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電梯說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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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點邪惡的趣味……不可思議卻又充滿趣味。」--- 芝加哥論壇報 (Chicago Tribune)

「這本小說令人讚佩──有時魔幻，有時甜蜜──讓讀者驚奇連連、印象深刻。」--- 書單雜誌 (Booklist)

「在這本扭曲、獨特又充滿驚喜的小說中，紐約市就像一座地獄般的遊樂場...

地下室的男人

傑姆斯今年二十五歲，單身，而且個性相當害羞。他有一雙看起來睡眼惺忪的湛藍色眼眸，以及整齊好看的牙齒。他是華爾街的會計師，住在普安勳大廈。每天下班之後，傑姆斯會先搭計程車到東村的傻子麥可餐廳用餐，然後再乘坐地鐵往北回到普安勳大廈。傻子麥可提供的餐點很不尋常，例如「水牛餐」、「鷸餐」，或是以混合食材調理而成的「主廚獨門秘方」。

晚餐時間是傑姆斯最喜歡的時段之一。他每天在辦公室裡檢核大量的數字，從早上八點開始到晚上六點。下班後，他才能夠把抽象的數字擱到一旁，讓自己放鬆一下。他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也不愛喝酒、運動、上夜店，因此他放鬆自我的方式，就是品嚐美食。傑姆斯最喜歡傻子麥可餐廳那些不按牌理出牌的食物。去年，傑姆斯嚐了負鼠肉、烏頰魚、歐洲家兔、豬頸肉，甚至響尾蛇。他不僅喜歡這些餐點，也喜歡它們的名稱。傑姆斯向來欣賞細節簡單的事物，例如熟鐵鑄成的圍欄，以及日本俳詩。他覺得傻子麥可的餐點不論命名或食材都包藏著一種懷舊的浪漫元素，彷彿餐桌上的佳餚是某位中世紀武士專程出外狩獵後帶回來的戰利品。

傑姆斯以前說話會結巴，經過專人指導後才改善了症狀。因此每次傑姆斯在點餐之後，就會一邊等待上菜，一邊默默練習他的口語能力。

「小龍蝦、小龍蝦。」傑姆斯總是在餐點上桌前低聲複誦菜名，就像唸咒語或低吟心儀女子的芳名。

「希臘捲餅。」傑姆斯輕聲唸著。「槍烏賊。」

這種複誦菜名的習慣，帶給傑姆斯極大的滿足和某種程度的慰藉。這麼做讓他感受心靈的平衡，也讓他有開口說話的機會，並且幫助他建構一個無形的自我空間，讓他不受餐廳裡其他客人的影響。來傻子麥可用餐的客人，多半是個性古怪或形隻影單之人。這家餐廳晚餐時間經常高朋滿座，因此傑姆斯總是一下班就盡快趕來卡位。十月份的某一天，傑姆斯下班較晚，抵達傻子麥可餐廳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現在大概要等一個小時才有位子喔，不好意思。」阿簧在餐廳門口對傑姆斯說。阿簧是傑姆斯最喜歡的服務生。

