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馬車駛入康王府,許櫻哥無精打采地下了車,吩咐青玉:「該賞的賞,該善後的善後。」言罷自行進了二門。
青玉忙招手叫個婆子過來捧了匣子跟著許櫻哥入隨園,她自己則利索地將一應事務一一辦結。
許櫻哥強忍著難過,一路疾行,盡撿著人少的地方走,偏還遇著了張幼然的大丫頭梔子。梔子笑吟吟地迎上去道:「三奶奶可算是回來了,幾位娘子一直等著您呢。」
許櫻哥勉強打起精神,道:「可是有急事?」
一個「急事」出口,梔子便知她精神心情都不好,忙道:「不是什麼大事。是四奶奶約了幾位娘子,說要建個什麼詩社,幾位娘子就說,少了您是萬萬不能的。這便讓婢子等在這裡,說一定要把您請過去呢。」
許櫻哥滿臉痛苦地揉了揉眉頭,輕聲道:「我有些不舒服,替我同幾位娘子說一聲,要湊份子我跟著湊,有難處也可來尋我,她們可先行做著,待我好些我再過來湊趣。」
梔子不敢多言,問候了幾句,行禮辭去回話。
許櫻哥好容易入了隨園,卻還不敢洩露出自己的絲毫情緒,撐著打發了給她拿東西進來的婆子,又吩咐綠翡:「頭疼,任何人來我都不見,我要歇歇。若是有人來問,妳只管酌情打發了。」
「奶奶這是怎麼了?」綠翡見她高高興興出門,灰敗著臉回來,心中由不得有些擔憂,迅速將眾人遣散,要尋頭痛丸給許櫻哥吃。許櫻哥連多一個字都不想說,朝她擺擺手就進了裡屋關了門,然後一頭紮在床鋪上,將被子捂了臉,瞬間淚流滿面。
她不怪許扶,她知道許扶比她還要苦,她知道許扶一定是痛苦到了即將崩潰的地步才會如此,可是她仍然傷心難過。為了許扶的遭遇,為了許扶的驕傲,也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自她進入許府,許扶過繼給許徹和鄒氏,許扶便殫精竭慮,竭力想讓自己兄妹經濟獨立,少受人白眼多受人尊敬。
開個首飾鋪子吃前世的老本乃是她的主意,但執行人操勞人一直都是許扶。創立基金她記得有部分是許扶和許衡借的,有部分據他自己說是同他的朋友借的,她還記得許扶剛建和合樓時的情景,為了省錢,他抹灰蓋瓦修窗什麼都在做,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哪怕是想給他做點針線活,也不太好意思拿了許府裡的針線布匹開工,總覺著讓人家冒了那麼大的風險,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要從人家盤子裡夾菜敬客實在是不應該。何況她還不會。
雖是不會,雖是不好意思,她還是賊心不死,日日膩在許杏哥身邊看她學做女紅,許杏哥見她感興趣,也就手把手地教她做,挑花繡朵她不感興趣,她就想學學怎麼做鞋做衣服,幻想著除了能幫許扶外,也許還可以靠這個掙點錢。事情傳到姚氏那裡,姚氏便將她叫過去摟在懷裡說,不曾學會走路便想要跑,欲速則不達,知道麼?姚氏只給了她一塊布,讓她學著縫直線,於是許杏哥的針線師父從此也就變成了她的針線師父。
過了沒幾天,她便從許杏哥那裡知道,許扶有了鄒氏做的新衣服新鞋子,她也有了姚氏做的新衣服新鞋子,許杏哥親手繡的帕子。許衡開始給許扶上課,連帶著也教她畫畫習字,從此許家人便一點一點地走進她的心裡。後來和合樓做成了第一筆生意,許扶給她買了十個糖人,託許執給她帶進去,她至今還記得許扶的話:「妹妹不是想要吃糖人麼?不是想要請府中的兄弟姐妹吃糖人?哥哥掙錢了,給妳買的。」
