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這幾日淮陰全城入冬,空中飄著細雪,湖水卻沒有結冰,也不似北方一到冬天,屋簷下掛滿冰凌。武獨騎馬帶著段岭過長街去,到得市集上時,便牽著馬,並肩而行。
南方的冬天雖一樣地下雪,卻有種奇特的暖意,路邊炭火的氣息,道上濕漉漉的水氣,雪一落到地面,便悄無聲息地化了。武獨沿街買了些小食,炸魚炸蝦,以竹籤穿起來的滷鵪鶉蛋,拿在手中邊走邊吃。
「喜歡這兒嗎?」武獨問。
「真美。」段岭站在萬光湖畔,面對湖中紛紛揚揚的細雪,點起湖水片片漣漪,湖面封不了凍,水卻已有些稠了,雪花便黏在湖面上,許久才化進湖裡。
「若能在這兒住三年。」段岭說:「人生就美滿了,可我還是惦記著鄴城。」
「老爺答應過,要帶你去天涯海角,每個地方都去的。」武獨說:「讓你來玩,你又掛念家裡。」
段岭這才想起,那天於白虎堂所在的山裡,兩人定情時武獨便是這麼說的,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武獨居然還一直記得。
「我從岷山下來的那年,一路進江州,鄭彥還邀我來淮陰做客。但也是那年,北方戰報頻傳,顧不得欣賞景色,便忙著往中原去,馳援師父與師娘。」武獨說:「十年前孤身一人,在湖邊兜兜轉轉,沒什麼意思,幾年裡一直想帶你過來。」
湖面上傳來歌聲,有畫舫穿梭來去,段岭答道:「咱們還有許多地方沒去呢。」
「嗯。」武獨出神地說:「只怕進了宮去,就沒這麼容易偷溜出來了。走,找個畫舫,上去坐坐。」
畫舫原本是在碼頭停靠上客,武獨卻在橋中間,直接瞅準一艘,抱著段岭呼啦啦飛身上去。
段岭登時哭笑不得,兩人一躍下畫舫,上頭便有人驚慌大喊,以為來了刺客,武獨卻扔出一錠銀子,「噹」地打在櫃檯上。
「請你們喝酒。」武獨說:「還有雅座麼?」
「當真是亂來。」段岭忙給客人們道歉。武獨卻把他拖著去雅座,說:「都是你家的,船也是你的,跟他們客氣什麼?」
段岭:「……」
不片刻,畫舫上便又安靜下來,一片祥和氣氛,畫舫一樓琴聲叮咚作響,小二上了溫過的酒與菜。武獨便一手摟著段岭,倚在屏風後的榻上喝酒,彼此依偎在一處,蓋了毯子,觀賞湖景,當真賞心悅目。
「要給老爺唱曲兒麼?」段岭笑道。
武獨喝得有點醉意,手指勾了勾段岭的下巴,把他緊緊抱在懷裡,生怕被人搶了一般。
「山兒,你長大了。」武獨說。
那句話令段岭心裡最柔軟之處為之一動,想起三年前被武獨帶回家的時候,確實不一樣了。
「你總是把我當小孩兒。」段岭靠在武獨身前,面朝漫天飛雪的萬光湖。
武獨從背後環抱著段岭,帶著酒氣的唇在他耳朵上蹭來蹭去,低聲道:「不想你長大,我也一樣不會就這麼老了。」
段岭抓著武獨的手腕,轉身趴在他懷中,側頭親吻他的唇。武獨喝了口酒,渡了點酒過來,二人唇舌正纏綿旖旎時,畫舫漸漸靠岸,有客人紛紛下船去,碼頭上亦有人登上船來。
姚箏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說:「這一到冬天,遊湖的畫舫上都沒人了。」
「兩位裡邊請。」小二的聲音說道。
