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清脆的聲響傳到地上的宋嵐耳裡,就像是突然爆炸在他耳邊,宋嵐突然將牢牢壓住他的四名陰力士都掀飛了出去!
他一躍而起,再次長劍和拂塵齊出,左右手並用,將四名陰力士連削帶絞,絞成了紛紛揚揚五顏六色的碎紙片。長劍抵住魏無羨的脖子,拂塵則威脅地對準了那些世家子弟。
店鋪內這片方寸之地,風雲瞬息突變。
金凌把手放在了劍上,魏無羨斜眼瞥見,忙道:「別動,別添亂。比劍法,這裡的人加起來都不是這個……宋嵐的對手。」
他這具身體靈力低微,佩劍又不在身邊。何況還有個不知是何居心,是敵是友的曉星塵在側。
曉星塵道:「大人跟大人說話,小朋友們就出去吧。」
他對宋嵐比了個手勢,宋嵐默然聽令,驅這群世家子弟出去。魏無羨對諸名少年道:「先出去吧。你們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外面屍毒粉應該都沉了,出去不要亂跑亂踩激起粉塵,放慢呼吸。」
金凌聽到「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又不服氣,又是懊惱,不甘心束手就擒,卻又心知確實無能為力,賭氣般地先走出去了。藍思追臨出門前,欲言又止。魏無羨道:「思追,你最懂事,帶一下他們。能做好嗎?」
藍思追點頭。魏無羨又道:「別害怕。」
藍思追道:「不害怕。」
「真的?」
「真的。」藍思追竟然笑了笑,「前輩你和含光君真像。」
魏無羨奇道:「像?我們哪裡像了?」分明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藍思追卻笑而不答,帶著剩下的人出去了。
他心中默默地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感覺很像。好像只要有這兩位前輩中的任何一個人在,就不必擔心害怕任何事情。」
曉星塵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枚紅色的小丹丸吃下去,道:「真是感人。」
他吃下之後,臉上的紫紅之氣迅速消退,魏無羨道:「屍毒粉解藥?」
曉星塵道:「不錯。比你那碗可怕的粥有效多了,對吧?而且是甜的。」
魏無羨道:「閣下的戲真是太足了。從外面那一場奮勇殺屍、力盡不支,再到後來為金凌擋劍,失去知覺,都是演給我們看的?」
曉星塵舉起一隻手指,豎在面前搖了搖,道:「不是演給『你們』看的,而是演給『你』看。久仰夷陵老祖大名,百聞不如一見。」
魏無羨對此並無反應,不動聲色,曉星塵繼續道:「我猜,你還沒有告訴別人你究竟是誰吧?所以我也沒有拆穿你,讓他們出去,我們關起門私底下談。怎麼樣,是不是很貼心?」
魏無羨道:「義城的走屍都是受你驅使?」
曉星塵道:「當然。從你們一進來,吹起哨子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點古怪。所以我選擇親自出馬,試探一下。果然,點睛召將這種低階的術法也能發揮出如此之強的威力,只可能是創始者了。」
他們所修之道是一條道,都是邪門歪道,瞞不過同行。魏無羨道:「所以你拿了這一堆小朋友做人質,究竟是想讓我幹什麼?」
曉星塵笑道:「我想讓前輩你幫一個忙,一點小忙。」
他母親的師弟居然叫他前輩,這輩分可太亂了。魏無羨正心中嘿嘿然,只見曉星塵拿出了一只鎖靈囊,放在桌面上,道:「請。」
魏無羨將手放在那只鎖靈囊面上,把脈一般地把了一陣子,道:「什麼人的魂?碎成這樣,漿糊都糊不起來,只剩下一口氣了。」
曉星塵道:「如果這個人的魂那麼容易就黏得起來,那麼我求你幫忙做什麼呢?」
