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宋墨走進母親的屋子時,蔣氏正低聲和個媳婦說著什麼,聽到屋裡服侍的丫鬟紛紛嬌聲喊著「世子爺」,她知道兒子從真定回來了。
「見著竇四小姐了?」遣了屋裡服侍的人,蔣氏親手給兒子沏了杯茶。
「見著了。」宋墨忙起身接過茶盅,「竇四小姐讓我代她向外祖母和您道謝,說若是有機會來京都,定當登門拜訪。還送了些回禮給您,我讓陳核交給了霍嬤嬤。」
霍嬤嬤,是蔣氏的乳娘。
陳核是這次跟著宋墨去田莊送禮的小廝。
蔣氏聽說竇昭還給她備了回禮,十分的高興,笑道:「走,去看看竇家四小姐都給我帶了些什麼東西。」
宋墨陪著蔣氏去了一旁作庫房的耳房。不過是些綾羅綢緞,雖然都是上品,卻也尋常。
宋墨道:「竇四小姐沒想到外祖母和母親會讓我親自登門道謝,又因這件事瞞著家裡人,臨時差人去真定州買了幾塊好料子,還讓我跟您說,區區薄禮,不成敬意,請您不要見怪。」
蔣氏摸著妝花布料上突起的纏枝花圖案,感慨道:「什麼好東西我沒有見過?難得的是這份心意。」
宋墨暗暗鬆了口氣,笑著和母親往外走。蔣氏卻腿一軟,若不是宋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差點摔倒在地。
宋墨大驚失色:「娘親,您怎麼了?」
「沒事,沒事。」蔣氏笑著安撫兒子,面色卻難掩蒼白。
「娘親!」宋墨忙攙著母親回了屋,又張羅著御醫過來給母親把脈。
正在三公主府和駙馬石祟蘭赤腳席地坐在水榭裡石刻流杯渠旁喝酒說話的宋宜春得了信,當即匆匆趕了回來,正好碰到了宋墨送御醫楊巒出門。彼此都熟得不能再熟了,宋宜春也不客氣,把剛要出門的楊巒又拽了回來,一同去了宋宜春的書房。
「我夫人怎樣?」宋宜春擔心地道。
「沒什麼大礙。」楊巒道:「鬱氣攻心,吃幾副散氣的方子就好了。」
宋宜春歎了口氣,道:「自大舅兄出事,她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你不如加幾味能安心定神的藥材。」
這很簡單。楊巒笑著應「好」,重新給蔣氏開了方子,宋墨這才又送了楊巒出門。
宋宜春則去了上房。
蔣氏面色憔悴地倚著床頭半躺著。
見宋宜春進來,丫鬟們恭謹地屈膝行禮,喊著「國公爺」,蔣氏也聲音虛弱地喊了聲「國公爺」。
「妳現在感覺怎樣?」宋宜春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床前,仔細地打量著蔣氏的面色,道:「我剛才遇到楊秀山了,他說妳沒什麼事,吃幾副安神養氣的藥就好了。」說著,坐到了床邊,握住了蔣氏放在薄被上的手,「嗯,指頭還有點涼,妳自己要多注意些。我們都不年輕了,可不能像年輕的時候那樣逞強了。」
楊巒,字秀山。
蔣氏抿了嘴笑,道:「三駙馬怎麼說?」
宋宜春這次去三公主府,主要是想通過石祟蘭和遼王說上話。
「我出了面,瑞芳還能說個『不』字?」宋宜春拍著胸道:「妳就放心好了,三舅兄他們到之前一準有信回來。」
蔣氏神色就鬆懈下來,感激地對宋宜春道了聲「多謝」。
「老夫老妻的了,說這個做什麼?」宋宜春說著,面露猶豫。
蔣氏笑道:「既然是老夫老妻的了,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跟我說的?」
宋宜春乾笑了兩聲,低聲道:「現在岳母他們都已經平安無事了,含珠也去世了,我看天賜的婚事……」
蔣氏明白丈夫的意思,笑道:「自然是由你做主。」丈夫能在蔣家生死關頭勉強同意宋墨娶含珠,已經是情深義重了,現在蔣家落魄了,宋家雖然不需要媳婦幫襯扶持,可娶個被貶為庶民的罪臣之女,而且是長媳,宋宜春是絕對不會答應的,當初與其說他是勉強同意了,不如說他是迫不得已暫時答應而已。
現在蔣家的危機已除,而且含珠也死了,宋、蔣兩家沒必要也不可能再聯姻。
喜色浮現在宋宜春的眉宇間。
外面珠簾亂撞,宋翰跑了進來。「娘親,娘親,您怎麼了?」他撲到母親的床前,這才看見父親,忙站直了身體,恭敬地給父親問安。
