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事最好別遲到
「嗚哇、不要過來啊──」
開學第二天和昨天根本沒什麼兩樣。
我沿著熟悉的街道狂奔,書包在背後不停擺盪,還要一邊回頭確認妖怪群離我有多近,早晨明明很涼爽,我卻被嚇得滿頭大汗。
這種事情無論過了多久我都無法適應,妖怪猙獰的笑容除了嚇死人之外沒有其他形容詞,我根本一點都不想看到,尤其是在快遲到的現在!
「鈴鈴鈴!鈴鈴鈴!」追著我的妖怪群莫名吐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咦?」聽到預料之外的聲音,我愣了一下,跑步的動作不自覺頓了一下,僅僅只是慢一秒,妖怪就直逼到我身後,扭過的頭幾乎可以看見閃著銳利光芒的利爪舉起,朝我揮下──
「碰!」後腦勺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我倏地張開眼睛,眼神尚未聚焦,一時之間還不能分辨自己在哪裡。
藍色棉被像麻花捲一樣纏在身上,我頭下腳上掛在床沿處,很明顯就是睡昏頭摔下來了。
「痛死人了……」
床頭櫃的鬧鐘還響個不停,一大早就被惡夢和鬧鈴雙重夾擊,心情會好得起來才奇怪……等等,剛剛那只是一場夢?
我一秒抬頭看掛在牆上的時鐘。
七點二十。
嗯,還可以再睡一下,我安心地閉上眼睛。
……才怪!
「哇啊、要遲到了!」按照學校規定,五分鐘後就算遲到,我走到學校大概要十幾分鐘,就算現在都不整理,直接穿睡衣、裹著棉被衝出門都來不及啊!
七手八腳扯開纏成麻花捲的被子,我一手抓起掛在床邊的衣服,套進去後直奔浴室盥洗。
十分鐘後我已經叼著麵包,在前往學校的路上了。
昨天也是狂奔進學校,不同的是到昨天為止都還追著我不放的妖怪沒看到半隻,不過這樣正好,我今天可沒時間和他們玩捉迷藏和愛的大追殺。
拜每天「運動」所賜,我跑的速度還算快,不到十分鐘校門就出現在視線範圍內了。
太好了,還不算遲到太久,就這樣一鼓作氣衝進學校吧!
離學校越近,看的也越清楚,Informal的校門還真是特別啊,昨天匆匆忙忙沒看清楚,今天總算能一窺全貌了。
瞧瞧這隻躺在門口、張大嘴巴的大鯊魚擺飾有多逼真,我幾乎可以看見牠尖銳的長牙閃著森冷的寒光,簡直可以將人咬成兩截……
「喀。」
眼睜睜看著比我早到幾秒的同學踩上鯊魚舌頭,就像啟動了什麼神秘的開關,張大的嘴瞬間闔上,這位不知名的同學被一口吞掉,只剩下雙腳還在外面踢動,為他短短的十幾年生命下了最後一道註解。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是個「冏」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鯊魚會是活的?在陸地上還能活跳跳咬人的鯊魚真的是鯊魚嗎!?
別鬧了好不好!
默默往後退了一步,看見被我當成造型物的鯊魚重新張開嘴巴,被咬的同學已不見蹤跡,只有染上艷紅的尖齒證明剛剛有人曾走過、被咬過。
我又再後退了一步。
不,你這隻假鯊魚騙不了我的,以為恢復原先的樣子我就會被騙嗎?別笨了,我才不可能乖乖的走過去被你咬!
「不可能,一定有其他方法可以進學校。」
打死我都不要走這種鬼通道,除了這橫看豎看都不怎麼正常的大門,一定還有給普通學生走的出入口。別忘了我們學校除了混血的特殊班級之外,還有純人的學生,讓他們走這種門不嚇破膽才怪!
東張西望了一陣子,我很洩氣地發現除了鯊魚嘴之外,還真的沒有其他入口。想說改翻牆好了,卻連牆都找不到是怎麼回事?