魏無羨收回了手,道:「你要我修補這個魂魄?恕我直言,裡面裝的這點魂魄實在是太少了。而且這人生前應該受到極大的折磨,痛苦至極,很可能是自殺身亡,不想再回到這個世界上。如果一個魂魄自己沒有求生欲,那麼九成是救不回來的。我沒猜錯的話,這點魂魄是被人強行拼接起來的,一旦離開鎖靈囊,隨時都可能散去。這些你肯定都清楚。」
曉星塵道:「我不清楚。我不管。這個忙你不幫也得幫。前輩不要忘記了,你帶的那一群小朋友都在門外巴巴地望著你,等你帶他們脫險呢。」
他說話的腔調十分奇特,聽似親熱,還有些甜蜜蜜的,但就是有一股無端的凶狠。彷彿上一刻和你稱兄道弟一口一個前輩叫得歡,下一刻就能翻臉動殺手。魏無羨笑道:「閣下也是百聞不如一見。薛洋,你好好一個流氓,為什麼要裝道士?」
頓了頓,「曉星塵」舉手,摘掉了眼睛上的繃帶。
繃帶層層落下,露出了一雙明亮如星、熠熠生輝的眼睛。
完好的眼睛。
這是一張年輕而討人喜歡的面孔,可以說是英俊的,但一笑時露出的一對虎牙,卻可愛得幾乎有些稚氣了,無形間隱藏起了他眼底的凶殘和野氣。
薛洋把繃帶扔到一邊,道:「哎呀,被你發現了。」
魏無羨道:「故意裝作疼得害怕,讓人良心發作不好意思摘你的繃帶察看;故意把霜華露出一截;故意說漏嘴說自己是雲遊道人。不光會使用苦肉計,還會利用人的同情心,演得好一派清逸出塵,大義凜然。若不是你不該懂、不該會的東西太多,我真的順理成章地堅信你是曉星塵了。」
而且,問靈的時候,宋嵐最後回答的兩個問題,答案一個是「曉星塵」,一個是「爾等身後之人」。
如果「爾等身後之人」也是曉星塵,沒理由宋嵐一定要換一種表述方式。
除非,「曉星塵」和「爾等身後之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宋嵐想要提醒他們,這個人很危險,但直接答薛洋,又怕他們不認得薛洋,只好如此。
薛洋笑嘻嘻地道:「誰讓他名聲好,我名聲壞呢?當然要裝成他,才比較容易獲取別人的信任了。」
魏無羨道:「演技精湛。」
薛洋道:「哪裡哪裡。我有一個很有名的朋友,那才叫做演技精湛,我自愧不如。好啦,廢話少說,魏前輩,這個忙你非幫不可。」
魏無羨道:「控制宋嵐和溫寧的黑色長釘是你做的吧?陰虎符你都可以復原一半,修補一個魂魄,又何必要我幫忙。」
薛洋道:「這不一樣。你是開山者。如果你不先做出前面的一半陰虎符,我是沒辦法自己做出後面一半的。你當然比我厲害。所以我不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真不明白,為什麼不認識的人都代替他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魏無羨摸摸下巴,不知是否該禮尚往來相互吹捧一番,道:「你謙虛了。」
薛洋道:「這不是謙虛,這是事實。我說話從來不喜歡誇誇其談。如果我說要殺一個人全家,那麼就一定是全家,連條狗都不會給他留下。」
魏無羨道:「比如櫟陽常氏?」
薛洋還未答話,大門突然被猛地砸開,一道黑色身影飛了進來。
魏無羨和薛洋同時向後退去,離開了方桌,薛洋眼疾手快地奪走了那只鎖靈囊。宋嵐一手在桌上輕輕一扶,在空中翻起,落在桌上,化去了力道,隨即猛地抬頭,望著門口,道道黑色血絲爬上他的面頰。
溫寧拖著一身鐵鍊,挾一股白霧黑風,沉沉破門而入。
早在剛才吹第一段笛音的時候,魏無羨就已經發出了召喚溫寧的指令。他對溫寧道:「出去打,別打爛了。看好活人,不要讓其他走屍靠近。」
溫寧提起右手,一道鎖鏈甩了過來,宋嵐舉起拂塵相迎,兩物相擊,絞纏在一起。溫寧拖住鎖鏈向後退去,宋嵐也不放手,就這樣被他拖出了門。眾世家子弟已躲進了屋邊另一間店鋪,伸著脖子看得目不轉睛。拂塵、鐵索、長劍,叮叮噹噹,火花四濺。只覺這兩具凶屍相鬥真是凶悍無比,招招狠辣,拳拳到肉,也只有凶屍能打得如此粗暴了,若是兩個活人這樣對打,早已缺胳膊少腿,腦漿爆裂了!
