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極度深寒的玩家臉都已經抹得連年紀都看不出了,但新從樹叢中出現的這一夥,從身形上看的確比顧飛和劍鬼加入這組的幾個傢伙要高大一些,再加個對方「小鬼」的稱呼,顧飛可以確信自己和劍鬼加入了一個毛頭小鬼組。
而這夥成年組的傢伙來頭倒也不小,從小鬼們的話裡聽來居然是「七閒」之一。雖然在這玩家口中是個笑話的組合,但是,笑話只是他們的氣質,並不代表他們的實力。單從經驗值上來說,他們是僅次於十大的存在。如果手中有點厲害裝備或是強悍技能,未嘗不可能凌駕於十大。畢竟經驗的高低並不影響實力,大家都是同一等級。
『佑哥,本周七閒,弓箭手這個位置是誰?』劍鬼已經在傭兵頻道裡問上了。
『銀杏茶,潛伏者,怎麼,是林蔭城的,你們撞到了?』佑哥回答。
『幹掉他!』御天神鳴吶喊。這傢伙恨不得弓箭手四十級以上的全部死絕,只餘下他一個。
『在我們面前呢!』劍鬼沒理御天神鳴,回了佑哥的話後,和顧飛繼續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局面。
顧飛清點人數,銀杏茶所領的成年組,共由十二人組成,看來已經是一個齊備的小隊。而阿一領銜的少年小鬼組,算上新加入的顧飛和劍鬼也不過八人,但叫板的時候,他們應該不至於把新加入還沒說幾句的話顧飛和劍鬼算作同戰壕的兄弟,所以說起來就是六人──少年人向來是無畏的。
「小鬼,就讓我來給你上課,讓你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陷阱技師。」銀杏茶走在一夥人的最前列說。
阿一鼻腔共鳴發了一個表示嗤之以鼻的聲音:「哼,就憑你?」雖然他排位弓箭手二十一,但原理同上,大家都是一個等級,這個排位並不代表實力,他絲毫不會懼怕排行榜上高他十個身位的銀杏茶。
兩人各自向前又走出幾步,站到了對立面。
「規矩不用多說了吧?」銀杏茶說。
「那當然。」阿一。
顧飛和劍鬼茫然。
『你看著我幹什麼,問問你的老友。』顧飛給劍鬼訊息。
劍鬼發訊息問路珂:『有兩個潛伏者好像要較量,說什麼規矩大家都知道,你們有什麼規矩?』
『一定範圍內切磋,約定時間內,先中陷阱者輸,無人中陷阱的話,中箭多者算輸。』路珂絲毫不陌生的回答。
『這……很危險啊……』「平行世界」沒有給玩家提供一個磨練切磋的舞臺,動手即是PK,有死就有PK值,所以說兩個朋友想練習一下PK技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遊戲中的傷害都有最低最高,像顧飛這種達人算是可以控制,普通人卻都是靠人品。至於像暴擊、致命等等機率出現的攻擊就是顧飛也控制不了,意外都是明擺著的。
『不會,他們會用最低傷害的裝備。』路珂說。
『裝備上附有各種屬性點數,並不只是影響傷害這麼簡單啊!不同的裝備不同的屬性就有不同的打法,不能使用自己最常配置的裝備,練習有什麼意義?』劍鬼說。
『練習?你開什麼玩笑,那幫臭小子像是在練習嗎?整天吵來吵去非要爭出個強弱來,煩死了。現在又是哪兩個?』路珂問。
『阿一,銀杏茶。』劍鬼告訴她。
『哦。』路珂再未發表評論。劍鬼則把路珂的話再轉述給顧飛聽,而場中的二人,此時在不知哪裡鑽出的一人喊了一聲開始後,各自埋頭一個翻滾,已經沒入草叢中去了。而觀戰的其他人,此時都自覺的朝後退著,嫻熟的將一片空白地完美無缺的留給了那二人。
林中一片安靜,偶有聲響,大多是從遠處傳來。眼前所能見的地方,偶爾會傳出一點輕微的草木摩擦聲,但都是輕微至極,讓人也搞不清是有人在移動,還是只是一陣風掠過。顧飛就算有感覺殺氣的能力,此時也完全掌握不到二人的動向。決鬥中的二人,又怎會朝他望來?「唉,費這事幹嘛,直接對砍不就完了嘛!」顧飛對於這種決鬥方式真是無愛。