大門口躺著一隻不懷好意的鯊魚,本來該是圍牆的地方一片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從外面也看不到裡面,學校簡直就像是被神隱了一樣。
「喀。」在我跟鯊魚大眼瞪小眼的時候,牠又咬掉了一個人。
「……」無言地盯著深紅色的大嘴二度張開,我再說一次,我、不、會、走、進、去、的──喂,誰想被咬啊!
就在我為了鯊魚吃人秀感到毛骨悚然時,有人忽然拍了我肩膀一下,然後走到我旁邊。
「咦?」轉過頭,我看見熟悉的人影。
「夜,你也遲到了?」
今天他頭上還是纏著白色的繃帶,左眼連帶被遮住,一臉冷淡,有點不想說話的模樣。
雖然我很想問他為什麼頭上要纏著繃帶,不過看這情況還是以後再問好了,現在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
「出任務回來。」夜一手上下拋動徽章,懶懶地說,「進去了。」
又看了前方的大鯊魚一眼,我忍不住再後退一步。
原因無它,鯊魚的銳齒仍在滴著血,是想恐嚇誰啊!我才不會被嚇到呢!
「我、我們可以翻、翻牆嗎?」是啊是啊,連說話都結巴了,不是嚇我這個菜鳥新生還會是嚇誰?
「走了。」懶的跟我廢話,夜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硬是拖著我往校門的方向走去。
眼見鯊魚離我越來越近,我的心情也越加緊張,嗚嗚,這根本就是上斷頭台的心情吧?
有夜在說不定能大增不會被咬死的可能性,但我還是不想賭那可能會被咬成兩截的機率啊!
恐懼死亡可是比死亡本身更可怕,而且,我怕痛怕死了啊──
夜聽不到我內心那絕望的吶喊,在只差三步之遠時我默默閉上眼睛,等待忍受被咬的劇痛。
啊哈哈,三、二、一,各位準備觀賞步良同學被咬成兩截吧──
「……咦?」沒有預料中的喀擦聲響起,我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微微張開眼睛,想看看現在到底怎麼了。
先是瞇眼看,我愣了一下,接著瞪大眼。
我們根本就不在鯊魚血紅大嘴裡,映入眼簾的是昨天已經看了一整天的校園,在經歷過校門驚魂記後,校園裡的一草一木此時此刻只顯得和藹可親,一整個和平到不行。
再轉頭看看校門,非常非常正常,正常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跟我昨天進來沒兩樣,哪來的鯊魚?裡面根本完全看不到。
「就說沒事了。」夜懶懶地打了一個呵欠,鬆開我的手繼續往前走。
「為什麼?」明明進去的同學都被咬,沒道理我們除外。
「不為什麼。」
「總該有個原因吧?」並肩走在校園裡,我繼續追問,就是想得到一個答案。
「你以後就知道了。」夜看了我一眼,聳聳肩,還是不說。
為什麼不能直說?
莫非……
我思考了一下,得出一個結論。
「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聽到我的問話,他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不錯嘛,變聰明了。」
「……喂,我本來就不笨吧!」
昨天只是被從沒見過的世界嚇傻了好不好,平常我可是很機靈的!不然怎麼可能被妖怪玩弄了十幾年,還沒斷手斷腳,好好的活到現在?
「呵。」沒有回應,夜只是笑了一聲。
「我說真的!」他的反應擺明不相信我說的話。
是啦是啦,跟班上那些身經百戰的混血同學們比起來,我這個昨天才一腳踏入異世界的傢伙,根本就是個找死的笨蛋。
經驗值不同也不能怪我,畢竟我以前不是在這種地方長大,自然對那裡一無所知,想要在一天之內消化完所有訊息還是太困難了。
「到了。」
直到夜停下腳步,我才發現在我胡思亂想的期間,我們已經走到教室前了。跟昨天一樣的透明方格,從外面可以看到裡面已經鬧轟轟了,明明是上課時間卻完全不見老師的蹤跡。
「還沒上課嗎?」
不可能吧,校門都擺了大鯊魚來咬人了,怎麼可能還沒上課。
「不。」
「那為什麼沒看到老師?」
「在天花板上。」
「啊?」我以為聽錯了。
默默將視線從空無一人的講台移到天花板上,我只看到一團模糊的黑影,而且我很確定我沒近視,所以站在門口卻看不清上方的東西絕對不是我的問題。
「那是老師?」我臉上一定浮現很大的問號。
「別懷疑。」夜無視透明的牆,直接穿牆進入,在他旁邊的我自然跟了上去……
「碰!」偌大的響聲讓沸騰的教室一瞬間安靜了。
就算抱頭蹲在地上,我還是能感覺到教室裡面的目光全往我這邊射過來。
沒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很白痴地撞、牆、了!