薛洋道:「你猜誰會贏?」
魏無羨道:「用得著猜?肯定是溫寧贏。」
薛洋道:「只可惜我給他釘了那麼多刺顱釘,他還是不肯聽話。有些東西太認主了也很是教人頭疼。」
魏無羨不鹹不淡地道:「溫寧不是東西。」
薛洋哈哈笑道:「你沒發現這話有歧義嗎?」說到「有」字時,他突然拔劍刺來。魏無羨閃身一躲,道:「你經常這樣話說到一半就偷襲嗎?」
薛洋訝然道:「當然。我是流氓呀?你又不是才知道。我也不是想殺你,就是想讓你不能動,先跟我回去,慢慢地幫我修復這個魂魄。」
魏無羨道:「都說了我無能為力了。」
薛洋道:「不要這麼急著拒絕嘛,你一個人沒有頭緒,我們兩個可以交流探討一下啊。」這次話沒說完,他又是一劍。魏無羨在滿地紙人碎片裡避了又避,心道:「這小流氓當真身手不錯。」眼看薛洋出劍越來越快,刺的地方也越來越刁鑽毒辣,他忍不住道:「你欺負我這具身體靈力低嗎?」
薛洋道:「是的呢!」
魏無羨終於遇上一個比他還不要臉的了,也嘻嘻笑了回去,道:「寧可得罪好漢,不可得罪流氓。說的就是你。不跟你打,換個人來。」
薛洋笑咪咪地道:「換誰啊?那位含光君嗎?我讓三百多具走屍去包抄他,他……」
話音未落,一道白衣從天而降,避塵冰冷澄澈的藍光,迎面朝他襲來。
藍忘機周身如籠罩在一團冰霜氣勢之中,擋在了魏無羨面前。薛洋擲出霜華替他擋了一劍。兩把名劍正正相擊,各自飛回持有者手中,魏無羨道:「這是不是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藍忘機道:「嗯。」言畢,繼續與薛洋交鋒。方才是魏無羨被薛洋逐得東遊西走,現在卻是薛洋被藍忘機逼得節節敗退。他見勢不好,眼珠一轉,微微一笑,忽然將右手裡的霜華一拋,換為左手接了,右手則在袖中一抖,魏無羨警惕他要從乾坤袖中甩出什麼毒粉暗器,卻見他袖中抖出又一把長劍,天衣無縫地轉為雙劍進攻。
這把從袖中抽出的長劍鋒芒森然陰鬱,揮舞之時似乎還散發著絲絲黑氣,與霜華清亮的銀光形成鮮明對比。薛洋雙劍齊出,左右手配合得如行雲流水,頓時強勢起來。藍忘機道:「降災?」
薛洋道:「咦?含光君竟然識得此劍?何其有幸。」
「降災」便是薛洋本人的佩劍。劍如其名,和它的主人一樣,是一把帶來血光殺戮的不祥之劍。魏無羨插口道:「這名字與你當真絕配。」
藍忘機道:「退後。這裡不用你。」
魏無羨便謙虛地聽取意見,退後了。退到門口,看看外面,溫寧正面無表情地掐著宋嵐的脖子將他懸空提起,砸進牆壁,砸出一個人形大坑。宋嵐也面無表情地反手抓住溫寧的腕部,一個倒翻把他掀進地裡。兩具凶屍面無表情打得「砰砰」「咚咚」巨響不斷。雙方都沒有痛覺、不畏受傷,除非斬為屍塊,否則斷胳膊斷腿也能繼續戰鬥下去。魏無羨自言自語道:「這裡好像也不需要我。」
忽然,他看到對面一間黑漆漆的鋪子裡,藍景儀在向他拚命招手,心道:「哈,那邊肯定需要我。」
他前腳剛走,避塵劍芒大盛,一剎那間薛洋溜了手,霜華脫掌而飛。藍忘機順勢將此劍接住。見霜華落入他人之手,降災直直斬向藍忘機接劍的左臂。一斬不成,陰寒的怒光在薛洋眼底一閃而過,他森森地道:「把劍給我。」
藍忘機道:「此劍你不配。」
薛洋冷笑一聲。
魏無羨走到眾世家子弟那邊,被一群少年包圍了,他道:「都沒事吧?」
「沒有!」「都聽你的,屏住呼吸了。」
魏無羨道:「沒有就好。誰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再給他喝糯米粥。」
幾名領教過味道的少年紛紛作嘔吐狀。這時,四面八方傳來陣陣腳步聲,長街盡頭已開始人影幢幢。藍忘機也聽到了這聲音,一揮袖,翻出了忘機琴。
琴身橫摔在桌上,他將避塵拋入左手,劍意不減,繼續與薛洋纏鬥。同時,頭也不回地將右手一揚,在琴弦上一撥而下。
琴音錚錚,遠遠傳到長街盡頭,傳回來的則是走屍爆頭的熟悉怪響。藍忘機繼續一手對戰薛洋,一手彈奏古琴。輕描淡寫地一眼掃過,再漫不經心地勾指撥弦。左右同時出擊,氣度從容不迫。
金凌忍不住脫口而出:「厲害!」
他看過江澄和金光瑤夜獵出陣,斬殺妖獸,只覺舅舅和小叔叔就是這世上最強的兩位仙門名士,對藍忘機從來是怕大於敬,只怕他的禁言術和冷脾氣,此刻卻忍不住為其風采心折。藍景儀得意地道:「那是,含光君當然厲害,只是他從來不喜歡到處顯擺,可低調了,對吧?」
「對吧」是對魏無羨說的。魏無羨莫名其妙道:「你在問我嗎?問我幹什麼?」
藍景儀急了:「難道你覺得含光君不厲害嗎?!」
魏無羨摸摸下巴,道:「嗯嗯,厲害,當然,好厲害。他最厲害啦。」說著說著,忍不住自己也笑了。
這驚心動魄、險象環生的一夜即將過去,天快亮了。但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天亮了,就代表妖霧也要濃了。到時候,又是寸步難行!
