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七月初七,陳、元二國自上京之戰兩年後,第一場大規模戰役就此發起。
這一年江州水患,流民四竄,北方動盪,國力空虛,大陳內憂外患。誰也沒想到剛剛走馬上任,駐鄴城之日尚不到一月的新任河北太守竟然與河間校尉,聯手發動了一場針對元人的大規模作戰。
這一戰中,元軍攻城一夜不下,更受奇兵輪番偷襲,三更時,武獨更發動了新一輪的衝鋒。
「殺——!」兩千河北軍殺進了元人的後陣。
若無這背後騎兵干擾,拔都十拿九穩能打下鄴城,然而武獨竟似不與他正面作戰,每次雙方一接觸便馬上退去。
段岭觀察良久,見元軍幾次遭到背後偷襲,似欲變陣對抗武獨時,軍隊卻又彷彿指揮不動,意見不一,導致連番錯失良機。
是了,他軍中不齊心,想必那幾名千夫長都不願聽拔都的號令,只想快點攻下鄴城。軍令不達乃是兵家大忌,若先前不出擄走自己那事,元軍之中興許還不會出這麼多矛盾,這次真是陰錯陽差。
兩個千人隊前赴後繼地上來攻城,段岭帶著城中民兵,抵擋元軍的攻城巨木與攻城梯。
轟然巨響,撞柱衝向城門,數十人忙上前頂上,段岭奔上城樓率領弓箭手飛速掠過,連番射箭,每一箭射去,都有元兵應聲倒下。
城上城下一片混亂,武獨身先士卒,所過之處鮮血飛濺,幾乎無人能擋他一招,烈光劍所到之處,連人帶鎧,一併斬開。
段岭靠在城牆上喘息,元軍終於意識到若不先將城外的伏兵解決掉,根本不可能打得下這座城。繼而分出近兩千人,衝向武獨的隊伍,抵擋他的輪番攻擊。
城門處攻勢登時減輕,守城軍推翻油盆,點燃乾柴,四處都是黑煙。段岭瞥向煙霧中逃出的元軍,覷機就是一箭,中箭人影登時倒下。
武獨一身黑鎧,在暗夜中如同鬼魅一般,元軍一來他便衝進樹林中。不到片刻樹林起火,濃煙撲來,元軍大聲咳嗽,武獨卻又率軍從旁殺出,眼看元軍兵力不斷少下去,竟是因游擊戰而逐漸折損在這黑鎧武將的手下!
拔都怒喝,策馬衝來,武獨已殺得右手脫力,劍交左手,冷冷道:「來得正好。」
緊接著奔霄衝去,武獨與拔都在馬上短兵相接,拔都使一杆近三十斤重的黑鐵長槍,武獨手持烈光劍,藉著馬匹一衝之力,二人交鋒。
「叮」的一聲響,鐵槍震盪,槍桿竟被武獨一劍削斷!奔霄朝著拔都的坐騎橫撞過去!
拔都的戰馬被撞得翻滾在地,武獨原地疾轉,半身仍在馬上,橫過烈光劍就是一劍!