嗚,我怎麼會以為夜可以做的事情我也沒問題?現在地上如果有洞,我一定會鑽進去懊悔自己的蠢。
「還好嗎?小良。」一隻纖細的手伸進我的視線範圍內,抬起頭,我看見笑的很燦爛的藍髮少女。
是夏緹那,我昨天新認識的朋友。
「小夏,謝謝妳。」
感動地握住她的手,我藉力使力站起來,額頭上的疼痛在溫暖的關懷下似乎也不痛了。
「你真的很有趣耶小良,你來之後事情就變得很好玩喔〜」
……我收回剛才那句話。小夏根本也只是把我當成有趣的東西了嘛!
可惡,都怪我昨天識人不清,誤交損友了。
「咦?小良你怎麼不說話了?」
小夏歪著頭模樣很可愛,可是我完全無語言。
「不要待在外面。」已經在位子坐下的夜看了我一眼,「遲到超過一定時間,外面會變成『無結界』的迷宮空間。」
我背後忽然升起一股涼意,根本連問那是什麼的時間都沒有,頭也不回地連滾帶爬衝進教室──當然是從門進去。
同時間後頭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奇怪響聲,我幾乎能感覺到有股凌厲的風掃過後頸。
不騙你,我一進教室就腿軟了。
很狼狽地趴在地上喘息,我深深覺得想要平安上課還真不容易,遲到個幾分鐘門口就會有大鯊魚等你、遲到太久就等著掉入妖怪出沒的詭異空間,如果是普通人根本待不下去。
「真可惜,差0.01秒你就要被送進去了。」將雙手枕在腦後,夜悠哉地說。
喂喂喂、什麼叫真可惜?是有沒有這麼想看我掛掉啊?
扶著桌沿站起來,我撫平皺掉的夾克,慣性豎起衣領,只為了擋住脖子上小小的十字疤痕,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我以前被妖怪攻擊留下的痕跡。
沒有任何原因,就是下意識想藏起來。
「小良你跑好快喔!」輕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回頭的同時伴隨一股輕柔的風拂過,我看見小夏自窗口躍入,如貓般輕盈地落在我身旁,姿態相當優雅。
「外面明明很有趣,一點都不無聊吶。」邊說,小夏一邊甩甩手。如果我眼睛沒有突然脫窗的話,我的確看到她手沾到一些不明液體。
嗯,不要太好奇、不要去深思,世界很美好。
「喔喔!我們班兩位班長都來了啊?這下總算全員到齊了,準備上課啦!」
沒聽過的陌生嗓音自頭頂傳來,我直覺抬起頭,那團本來掛在講台上方的黑影,居然趁我們聊天時偷偷移到我正上方,而且還開口講話了?
「老師,您很喜歡掛在天花板上講課嗎?」小夏貌似驚訝地瞪大眼,很好奇地問道。
如果是昨天以前,我會覺得這女孩單純的可愛;但是認識她後,我現在一點都不相信現在的小夏只是單純的好奇。
「你們的班導我,可是蝙蝠妖的混血後裔,光光倒掛就能讓我身心舒暢啊!」
……蝙蝠妖?我打了個冷顫,光想到昨天選社團測驗中遇到的蝙蝠妖和綿羊妖合體情況,我就只想離班導遠遠的。
「對了,聽說你們昨天斬殺了不少蝙蝠妖,同類都跑來跟我抱怨了。」
聽到黑影的話我愣了一下,等等,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老師你打算在這時候清算?
「那是他們太弱了啦!超無聊的耶,根本一點都不好玩。」小夏聳聳肩,拿起隨身攜帶的小冊子,開始唰唰唰地寫起來,完全不把老師放在眼裡。
夜更狠,懶懶地打了一個呵欠,趴在桌上眼睛一閉,直接夢周公去。
黑影沒因為他們的無禮舉動大發雷霆,很乾脆地把目標轉向我。
「步良同學,你說呢?」
「我……」我哪知道啊!