「就把等待當成是淨化靈魂的過程吧！」阿簧笑說。阿簧是個宗教信仰虔誠的外國人，他學過「淨化靈魂」這個詞。

「就連我這種熟客也要等一個小時嗎？」傑姆斯小聲地問。

阿簧無奈地輕嘆一口氣。「很抱歉，傑姆斯先生，請您先花一個小時淨化靈魂吧！」

傑姆斯走出餐廳，在附近的街上閒晃。因為他習慣在固定的餐廳用餐，所以不打算到別家餐館解決晚餐問題，決定利用這一個小時隨處看看。他先在街角聆聽一個身材高瘦而且有黑眼圈的街頭歌手演唱。這個抱著吉他自彈自唱的歌手叫做「道德約翰」，傑姆斯與他相識於紐約地鐵車廂內。聽過約翰的演唱之後，傑姆斯又繼續往前走，沿路欣賞街上店家的櫥窗。他在「譚蒂寵物店」外看著櫥窗內的雪貂，也在「大快朵頤蛋糕店」的玻璃窗前欣賞店裡各式各樣的點心。接著，他又在「芭比情趣用品店」門口觀看櫥窗內展示的皮革內褲。傑姆斯原本打算走進這間店裡逛逛，但是當他從敞開的店門瞥見裡面展示架上掛著一套金屬鎖鏈式胸罩，便頓時羞紅了臉，並且停下腳步。傑姆斯覺得他的室友派翠克‧瑞格一定經常光顧這類情趣用品店。

「你喜歡嗎？」

傑姆斯聞言轉頭，發現一名紅髮女子站在他身邊。這個紅髮女子穿著布料極少的銀色比基尼馬甲，腳上套著黑色的戰鬥式長靴，並且一面抽著菸。傑姆斯在她裸露的手臂與大腿上看見明顯的雞皮疙瘩，也在她微笑時發現她的門牙上鑲有「芭比」字樣的金色小字。

「呃……我……」傑姆斯突然結巴起來。

「我剛才溜出來抽根菸，休息一下。」女子把香菸丟到地上，用鞋跟踩熄。

「喔。」傑姆斯說。「嗯。」

芭比開始對著傑姆斯扭腰擺臀，動作中帶點挑逗的意味，讓傑姆斯不得不往退，退往情趣用品店裡。芭比自己也一面舞動身體，一面走回店內，然後關上店門。

「呼，外面真冷。」芭比說。

「嗯。」傑姆斯點點頭。

芭比故意擋在傑姆斯和入口之間，以腳尖旋轉了一圈，然後拍拍自己身上穿的鉻黃色熱褲。「怎麼樣，這件褲子很酷吧？我們正在舉行特賣活動，活動主題是『歡樂假期掀高潮，你我也要有高潮』！」

傑姆斯聞言立刻紅了雙頰。「我……我不是來買東西的。」

「跳蛋和按摩棒都大減價喔！」芭比滔滔不絕地推銷著。「乳頭夾也降價了。」

傑姆斯緊張地看看四周，牆面上掛滿了皮革面罩、塞口器，以及看起來相當具有危險性的皮鞭。

「我只是想借廁所。」傑姆斯瞎掰一個藉口。

「沒問題。只要你隨便買點什麼，廁所就讓你使用。」芭比打了個呵欠，手指向店裡其中一個展示櫃。「看見沒？後面那個擺著洞洞牌假陽具的櫃子。」

傑姆斯不好意思地咳了幾聲。

「你還好吧？」

「我……不小心把口香糖吞下去了。」

「沒事就好。擺著洞洞牌假陽具的櫃子後面有個樓梯，從那裡下樓就可以看到廁所。」

傑姆斯連忙跑向樓梯下樓。到了地下室之後，他才喘了一口氣，並且拭去額頭上汗珠。

「好險！」傑姆斯輕聲地說，並且忍住嘲笑自己的衝動。他剛才實在太假正經了。傑姆斯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站在一條不長不短的走道上，走道兩側是有點潮濕的水泥牆，以及好幾扇被漆成粉紅色的木門，門上寫著黑色的油漆字。一扇門上寫著「芭比的房間」，另一扇門寫著「睡覺的地方」，第三扇門寫著「雜物間」，第四扇門則寫著「私人專用」。至於在傑姆斯的正對面，也就是走廊的盡頭，還有一道附著鉸鏈的黑色防火門。這道黑色防火門上有粉紅色的油漆字，潦草地寫著：「約翰‧凱索喜歡流浪」。