她當時眼淚就狂湧而出,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幾歲孩子,她沒那麼饞,饞也不會饞糖人。不過是有一次,在哄哭鼻子的梨哥時,她想起了糖人,順口說了一句:「糖人很好吃,梨哥若是乖,哪天姐姐請妳吃糖人。」
這話是怎麼傳到許扶耳朵裡的她不知道,但他明顯把這個當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十分認真地記在心裡並且替她完成。她還記得轉達這話的許執的表情,嚴肅認真且敬重,許執摸著她的頭,輕聲道:「姨媽姨父在天有靈,會為你們高興。你們很好,很爭氣。」
還有後來許扶為她買的第一盒胭脂,親手為她製作的第一支珠釵,給她買的第一匹錦緞,她人生的很多個第一次,都是長兄許扶記在心裡替她完成的,十餘年如一日,風雨從不間斷。許櫻哥的眼淚再次流了出來,但這次卻是唇角帶了幾分笑意的,她自床上翻身坐起,將袖子狠狠擦了臉一把,告訴自己,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在最艱難的時刻許扶也不曾拋下過她,更遑論此刻?許扶便是再難過,也斷然沒有拿她撒氣傷她心的道理,這般反常,定是遇到了什麼不可解的難題,不想拖累她。
一念至此,許櫻哥的精神便稍微振作了些。有心再次殺上門去揪住許扶問個究竟,卻也知道不能逼迫太緊,只能從側面入手,便放鬆了身體躺在床上細細思量。這一放鬆,她才發現自己全身肌肉痠痛,是真的累了,她需要休息。
康王府立園,馮寶兒與張儀端的新房,園子裡的葡萄架早已爬滿了半個庭院,枝頭新結的綠色果粒幼小可愛,日光透過葡萄葉的縫隙照射下來,斑斑點點地落在架子下的張幼然等人身上,把坐在正中,彩妝嫣然的馮寶兒照得肌膚瑩白如玉,更添幾分楚楚之態。
張幼然看看馮寶兒,又看看自己有些發黃的肌膚,頗有些自慚形穢。馮寶兒看在眼裡,微笑著道:「三妹妹的頭髮看著比我剛進門時黑亮多了,這是用了什麼秘方?」
她這樣一說,敏娘等人也湊過去看,然後紛紛表示贊同:「小姑姑的頭髮的確是好很多了呢。」
張幼然的眼睛亮了起來,微笑著道:「是三嫂給我用的方子,還讓我用淘米水洗髮,效果不錯是吧?四嫂若是想要那方子,我讓人抄一份過來。」
「那我就先謝過三妹妹啦。」馮寶兒含笑謝了,招手叫丫頭碧紋過來:「去把我那只鑲螺鈿的小匣子拿出來。」
須臾,碧紋捧出一只精緻小巧的鑲螺鈿匣子,打開來,裡頭卻又是四只更小的鑲螺鈿套盒,馮寶兒隨手從中取出一只打開了給幾個小女孩看:「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些日子妳們給我美髮方子,給我做糕餅吃,又和我講故事的,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裡頭卻是一對不曾鑲嵌的南珠,珠子圓潤碩大,明光燦燦的,幾個女孩子都是見過世面的,曉得要值些錢,便都含笑表示感謝並推辭。
馮寶兒委屈道:「怎地,嬸娘送妳們兩顆珠子妳們也要推?可是妳們三嬸娘送妳們也要推?是不是瞧不起我呢?」言罷指定了張幼然:「聽說妳拜三嫂為師那日,三嫂送了妳對寶石墜子,妳推也沒推。」又看著華娘幾個道:「我還瞧見妳們身上掛著她送的鎏金銀香囊。」見幾個女孩子沉默著不說話,便掩了臉裝腔作勢地哀歎道:「我可是沒臉了,和三嫂比起來真是沒臉了。肯定是妳們四叔父平日不招人待見,這可怎麼辦呢?」