拔都立刻翻手拔刀,左腳踏地,吼道:「起!」
戰馬被他勒得嘴角帶血,四蹄掙扎,支撐起來。緊接著他左手出刀,順著武獨劍鋒橫削,武獨喝了一聲彩,再次變招回削,拔都卻已駕馭戰馬衝出戰陣。
到處都是殘兵,天漸漸地亮了起來,段岭看見遠方一道黑線滾滾而來。
「變陣——!」秦瀧喝道。
兩千增援趕到,衝上丘陵,變行軍陣為衝鋒陣,狂衝之中一字排開。
「衝鋒!」秦瀧吼道。
「撤!」武獨喝道。
幾乎是同一時間,秦瀧發動了衝鋒,而武獨帶兵撤出城下戰陣。元軍馬上變陣抵擋秦瀧攻勢,卻已來不及,數千騎兵在戰場上廝殺,殺得天昏地暗,已令鄴城下成為了血肢翻飛的絞肉機。
「這裡交給你了!」武獨喝道,緊接著驟然離去。
段岭正要命人放武獨進城,武獨卻帶領手下繞著城牆離去。
元軍終於潰敗,卻絲毫不現慌亂,撤軍之時仍不斷整隊,沿著城牆另一頭撤離,秦瀧率軍銜尾直追。段岭果斷道:「所有人上馬!跟著我走!」
元軍經過東門時,隊伍正在不斷重整,突然間東門大開,段岭帶著一百弓兵與上千民兵殺了出來,元軍萬萬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伏兵,當即不敢戀戰,紛紛潰散。
一時間剛要集合的元軍再次被衝散,秦瀧追至,與段岭會合。
鄭彥喝道:「太守!你玩過頭了!快回去守城!」
「不管了!」段岭大聲道,將軍隊歸併入秦瀧隊中。直追出十餘里,天已大亮,秦瀧方道:「不要再追了!全部回防!」
段岭本想試試能不能抓到拔都,如今元軍一敗,亂七八糟的,已找不到拔都下落,只得作罷。
然而剛要撤離時,路旁又衝出一隊伏兵,卻是武獨。
元軍還沒認出來,便又被衝散,段岭喊道:「武獨!」
「你怎麼出來了!」武獨喊道:「不是讓你留在城裡嗎?」
段岭答道:「我怕他們趁機打東門,那裡守衛太少了。」
現在鄴城駐軍只有幾十人,秦瀧朝段岭豎起大拇指,說:「你們當真膽大。」
「不管了。」武獨說:「換馬,跟著我走。秦瀧,你跟鄭彥,咱們在潯水岸邊包抄他們。」
元軍大勢已去,除了渡河無路可逃,其內部發生了劇烈的爭執,吵得不可開交。樹林中又有武獨埋伏的哨箭此起彼伏地接應,一時間感覺到處都是伏兵,元軍只得倉促渡河。
渡河至一半時,武獨與秦瀧再次帶兵殺出。這一次的大敗對元軍來說才是毀滅性的,被殺得潯水中全是浮屍,至少殺掉了上千名元軍。
最終餘下不到兩千元兵,渡過了潯水,撤回北岸,雙方遙遙對峙。
「下次不要再來了!」段岭隔著河,一身全是血,拉弦的手還在不住發抖。
「撤吧。」武獨說:「鄴城守備空虛,須盡快回去。」
段岭最後還是沒有見到拔都,這一戰至此結束。
回到城下,到處都是傷兵,這一戰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
「清點傷亡人數。」武獨吩咐道,他進了太守府,就地一倒,盔甲聲響,底下滲出不少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段岭的武袍已破破爛爛,露出內襯的白虎明光鎧,也就地一躺,靠在武獨的腿上,感覺自己都要散架了。
外頭傳來歡呼聲。
「回稟太守、校尉將軍。」裨將道:「鄴城軍死四百七十二,傷一千零一十三;河間軍死三十六,傷六百零一。」
「死傷這麼多嗎?」段岭閉著眼睛說:「待會兒我親自去撫恤,睡會兒,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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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入秋,官道沿途一片金黃。
信使快馬加鞭,穿過大道——鄴城七夕之戰告捷,信使日夜兼程,把軍報送到了江州,朝野為之震動,當天早朝時,文武百官都傻眼了。
「元人撤回潯北。」謝宥說:「近期應該不會再入我大陳疆域。」
「不向朝廷請戰。」蘇閥說:「就這麼直接與元人對上,萬一他們入冬再來報復怎麼辦?」
「鄴城距此地快馬加鞭也要半月。」牧曠達道:「一來一回,足有一月,河間校尉上任時,陛下已下了『權宜行事』的密詔。何況元人已不是伺機而動,乃是犯我疆域,這一仗,於情於理,都是該打的。」