段岭正要與武獨分開,武獨卻不放手,摟著他仍意猶未盡地親嘴。
「不管他們。」武獨嘴唇動了動,低聲道。
郎俊俠收了傘,與姚箏一同上畫舫來。姚箏隨處看了看,說:「就這兒吧。」
姚箏與郎俊俠選了臨湖的一樓雅間,恰好就在武獨與段岭所在之處的下面。郎俊俠抬起一腳,側倚在欄前朝外打量,漫不經心地說:「興許這是此生最後一次來萬光湖了。」
段岭與武獨亦靠在欄前,聽著下面的對答。
「說什麼話呢。」姚箏說:「四舅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郎俊俠沒說話,末了,姚箏又說:「你就留在淮陰,我去求爹爹,幫你說情,在這兒沒人能動你。」
「一番好意,只能心領。」郎俊俠的聲音從底下傳來,說:「江州還有事未了,是我命中註定,要去面對的。」
姚箏的聲音又說:「事情完了,你不能來麼?」
郎俊俠答道:「一步錯,步步錯,我已再無選擇的餘地了。」
「有什麼錯的。」姚箏說:「我看表弟不是活得好好的麼?當初要不是你……」
「算了。」郎俊俠說。
姚箏便不再提起,又說:「四年前,你來淮陰那天,究竟帶來了什麼消息?」
「陛下讓我回西川去。」郎俊俠答道:「調查趙奎與牧曠達的動向,必要之時,可暫時打入對方麾下,蟄伏待命。一眨眼,也已四年了。」
「我還記得那年你來淮陰的時候。」姚箏說:「人也是好的,手指頭也沒斷,再在西川見到你時,可是不一樣了。」
「還是一樣的。」郎俊俠淡淡地說:「這些年裡,心裡想的事,還是一樣。」
「對不起。」姚箏忽然說道。
二樓裡,武獨登時一臉詫異,像是不相信姚箏會主動給人道歉。段岭眼裡帶著詢問之色,武獨便搖搖頭,示意待會兒再說。
「都過去了。」郎俊俠微笑道:「不提也罷。」
「要不是和你置氣。」姚箏說:「那天我也不會……」
「命中註定的。」郎俊俠答道:「妳還不嫁人?」
「嫁人嫁人,都在催我嫁人。」姚箏臉色一變,賭氣道:「關你什麼事?」
郎俊俠沒再多問,姚箏卻興趣寥寥,坐了不到一會兒,起身走了。郎俊俠便起身,跟了出去。
段岭朝外張望,沒想到郎俊俠與姚箏來得快,走得也快。只見岸邊姚箏上了馬,不理會郎俊俠,逕自走了。郎俊俠在路邊站了一會兒,卻不上馬,牽著馬,慢慢地離開碼頭。
一人一馬,段岭倚在欄前望出去,只覺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武獨?」
「沒什麼。」武獨搖搖頭,似乎沉浸在回憶裡。
「姚箏和郎俊俠認識嗎?」段岭頗有點詫異。武獨也不知道,但聽他們的對話,兩人似乎曾經見過面。應該就是在那年,父親派郎俊俠下南方調查消息的時候。
「天色晚了,回去吧。」武獨說。
兩人離開畫舫回姚府去,路上段岭又想起那個與郎俊俠分開的春天,父親來了,郎俊俠走了,一切都如此理所當然。沒想到那一分別,竟已如同陌路。
入夜時,出乎段岭意料的卻是晚飯時來的只有李衍秋一人。
在他的眼裡姚家人既已見過,似乎就不怎麼重要了。晚飯時叔侄二人對坐,武獨守在門外,鄭彥則不知去了何處。
案上吃食擺開,段岭親自為李衍秋依次試過菜餚。李衍秋喝了口茶,說:「沒有這麼多規矩,你吃吧。」