而劍鬼就不同了,對於網遊中的任何戰鬥方式都有著足夠的研究精神。此時神情專注,眼前明明啥人也沒有,卻看得極是認真,稍有風吹草動他立刻會四下尋找是不是有什麼變化。估計這傢伙此時此刻更是在心中模擬著如果是自己身臨此景該如何應對。
這樣一種決鬥也算別開生面了。也就是林蔭城的潛伏者們,長期在這樣的條件下練級戰鬥,才能養成如此別緻的戰鬥方式。換作其他主城,就算是兩個潛伏者對決,也不至於搞成這樣。一來沒這種地理條件,二來沒這種習慣,三來,也確實沒這技術。
已經三分鐘了,對決的兩人人影不見,誰都不知道他們在三分鐘裡做了什麼,有沒有交過手,有沒有受過傷,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眼前只有樹林,草叢,和一圈傻B一樣矗在這的玩家。
「嗖!」圈中終於響起了一聲。這一聲對於觀眾來說一點也不突然,因為大家都已經等待很久,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終於!這個狀態就叫作「終於」。
箭聲打響了沉寂,對聽聲有火候的顧飛更是憑這一聲把目光鎖定在了一個方位。而對顧飛有瞭解的劍鬼,此時跟著顧飛的目光也把視線鎖向了一個方位,於是他的視線迅速撞樹。劍鬼暗罵了一句,連忙調整位置和顧飛站到了一起。樹林裡就是這樣,兩人相距個幾步,視野就完全不一樣。顧飛看出去的是戰局的變化,而劍鬼看出去的就是一棵樹。
「哪裡?」劍鬼還小聲向顧飛確認了一下。
「本來是……但或許他已經離開了。」顧飛說。他雖然沒看到什麼特別的動靜,可是這三分鐘以來也一直沒有大動靜,但人不可能沒動……
「這一箭完全沒有反應啊!」劍鬼說。圈裡此時已經又安靜下來。
「應該是試探,但對手沒上當。」顧飛分析說。
「那他自己不是反而暴露了?」劍鬼說。這個道理很簡單,照著手電筒找人的傢伙,首先就先把自己給暴露了。
「我覺得未必。」顧飛說。
「為什麼?」劍鬼問。
「因為我都沒找出人的蹤跡。」
聽起來挺自大的一句話,其實自有其道理在。事實上無論是場內的對決者,或是顧飛他們這種觀戰者,大家所看所聽到的都一樣,活動更自由更無拘束的觀戰者都無發現,更何況身在局中,率先要保證隱藏自己,有諸多拘束的對決者。
「如果是我,該怎麼做?」所有人大概都不由自主的會想到這個問題,劍鬼想了想後,不由得又問了下顧飛。
「跳出來,引對方現身,然後過去砍死。」顧飛說。
這種屬於自身太過強大,完全不把對手放在眼裡的非人類答案,劍鬼只好無視了。勢均力敵的雙方,小心翼翼的試探,尋找漏洞,或許這就是最好的辦法了,而這兩個傢伙就是在這麼做。劍鬼如是認為。
於是自那一箭之後,又過去了快兩分鐘,其間又有兩箭放出,但是,依然全無動靜,觀眾們連放箭的是不是同一人都完全不清楚。
「規定時間是多少?他們說了嗎?」顧飛問劍鬼,他記憶裡對方說了句「規矩不用說了」後就開始了,不是說要約定時間嗎,為什麼沒約定?
「沒說過,難道這兩人常打,約定成俗了?」劍鬼猜測。如果有一個統一時間規範的話,路珂剛才就會告訴他了。
顧飛只好暗自嘀咕:「這要打到什麼時候去?」一邊嘀咕一邊朝那邊的斷水箭掃了眼。顧飛時不時還關注著這傢伙的舉動,但斷水箭也就像個平常觀眾一樣平淡無奇,沒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至於劍鬼,這時都忘了這事了,一心觀看決鬥。很顯然,劍鬼並不是對任務很熱心的玩家,任務只是他用來提升自己的手段。而眼前這種少見的決鬥方式,更是對於他提升自己的戰鬥經驗很有幫助,劍鬼對此的興趣超過對日常任務的關注。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宣布開戰的裁判的玩家突然揚聲大喊:「最後十秒!」
「十、九、八……」圍觀所有人突然在此時一起開始了倒計時的吶喊,氣氛突然變得熱烈起來。顧飛和劍鬼都有些莫名其妙,就這樣結束了?難道勝負已分?難道兩人真的太過於門外漢,啥門道都沒看出來?