若是只有魏無羨和藍忘機兩個人,倒也不難辦。可還有這麼多活人在,一旦被大批走屍包圍,插翅亦難飛。正在魏無羨思緒急轉考慮應對之策時,那陣清脆的「喀喀」、「噠噠」的竹竿敲地聲,再次響了起來。
那名盲眼無舌的少女陰魂又來了!
當機立斷,魏無羨道:「走!」
藍景儀道:「往哪兒走?」
魏無羨道:「跟著竹竿響聲走。」
金凌微微愕然:「你要我們跟著一隻鬼魂走?誰知道她會把我們帶到哪裡去!」魏無羨道:「就是跟著她走。你們進來之後這個聲音就一直跟著你們吧?你們往城裡走,卻被她一路在往城門外帶,遇到了我們,她當時是在趕你們出去,是在救你們!」
那忽遠忽近、詭異莫測的竹竿敲地聲,是她用來恐嚇入城活人的手段。但恐嚇的意圖卻不一定是壞的。魏無羨當時踢到的一顆陰力士的紙人頭,可能也是被她拋在那裡,用以提醒和驚嚇他們的。魏無羨又道:「而且昨晚她明顯是要告訴我們什麼緊急的東西,只是表達不了。但薛洋一來她就立刻消失了。八成她是在躲避薛洋,總之和他絕不是一夥的。」
「薛洋?!怎麼又有薛洋啦?不是曉星塵和宋嵐嗎?」
「呃,這個待會兒再解釋。總之裡面那個跟含光君在打的不是曉星塵,是薛洋冒名頂替的。」
那竹竿聲還在「噠噠」響著,似乎在等待,似乎在催促。跟著她走,可能會落入什麼陷阱;不跟著她走,會被噴爆屍毒粉的走屍包圍,同樣安全不到哪裡去。眾少年果斷做出了抉擇,和魏無羨一起循著敲地之聲奔去。果然,他們移動起來,那聲音也跟著移動,有時能看清前方薄霧裡一個朦朧嬌小的影子,有時卻什麼也看不清。
藍景儀跑了一陣,道:「我們就這樣跑了呀?」
魏無羨回頭喊道:「含光君,交給你了。我們先走一步!」
琴弦「崩」的響了一下,聽起來很像一個人在說「嗯」,魏無羨噗的笑出了聲。藍景儀道:「就這樣?不說點別的?」
魏無羨道:「不然還要怎樣?說什麼別的?」
藍景儀道:「為什麼不說『我擔心你,我要留下!』『你走!』『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應該有的呀。」
魏無羨噴了:「誰教你的?誰跟你說應該要有這種對話的?我就算了,你能想像你家含光君說這種話?」
藍家小輩紛紛道:「不能……」
魏無羨道:「對吧。浪費時間。你們家含光君這麼可靠的人兒,我相信他肯定應付得來,我做好自己的事,等著他來找我或者我去找他就行了。」
跟著竹竿聲走了半炷香不到,轉了好幾次彎,那聲音忽然在前方戛然而止。魏無羨伸手攔住身後的少年們,自己往前走了幾步,一座孤零零的屋子佇立在越來越濃厚的妖霧之中。
「吱呀——」
屋子的門被誰推開了,沉默地等待著這群陌生人的進入。魏無羨直覺,裡面一定有什麼東西。不是凶險、會殺害人命的那種,而是會告訴他一些事,解答一些謎團的東西。
他道:「來都來了,進去吧。」
他抬起腳,邁進了屋子,一邊適應著黑暗,一邊頭也不回地提醒道:「注意門檻,別絆著了。」
一名少年就險些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鬱悶道:「這門檻怎麼做得這麼高?又不是寺廟。」