蔡閆說:「四千人打五千人,倒也打了場不錯的勝仗。」
「殿下。」謝宥說:「此戰不可以兵力多寡來判斷實力懸殊。」
李衍秋沉默不語,仍在看地圖。
謝宥上前一步,朝一眾大臣解釋道:「元軍擅游擊,不擅攻城,自玉璧關以東疆域,國界線上沿途城鎮與元軍交鋒時,最常使用的方式就是閉城不出。但這一次,河間校尉武獨則是率軍埋伏,覷元人攻城之時襲其後陣。配合秦瀧,兩路包抄,一直追著元人直到潯水,雖未親眼所見,但根據王山的軍報所言,想必就是這般。」
「這是當年先帝慣用的打法。」李衍秋雲淡風輕地說:「那年在上京,與耶律大石戰窩闊台,便是先行埋伏,襲其後陣。此戰雖說軍功都在武獨身上,但王山功不可沒,若無他截得元軍密信,知會玉璧關下韓濱,襲元人援軍,料想此時鄴城已失。」
眾人不語,蔡閆頗有點心神不定,李衍秋望向蔡閆,溫和道:「皇兒覺得呢?」
「嗯。」蔡閆答道:「便交由兵部評核吧。」
牧曠達又道:「雖已將元人趕出了河北,鄴城、河間等地依舊誤了秋收,月前徵募民兵,難及農活,說不得還須得調些餘糧,助他們撐過這個冬天。」
戶部尚書嘆了口氣,說:「北方若再有災民南下,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供給鄴城所需。」
「這便去辦吧。」李衍秋起身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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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來天闊,北方風吹草低,滾滾麥浪。元人一撤,段岭便馬上就地解散軍隊,讓他們前去秋收,免得誤了時候,一時間偌大的鄴城空空蕩蕩,人們全部出去收麥磨麥了。
死去的將士要撫恤,傷者要探問,段岭足足忙了三天,簡直是筋疲力盡。回到府後,段岭在房中給武獨換藥,先前箭創留了個疤,這次打仗又添了一道新傷。
「打一場仗,添一道疤。」段岭說:「過不了幾年,身上當全是傷了。」
武獨說:「合該多帶幾道痕,來日老了,你當了皇帝,嫌棄我時,便給你看看,自然想起我待你的好來。」
「說什麼呢。」段岭哭笑不得,看著武獨,心中動情,便抱著他的腰,俯在他肌肉分明的肩背上,親了親他脖頸上的刺青。
「那小子想必不敢再來了。」武獨又說。
「他還會來的。」段岭說:「不到明年入夏,他一定會來。」
拔都打了個敗仗,緣由段岭是清楚的。這並不代表他的實力不行,而是元軍內部也有著分歧。下次再來時,他一定會做足準備,帶上阿木古以單挑武獨,並召來駐紮在呼倫貝爾的親兵。
短暫的大半年時間,將是他們至為寶貴的休整期。
武獨換過藥,穿上外袍要起身,段岭問:「又上哪兒去?」
武獨答道:「給你想辦法找點吃的去。」
段岭笑了起來,說:「正在想辦法,這本該是我的職責。」
武獨擺擺手,說:「養家糊口,沒有辦法。」
「哎,等等。」段岭說:「還有些事得想辦法,咱倆一起。」
元人暫時消停了,影隊也沒有再來,是因為被武獨發現蹤跡了嗎?還是因為鄭彥在這裡?馮鐸應該也是個聰明人,除了那兩名刺客,一定還有更多人來了。但先前的兩名倒楣鬼顯然是計畫外,被他們陰錯陽差發現了。
至於還有多少人,會在什麼時候發動襲擊,全是未知。
段岭與武獨就這個問題商量過好幾次,武獨對此的態度則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怕刺客,殊不知馮鐸更怕他們,只要一切小心,不會有問題。
而段岭的人生總是不安的,這種不安在於他從小就缺乏安全感,凡事寧願主動出擊,哪怕不知道敵人在哪兒,也要習慣地做點什麼。當他覺得回朝無望時,就會找些別的事來替代,譬如說科舉……他想去打元人,解決掉那些刺客,這樣起碼令他安心點。
「你在這一點上和先帝很像。」武獨說。
「像嗎?」段岭撓撓頭,但這次鄴城攻防戰,完全是武獨制定的戰術,和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也許他們形成了某種默契,連武獨也被他影響了。