「六、五、四、三!」
就在眾人齊聲喊到三的一瞬,突然場中發出一連串像是什麼機關跳動的聲音,連續、急促,以場子中央為核心,不知什麼東西隨著聲響就朝四周散射開來。
「這什麼?」劍鬼驚訝的叫著,已經有東西飛至他們身前。顧飛插口袋拔劍,一摸卻摸了個空,此時外面套了迷彩,裝備口袋可是在裡面。
「快躲!」情急之下,顧飛採用狼狽的方式,一把推開劍鬼兩人飛撲在地。
「這是什麼?」耳邊一片驚呼聲。
無人擁有顧飛這等反應和身手,凡是被這射出的玩意盯上的玩家悉數中招。除了一人,斷水箭。
果然有兩下子。
顧飛在撲出後的瞬間,沒有放過這個觀察斷水箭的機會,他看到斷水箭敏銳的一個側身便把這射來的東西躲過。如果不是為了撲救劍鬼,顧飛大概選擇的躲閃方式也會和他沒什麼兩樣。
而與此同時,斷水箭的目光同樣也落向了他二人。雖狼狽倒地,但對斷水箭來說這二人也是場中除了他以外唯一兩個沒有被這攻擊擊中的玩家。
「兩位不用驚慌,這攻擊沒什麼傷害。」這時樹叢中一人緩緩地直起了身上,望著顧飛和劍鬼說道。雖然亂七八糟的花臉讓人無法讀出他的表情,但只從口氣上,人人聽得出他的輕鬆,可以想像此時他臉上一定是那種親切和煦的笑容,或者說是,裝B的笑容……
銀杏茶,他和阿一的說話嗓音有著明顯的區別,一聽便知是他。而這攻擊的傷害也正如他所說,輕微得如同搔癢,被擊中的玩家都已經抹去驚慌,而倒地的顧飛和劍鬼則被看作是過度驚慌的象徵,好多人投來了鄙夷的眼神。只有斷水箭,望向二人的眼神此時與先前有些不同了。
「阿一,還不出來嗎?」銀杏茶繼續輕鬆的語調,呼喊著。
倒計時的數秒因這攻擊而中止,但三秒早已經過去,決鬥已經結束。無人中陷阱的話,該是清點誰身上中箭多的時候了。而這似乎已經沒有多大的懸念,整場決鬥中一共只飛出過三箭,箭箭落空是人人看在眼裡的。銀杏茶肯定沒有中箭,而最後這一波奇怪的攻擊顯然是銀杏茶放出的,外圈圍觀的觀眾都無法閃過,更不用提圈內距離更近的阿一了。
果不其然,阿一在呼喊聲中默默站起,一言不發。這時候如果能欣賞對手的表情,無疑是個很享受的時刻,遺憾的是這化妝成了很好的保護色,銀杏茶無法享受到這一樂趣,估計也覺得有點不夠高潮的感覺,最終話也不多,只是簡單說了一句:「一山還有一山高,好自為之。」
阿一繼續著沉默,顯然這一輸挺讓他灰心喪氣,而他的那些小弟兄們,此時也像被霜打了一樣,個個埋頭不語。
「等等!」令所有人,包括顧飛感到意外的是,劍鬼突然在此時開口。
銀杏茶回頭,看是劍鬼,臉部抽了一下,估計是在笑,但此時看著就像抽筋,抽完後客氣的道:「這位兄弟剛才沒傷著吧……不好意思了。」
「你剛才那是什麼技能?」劍鬼問。
「這個,好像不需要向你交代吧?」銀杏茶不以為然。
像這種陌生的技能,玩家通常有兩種心態,一種是炫耀,把技能強大的效果、數據、用途昭告天下,引起其他人的羡慕和膜拜;而另一種就是藏私,雖然會用,但並不希望別人太過瞭解自己的技能,所以不會透露技能的數據效果等。銀杏茶此時的態度,儼然就是後者,而劍鬼是老玩家,理應很瞭解這些。碰到第一種人,就是不問他自己也會吹;碰到第二種人,就是問了他也不會說。所以說劍鬼是問了一個本不該由他這種老手問出的問題。看此時銀杏茶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新人一樣。
「過多的我不想打聽,但起碼,你這技能應該是個陷阱吧?」劍鬼說。
「這也不需向你交代吧?」銀杏茶說。
「不是向我交代,是向這場決鬥交代。如果是陷阱技能的話,那麼請問你是怎麼把它發動的?能不能當眾給大家演示一下?」劍鬼說。
銀杏茶陷入沉默。
「是不是你自己踩中了陷阱,引發了它的機關?」劍鬼咄咄逼人的追問。
譁然一片,連阿一都猛然醒覺,望著銀杏茶說:「你作弊?」