張幼然咬著唇不說話,華娘最大,心眼也多,聽她這一扯隱然有扯上老一輩恩怨的意思,便作主道:「我們只是不好意思白拿四嬸娘的東西,哪裡又分了彼此?四嬸娘一定要給,我們接了就是。」
馮寶兒開心一笑:「這就對了!來來來,咱們再說說詩社的事情。」因見張幼然的婢女梔子走過來,便停住了話頭叫梔子過去:「可是三奶奶回來了?」
梔子笑著上前行了禮,道:「回四奶奶的話,婢子適才是遇著三奶奶了,也把話說與三奶奶聽啦。三奶奶身子有些不舒服,說,她暫時就不過來了,要出份子她出,有難處也可以找她,她改日再來湊熱鬧。」
張幼然幾個聞聲,都紛紛問道:「她什麼地方不舒服?可請了大夫啦?」
馮寶兒眼波一轉,含笑道:「三奶奶不是才出門回來?可知道她哪裡不妥?」
梔子笑道:「三奶奶是才出門回來,婢子只見她揉眉心,不知她哪裡不舒服。」
馮寶兒想了想,同張幼然等人正色道:「我認得她多年,曉得她最是怕吃藥,肯定不曾讓人請太醫。但這病哪裡是能拖的?走,待我們去同王妃說,讓人給她請太醫,然後咱們再去瞧瞧她。」
幾個女孩子全都贊同,遂起身隨了馮寶兒一道往宣樂堂裡去。馮寶兒趁空叫了碧紋過來:「去,問一問,她今日是去的哪裡,哪些人跟車,可是遇著了什麼事?」
碧紋領命而去,馮寶兒轉過頭笑咪咪地同幾個小姑娘繼續道:「適才那珠子,妳們好好想想要怎麼鑲嵌,再求妳們三嫂、三嬸娘給妳們好好製張圖。聽說和合樓的手工最好,又是許侯家的族人開的,頂好就是拿去尋那裡弄了,必得獨一無二。」
到底是女孩子,聽馮寶兒這樣一說,張幼然等人便都有些動心。張幼然身分地位使然,便是感興趣也只是照舊地垂著眼不語。華娘身為世子嫡長女,氣勢自是不一樣的,當下便笑道:「那好呀。我早前曾隨我母親入宮見過皇后娘娘的簪釵,就是三嬸娘親手設計的,的確是獨一無二,極其美麗的。我要請三嬸娘幫我繪製一對耳墜子。」又轉頭看向兩個妹妹:「妳們想要做什麼?」
敏娘微笑道:「我還沒想好。」心裡卻已想著王氏的生辰快到了,要給王氏做件首飾。
舒娘是庶女,雖然收了東西卻還沒問過母親的意思,所以也不敢貿然回答,也是答道:「我還沒想好。」
華娘難免覺得有些掃興,便問張幼然:「小姑姑是怎麼想的?」
張幼然細聲細氣地道:「耳墜釵子我都是有的,我想留存著把玩。」
馮寶兒微笑著轉頭輕握了張幼然的手,誠懇地道:「三妹妹,女人的首飾呢,永遠都不嫌多。我看妳常常戴的都是那對寶石墜子,不如同華娘一樣,再鑲嵌一對耳墜子罷?」說著便想起了那一年,她在武府見著許櫻哥時的情形,彼時許櫻哥背對著她坐著,豐厚烏亮的頭髮梳成垂髫,耳邊兩粒明晃晃的珍珠墜子,襯得那背影明豔婀娜。於是又添了一句:「要那種長長的絞絲花藤墜下來,末端垂著珠子的,梳著垂髫最是動人。妳年紀不小,也該拾掇拾掇了。」
張幼然抬眼看著馮寶兒真誠感激地一笑,雖不曾多語,卻令得馮寶兒心情實在不錯。瞧,許櫻哥便是比她早進門,比她更陰險狡詐,她也能一點一點地慢慢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絕對不會讓許櫻哥一直這樣蹲在她頭頂上壓著她。二人家世相當,偏許櫻哥就能得到更好的,她就只能嫁個沒爵沒封,仰人鼻息的庶子?張儀正憑什麼視許櫻哥為瑰寶,視她如敝履?憑什麼呢?