「你先讓韓濱襲擊元人援軍。」武獨說:「我才想到,需要主動出擊。」
兩人邊走邊說,武獨拍拍奔霄,朝段岭說:「上馬,出去玩。」
能給段岭安全感的,世間除了武獨,就只有奔霄了。每當武獨出戰時,他唯一的念頭都是,奔霄一定會保護好他的,他開始明白了戰馬對名將的意義,雖然武獨離名將還有一小段距離。
段岭總想再去哪兒搶匹馬來,兩人一起騎著奔霄,總覺奔霄太累了,何況奔霄長這麼大,也沒個媳婦兒,先是跟隨父親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現在又給他和武獨賣命,實在覺得對不起牠。
「讓人家消停一會兒吧。」段岭說:「正在吃草呢。」
段岭摸摸奔霄,奔霄吃著草,把腦袋湊過來讓摸。打斷「別馬」吃飯是罪大惡極的事,段岭便決定讓牠先休息幾天,自己與武獨徒步去巡城。
秋高氣爽,距離上回一戰已有將近半月,輕傷的兵員都好得差不多了。
「鄭彥又去哪兒了?」段岭問。
「北上。」武獨答道:「調查鎮山河的下落,什麼時候咱們也朝北邊走去看看,現在缺多少吃的?」
段岭答道:「缺四十萬斤糧食,鄴城年年無餘糧。糧食還是其次,更麻煩的是木頭不夠,冬天一來,勢必凍死人。」
「要麼索性讓他們去砍算了。」武獨說。
「實在不行,過冬前也只能上山砍樹了。」段岭答道:「可是砍完了來年山上又光禿禿的,幾場雨一下,土就被沖走了,開不了梯田,也就種不了穀物,明年還得鬧饑荒。」
曾經中原千里沃土,連年戰亂後,到得自己手中剩下一堆爛攤子。
段岭與武獨巡過城,來到鄴城外潯水岸邊,南岸逐漸有百姓過來活動,家家戶戶搶收糧食,秋收後還要脫殼,磨粉。
「騾子不夠。」武獨說:「要麼去遼人的地方搶些?」
段岭笑道:「我這邊朝宗真借糧食,你轉身就去遼國地界搶東西,是什麼道理?」
在武獨的眼中,遼也好元也好,都是滿手血腥的劊子手。
但當年的那場上梓之戰與段岭相距太遠了,他未曾親眼目睹那一戰的慘烈,也就對遼人恨得沒這麼深。取而代之的是,當年在上京求學的時光,令他多少仍對耶律大石與宗真一派的遼朝皇室有著親近之心。
而對元人,則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和風吹來,段岭抱著膝,坐在草垛上,靠在武獨的肩前。武獨一手摟著段岭,嘴裡叼著根草杆,兩人遠遠地看著潯水對岸。
過了潯水,便是遼人的地盤了。
「我要是耶律宗真,借你糧食?還得再考慮下。」武獨說。
段岭知道武獨不過是逗他玩,話裡還帶著點醋味,便笑答道:「是啊,他要是不借糧,咱們就只好餓死了。」
「還是動手搶吧。」武獨說:「咱們也打草穀去。」
段岭有時候真是拿武獨沒轍,一離開江州,就和條到處侵占地盤的野狗似的,不說校尉親自帶人去搶東西會不會落三個國家全天下人笑話,鄴城軍又不是蠻人,放火燒遼人的村莊、殺別人的婦孺怎麼行?
「我突然有個想法。」段岭看著對岸,眉毛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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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秋來天闊,一只風箏飛進了御花園,呼啦啦地掉下來,落在東宮外頭。
蔡閆快步走過,一腳踩上那風箏,步伐匆匆,進入殿內。
「都退下吧。」蔡閆語氣森寒。
隨侍都退了出去。郎俊俠從長廊內走過來,看見地上的風箏,躬身撿了起來。
「線放得太長,便容易扯斷。」郎俊俠難得地主動在蔡閆面前說了句話,這是他將近一個月裡,第一次先開口。
蔡閆猛然轉頭,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郎俊俠。
「剛剛從御書房過來。」郎俊俠說。
「說我什麼了?」蔡閆閉著眼,長吁一口氣。
「太子勤於政事。」郎俊俠說:「蒼生之福。」
「誰說的?」
「牧相。」郎俊俠答道。
蔡閆睜開眼,眉頭深鎖。
「我記得自我回朝以來,牧曠達從來沒有在陛下面前誇過我。」蔡閆說。
「嗯。」郎俊俠點點頭,這麼看來,蔡閆還不算太笨,牧曠達的每一句話,都是想好了再說的,是和解,還是暗示?