李衍秋在鄴城時,便是段岭幫他試的菜,有武獨在,哪怕中毒了應該也不會太麻煩。但段岭卻仍堅持試過,才坐回位上去,復又說:「四叔,我真的得回去了。做事須得有頭有尾,既然去了鄴城,便該做好才是。如此才對得起我爹。」
「行吧。」李衍秋說:「我也不攔你,但回去後,須得多加小心。」
段岭鬆了口氣,打算明天就出發,畢竟江州還有許多事,李衍秋不可能一直待在淮陰,各自早點回去,也有充裕的時間準備。
「今天單獨叫你。」李衍秋想了想,說:「是有些事,須得與你分說。」
段岭「嗯」了聲,知道這是正式分別的前夜,李衍秋一定有話要交代。
果然,李衍秋第一句話就是:「當初謀害你爹的,興許就是我大陳中的某個人。」
段岭為之一震,不住發抖,顫聲問:「怎麼知道的?」
「當年之事,你我俱未能親見。」李衍秋說:「你在上京,四叔在西川。但根據武獨與烏洛侯穆各自所言,其中內情,大致是能對上的。武獨告訴過我,你在潼關,親手殺了一個人,名喚賀蘭羯。」
「對!」段岭難以遏制地發顫,血液似乎冷了下來。他已吃不下飯,發著抖,放下筷子。
李衍秋接著說:「賀蘭羯乃是西域刺客,曾經是被榆林劍派放逐的棄徒。你記不記得,去年的冬天,有一夥元人使者前來為你賀生辰,其中一人,名喚哈丹巴特爾。」
「記得。」段岭答道。
「他的師父就是那延陀,那延陀生前驅逐了賀蘭羯,他無法在漠北立足,輾轉遼國,極有可能托庇於遼南院中。那夜你爹兵臨上京城,在山谷外先遭到刺客們的襲擊。武獨說過,根據刺客們的身手,極有可能就是同一夥人。」
這是段岭一路上始終想不通的原因,牧曠達派昌流君來刺殺李衍秋,那麼他還在哪裡有手下?手下埋伏在什麼地方?
這麼一來,就全部都能說通了。
牧曠達勾結遼國南院韓唯庸!刺客始終在遼國境內,當年也是賀蘭羯帶著這一夥人,害死了他的父親!
「那些刺客……」段岭詫異道。
「就是榆林劍派之人。」李衍秋答道:「哈丹巴特爾帶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則被賀蘭羯接手。烏洛侯穆說,他給過你一串佛珠,是不是?」
「在鄴城。」段岭並沒有隨身攜帶。
「那就是那延陀生前的信物,榆林檀香珠。」李衍秋說:「持此珠在手,榆林劍派之人須得奉其號令。賀蘭羯害死了你爹,烏洛侯穆為他報仇,將賀蘭羯的手斬了下來,並把佛珠奪了過來。」
「可是他根本沒告訴過我這件事。」段岭說:「如果戴著佛珠,榆林刺客就不會來殺我的話……」
「我已責罵過他。」李衍秋說:「幸好你沒有戴,真以為是鎮山河?佛珠落在漢人手中,他們定會前赴後繼地來殺你,把它奪回來。這反而是置你於險境了,烏洛侯穆當真天真得可以。」
是這樣嗎?段岭心想,也許郎俊俠有另一種執著吧。他希望看到自己戴著他給的信物?
「罷了,不提此事。」李衍秋又說:「那夜在山谷中、上京城裡,襲擊三哥的,就是榆林劍派之人。牧曠達既然能使喚得動這些人,想必一直與這一分支保持著密切的聯繫。」
「是的。」段岭不由得生出怒火。
李衍秋說:「但也不排除,他們是最近才搭上線的,其中內情,我們並沒有確切的信報,需要由你去探聽。」
「我?」段岭說:「鄴城雖然與遼國接壤,可是……」
段岭突然想起,耶律宗真就是遼國的皇帝!韓唯庸在他的眼皮底下,問他不是更方便嗎?