傑姆斯偷偷回望樓梯上方，他沒有看見芭比的身影，店裡也沒有其他的客人。傑姆斯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平常這時候他應該已經在傻子麥可吃過晚餐，喝著飯後的人參茶並且準備買單離開，但今天他卻有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走到每一扇門邊聽聽門後的動靜。結果，幾乎每一扇門後都是靜悄悄的，除了那道黑色的防火門。黑色防火門後隱隱傳來金屬撞擊的尖銳聲響，聽起來像是有人在鑄劍。而且，他越靠近那道門，就越能感受到門後傳來火焰燃燒般的熱度。

傑姆斯往後退了一步。這扇鋼鐵打造而成的防火門看起來粗糙又厚重，而且相當古老，讓傑姆斯想起普安勳大廈那部歷史悠久但仍堪用的電梯。他覺得這道防火門可能已經封閉數十年了，但是門扉上的粉紅色油漆字看起來卻很新。

「約翰‧凱索喜歡流浪。」傑姆斯讀著防火門上的字。「約翰‧凱索喜歡流浪。」

傑姆斯盯著這幾個字，然候一遍又一遍地複誦。他不太了解字面上的意思，但是這個句子唸起來很順口。門後發出的金屬敲擊聲引起了傑姆斯的好奇心，於是他握住門上的把手，用力一推，沒想到這扇門居然輕鬆地往旁邊滑開。

這扇門後的房間，看起既像鑄鐵的工坊，又像儲酒的酒窖。偌大的空間裡十分陰暗，傑姆斯看見一座閃著橘色火光的燒窯，較遠處的牆邊還有一個小火爐。燒窯旁邊有一個大書櫃，以及一張木桌和兩把凳子，地板則是水泥地。在傑姆斯與燒窯之間有許多老舊的貨箱，還有一條從防火門直通燒窯的走道，宛如教堂裡通向聖壇的步道。傑姆斯順著通道走進房間時，他聞到一股香氣從火爐那頭傳來。燒窯裡的火光持續閃爍著，彷彿是一團靜靜燃燒的大型燭火。不過，原本在門外聽見的金屬敲擊聲，在門扉開啟之後就停了下來。

「有人在嗎？」傑姆斯喊著。

當傑姆斯的眼睛逐漸適應周遭的黑暗時，他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傑姆斯發現房間裡那些老舊的貨箱都面對走道敞開著，就像一個個展示櫃。貨箱裡襯著黑色的絨布，而絨布上擺放的竟然是一顆又一顆珍貴璀璨的寶石，包括大得像拳頭的鑽石，以及切割方正、厚度像果凍般的綠寶石。另外還有厚度較薄但是像鬆餅一樣寬的琥珀，鑲嵌在金色的小碟子上。至於切割面在燒窯火光映照下閃閃發亮的紅寶石，則讓傑姆斯看清楚了房間內的狀況。

「哇……」傑姆斯發出驚嘆。

「是誰派你來的？」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哇！」傑姆斯嚇了一跳，又發出一聲驚呼。

「是誰派你來的？」

傑姆斯轉了一圈，試圖在黑暗中尋找聲音的來源。「沒……沒有人派我來，我只是……隨便逛逛。」

「沒有人會因為隨便逛逛而走進這個房間，到這裡來的人都是被派來的。」

傑姆斯聽見書櫃後方傳來聲響。「請問你在什麼地方？」傑姆斯好奇地問。

一個看起來相當嚴肅的男人從書櫃後方走出來。他雖然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白髮，但是站姿英武挺拔，因此傑姆斯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個老人。這名男子穿著燕尾服，袖子捲到手肘處，看起來像正在從事某種勞力工作。事實上，他一手拿著大鐵鎚，另一手則拿著一條細細的金項鍊，因此傑姆斯推測剛才的金屬敲擊聲應該是來自這個男人手上的鐵鎚。

「如果我打擾了您的工作，我……我很抱歉。請問您就是約翰‧凱索嗎？」

「沒關係。你可以過來這邊說話！」

這名男子的聲音有種回音效果，聽起來就像他在山洞裡說話。傑姆斯走近燒窯，他不僅看見窯裡燃燒得白熱的木炭，也清楚看見白髮男子的眼睛。這個男人的棕色眼眸充滿活力，就像春雨過後的沃土，而且這雙眼睛也正緊盯著傑姆斯瞧。