「作弊?作什麼弊?誰規定了不許踩自己的陷阱?」銀杏茶出言反駁。
「你承認了?這麼說來等於你先中了陷阱,輸的是你!」阿一突然精神起來。
「切,我踩的是自己的陷阱,又不是你的,你神氣什麼?」銀杏茶說。
「規定只說先踩中陷阱就算輸,又沒說是誰的。」阿一說。
「廢話,這是因為根本不用說,誰會去踩自己下的陷阱,腦袋有包啊?」銀杏茶大聲道。
樹林突然一片安靜,半晌後,爆出一大片笑聲,尤其是阿一一夥人笑得尤其響亮。而銀杏茶一夥人很是尷尬,銀杏茶只是想表達「踩自己陷阱不算數,這是根本不用規定,大家都明白的公理」,結果太過著急,一時口誤把自己給兜進去了。
劍鬼卻沒有笑,他望著銀杏茶,繼續道:「照你的這種意思,踩自己陷阱不算數,那是建立在誰也不會踩自己陷阱的前提下,那麼你偏偏踩了自己陷阱,一樣是違規。」
「哼,輸的人總是有很多藉口。」銀杏茶不屑道。
「輸的人是你吧!」阿一喊。
「看你的樣子很不服啊,不服就再來一場啊,這麼多廢話幹什麼?」銀杏茶鄙視道。
「來就來,我怕你啊!」阿一聲音大得很。
一旁的顧飛只有扶額的分。年輕人啊年輕人,真是涉世未深,連這麼簡單的激將法都會中。銀杏茶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勝負自在人心,大家自己明白即可。像銀杏茶這樣耍詐被戳穿還能厚著臉皮狡辯的主,一看就是死豬屬性,是不怕開水燙的。就算公正贏了他,他也會有一千萬個理由對付你。像讓這種人口服心服是有超高難度的事。更何況剛才那些決鬥,銀杏茶固然耍詐,但阿一也沒見有什麼強悍的獲勝手段,就此冒失的答應銀杏茶再來一場,典型的不用大腦思考型。
「算了。」顧飛出面,拉出了準備再度下場的阿一。
「嗯?怕了?」銀杏茶嗤笑。
「別攔我,這種傢伙,我一定要讓他輸得心服口服。」阿一上火。
「這種話,有實力的人說說才像話,誠實點,你有百分之百勝他的把握嗎?」顧飛說。
阿一沉默,如果他有這把握,剛才就已經獲勝,哪裡還會給銀杏茶在最後三秒耍詐的機會。
「連這種把握都沒有,你憑什麼讓人心服口服?」顧飛問阿一。
阿一沉默。
「行了,過去吧!」顧飛示意阿一回到他的夥伴當中。阿一怔怔的走著,似乎還在思考著顧飛的話。結果他身後的顧飛已經挽起袖子對銀杏茶道:「來吧,由我來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靠!」全場噓聲一片,所有人大聲起哄,連劍鬼都覺得這顧飛也忒無恥了些。銀杏茶更是狂笑:「小子,你很狂妄啊!」
顧飛微笑:「打完你就知道這不是狂妄,只是事實。」說完解開迷彩服裝備到內裡的口袋裡去掏劍了,結果聽到身後有人沉聲喝道:「夠了!」
所有人順聲望去,而這個方向只有一個人,斷水箭。
「這種決鬥,根本沒有意義。」斷水箭說。
「怎麼會沒有意義?提高個人PK水平嘛!」銀杏茶說。
「這樣的水平有什麼用?戰場上,不會有人給你挪出這麼大一片空地任你發揮;戰場上,你不會只有這麼一個敵人;戰場上,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潛藏的危機;你們這所謂的決鬥,根本就是些無聊的遊戲,如果你們想在以後的城戰中獲勝,最好多想想如何在混亂的情況下,發揮個人能力,贏取整體的勝利。個人排位這種東西,對城戰有什麼幫助嗎?」斷水箭說。
「哼,我們走!」對於斷水箭說的話銀杏茶未置可否,引著自己一隊夥伴扭身離開。
而阿一一夥人,卻對斷水箭表現得較為恭敬。
對於被攪黃了的一場架顧飛竟然未覺得遺憾,從兩夥人對斷水箭的態度上,他覺得有一些有趣的東西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