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個明天

第一章　夏天

　　從春天開始，爸爸便盤算著帶海瑟薇和媽媽去海邊。

　　海瑟薇從來沒有見過海。長到十三歲，海仍然只存在於她的想像中：澄碧的顏色，連接著同樣澄碧的天空，仿若一匹巨幅絲綢。關於海的遐想，充滿了浪漫溫情的色彩，和美人魚聯繫在一起。至於海的深不可測，也是一種神祕而美麗的誘惑。

　　計畫中要去的海邊，在泰國的南部，叫攀牙海灣。據說，那裡有美到極致的海灘和位於半山的酒店。除了衝浪和潛水，還有與海魚和鱷魚嬉戲的遊覽項目。

「好好安排一下，我們在那裡暢快的住上一星期。」爸爸興致勃勃的說。關於這趟旅行，他好像做了很多令人眼花繚亂的計畫——要參加哪家旅行團，住在哪裡，準備帶上些什麼東西……聽起來很誘人。

　　說起來，這麼奢侈的旅行對海瑟薇和媽媽來說都是一件遙遠的事。每年假期結束，同學之間都會互相交流各自的旅行經驗，海瑟薇卻很少加入。這種場合，她多半會陷入孤獨和自卑的陰影。海瑟薇回家抱怨說自己從沒住過旅館，但媽媽說她住過。也許那是在她剛出生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帶她去附近的森林度假村，在小木屋裡住過一夜。但對海瑟薇來說，全家出行的記憶是空白。哪怕媽媽給她看了當年他們全家在森林小木屋前的合影，海瑟薇依然無法想起。照片上的嬰孩不過十幾個月大，被媽媽抱在懷裡，怎麼可能記得呢？媽媽有時真幼稚，海瑟薇想。

　　上國一時的一個雨天，媽媽在廚房裡切菜，海瑟薇走到媽媽身邊洗手。媽媽從後面輕輕驚呼一聲：「薇薇，你長得比我高了呀！」兩個人馬上踢掉拖鞋，赤腳站在地磚上，背靠背比身高。果然，海瑟薇比媽媽高出了好幾公分。「有一六三公分了吧，」媽媽摸摸海瑟薇的頭和肩膀，「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盼望著能長到一六三公分。可到最後，還是沒能如願。」她悻悻的說，好像還在為少女時代的遺憾感傷。海瑟薇「嗯，嗯」應著，倒也沒有欣喜若狂。其實，超出媽媽的身高，那是自然而然的事，班上好多女生早已比自己的媽媽高出半頭了。

　　媽媽喜歡大驚小怪，芝麻大的事情都會唏噓不已。媽媽在做少女的時候，一定是那種長不大的類型，任性，嬌弱，還有點蠻不講理。這種脾氣等到做了媽媽都沒有改掉，時常會為瑣碎小事和爸爸較勁。因此，家裡不時生出莫名其妙的不愉快事件。幸好，對於父母不冷不熱的狀態海瑟薇已經習慣。或者說，她從沒有仔細考量過父母的婚姻狀態好或者不好。只是偶爾，當親眼目睹別人的父母在外人面前做恩愛狀時，她的心底才略有波瀾，不過，也是稍縱即逝的那種，容不得她沉浸和思考。

　　爸爸提出夏天要去旅行，那是再好不過的消息。海瑟薇很輕易的被爸爸鼓動起來，從春天開始，便熱切的盼著這趟旅行。

　　然而，從春天到暑假，卻似乎格外漫長。爸爸還是像往常一樣早出晚歸，假日也會外出。這也難怪，因為爸爸在企業裡做銷售。媽媽則不再像過去那樣早睡，總是要等到爸爸回來後才睡。這種變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海瑟薇說不清楚。等爸爸的時候，媽媽會打打毛線，看看冗長的韓劇。爸爸回來後，再給他熱一碗紅棗蓮心湯，等他洗完澡在一起休息。這種情形在前幾年是沒有的。那時候，媽媽沒有等爸爸的習慣，爸爸不回來，她也會自己睡覺去。其實，從很多年前，媽媽就沒有固定工作了，她從保險做到化妝品和保健品直銷，白天經常見不到人，但到了晚上，多半是在家裡的。