「嗯。」男人把鐵鎚和金項鍊放到桌上，然後拉起傑姆斯的右手，細細端詳他的掌紋。

「啊！」傑姆斯有點不自在。「嗨，您好。」

男人放下傑姆斯的手，然後對著空氣聞了聞，彷彿他之前曾經聞過傑姆斯身上的味道。

「好。你剛才說是誰派你來的？」白髮男子問。

「沒有人啊。我不懂您的意思，您是指芭比嗎？」

男子搖搖頭，然後在其中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並且對著另一張凳子點了點頭。

「你先坐下再說。」男子說。

「但是……」傑姆斯有點遲疑。

「坐下！」男子堅定地說。

傑姆斯只好乖乖坐下來。他看著這個男人，男人也看著他。

「芭比不會派人來，但是一般人也不可能因為隨便亂逛而闖進來。」白髮男子拍拍著桌子。「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傑姆斯偷偷看向他走進來的那扇門，從開啟的門扉往外看，他可以看見房間外面的光線以及樓梯的一小部分。奇怪的是，傑姆斯雖然身處一間奇怪的暗室，面前還坐著一個奇怪的男人，但他卻一點也不害怕。傑姆斯挺喜歡曼哈頓各個角落所發生的怪事，他喜歡這個像酒窖一樣的地方，就如同他喜歡傻子麥可餐廳，喜歡修道院博物館，也喜歡普安勳大廈那部老舊的電梯。除此之外，他身邊這個白髮男子看起來非常平靜，而且充滿自信，像是一個最高法院的法官。

「我實在不記得有誰派我來這裡。」傑姆斯誠實地回答。「我只是在等著吃晚飯，為了打發時間才到處走走看看。」傑姆斯偷瞄了裝滿鑽石的貨箱一眼。「所以，我想應該是我自己派我來的。」

「非常好的答案。」白髮男子說。「答得好！」

火爐裡的火焰發出爆裂聲。儘管他們所坐的凳子沒有椅背，但是傑姆斯面前的白髮男子坐姿依舊端正挺拔，雙手還放在膝蓋上。傑姆斯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顯然他與這個陌生人會繼續在火爐旁的凳子上坐著。

「對了，我叫傑姆斯‧布蘭屈。」

「我知道。這是個不錯的名字。」

「謝謝讚美。呃……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不重要。」

傑姆斯原本期待男子也會自我介紹，但是對方始終沒有說出自己的姓名。傑姆斯偷偷看著這個陌生人的白髮，以及他堅毅的臉部線條。他的相貌很有威嚴，讓傑姆斯覺得似曾相識。或許這個白髮男子是老牌電影明星，傑姆斯可能在哪部電影中看過他。

「我們之前見過嗎？」傑姆斯問。

「嗯。」男子回答。

傑姆斯揉揉自己的脖子，並且看看他身旁的那些裝在貨箱裡的金銀珠寶。他很好奇這些寶石是不是白髮男子靠著出生入死的冒險行動才取得的。或者，這些寶石是白髮男子自己從燒窯錘鍊而成。

「門上的那些字是什麼意思？」傑姆斯問白髮男子。「約翰‧凱索喜歡流浪。那是什麼意思？」

男子臉上沒有笑容。「表示我經常到處跑。」

「喔，所以您有四處遊走的特權囉？」

「可以這麼說。」

傑姆斯突然想開個玩笑。「您駐足的據點都是在情趣用品店的地下室嗎？」

陌生男子聳聳肩。「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他突然站起身子，拍拍雙手，像是剛完成第一階段的談判。他對著傑姆斯招招手，要他走到其中一箱寶石旁邊。「布蘭屈先生，今晚你想看哪一類的寶石呢？」