宋宜春欣慰地「嗯」了一聲,但還是訓斥道:「師傅是怎麼告訴你的?你哥哥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早已經進退有序了……」
宋翰嘟著嘴,淚汪汪地望著母親。
蔣氏忙道:「好了,好了,他還小,再大些就知道了。」然後忙轉移了話題,道:「我這幾天累得很,七月份的租子還請侯爺幫著收收吧!」
英國公府有十六座御賜的田莊,和官衙一樣,每年的夏秋兩季收租子。這個時候,各個田莊的莊頭就都回英國公府盤點。
「行啊!」宋宜春爽快地道:「反正有總管,我在旁邊當個泥菩薩就行了。」
他不懂這些。
蔣氏忍俊不禁。
宋墨拿了藥回來,見屋裡一片喜氣祥和,給父母行了禮,問道:「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宋宜春忙道:「你母親讓我幫著算夏季的租子,我還要幫你的舅舅們打點遼王,我看這件事就交給你好了。洪先生不是誇你算術學得好嗎?正好,幫著家裡管管庶務。」
宋墨很是意外,朝母親望去。
宋宜春卻像怕宋墨反悔似的,急急地道:「這件事就這樣定了。」然後道:「我去庫房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適宜送給遼王的。妳有什麼事就跟天賜說吧!」最後一句卻是對蔣氏說的。說完,起身就去了庫房。
蔣氏歎氣,對兒子道:「不過是走個過場,你這些日子跑東跑西的連個安穩覺都沒睡過,你舅舅那邊也沒什麼事了,家裡的事不用你管,你去找玉哥兒他們玩去吧!」
玉哥兒大名叫顧玉,是雲陽伯顧全芳的嫡長孫。顧全芳的嫡妻宋氏,是宋宜春的姑母。兩人成親不到一年宋氏就病逝了,沒留下子嗣,後來顧全芳雖然續娶了宣寧侯郭海青的堂妹,和宋家卻一如宋氏在世時一樣地走動,連帶著宋家和郭家也親近起來。
顧玉的母親是萬皇后的胞妹,生他的時候難產而亡。他和宋墨同年,長得清秀娟麗,像女孩子似的,性子卻十分的跋扈,一言不和就能和人打起來,而且還不准身邊的隨從動手幫忙,非要親自上陣。他打了別人還好說,別人要是打了他卻不好交待,為此不知道惹出多少禍事來。萬皇后心疼妹妹留下的這唯一的骨血,把他當心尖子似的,事情鬧大了還會親自出面幫他求情,滿京的官宦之家都拘著子弟避著他走,時間一長,就得了個京都小霸王的綽號。
有別有用心的人慫恿著他去惹宋墨。
宋墨在京都也是個比較特別的人。據說宋宜春對他十分的嚴格,家中同時請了好幾個大儒教他學問,除了諸子百家、詩琴書畫,還要學天文曆法,算術騎射。他的時間總是不夠用,幾乎從不出門,認識他的人都很少,沒見過宋墨的人都喜歡在背後叫他「英國公府的書呆子」,見過宋墨的人通常都會保持沉默。
實際上那個時候宋墨已經被蔣梅蓀丟到戰場上去練過膽子,他看顧玉如同大人看小孩,根本不當一回事,對顧玉的挑釁自然是視若無睹。
顧玉在皇家家宴上動了手。
宋墨毫不客氣,在萬皇后的求饒聲中把顧玉打成了豬頭。那時候遼王還沒有就藩,唯恐天下不亂地在旁邊幫宋墨喝彩。太子滿頭是汗,拉了宋墨再去拉顧玉,結果兩邊都不買他的帳,急得他直喊侍衛,這才把他們分開。
萬皇后摟著顧玉哭,蔣氏就摟著宋墨哭。皇上只好當作沒看見,稱自己喝多了,要去休息。
誰知道顧玉卻從此服了宋墨,天天跑到英國公府找他玩。
宋墨哪有時間陪他,把他晾在一旁不理。他嬉皮笑臉的不以為意,像牛皮糖似的跟著宋墨,宋墨去哪裡他就去哪裡,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有次還被宋墨丟到井裡差點淹死,被人拉起來之後什麼也沒跟大人說,繼續跟著宋墨。
宋墨這才正眼瞧他,讓自己身邊的護衛,也就是被段公義稱為匣裡藏劍的徐青教他習武。
顧玉馬步一蹲就是兩炷香的工夫,手腳發抖也不喊一聲苦。
宋墨見了,就讓嚴朝卿教他讀書。
蔣氏欲言又止。