說話間便到了宣樂堂,恰逢春姨娘滿面紅光的挺著肚子從裡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她身後的丫頭婆子抱著一大堆東西,顯見都是才從康王妃這裡得的賞賜。
春姨娘有些警覺地離她們遠了些,卻不忘禮節,微笑著一一給眾人打招呼後便迅速離去。華娘幾個有些好奇地打量著春姨娘,只不過礙於規矩不敢議論而已,張幼然神色黯然地看著春姨娘的肚子,默默退讓到一旁。馮寶兒看在眼裡,趁人不注意,輕輕握了握張幼然的手,果不其然,又得了張幼然一個感激的眼神。
入得宣樂堂,康王妃正歪在廊下逗鳥玩,曲嬤嬤陪在一旁含著笑正低聲和她說著什麼,主僕二人都是一副愜意閒適的樣子。華娘等幾個女孩子便甜甜地叫著「祖母」圍了上去,馮寶兒則陪了明顯變得有些瑟縮的張幼然立在一旁,等她們親祖孫親熱過後才中規中矩地給康王妃行禮問安。
康王妃淡淡地掃了眼張幼然,微笑道:「妳們倒來得整齊,這是做什麼來?」
馮寶兒並不回答,笑吟吟地等著幾個女孩子開口。華娘是嫡長孫女,自來受寵,當下便脆生生地道:「才從四嬸娘那裡來。四嬸娘說我們年紀不小了,該多交幾個朋友才是,所以商量著要辦個詩社,請三嬸娘和四嬸娘她們一起加入,可以教我們畫畫啊,打馬球啊什麼的。」
康王妃十分讚許:「的確都不小了,寶兒這主意不錯。」
馮寶兒謙虛地道:「不過是想著早年自己貪玩的光景,想給幾個孩子找些樂趣罷了。」
康王妃點點頭,慈愛地看向幾個女孩子戲謔道:「可是來我這裡打秋風的?說吧,要什麼?」
因著之前王氏生病,許櫻哥一直貼心安慰照顧的緣故,敏娘與許櫻哥感情最好,於是急著搶在頭裡道:「不是來打祖母主意的,是才聽說三嬸娘病了又不曾請太醫,很擔心,所以想求祖母做主,給她請個太醫。」
康王妃奇道:「她不是出門去了?」
華娘也搶著道:「已經回來了,才回來便說不舒服,丫頭們說看著很不好,可也沒聽說著人請太醫。三嬸娘最是怕看太醫吃藥的,祖母可不能由著她。」
馮寶兒這時方道:「聽丫頭們說起,似是真的很不好,雖說三嫂年輕底子好,諱疾忌醫總不是件好事。」
康王妃便皺了眉頭,轉頭吩咐秋月:「妳去隨園瞧一瞧三奶奶是否病了,狀況如何。若是不妥,立即著人去請太醫。」
秋月領命而去,曲嬤嬤打趣道:「華娘子這是從哪裡聽說三奶奶最是怕看太醫吃藥的?」
華娘看向馮寶兒,因見馮寶兒俏皮地朝她擠了擠眼,便笑道:「就是這樣聽說的。難道不是真的?」
曲嬤嬤笑道:「聽說三奶奶前年秋天大病了一場,差不多春天的時候才算好了。大抵是那時候怕上太醫和吃藥的?」
舒娘好容易有機會說話,忙追問道:「三嬸娘前年也生過大病麼?我記得那時候三叔父也是生了一場大病來著,也是恨太醫和恨吃藥,恨得不得了。」
誰都曉得許櫻哥前年秋天為什麼會生那場病,曲嬤嬤偏要在康王妃面前提起這事兒來,那不是給人添堵麼?馮寶兒心中暗自好笑,看來看不慣許櫻哥的人不止自己一個,許櫻哥怎地就得罪了這曲嬤嬤?難道不曉得小人難纏?
