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作家都曾有受到創傷或與人群隔絕的經歷,在那段時間裡,他必須依靠迷離的想像與編造故事,來渡過難捱的日子。這個過程我稱之為作家心靈的「挫迷」狀態。「挫迷」狀態在魯迅的身上表現得最為明顯,他在《吶喊》集的序中談到了一些當時的心境,幼年時家庭的變故,留學日本時讀醫的不順遂,辦文學刊物的失敗,曾有的壯志與熱血得不到呼應,而今只能在這裡消耗生命,讓他感到鬱抑不安。他在描述居住環境時提到,這個居地十分僻靜,少有人來,庭院槐樹上曾經吊死過一個女人。這個充滿怨念的無名的死去的女人,她並非僅是場景與心境的襯托而已,而是魯迅心靈的投射,一個飄忽而淒厲的映象,也應該是這幾篇小說的重要推手,很少人知道,這個無名的女鬼,激發了整個世紀中國新文學的萌發。
至於台灣作家賴和、龍瑛宗、吳濁流、李喬、七等生等人作品中,也很容易看到「挫迷」的記述,盤繞於他們身邊的則也是另一個無名女鬼。這怨鬼是位一直被(外來的人?)騙財、騙色,飽受欺凌的可憐女子。她在家破人亡後,最後只得上吊在林投樹上。這個冤魂披頭散髮的出現在吊死的樹下,始終沒有離開,那些被纏繞的作家,似乎也掙脫不了束縛,在作品中反覆替她敘述被侵害的悲情。這個時代並不那麼沉重,這本書裡雖是依這樣的脈絡來創作的,但筆下的鬼比較豐富、多樣,看起來輕巧有趣多了。上述那些作家除了七等生之外,幾乎沒有談論過神,不曾進行過相關的書寫與思辨,而我則以為這是個很好的領域,畢竟神也是不斷在人間行走;不時被看到的。——王幼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