「我明白了。」段岭說:「回去我就寫封信給宗真。」
李衍秋點了點頭,又說:「賀蘭羯已死在你手中,某種意義上,也報了這仇。」
「可是賀蘭羯那時,是代替西涼出戰的。」段岭想起潼關的那場陰謀,說:「他為什麼會與西涼牽扯在一起呢?」
李衍秋說:「這也是今天下午,我與姚侯談的主要事情之一。你有一個遠房表妹,是由你親自送親,出潼關去的。姚家與西涼建立了連繫,派出商隊後,調查所得是:上京一戰後,遼國懷疑韓唯庸因與耶律大石奪權,派出刺客暗殺他,並出賣了整個上京城。而韓唯庸為了掩蓋消息,授意賀蘭羯離開中京,逃到西涼領地,暫時棲身。」
段岭一凜,問:「耶律大石也是被刺殺的?!」
段岭想起了上京城破的前夕,那一夜,耶律大石出城決戰,身上中箭,回來後不治而亡,如今想來確實很像是中了毒箭。
「八九不離十。」李衍秋嘆了口氣,叔侄二人靜靜坐著,都無心吃飯。李衍秋又說:「烏洛侯穆告訴我,他回西川的時候,中過一種毒——昌流君在他的劍上抹了毒藥。而武獨用放血配合化毒的解藥,為他解了毒。這次定軍山下,刺客用在鄭彥身上的,也是同一種毒。」
「和我爹當年中的毒一樣嗎?」段岭問。
「幾乎是一樣。」李衍秋答道:「俱是從西域一種響尾蛇身上,提煉出來的毒素。只是當年三哥中的毒,凝煉得更久,且混合了蠍、蜈蚣之毒。以武獨放血的方式,無法解去你爹所中之毒,所以這些年裡,他才常常內心愧疚。」
段岭側頭朝外望去,武獨的身影投在門格內。
關於製毒之道,他跟著武獨久了,多少也懂一些。下毒與解毒,都是非常複雜的過程,多種珍稀的毒素混合在一起,解起毒來的難度不可同日而語。但有些毒製作起來也很難。
「這是他的解釋,你相信嗎?」李衍秋反問道。
「相信。」段岭點頭,說:「榆林劍派使用的基本毒素是這種響尾蛇的蛇毒。可塗抹在劍、箭與暗器上。但為了誅殺高手,他們也許會混合進去更多的毒蛛、蠍子等毒液,通常下毒的人會做一些改良。武獨解這種毒的方法,是先放血,再給對方用一些性燥而猛的解毒藥物,協助對方將毒素逼出體外,並沒有辦法真正地用生剋之道去解毒。」
「其實我不怪他。」段岭想了想,又說:「都過去了,是沒有辦法的事。」
李衍秋「嗯」了聲,說:「無論如何,現在還不是你回江州的合適時候。」
「但我放心不下你,四叔。」段岭說:「不如讓武獨跟著你回去吧。」
段岭可以忍受與武獨分離幾個月,只要李衍秋不出什麼事就行。
李衍秋緩緩搖頭,答道:「回去以後,就是四叔的戰場了。你不必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回去以後,李衍秋就要直接面對牧曠達與蔡閆了。
「牧曠達從西川帶來了不少人。」李衍秋說:「皇后是他的妹妹,朝中黨爭嚴重,關鍵位置上,安插了不少他的人手,須得以最快三個月、最慢半年的時間,將這些人全部替掉,以免誅殺他後,再連帶出變故。」
「他一定會有動作的。」段岭說:「昌流君已經被咱們發現了,牧曠達也知道昌流君被咱們發現了。」
昌流君一旦現身,也就意味著牧曠達的謀反行跡敗露。
「根據姚復的消息,昌流君現在還沒有回去。」李衍秋說:「姚復已布下天羅地網,不會讓他回到江州,這下牧曠達身邊已經沒有人了。四叔要布一個局,這個局揭開的時候,你就可以回來了。」
什麼局?段岭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但李衍秋既然沒有說,他也沒有多問。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李衍秋要把蔡閆和牧曠達一起給解決了。
「飯菜涼了。」李衍秋說:「武獨,讓鄭彥熱一熱吧。」
武獨應了聲,進來撤出冷菜,李衍秋生活並不求奢,大多數時候只是就著冷菜吃了。
「四叔。」段岭雖然不想說,但還是忍不住說道:「答應我,不要冒險。」
李衍秋微微一笑,答道:「放心吧。」
