自己獨立長大成人,如今穿越到古代,可是有父有母、又是什麼侯爺,聽起來身分很顯赫的樣子。
她問柳兒:「我﹃父母﹄怎麼不來看我?」
柳兒似乎已習慣她的「瘋言瘋語」,依舊耐心道:「娘娘,侯爺和夫人兩個月前來探望過您,這裡是皇宮,他們並不是隨時都可以進來的。」
聞言,她的心裡更是冰涼,恐怕她的「爹娘」下一次進來,就是來見自己最後一面了!
* * *
事實證明,馮丰的擔心並非多餘。
從皇帝來看她的第二天起,除柳兒之外,其他幾個宮女的態度就越來越不好了,就連日常的熬藥、灑掃、送膳也越來越不準時了,像是都已經明白「馮昭儀」絕無可能東山再起的機會。
她雖然還不瞭解這「大唐後宮」的明爭暗鬥,但是宮廷文和宮廷電視劇看多了,也明白在宮裡,當嬪妃得勢時,手下宮女太監的氣焰都會比他人高一籌,可是一旦嬪妃失勢,他們的日子也會跟著不好過,所以她們這樣的舉動也無可厚非?畢竟,誰還肯用心去伺候一個已經失寵且病得快要死了的嬪妃?
問題是,她可不是馮昭儀馮妙蓮!
別的女主角穿越了,會對那個朝代瞭若指掌,偏偏自己來到這個說不清楚什麼朝代的「大唐」,卻連這一點可憐的「先知」都被剝奪了,又該怎麼生活下去?她心裡越想越恐怖。
不行,自己一定得先養好身子,然後設法離開皇宮,最好是能在古代到處旅行一下,看看沒有汙染之前的大好山水,然後再去找到那片涇水和渭水之間的大牧場,想法子「穿」回二十一世紀去算了……總之得想辦法自救!
生病的人老躺著根本不是辦法,而肺病也不算什麼大病!她細細搜索著記憶,決定先從食療著手,吩咐柳兒每天燉些冰糖雪梨湯啊、豬肺湯之類的,御醫開的藥也一天不落的喝下,自己再加強鍛鍊身體,看能不能自然恢復。
一打定主意,心裡的恐懼便消除了大半,心情放鬆了,又休養幾天,精神倒慢慢恢復一些。
這天一早,她起床打開馮昭儀的衣櫃。
天啦,一整櫃一整櫃的紗衣、羅衫、裙裳,絲的、絹的、帛的、綢的,有厚有薄,舉凡雲錦、霓裳,各種顏色、各種式樣,應有盡有。旁邊則是一整櫃的首飾,各種頭花鳳釵、玉鐲、項鍊、手鍊,金的、銀的、翡翠的、寶石的……簡直琳瑯滿目,直看得人眼花撩亂。
再看看梳妝臺上各種各樣的純天然胭脂水粉,那可都是以宮廷秘方煉製而成,比現代的化學藥品超標的昂貴進口產品好多了。所謂三分的人才、七分的打扮,這些錦衣華服穿在身上,再輔以恰當的妝容,再普通的人也會平添幾分姿色吧。
這宮裡,皇帝是絕對的主宰,自己的生死都得由他決定,既然馮昭儀吸引皇帝的是色相,那就不能讓這病繼續消磨自己,總得先恢復幾分姿色來喚醒皇帝的「舊情」,才能想法子離開啊。
馮丰的視線落在一件寶藍色的雀金裙上,她幾乎從來沒有見過那麼鮮亮的藍色。
柳兒一直在一邊伺候著,見她拿起那件裙裳,高興道:「娘娘,皇上最喜歡您穿這件衣服了。」
她點點頭,心裡忽然覺得很奇怪,明明和馮昭儀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怎麼連眼光,甚至一些隱約的心思都與她向來的習慣相同?莫非馮昭儀是自己的前世?還是因為自己占用了人家的身子,所以靈魂和肉體之間總有些相通的地方?