傑姆斯嘆了一口氣，他還想繼續坐著聊天。「呃，謝謝你，不過我應該不需要鑽石……或者其他的寶石。」

「不久之後你就需要了。你要不要先看一看？」

「我應該不……」

「你先看一看。」白髮男子堅持。

傑姆斯恭敬不如從命。他覺得自己好像應該聽命於這個看起來比他年長的男子，但是他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於是他走近貨箱，開始瀏覽箱內的寶石。這個箱子裡裝的寶石全都是經過雕琢與鑲綴的珠寶，而不單單只是寶石。箱子內緣擺著一串長長的珍珠項鍊，長得像繩套一樣，任何一位女性佩戴時就算在脖子上繞了兩圈，應該還是會垂到腰際。除了這串珍珠項鍊之外，箱子裡還有紫水晶胸針、月長石戒指，以及一些傑姆斯猜不出功能的飾品。有一條足環是由粗大的金鍊子所打造，上面還掛著許多大塊的黃玉。由於金鍊粗大、黃玉沉重，因此這條足環看起來就像腳鐐一般。如果不是用來限制皇后的行動，就只能純粹用來觀賞。

「你可以摸摸這些珠寶。」白髮男子說。

傑姆斯又乖乖照著男子的指示，怯怯地以指尖輕觸珠寶光滑冰冷的表面。

「那是血石。」男子告訴傑姆斯。「那些則是紅榴石。」

「可是……我沒有女朋友。」傑姆斯說。

「這個是縞瑪瑙。」

傑姆斯的指尖繼續在珠寶的表面遊走。身穿燕尾服的男子把貨箱轉向燒窯，讓燒窯的火光映照在珠寶上。

「綠柱玉。」男人指著傑姆斯觸碰的珠寶。「貓眼石、瑪瑙。」

傑姆斯點點頭，並且不自覺地開始複誦這些珠寶的名稱，就像他坐在傻子麥可等待上菜時的情況一樣。

「那個是碧玉。」男子說。

「碧玉。」傑姆斯複誦。

「紫藍石。」

「紫藍石。」

過了一會兒，傑姆斯不再複誦，而只是靜靜觸摸這些寶石，任憑寶石反射窯火的光芒像魔咒一般包圍他。他喜歡珊瑚、綠松石、天青石。傑姆斯突然覺得人類將這些珍貴的石頭從地底下挖出送給女性是相當正確的事。不論是穿著金屬胸罩的女店員或是手上戴著鑽石戒指的新娘，傑姆斯認為女性就該負責彰顯這些地球上最堅固的東西，男性是辦不到的。

傑姆斯心中突然有種強烈的感傷。他知道自己買不起眼前這些珍貴的珠寶，但就算他能擁有一塊紅寶石或日長石，他也沒有對象可送。

「我沒有女朋友。」傑姆斯又說了一遍。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沒能清楚表達他的意思，於是他再重申一次。

「我身邊沒有女人。」他明白地說。

「也許不久之後就會有了。」白髮男子回答。

傑姆斯眨眨眼睛。他有點恍神，沒聽清楚白髮男子的話。

「不好意思，您剛才說什麼？」傑姆斯問。

身穿燕尾服的男子站在貨箱後方。「傑姆斯‧布蘭屈先生，我們來想像一下，如果不久之後有個女人走進你的生命，你愛她，而且你想要從這個箱子挑出一件珠寶送給她，你會如何選擇？」

傑姆斯咬咬嘴唇。他環顧四周，看看火爐和房間的入口。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傑姆斯又問了一次。

「那不重要。你想從箱子裡挑選哪一件珠寶給你心愛的女人？」

傑姆斯凝望著這個男人的臉，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傑姆斯也想從這個陌生人的目光中尋找任何潛在的惡意，或是從他嘴角的笑意查看是否有嘲弄或測試的意圖，但是這名白髮男子看起來非常誠懇。