不多時,鄭彥把熱過的飯菜送了上來,李衍秋就像什麼都沒說過一般,又問起鄴城的事來。
「我在路上聽到百姓議論。」李衍秋說:「都道你治理河北,做得很好。」
「都是費先生的功勞。」段岭答道。
李衍秋讚許地說:「會用人,也是一種能力。」
段岭不好意思地笑笑,與李衍秋說了幾句,心裡卻總是翻來覆去地在想,李衍秋要布的是什麼局,能把牧曠達與蔡閆一起鏟掉。
丞相勾結太子叛變?抑或是把偽造假太子身分的罪名,推到牧曠達身上去?段岭越想越有可能,朝李衍秋望去。
「明天動身的話,不必來道別了。」李衍秋說:「省得四叔又臨時改變主意,把你抓回江州去。」
段岭笑了起來,不片刻又紅了眼眶,放下筷子,走上前去,靠在李衍秋身邊。
「武獨,你留下來一會兒。」李衍秋說:「若兒沒事的話,就回去歇著吧。」
段岭知道李衍秋有話要吩咐,便自己回了房。
當夜狂風大作,段岭足足等了大半夜,直到武獨回來,坐在榻上換靴子,才朝武獨問道:「那些話,四叔都問過你了?」
「以前就反覆問過許多次了。」武獨答道。
「今天說的什麼?」段岭又問。
武獨抬眼,看了眼段岭,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說的什麼?」段岭忙追問道。
「讓我照顧好你。」武獨說:「都是些起居飲食的事。」
段岭這才點了點頭。
李衍秋應當是與郎俊俠對過口供,那麼接下來,自己回鄴城時,首要的是與耶律宗真取得聯繫,盡力獲得牧曠達與韓唯庸勾結的證據。
翌日,段岭起來時先去朝姚復與李瀟道別。姚箏依舊是那模樣,愛理不理的,不知昨天是否在郎俊俠處碰了釘子。
「四叔他說……」
「他今天起得比你早。」李瀟答道:「先一步回江州去了。」
「啊?」段岭沒想到李衍秋已經走了。
姚復留段岭吃過早飯,親自將他送出城來。臨走時,李瀟給段岭準備了四車吃的用的,又讓一隊足有千人的淮陰軍護送,加上段岭自己的手下,足有近兩千人。
李瀟把段岭送到城外,拉著他的手,低聲道:「若兒,除非你姑丈派鄭彥送信,讓你回去,否則不要貿然回來。」
段岭自小無母,雖與李瀟也不曾說幾句話,姑侄之間卻天生有種親近感,便忍不住與李瀟抱了抱。
「烏洛侯穆呢?」段岭又問姚箏。
「大早就跟著四舅走了。」姚箏答道。
段岭只得上車,依依不捨地與淮陰侯一家道別,沿著北路回去。
寒冬臘月,一輪暴風雪過去,北方的路封了不少地方,幸而近日天氣放晴,反而好走了些。段岭來到定軍縣中,收編了在此等候的餘下的河北軍,出門已近大半月,鄴城連軍隊都沒有了,只不知道變成什麼樣。秦瀧被押回江州,回去後還得重新安排任命河間城守將。
冬天一來,河北變成千里雪原,當鄴城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段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回家了。
他催動奔霄,衝出了隊伍。
「喂!」武獨忙策馬追上來。段岭放慢些許,兩人並肩在雪原上馳騁,茫茫平原上,天大地大,頓生自由的感覺。
「回家了!」段岭朝武獨笑道。
淮陰再好,不過也是別人的家,只有這裡,才是自己的家。武獨從背後趕上,一躍踏上馬背,飛撲向段岭,落在他身後,駕馭奔霄,與他縱馬入城去。
「太守和校尉回來了!」
「見過太守。」
「太守大人,您可回來了!」
段岭帶著一身雪進府,武獨還在外頭抖披風,眾人忙圍過來。林運齊說:「可等得好苦!每日提心吊膽的,四萬難民呢!」
「又有人來了?」段岭訝異道。
段岭把軍隊全帶走,在城裡的人可是怕得不行,四萬多難民,鬧起事來可不簡單。但有費宏德在,收拾這些人,根本就是小事一樁。
費宏德正在廳堂內側位喝茶,雲淡風輕地朝段岭點頭。沿途段岭見城內一片安寧氣氛,顯然沒出什麼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