魏無羨道:「不是寺廟,但是,也是一個需要很高門檻的地方。」
三三兩兩燃起五六張火符,搖曳的橙黃色火光,照亮了這間屋子。
地上散落著鋪地的稻草,最前方有一張供臺,供臺下橫著幾只高矮不一的小板凳,右側還有一個黑洞洞的小房間。除此之外,還擺了七八口烏黑的木棺。
金凌道:「這裡就是那種義莊?停放死人的地方?」
魏無羨道:「嗯。無人認領的屍體、擺在家裡不吉利的屍體、等待下葬的死人,一般都會放到義莊來。算是一個死人的驛站吧。」右邊那個小房間,應該就是看守義莊的人的休息處。
藍思追問道:「莫前輩,為什麼義莊的門檻要做得這麼高?」
魏無羨道:「防屍變者。」
藍景儀愣愣地道:「做個高高的門檻,能阻止屍變嗎?」
魏無羨道:「不能阻止屍變,但是有時候能阻止低階的屍變者出去。」他轉身站在門檻前,道,「假設我死了,剛剛屍變。」
眾少年巴巴點頭。他接著道:「才屍變不久,我是不是會肢體僵硬?很多動作都做不了?」
金凌道:「這不是廢話嗎?連走路都走不了,邁不動腿,只能跳……」說到這裡,他立刻恍然大悟。魏無羨道:「對了。就是只能跳。」他併攏雙腿,往外跳了跳,但因為門檻太高,每次都跳不出去,腳尖撞上門檻,世家子弟們見了大感滑稽,想像一具剛屍變的屍體這樣努力地往外跳,卻總是被門檻擋住的模樣,都笑了起來。魏無羨道:「看到了吧?都別笑,這是民間的智慧,雖然土,看起來小兒科,但用於防低階的屍變者,的確行之有效。如果屍變者被門檻絆倒了,它摔到地上,肢體僵硬,短時間內也爬不起來。等它快爬起來了,要麼天快亮雞快打鳴了,要麼就被守莊的人發現了。那些不是世家出身的普通人能想出這種法子,挺了不起的。」
金凌剛才也笑了,立刻收斂笑容,道:「她把我們帶到義莊來幹什麼?難道這個地方就不會被走屍包圍嗎?她自己又跑哪裡去了?」
魏無羨道:「恐怕真的不會。咱們都站了這麼久了,你們誰聽到走屍的動靜了嗎?」
話音剛落,那名少女的陰魂便倏然出現在一口棺材上。
由於之前在魏無羨的引導下,他們都已經仔細看過了這名少女的模樣,連她雙眼流血、張嘴拔舌的狀態都看過了,所以此刻再見,並沒什麼人感到緊張害怕。由此可見正如魏無羨所言,嚇著嚇著膽子就大了,能鎮定面對了。
這少女沒有實體,靈體上發出淡淡的幽光,身形嬌小,臉盤也小,收拾乾淨了就是一個楚楚可憐的鄰家少女。可看她叉著腿的坐姿,卻是半點也不秀氣,那根充作盲杖的竹竿斜倚著棺木,兩條纖細的小腿垂下來著急地晃蕩著。
她坐在這口棺材上,用手輕輕拍打棺蓋。末了又跳下來,圍著棺木打轉,對他們比劃手勢。這次的手勢很好懂,是一個「打開」的動作。金凌道:「她要我們幫她打開這口棺材?」
藍思追猜測道:「這裡面會不會放的是她的屍體,希望我們幫她入土為安?」這是最合理的推測,許多陰魂都是因為屍體得不到安葬,這才不安寧。魏無羨站到棺材的一側,幾名少年站到了另一側,想要幫他一起打開,他道:「不用幫忙,你們站遠點。萬一不是屍體,又噴你們一臉屍毒粉什麼的。」
他一個人打開了棺材,將棺蓋掀到地上。一低頭,看見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