傑姆斯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我買不起你這些珠寶，一件都買不起。」

陌生男子輕嘆一口氣，耐心地說：「如果你買得起，你會挑選哪一件給你心愛的女人？」

傑姆斯凝望著那些寶石，捨不得把目光移開。那些寶石實在太美了，於是他對自己說：好，別想那麼多！

「呃……」傑姆斯的眼睛瀏覽著箱子裡的珠寶。他不想要那串長得像蛇一樣的珍珠項鍊，也不要那條掛著黃玉的黃金腳鍊。傑姆斯在麥迪遜大道上的酒吧裡看過不少女人佩戴各種珠寶配件，也看過模特兒的脖子或手腳上戴著各式各樣的珠寶飾品，但是他喜歡女人一次只佩戴一種珠寶，只要一件簡單高雅的珠寶，就已經足夠了。

「我挑這一件好了。」傑姆斯一面說著，一面拿起一條小小的銀製手環。這條手環上串著海豚造型的玉墜。

白髮男子從傑姆斯手中接過這條銀製手環，然後放進口袋。「對不起，這條手環已經被別人預訂了。請你挑選別件。」

「啊？你不是要我假設性地挑選一件就好了嗎？」

「再挑選一件！」男人的語氣中帶著命令。

於是傑姆斯繼續瀏覽箱子裡的寶石。他考慮選擇一顆像雞蛋一般大的紅寶石，或是一顆雕琢得像金字塔的鑽石，但是這些寶石都太大、太完美了。願意與傑姆斯約會的女人，應該駕馭不了這種大器的寶石。貨箱的角落裡有一對小小的耳環，幾乎隱匿在絨布的皺摺中。這副耳環是由雕飾簡單的黃金所打造，上面鑲著光滑的白色寶石。傑姆斯從箱子裡拿出這副耳環。

「這是什麼寶石？」

「蛋白石。」白髮男子說。

傑姆斯將手靠近燒窯。當窯火映照在蛋白石上頭，蛋白石內部立刻反射出小小的光譜。傑姆斯在腦海中想像一個肌膚柔美、髮色如蜜糖般的女人戴上這對耳環，他想像蛋白石在這個女人美肌襯托下所呈現的美感。

「我選擇這對耳環給我心愛的女人。」傑姆斯做了決定。

白髮男子微微點頭。「非常好的選擇。選得好！」

傑姆斯看著手中這副精緻的蛋白石耳環。「這對耳環真漂亮。」他說。

「這對耳環是你的了。」

傑姆斯抬起頭看著白髮男子。「你說什麼？」

「你聽得很清楚。好好保護這副耳環，你自然會明白該在什麼時候把它們送給你心愛的女人。」

傑姆斯看看手中的蛋白石耳環，然後又抬頭看看這個陌生男子。「你……你大概沒有聽懂，我根本沒有對象可以送出這副耳環。」

男子原本嚴肅的神情突然變得柔和，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在告訴孩子門禁時間被放寬了。

「你很快就會有對象了。」男子說。

地下室的男人

傑姆斯今年二十五歲，單身，而且個性相當害羞。他有一雙看起來睡眼惺忪的湛藍色眼眸，以及整齊好看的牙齒。他是華爾街的會計師，住在普安勳大廈。每天下班之後，傑姆斯會先搭計程車到東村的傻子麥可餐廳用餐，然後再乘坐地鐵往北回到普安勳大廈。傻子麥可提供的餐點很不尋常，例如「水牛餐」、「鷸餐」，或是以混合食材調理而成的「主廚獨門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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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棋子的男人
讓老婆幫他洗澡的男人
飾演老鼠的男人
地下室的男人
帶槍的男人
把女人綁在床上的男人
幸運的男人
臉上有胎記的男人
和電梯說話的男人
穿黑衣服的男人
開槍的男人

名叫棋子的男人
讓老婆幫他洗澡的男人
飾演老鼠的男人
地下室的男人
帶槍的男人
把女人綁在床上的男人
幸運的男人
臉上有胎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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