宋墨冷笑:「郭家玩『捧殺』就玩『捧殺』,可竟然算計到英國公府來了,這件事可不能就這樣隨便了了。我原本準備好好和郭家算算這筆帳的,但看在顧玉的面子上就算了,這個梁子讓顧玉自己去解好了。」
蔣氏不再說什麼。
不過兩、三年工夫,顧玉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待人謙和有禮,說話言之有物,而且豪爽大方,和誰都能玩到一塊去。
萬皇后不止一次在蔣氏的面前誇獎宋墨。
宋墨偶爾讓顧玉給他辦辦事,兩人吃吃喝喝了幾回。
蔣氏見兒子難得有個同齡的玩伴,顧玉又迷途知返,倒也常鼓勵兒子和顧玉出去走走。
「他除了飛鷹走馬還有什麼事?」宋墨笑道:「我還不如幫您盤點田莊的帳目呢?好歹是家裡的庶務,多學著點總不會錯。」
蔣氏這些日子殫精竭慮,最後哥哥們還是相繼去世了,她嘴裡不說,心裡卻暗暗自責,覺得是自己害了哥哥們,要是早點聽那個小姑娘的勸告,也許事情不會走到這一步。再多想想,精神就恍惚起來。長子是宋、蔣兩家精心培養出來的子弟,她對他很放心。
「這個家遲遲早早都是你的,既然你有興趣,那你就學學怎麼盤點吧!」蔣氏笑著讓人把對牌拿給了宋墨。
宋翰依偎在母親的身邊,笑道:「那我陪著母親。」
蔣氏欣慰地摸了摸次子的頭。
◎
宋墨幫著母親盤點家中田莊交來的夏季租子,沒打算去找顧玉,顧玉卻自己找上門來。
「天賜哥,你的事都忙完了?」蔣家出事,宋家施以援手義不容辭,顧玉進宮找了幾次姨母,萬皇后告誡他不要亂來,還告訴他,宋家肯定要上下打點一番,讓他這段時間不要找宋墨,省得看到了什麼不應該看到的,反讓宋家的人對他心生罅隙,如果宋墨有什麼事要他幫忙,自會找他的。他這才沒有像從前那樣隔三差五地來串門。
現在蔣家的事已告一段落,他自然也就沒有忌諱了。
「差不多忙完了。」宋墨和他去了隔壁的宴息室,「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顧玉最初是跟著宋墨的人習武讀書的,他的改變讓人刮目相看,雲陽伯親自來宋家道過謝之後,將顧玉領了回去,請了人在家裡教顧玉。
「我說我要來看看你。」顧玉毫不客氣地坐到了羅漢床上,從床几上拿起個蘋果就「喀嚓」咬了一口,嫌棄道:「這是哪來的果子?怎麼這麼難吃?」隨即高聲喊著自己的小廝「白雀」,「去家裡把前兩天我從宮裡順來的那筐梨子搬來。」回頭對宋墨道:「新上市的秋梨,外面還沒得賣的,不怎麼甜,水分倒還挺足,比你這乾果子好吃一點點。」
這傢伙吃喝玩樂是祖宗,宋墨也懶得和他計較,叫了個小廝隨白雀去雲陽伯府搬梨子。
顧玉就斜著身子低聲問宋墨:「遼王那裡,還沒有聯繫上?」
宋墨道:「我爹和三駙馬在議這事。」
顧玉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道:「照我說,根本不用伯父出面,我和你去趟遼東就是了。就憑你我兩人住那裡一站,他現在是王爺又怎麼樣?要是不給我們面子,照樣打他個鼻青臉腫,誰怕誰啊?」
宋墨也是這麼想的,可父親跑前跑後的,他又不好駁了父親的面子,就是母親也說:「難得你父親這樣上心,你就讓他試一試。橫豎那邊有你外祖父的幾個部下,你舅舅們過去,他們多多少少也會照顧一二。你多留心就是了,萬一你父親那邊沒有消息,你再親自去趟遼東也不遲。你舅舅他們恐怕要在路上走一、兩個月,不比你快馬加鞭,能在他們前頭趕到遼東。
這話卻不好當著顧玉說,只道:「這事是能用拳頭解決的嗎?你可別忘了,下旨的是皇上!」
「是啊!」顧玉皺著眉頭,「就連我姨母也奇怪了,說皇上從前可不是這樣多疑的人。」他說著,左右瞧了瞧,見四下無人,聲音卻壓得更低了,「皇上昨天突然指著我姨母問,妳是誰?怎麼跑到我宮裡來了?」
宋墨心中一跳,忙朝四周看了看。早就聽說皇上記性不好了,可連皇后都不認識得了……
「這話是誰跟你說的?」他聲音有些緊。
宋墨一向有點冷漠,顧玉沒有聽出來,道:「當然是我姨母說的啦!我姨母憂心忡忡的,說現在不過是不認識人,要是閣老集議的時候連自己說了些什麼都不記得了,那可就糟了!」
萬皇后這是藉著顧玉給他們家傳話吧?