思索間,她穿好衣服,在梳妝臺前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準備上妝。
在柳兒的幫助下,細心裝扮半個時辰後,她看看鏡中的那個「馮昭儀」,秀髮梳成變化多端的飛雲髻,髻上插一支寶藍色的髮簪,同樣寶藍色的雀金緊身綢衫外面又披了一條淺紫色的輕紗,更顯得身材苗條、搖曳生姿。
頰上因為淺淺抹上脂粉,完全遮擋住病中的蠟黃,看起來是面色如玉,那抹恰到好處的胭脂又添了她幾分淡淡的嫵媚。
她直愣愣地瞧著自己,感嘆難怪現代很多女人不化妝就絕不出門,現在的自己跟剛醒來時一臉菜色外加蓬頭垢面的樣子,完全是兩回事!錢啊,這些都是有錢的功勞啊,有錢有華麗的衣裳、有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再醜的人也可以變美女啊。
柳兒幫她整理好最後一絲亂髮,驚喜地說著:「娘娘,要是皇上看見妳這樣……」
她細細看著鏡中自己的身影,心想,皇帝看見她這樣,難道就會不怕傳染,又重新寵愛「馮昭儀」嗎?
春日晴好,柳兒陪著馮丰來到這片大花園。來到「宋唐」的第一天,匆忙之間,她沒來得及細看這園子,今日得空細細一瞧,才發現這園子美麗得不像人間,雖然感覺冷清又疏於修剪,但是更多了幾分天然氣息。這對喜歡旅行的馮丰來說,它的美麗遠勝過人工的精心雕琢。
放眼望去,只見四處盛開著粉白粉紅粉黃等大大小小的花朵,恰似清晨一縷陽光,甜而不膩,有一種清新的味道,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喜與悲,彷彿只為了在這個溫暖季節裡、在每個清晨裡為人們輕輕吟唱。
也許是陽光和煦、也許是春意盎然,她隨意揮舞了會兒手臂,呼吸幾口清新的空氣,又扯了一根青草銜在嘴裡,竟覺得神清氣爽,胸口也不悶了。一陣料峭春風吹來,她忽然有些寒意。
一旁的柳兒問道:「娘娘,奴婢去給您取件披風來。」
待柳兒一離開,馮丰隨意又走幾步。前面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邊上有幾株結滿花苞的小桃樹和兩株高大的紅柳,左側居然還有一架朱紅色的秋千。
她喜出望外地跑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用長長的水袖拂了拂秋千上的灰塵,直接坐上去,又拉拉兩旁的繩子,覺得還滿結實的。
身子在秋千上輕輕晃動起來,遠遠望去,這深宮大院鱗次櫛比、走道縱橫,宮殿之間,有一座天橋連接,看上去蔚為壯觀,又充滿深宮威嚴的神祕氣息。她很想過去參觀參觀,可是一來到這裡就進了冷宮,為了小命著想,她也不敢隨便亂走。不過,在這樣美麗的地方,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她的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口裡也不由自主的大聲哼起小曲。
「娘娘——娘娘——」
片刻後,突然傳來柳兒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奇怪,又驚訝又惶恐。
她從秋千上回過頭去,這一看,幾乎嚇得她跌了下去,只見對面的小徑上走來一大群人,除了帶頭的氣喘吁吁、誠惶誠恐的柳兒外,後面為首之人正是皇帝和幾名太監,再後面居然還跟著幾名身著袈裟的僧人。
這些人如此大的陣仗是要幹啥?她腦子裡飛快轉著各種念頭,但是哪個都來不及想得清晰,那些人已經陸續走了過來,無不驚訝的看著她。
皇帝的目光似乎又驚又喜,「愛妃,妳身子大好了?」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依舊呆呆坐在秋千上,沒有回答他。
柳兒在一邊惶恐的小聲提醒,「娘娘,趕快向皇上行禮……」
她聞言趕忙從秋千上跳下來,也不知道該如何行禮,正想著以前看的古裝肥皂劇裡那些嬪妃是如何向皇帝行禮時,只聽得皇帝喜道:「愛妃不必多禮。」
女兒膝下有黃金,只跪天地與雙親,除了死去的父母,馮丰從來不曾跪拜過任何人。開玩笑,一來古代就要向一個陌生男子下跪,那可是太不甘心了,現在聽皇帝這麼一說,她心裡一喜,點點頭就不再行禮,只站在一邊,這時,卻見對面一直垂首合十的那個和尚抬起頭來。