但蔡閆已顧不得對付牧曠達了,說:「把馮鐸叫進來,我有話說。」
郎俊俠出去傳人,片刻後,馮鐸來了。
馮鐸的表情略有點不安,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等待蔡閆吩咐。
蔡閆朝馮鐸說:「王山的消息又送到京城來了,這次是從中京送來的,遼國答應借給鄴城兩萬石糧食,還特地送了封信過來。」
馮鐸問:「信上說的什麼?」
蔡閆心神不定,皺眉想了會兒,說:「沒說什麼,當年在上京時,與耶律宗真有過一面之緣,他讓我寫封信,權當借據。」
馮鐸笑道:「此乃殿下當年在上京,為大陳百姓積的福德。」
「你的人到底在做什麼?」蔡閆突然轉了話鋒,上前一步,朝馮鐸問道。
馮鐸被問得有點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回過神,竟是沒看郎俊俠,低頭看地面,恭恭敬敬地答道:「三隊人,有一隊失去了聯絡,另兩隊埋伏在鄴城外,其中一隊裡頭的兩個暗哨,被武獨發現,拔了。」
「打草驚蛇了。」蔡閆冷冷道。
「臣罪該萬死。」馮鐸說:「但眼下還有三十人,只要等待時機,下手不難。」
「失去聯絡的那隊人也是被武獨殺了?」蔡閆絲毫不避郎俊俠,朝馮鐸問道。
「猜測是鄭彥。」馮鐸答道:「鄭彥說是返鄉,已消失很久了。」
「這就對了。」蔡閆皺眉道:「為什麼猜測是他?這世上除了他們四個,還有幾人能不聲不響地殺掉一支影隊分隊?他為什麼會去多管閒事?!是誰派他去鄴城的?!上個月你還告訴我,他回淮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馮鐸!你告訴我!」
蔡閆說到後面異常激動,簡直是吼出來的,震怒之下,馮鐸退了半步,雙膝跪地。
「我四叔知道這件事了……」蔡閆說:「知道我派人去殺王山,是不是?否則他怎麼會把鄭彥派出去跟著他們?!」
「陛下還不知道。」馮鐸的聲音非常鎮定。
蔡閆一句話不說,看著郎俊俠,郎俊俠還拿著那風箏。
「你去一趟。」蔡閆的聲音裡帶著顫抖,郎俊俠沉默不語。
「你去一趟。」蔡閆近乎哀求地看著郎俊俠。
正當他要再開口說點什麼時,郎俊俠放下風箏,答道:「殺了他,你的國土能保麼?」
蔡閆答道:「能,我現在就給耶律宗真回信。」
郎俊俠沒再說話,轉身離開。
「把武獨也一起殺了。」蔡閆說:「如果可以的話。」
「我殺不了他。」郎俊俠答道:「斷了一根手指,使劍不行,武獨這一年中,進境超我太多,只怕沒人能殺他了。」
蔡閆:「……」
郎俊俠走後,蔡閆看看馮鐸,最後說:「起來吧。」
馮鐸慢慢起來,跪坐在案畔,蔡閆發著抖的手攤開耶律宗真送來的親筆信,鎮定下來,說:「我說,你寫。」
馮鐸提筆蘸墨,蔡閆說:「耶律兄……」
馮鐸下筆,蔡閆又說:「不,寫『宗真』。」
「昔年一別……」蔡閆斷斷續續地說:「未知離情……」
馮鐸繼續寫下去,蔡閆沉默不語,半天不作聲。
「孤頭疼。」蔡閆疲憊地說:「想睡會兒。」
馮鐸忙扶著蔡閆上榻去,蔡閆喘息片刻,轉身面朝牆壁。馮鐸不敢說話,輕手輕腳地退後。
「馮卿。」蔡閆的聲音傳來,說:「你不要走,留在這裡。」
一片沉寂中,只有蔡閆的呼吸起伏,馮鐸坐在案後,不發一言,蔡閆則漸漸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