宋墨點了點頭,道:「所以你這些日子也收斂一點。」轉移了話題。
顧玉縮了縮脖子,道:「我也這麼想!」然後歎道:「還是遼王那傢伙聰明,明明可以不用去藩地,卻一溜煙地跑了,留下太子整天被皇上挑刺。」
宋墨笑道:「玉不琢不成器。皇上這也是愛之深、責之切!」
「這種愛不要也罷。」顧玉擺了擺手,對這個話題也失去了興趣,道:「這帳目什麼時候能看完啊?景國公終於請封張宗耀為世子了,他們家請了廣聯社的曾楚生在家裡唱戲,我們到時候去他們家聽戲吧?」
聖旨下來,張家人肯定要慶祝一番的。
宋墨聽著心中一動,想到了張原明娶的正是濟寧侯府的魏氏……
他不動聲色地道:「還請了些什麼人?」
「不知道。」顧玉從來不關心這些,請誰來他都不怕,他都沒什麼顧忌,「來來去去總不是那些人。」
「行啊,到時候你來叫我吧!」
顧玉高高興興地走了。
宋墨跟專司各府應酬的回事處說了一聲,到了那一天,拿了張家送來的請帖,和顧玉去了景公國府。
兩家都是國公府,按制布置,格局大小都差不多,只是英國公府進門就是正廳,後面是上房,花園在西路,日常起居在東路。而景國公府則進門是花園,正廳在西路,後面是上房,日常起居在東路。他們去西路給景國公請了安後,直接去了花園。
戲臺早就搭好了,還沒有到開唱的時候,旁邊山房裡的賭局卻早就開始了,人聲鼎沸,喧囂嘈雜,不時傳來幾聲哄然的喝彩聲,倒顯得戲臺這邊有些冷清。
顧玉笑道:「肯定是張季賢設的局!」
張續明,字季賢。是寧德長公主的外孫女婿,和宋墨是一表三千里的親戚。
宋墨笑道:「我看你不是來聽戲的,是來賭錢的。」
顧玉嘿嘿笑,和宋墨耳語:「錢多人傻,我不和他們玩幾把賺點零花錢也是個傻子!」
宋墨失笑,卻拉了他:「今天是張宗耀的好日子,我們怎麼也要和正主兒道聲賀吧?你陪著我去見了張宗耀再說。」
像這樣的賭局輸贏不過千把兩銀子,顧玉還沒有放在眼裡,他要想賭,自會去京都最大的賭坊,和揚州來的鹽商、廣東來的行商賭,但這裡大家身分差不多,錢雖賭得小,但另有一番樂趣,他也很喜歡在旁邊跟著觀觀戰、起起鬨。不過既然宋墨來了,他當然是要陪宋墨的。
過賭局而不入,顧玉拉了個小廝問張原明在哪裡。
今天來的都是貴客,小廝忙殷勤地道:「我們家世子爺的舅弟濟寧侯和延安侯家的四爺過來了,因是孝期,濟寧侯見過世子夫人就要回去了,我們世子夫人就請了世子過去說兩句話,應該很快就會出來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宋墨嘴角含笑,猜著張原明肯定是會送魏廷瑜出門的,和顧玉慢慢往垂花門去。
顧玉心中納悶不已。張原明比他們年長十多歲,為人又很木訥、膽小,根本和他們玩不到一起去。瞧宋墨這樣子,卻是專為他而來。他不由低聲問宋墨:「你有什麼事要找他?」
宋墨知道顧玉很聰明,但他反應這麼快,還是讓宋墨微微有點驚訝。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反而讓顧玉不好再問下去。
走到垂花門前,他們正好遇到張原明送了魏廷瑜和汪清海出來。看見宋墨和顧玉,三個人都愣在那裡。
魏廷瑜和汪清海是不認識,張原明是沒有想到。
還是宋墨主動和張原明打招呼,三個人這才回過神來。
張原明忙向宋墨、顧玉引見魏廷瑜和汪清海,可話一說出口,這才想到魏廷瑜已經是侯爺了,應該向他引見宋墨和顧玉才是,可宋墨和顧玉卻一個是英國公府的世子爺,一個是萬皇后的外甥,魏廷瑜就算已經是侯爺了,若論尊貴,只怕和這兩位也無法相提並論……