這名和尚約莫二十五、六歲左右,唇紅齒白、身材頎長,一身金黃色的錦斕袈裟,頭上戴著高高的黃色帽子,眼神深幽,面上卻顯露出高遠又悲天憫人的神色。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心裡一陣狂跳,腦海裡茫茫一片,只覺得口乾舌燥,似乎靈魂隨之出竅,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咳、咳、咳……」
一陣越來越猛烈的咳嗽聲嚇了她一跳,馮丰慌忙地收回目光。
一旁的皇帝正十分奇怪的看著她,又看向那個帥得不像話的和尚問道:「迦葉國師,這裡可有什麼精怪妖魅?」
迦葉國師看著她,眼底忽然掠過一絲銳利之色,但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仍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深摯神色,讓她甚至以為自己剛剛看花了眼。
「回陛下,世間凡塵萬物皆有因有果,並無什麼精怪妖魅,只因宮闈幽深,這裡有些冷清癘氣,容易侵入骨髓。」
「哦,愛妃莫非是為癘氣所侵?國師,你看看馮昭儀的身子如何?」
馮丰聽得一頭霧水,卻又慢慢理出一點門道來,莫非皇帝以為自己或是這別離宮裡有什麼「妖氣」?也不對,自第一次見他後,距今已快七、八天了,她絕沒有做出什麼現代人「驚世駭俗」的舉動,這和尚該不會是什麼妖言惑眾的巫師,要講自己是「狐狸精」之類的吧?
馮丰越想越不對勁,有些防備的看向迦葉國師。
這時迦葉國師上前一步,細細看她幾眼,又道:「娘娘,請伸出手來。」
怎麼,要驗明正身?她雖然是「附身」馮昭儀,但好歹也是人,不過是不同時代的人而已!況且不是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嗎?這宋唐的風俗可還真開放哦,和尚居然可以摸女子的手?
她遲疑著不敢伸出手去,只聽他又道:「娘娘,請伸出手來。」
這一次,他的聲音十分平和,她心裡又是一陣狂跳,卻立刻依言伸出手去。
馮丰抬頭接觸到他的目光,只見迦葉國師的目光鎮定從容,滿是慈悲和神聖,她狂跳的心不知為什麼竟立刻平復下來,只低了頭,忽然柔順得如一頭迷路羔羊。
他並未摸她的手,而是細細端詳她的手,頓時彷彿有一種特殊的氣流傳遍她全身,她心裡一凜,原本擔心這個和尚會說出什麼「妖孽」之類的話來,但抬頭又接觸到他的目光,忽然覺得罕有的心安。
「娘娘是體內邪毒入侵,造成嘔血症狀,並非什麼精魅纏身。」
馮丰鬆了口氣,慢慢縮回手去,垂手站在一邊。
「國師,昭儀這病還能不能治?」
「回皇上,娘娘病在肺上,這病要徹底治癒很困難,宜慢慢將息調養,最主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輕鬆愉快,再輔以必要的治療,不會有什麼太大問題的。」
皇帝一聽到不能徹底治癒,面上露出失望。
馮丰察言觀色,心裡暗道不好,病了就不能「以色事人」,如果不趕緊離開,只怕可能會悄然病死在這深深冷宮了。
「愛妃……」
她見皇帝眼中還有幾分憐惜,忽然福至心靈,緩步上前,幾乎一揖到地:「皇上,臣妾久居深宮,心情鬱悶,如今自請回家調養,還望皇上恩准。」
皇帝有些意外,思索了一會兒才點點頭,「也罷,妳性情活潑,久居這別離宮裡,想來不病也得悶出病。朕馬上下令讓妳父親派人來接妳,待妳養好身子,朕會來派人接妳回來的。」
她大喜過望,連連拱手,「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皇帝見她行禮的古怪樣,似乎又頗意外,頓了下才道:「愛妃好生將養,朕會常來看妳。」
「多謝皇上。皇上請回吧。」
皇帝點點頭,轉過身大步往來時路返回,一眾太監、僧侶隨著離開。
馮丰看著走在中間的迦葉大師,此時,已經只能看見他那玉樹臨風、一襲錦斕袈裟的的背影,心裡不禁暗嘆,現代的帥哥大多數是同性戀,而古代的帥哥又跑去出家,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