昨天除了被嚇的半死外加拚命逃之外,我根本也沒什麼印象,現在要我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說呢?」盤據在天花板上的黑影又問了一次。
「我……」
「你說呢?你說呢?你說呢?」話還沒說完,我又被連著問了好幾次。
在迭聲追問中,黑影突然飄離天花板,跟我之間的距離縮短幾公分。
糟糕,情況好像不太對勁。
一滴冷汗緩緩自額頭滑落,我隱約覺得現在的情況不太對。進教室後散開的全班目光又重新聚集在我身上,這回還帶著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一直以來,我對別人的眼神都非常敏感,不用一一對上眼也能察覺到他們當下的感受。
那是、很細微,卻又無法忽視的情感波動。
「你說呢你說呢你說呢你說呢你說呢你說呢你說呢──」以下無限循環。
像被刮壞不斷跳針的CD,黑影不停重覆只有三個字的一句話,中間連停頓的時間都沒有,就算我想回答也找不到空隙。
每說一句,黑影就往我的方向飄近一點,到現在跟我大概只有二十公分不到的距離,近到可以看見一團黑漆漆的東西上有兩顆豆大的深灰色眼珠。
「你說呢你說呢──」他還在跳針。
莫名地煩躁感升起,在黑影快要跟我臉貼臉的近距離中,我腦袋忽然一熱,手倏地往前一伸,對黑影就是一拍。
「啪!」事情的發生往往就在一瞬間,連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手好像碰到某種冰冰涼涼的物體,等我回過神就看見黑影被巴在地上攤平了。
「哇喔~小良你打老師耶,真有趣!」
小夏驚奇的語氣直接將我打入地獄。
要不是老師說話鬼打牆,我怎麼可能會巴他!?
要是因為打老師被記大過或是直接被退學,我一定會被當成不良少年,搞不好還會被警察列為重點輔導對象,人生從此從彩色變黑白……
不!打死我都不要過那種悽慘的生活!
「步良同學。」
就在我內心陷入無止盡的糾結時,一隻冷到跟冰塊有拚的手默默放到我肩膀上,外加耳邊涼涼的吐息,非常標準的鬼吹氣。
「媽啊!有鬼!」我一秒跳開,本來以為可以甩開鬼手,結果手居然跟著我移動,仍是穩穩地搭在肩上。
森森寒氣透過單薄的夾克滲入肌膚,筆直地侵入體內,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感覺就像身處在冰天雪地的南極,下一刻就會結凍。
「老師,你再不放開小良他就要凍死了喔。」
藍髮少女收起小本子,轉身時髮絲隨之揚起,隱隱帶來一股特別的香氣,想要細聞又消失了。
揉合了果香和花香,還有我說不出來、卻異常熟悉的味道。
……我在哪聞過嗎?
「步良同學。」手還是在我肩膀上,雖然這回沒有鬼吹氣,可是還是好冷。
「是。」
「對老師如此無禮,都不用道歉嗎?」
「……」我敢肯定我的眉頭一定在抽動。
要我道歉太容易了,但是老師卻連個老師的樣子都沒有,先是說話不停跳針,再來還想嚇人,我哪有可能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老師你好煩喔,一直盧小良,不可以因為他是新生就這樣弄他啦!」小夏舉起手,未等我背後不知道長什麼樣子的老師說話就先發言了。
「我在教導步良同學什麼是『尊師重道』。」
好冰!老師你快點把冰塊手移開吧,我真的要冷死了。
「小良不需要知道那種無聊的東西啦,他只要一直保持現在好玩的模樣就好了。」又是一句充滿問題的發言。
小夏同學,我都不知道妳是想幫我還是在嘲笑我了,好玩?我是長得很搞笑,會讓妳看到就笑個不停嗎?