康王妃不悅地瞥了曲嬤嬤一眼,道:「去支一百兩銀子給幾個孩子做結社的賀禮,再讓人把春秋閣收拾出來給她們玩樂。」
「是。」曲嬤嬤忙低頭俯身退下,不多時果真取了十只銀元寶出來,笑問道:「幾位娘子可否商量好了誰做帳房?」
幾個女孩子推讓了一歇,敏娘上前道:「給我罷。」幾個人笑鬧了一歇,秋月來回話道:「三奶奶是病了,才一回來就躺下了,說是不要人擾,也不要請太醫。」
康王妃的眉頭皺了又鬆開,和顏悅色地吩咐幾個女孩子:「都去瞧瞧春秋閣裡要添些什麼,再來尋曲嬤嬤說。妳們三嬸娘那裡暫時就不要去擾她了,要探病也明日再去。」
「謝王妃。」「謝祖母。」幾個女孩子齊齊給康王妃行了禮,興高采烈地退了出去。馮寶兒也笑道:「母妃,我還跟著幾個孩子去胡鬧。」
康王妃擺擺手:「都去,都去。」見她幾個走得遠了,轉頭吩咐秋實:「妳去問問,今日誰跟了三奶奶出的門,都去了哪些地方,見了什麼人。」
曲嬤嬤便又出主意:「青玉那丫頭肯定最是清楚,叫她過來一問便什麼都知道了。」
康王妃抬眼看著她平靜地道:「所以若是有人要問我的事,頂好就是讓妳去說。妳是說還是不說呢?」
說了便是不忠,不說就要受罰。不忠,主僕做不得了,受罰,婆媳做不得了。曲嬤嬤便慚愧地俯身下去:「老奴老了,糊塗了。」
康王妃冷冷地道:「我看妳是真的越來越糊塗了,可不是老了?從前我給妳備的那宅子,現下妳兒子兒媳還打理著的?」
「老奴還可再伺候王妃兩年呢。」曲嬤嬤顫了一顫,所有的小心思都歇了火,再不敢多言。
馮寶兒一隻腳跨出了門檻,輕輕回頭去瞧,看見康王妃低聲吩咐秋實,唇角由不得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來。再轉過頭,見華娘幾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就結社一事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唯有張幼然垂著頭落落寡歡地落在後頭,便拉了張幼然的手與她並肩而行,背了前頭的華娘等人輕聲勸道:「三妹妹這樣不好,王妃雖然嚴厲卻最是仁慈心軟,妳不去親近人,叫人怎麼親近妳?不論如何總是嫡母,和她親近對妳只有好的……」
張幼然微微紅了眼圈道:「不喜歡還是不喜歡的。我生而不祥,剋死親娘。」說了這話立即又住了口,驚慌失措地看向馮寶兒,囁嚅道:「我不會說話,王妃其實待我恩重如山,不曾少了吃穿用度,又給我尋了三嫂做老師。」
馮寶兒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歎道:「看妳這孩子,我這麼大個人,還不懂得聽話?喜歡與否和盡責任是兩回事,所以我才叫妳要努力。不然妳將來可怎麼辦?女孩子總是要出門嫁人的。」
這樣貼心的話從來沒人和她說過,便是之前許櫻哥,也不過是盡心盡力地教她學習,教她做人做事,言語態度雖親切,但更多是嚴厲,行走之道也是端方正道,都是行的嫡庶規矩,哪裡會和她說這些?張幼然怔了怔,兩顆眼淚毫無徵兆地滴了出來。
馮寶兒趕緊親自給她擦了,低聲道:「傻了吧?別怕,以後有嫂子護著妳。快別哭了,讓人瞧見可不是玩笑。」
張幼然果然忍了淚意,低聲道:「多謝嫂子提醒我,我曉得該怎麼做了。」
馮寶兒很滿意,非常滿意。張幼然身分在這裡,即便是大家都假裝眼瞎,但誰知道是否有一天便能用上這身分?便能沾上這光?便是不能,多個人向著自己愛著自己也比向著許櫻哥愛著許櫻哥的好啊。
午後,許櫻哥在床上翻了個身,長長出了口氣後睜開了眼睛,因聽不見外間有響動,便出聲道:「誰在外面?」
青玉忙走進來輕聲道:「奶奶,不知何故,王妃使人去問您今日出門的事了。」
此時房中並無外人,青玉用不著遮掩,臉上的焦急之態表露無遺。許櫻哥原本精神心緒都不太好,可看到青玉的模樣偏就多了幾分冷靜,便淡淡地道:「怕什麼?找妳去問了?」
青玉搖頭:「不曾,就是雙子也不曾,是尋的跟車的侍衛。」
許櫻哥道:「那不怕,我是正大光明出的門。三爺是知曉的,目的也是知道的。去的是我族兄家,還是救過我和三爺命的族兄。他們不知我們因何起的糾紛,只知道人家把我送的東西扔了出來,最多不過是讓人笑我一回而已。」
青玉想著那個最大的秘密,又想著許扶雖把許櫻哥趕了出來,但以許櫻哥的性子必不會善罷甘休,便道:「可這事若讓人知曉,日後奶奶還想再去就不那麼容易了。」
出門這個問題的確是再不如從前那般方便,雖是如此想,許櫻哥照舊冷靜得很:「臉皮該厚還得厚。妳不要操心了,把秋蓉找來,再讓人給我整治吃食熱水,我洗一洗再吃飯。」
青玉見她胸有成竹的,也就不再慌亂,依言自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