　　海瑟薇見他倆在深夜昏黃的燈光下說說笑笑，便裝作去別的房間拿東西，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他倆見了她，會不自覺的停止說笑。因此，海瑟薇始終沒聽清楚他們都說些什麼。但不管怎麼說，海瑟薇還是能感覺到，這幾年爸爸在做著努力，儘量讓她和媽媽開心。或者說，他是在彌補某種曾經的遺憾。但那具體是什麼，海瑟薇說不清楚。確切的說，她並沒有用心去想過。

　　去旅行的時間已經定下了，是七月的第三個星期。那段時間，正好是海瑟薇暑期英語補習班的空當，爸爸趁機安排了休年假，媽媽則把回老家的時間改了期。這樣，所有的安排都圍繞著旅行了。

　　到了七月初，全家開始正式為旅行做準備。她陪媽媽去超市購置了密封飯盒、方便攜帶的小藥盒、旅行專用的化妝品小罐，以及大號的行李箱。媽媽還特意換了副大框架的太陽眼鏡，把原先那個sony數位相機也淘汰了，添置了新款的Panasonic數位相機。至於必需品一覽表，媽媽早就寫好了，備好一樣，隨即勾掉；想到了，再加進去，準備好了又勾掉。

　　一切都有條不紊、生機勃勃的進行著。

　　待到他們登上飛機，跟著十幾個人的旅行團到達了攀牙海灣，原本只是在勾畫中的旅行才變得真切起來。而海瑟薇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非常清晰的體會到全家旅行的滋味。雖然仍然是三個人在一起，但因為空間的位移和環境的變化，旅行將平日家常化和庸俗化的生活變得詩意起來，至少，可以讓憂鬱煩躁的人暫時獲得好心情。

　　在這個旅行團裡，除了海瑟薇一家，還有一對年輕的情侶，一對老年夫婦，以及五個結伴同遊的男女，海瑟薇是唯一的孩子。相比之下，海瑟薇更喜歡那個生龍活虎的五人組合。在飛機上，他們中的一個短髮的年輕女子首先和她搭話，並且就海瑟薇的姓氏進行了一番探討。說話的當下，五人組合裡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插話說，海姓也許是回族吧。海瑟薇點點頭，覺得那個伯伯挺博學。五個人相互交談的時候，有三言兩語飄過來。媽媽湊在海瑟薇耳邊說：他們好像是媒體的人。原來如此，做記者的，當然見多識廣。

　　等到吃完了第一餐，海瑟薇基本弄清了五人組合成員的身分：短髮女子叫柯芮，是一家時尚雜誌的編輯；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被戲稱為「豬伯伯」，本名不詳，是出版社的編輯；那個刺蝟頭造型的小個子男人是電視臺編導，看不出年齡，似乎很年輕，但他的同伴都叫他「費老師」；另外兩個接近中年的女子，分別姓聞和王，在同一家報社工作。他們五人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其他人有時也會加入他們的談話，企圖從這些媒體人士那裡得到一些所謂的「內幕新聞」，他們似乎也樂於談。於是，十幾個人很輕易的融洽起來。

第一章　夏天

　　從春天開始，爸爸便盤算著帶海瑟薇和媽媽去海邊。

　　海瑟薇從來沒有見過海。長到十三歲，海仍然只存在於她的想像中：澄碧的顏色，連接著同樣澄碧的天空，仿若一匹巨幅絲綢。關於海的遐想，充滿了浪漫溫情的色彩，和美人魚聯繫在一起。至於海的深不可測，也是一種神祕而美麗的誘惑。

　　計畫中要去的海邊，在泰國的南部，叫攀牙海灣。據說，那裡有美到極致的海灘和位於半山的酒店。除了衝浪和潛水，還有與海魚和鱷魚嬉戲的遊覽項目。

「好好安排一下，我們在那裡暢快的住上一星期。」爸爸興致勃勃的說。關於這趟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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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天
第二章 秋天
第三章 冬天
第四章 春天
第五章 又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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