還有,我真的很冷。
見狀,小夏還想再講些什麼時,夜突然說話了,雖然他的眼睛依舊閉著,但語氣相當堅定,隱含一種讓人不得不照著他的話去做的魄力。
「該上課了。」
「嗯哼。」
老師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終於收回那隻冰的要命的手。再下一秒,他已經出現在講台上。移動速度之快,我完全看不出來他是瞬間移動還是用飛的,單單是眼前一花,就沒了蹤跡。
「同學們,上課了。」老師的語氣很涼很涼,跟他的手一樣。
緩緩拖著快被凍僵的步伐走回位子上坐好,我到現在才看清老師的模樣。
純黑的西裝內搭白色襯衫和紅色領結,搭上一襲深藍色的披風,很像某種奇幻故事中常出現的種族會穿的……不會吧?
僵硬地對上那張蒼白到嚇人的臉孔,我看見老師對我咧開一個可怕的微笑,兩顆尖尖的長牙異常地顯眼。
「吸血鬼!?」我的話直覺脫口而出,完全沒有多加思考。
「噗,小良你也太好玩了~」
「吸血鬼是什麼啊?好特別喔,我怎麼都沒聽過?」
「果然是白痴。」
緊接在後的是三道不同聲音同時響起,我花了一點時間才聽出是誰在講話。
說有趣的無疑是小夏;對未知事物充滿好奇心的除了維爾同學還會有誰?至於另外一個,大概就是昨天「被迫」裝死給熊妖王聞的帕紫同學了吧。
沒想到才過了一天,我已經可以記下這些同學的聲音和說話方式了。
「雖然上世界稱我們為吸血鬼,不過我們對血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喔。」手按在講台上,身體微微往前傾,老師邊說尖牙還順便跟著閃閃發亮。
如果不吸血,那長牙是長開心的嗎?別跟我說是拿來咬肉用的,笨蛋才相信這種答案。
「不過步良同學要是想體驗的話──」冰涼而蒼白的手撫過我下顎,迫使我抬頭凝視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我倒是很樂意。」
深色的瞳孔明明沒有隱含任何情緒,我卻有種被掐住脖子的感覺,喉嚨乾澀的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不自覺地發抖。
──我在害怕,怕的不得了的怕。
「老師。」夜的聲音比剛才更低上幾分,無形的壓力也比上一句更強,即使他只喊了老師二字。
跟我對望的蒼白臉龐忽然露出一絲莞爾的笑容,他放開我,背手走回講台,不再像之前用瞬間移動的方式來回。
「測試結束,抗壓力有待加強。」
「或許。」
背索性向後一靠,夜閑閑地把玩手中的徽章。他這時後已經睜開眼睛,黑瞳中沒有一絲睏意,清明的不得了。
「不過他並不需要您的測試。」
等等,同學你一開口就嗆老師可以嗎?雖然我說老師很沒老師的樣子,但是也不至於到要跟老師對嗆的地步吧?
「哈,上課了。」沒被夜的話被激怒,老師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總算在上課半個小時後開始上課,雖然離下課也不遠就是了。
「拿出課本,我們翻到第五頁……嗯,有問題嗎?夏緹那同學。」眼角餘光瞄到小夏舉高的手,老師不得不停下來問她。
「老師你沒有自我介紹耶,這樣我們會不知道你是誰喔!」
「只有步良同學會有這個問題,對其他人來說太多餘了。」老師冷如刀割的眼神瞥向我這邊一下又移開,卻足以讓我發寒,全身雞皮疙瘩都爬起來立正站好了。
從一上課就不停被寒冰凍傷是招惹誰了,雖然我的確遲到了,但也不至於受到這種慘無人道的待遇吧?
「可是只要有同學不知道,老師是不是就該自我介紹呢?」小夏不死心地繼續追問,我敢發誓我可以在她眼中看到看好戲三個字。
「很好的問題。步良同學,你說呢?」
問我?
在旁看好戲的路人甲突然被砲火波及絕非好事,至少現在在小夏和班導……不、是全班的目光下,我講不出一句話。
好好上課是有這麼困難嗎?第一節課都快過了,不想上課也不是這樣打混過關的吧!