見宋墨和顧玉神色平靜,他這才釋然。
魏廷瑜和汪清海卻沒想這麼多。
英國公世子,那是個和他們相隔十萬八千里,可望而不可及的人;顧玉,京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京都小霸王。前者是以他們的身分和地位不可能有交集,後者是以他們的為人和品性不屑於打交道。但此時遇到了,兩人忍不住打量起宋墨和顧玉來。
宋墨穿了件玉帶白的直裰,腰間墜著了個香囊和一塊羊脂玉的玉珮,精緻的眉眼如山巒迤邐,平靜的眸子如潭水深幽,氣度高華,舉止優雅,這樣一個本應該讓人望之即心生好感的美少年,嘴角含笑地站在那裡,卻如高山流川,沉靜中帶著股泰山壓頂般無堅不催的氣勢,讓人隱隱生出幾分忌憚。齒白唇紅的顧玉站在他的身邊,如浩瀚的夜空和明亮的星子,光彩完全被宋墨所掩蓋。
兩人不由面面相覷。
宋墨也在打量魏廷瑜和汪清海。
魏廷瑜十七、八歲的樣子,穿了件月白色的細布直裰,因為戴著孝,袍角綴了塊巴掌大的麻布,劍眉星目,高大挺拔。汪清海比魏廷瑜大一、兩歲的樣子,穿了件寶藍底紫色團花的直裰,鼻直口方,面色微黎。難得的是兩人都目光清澈,一看就是那種受過良好教育,一帆風順長大的人。
宋墨和魏廷瑜寒暄:「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了濟寧侯和汪四爺。戲還沒有開鑼,怎麼不多坐一會再走?聽說今天是請了廣聯社的曾楚生唱戲——他自得了喘哮之後就很少親自登臺了,景國公府能把他請來,十分難得。兩位何不聽了戲再走?」
他的聲音溫和,語氣親切,讓張原明受寵若驚,忙道:「是啊,這樣的機會不多,你們何不聽了戲再走?」
能和英國公世子爺結交,魏廷瑜何嘗不知道機會難得,可他正在守制。猶豫半晌,他還是面露遺憾地婉言拒絕了:「多謝英國公世子爺的好意,只是我正在守制,實在是不方便久留。若有機會,我來作東,請英國公世子爺聚聚。」神色雖然有些拘泥,但幾句話倒也說大方得體。
宋墨聽了魏廷瑜的回答,暗暗點頭。他一面和魏廷瑜等人往外走,一面和魏廷瑜寒暄:「你平時都有些什麼消遣?」
魏廷瑜恭謹地道:「平時在家讀書、寫字,也沒有什麼消遣。」又客氣地問宋墨:「不知道英國公世子爺平時都有些什麼消遣?」
張原明聽得滿頭大汗,哪有這樣說話的?宋墨可是英國公世子。沒等宋墨回答,他已急急地在一旁補充:「我這內弟喜歡騎射!平時常在宣武門外的護城河邊遛馬!」
京都居,大不易。並不是每家的宅院都能跑馬的。
「哦!」宋墨一聽來了興趣,略一思索,對顧玉道:「要不我們明天和濟寧侯一起去護城河邊遛馬吧!」
顧玉哪裡還看不出來宋墨這是有意要親近魏廷瑜,他斷然沒有不配合的道理。「好啊!」他高聲笑著,對魏廷瑜道:「那我們說好了,明天卯初,不見不散!」
魏廷瑜和汪清海愕然,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的人眼中看到了幾分忐忑。
張原明還以為是魏廷瑜投了宋墨的眼緣,聞言大喜,忙替魏廷瑜答道:「到時候一定去!」
宋墨微微頷首,神色矜貴又從容,讓人頓生珠玉在側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