「其他同學有問題嗎?」
此話一出,我看到除了小夏和夜以外的同學都死命地搖頭,有些怕還不夠,瘋狂地搖手到看了會頭暈的地步。
環視全班一圈,我突然覺得有點怪怪的,班上好像少了一個我認識的人,可是又想不起來是誰。
「可是我有問題。」小夏用很堅定的語氣重覆一次。
少了誰呢?
明明見過,腦海中硬是一片空白,想不起來那個還沒來的人。
「只要步良同學沒問題,等於其他同學沒問題。當然也包括妳,夏緹那同學。」吸血鬼班導淡淡地說,說的話很冷、很冷,連我都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
「小良!你說呢?」
小夏突然撲過來,力道不知道是不是沒收住,幾乎整個人都趴在我桌上。她白皙的臉龐和我只有幾公分的距離,我都快要可以感覺到她溫暖的吐息吹拂在我臉上了。
和吸血鬼老師完全相反,小夏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活潑陽光,但是有必要和他一樣都貼在我面前嗎?
近距離看人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還有,不要再把我扯進你們的紛爭了啦,我可不想變成炮灰。
「不知道老師的名字會有很多麻煩喔!」不知道我在想什麼的小夏很迅速地拋出一句話。
「什麼麻煩?」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老師本來就很冷的眼神這下從冰箱冷藏的等級,直接升等成冷凍庫,絕對是可以將我弄成人型冰雕的等級了。
「喊『老師』他絕對不會理你,只有正確地喊出老師名字才行喔,小良你又是班長,一定會常和老師接觸,還是知道名字比較好吧?」
乍聽之下,小夏的理由合情合理,但我怎麼有種如果我敢點頭的話,就是在破壞我和導師之間關係的感覺?
抖了一下,在冰刃的目光下,我硬著頭皮舉手。
「步良同學,請說。」
「對不起,我不知道老師的名字。」
管他有錯沒錯,先道歉就對了!這樣老師就算再怎麼不爽,也不至於拿我開刀。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道理應該同樣可以應用在此。
「嗯。」
班導先是看了小夏笑瞇瞇的表情一眼,又移回我身上,最後穿過我們,目光筆直地射向教室後方。
跟著轉頭,後面一片空蕩,除了最後頭的佈告欄外,我什麼也沒瞧見。
我和夜還有小夏坐在倒數第二排,班上人數本來就少,每個人都有很大的空位,不像以前在國中每個班級人都太多,光走進去就因為人群密度過高而快窒息。
可是老師也不是望向我後面的同學,更不是看佈告欄。
不是太專注,帶點茫然和放空的神情,老師能看見的景物似乎和我不太一樣。
「小夏,後面有東西嗎?」趁老師在發呆的期間,我壓低音量,偷偷問總算回座位坐好的的小夏。
「後面?有很多啊!」
一聽到小夏的回答,我瞬間發毛,身體也僵硬到不敢轉頭確認她說的「很多」到底是什麼。
「小良現在還看不到很正常,待久了就會看見喔!」
不,我可以選擇不要看見嗎?
用力壓下心中的恐懼,我坐正身體,剛好看見老師維持空洞茫然的模樣,將嘴張大的那一幕。
「呃、發生什……」
一串尖銳刺耳的聲音倏地從老師口中傳出,就像有人用長長的指甲快速地刮黑板,而且還是貼在耳膜上不停歇地刮刮刮!
我幾乎是反射性地捂住耳朵,掌心覆蓋住耳殼,用力地向內壓,力道之大連手都已經隱隱發白了。
可是這樣還是不夠,像超聲波的噪音沒有變小,仍是堅定的穿透障礙,在我腦海中不停迴盪。
抱著腦袋從椅子上滑下來,我把自己藏進桌子底下的小小空間,頭埋進上半身和曲起的雙腿中的小空間,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好吵、好吵、好可怕,誰快來把聲音停下來──
嘎嘎嘎、碰!
沉重的巨響突然冒出來,在我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就強行把會把人逼瘋的噪音蓋下去。
結束了嗎?
試探性地鬆手,我沒再聽到差點把我逼到崩潰的超聲波,可是身體還是抖個不停,我幾乎是半攀著椅子從桌底下爬出來。
映入眼簾的下一幕讓我瞪大眼,幾乎不敢置信。
「這什麼情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