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復初來台木刻版畫家朱鳴岡、黃榮燦、麥非等的意識形態,對台灣美術有過什麼影響?台灣省交響樂團第一位團長蔡繼琨,人稱少將指揮,協助台灣省展成立,他們幾年之間全都失蹤了,書中以他們為主角,台灣美術若不再是紫色,到底什麼顏色?
台灣光復後第一屆省展,在波詭雲譎中看似安然渡過。
大稻埕的山水亭台菜館、波麗路西餐廳,彷彿還留著藝術家們杯觥交錯的身影。
美術界內部卻悄悄掀起意識形態的風暴。
台灣畫、中國畫,台灣話、中國話。
對台灣人來說,日治時代就像昨天的事,昨天還在喊天皇萬歲,今天就中華民國萬歲,昨天說我擁護帝國支持聖戰,今天說我反抗日本熱愛祖國……
「對,畫家只管畫他的畫,其他的什麼都別管。塞尚、梵谷他們會什麼,他們因為不會才成為大畫家。」陳澄波這樣對楊三郎說。
曾為台灣最後一任總督長谷川清畫肖像畫的李石樵,看著台灣省行政長官陳儀的照片,怎麼也感覺不出一個凱旋將軍的銳氣。
來自唐山的蔡繼琨,在充滿不確定的戰後氛圍中,為舉辦美展和成立樂團奔走;記者黃榮燦在開往基隆的夜車上,不明白為什麼響應建設新台灣而來的青年們,竟一個個搶著買船票要逃離這個島嶼……
謹以本書致變色的年代,消失的人們。
畫家謝里法第一本長篇小說《紫色大稻埕》,寫到1945年初,二次大戰已近尾聲。光復初期的台灣畫壇,美術史演義也翻到了下一頁。
大稻埕家家戶戶門前矗起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一片旗海中看到的正好調為紫色,隨著時間過去,這片紫色又變了顏色。這本《變色的年代》所講述的,正是短短數年間,民間乃至於畫壇變色的過程。
跟隨陳儀來台的蔡繼琨,為籌辦第一屆省展四界奔走,在他頻繁的走訪中,讓讀者彷彿也跟著他看見了畫家們的身影。郭雪湖、李石樵、林玉山、楊啟東、顏水龍、楊逵、藍運登、趙春翔、廖德政、李超然、陳逸松、林顯模、麥非、黃永玉、朱鳴崗、洪瑞麟、張義雄、王井泉女兒、馬白水……大稻埕的山水閣和波麗露,依舊是畫家們談笑宴聚的去處,但在畫家們的談話間,政治的陰影已悄然掩至。
在籌辦全省美展這條故事主要軸線上,「語言」的使用顯得格外有意義。籌備會兩次開會,與會者皆用日語,到了第三次,因省黨部介入,各說各話的局面,官樣文章的過場,讓畫家們不得不表明各自立場。第一屆省展順利結束,關於東洋畫與中國畫的爭論隨即登場,傳承自日本北宗畫風的「灣製畫」夾在中間,畫已不再是畫,而成了觀點和立場之爭。
畫家郭雪湖眼中的蔡繼琨,是個說不清自己是廈門人、鹿港人還是菲律賓華僑的「黑狗兄」;他在陳儀手下,是個掛有一顆星軍階的少將;在全省美展、國立台灣交響樂團的創建史上,則是個有能力的幹才。小說後半段寫到蔡繼琨在樂團首次公演時失蹤,顯得有些突然。木刻版畫家黃榮燦的消失,則似乎較為合理──他是從大陸單身來台的藝術家,是個沒有政治自覺的讀書人。當黃榮燦再度被人「看見」時,是在醫學院人體解剖室,不論是否屬實,這結局確實驚悚。
畫家需要吸收知識的養分,當時左翼文化界也有外省、本省之分。外省畫家和本地畫家,被形容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親人,除了語言還有生活習俗,對國家的認同感及個人在美術中的定位,每形之於語言就難免引起對方誤會。紫色的大稻埕不知何時開始變成了灰色,時代的氛圍則陷入紅白大對抗;「變色」裡包括了所有的顏色,像爆炸的煙火在瞬間一閃而過,人們還來不及看清楚已經不見了,最後殘留在視覺裡的還是只有白色。
作者簡介:
謝里法(1938年3月27日~)
生於台北市大稻埕,台灣知名畫家,美術史家,藝術理論家。於國立師範大學美術系求學時,先後接受廖繼春、林玉山、李澤藩、孫多慈等多位台灣前輩畫家指導。1964年赴法國巴黎美術學院深造,1968年赴美國紐約博拉特版畫中心研究,曾是五月畫會的一員。橫跨美術與文學領域,催生台灣文學研究會、台灣文化交流中心等團體。1993年與廖修平、陳錦芳一同創辦巴黎文教基金會,設置「巴黎獎」獎勵優秀青年藝術家赴國外進修。現任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研究所教授。曾擔任總統文化獎、國家文藝獎、國際版畫雙年展等評審委員。著作有《日據時代台灣美術運動史》、《台灣出土人物誌》、《我所看到的上一代》、《重塑台灣的心靈》、《藝術的冒險》、《紐約的藝術世界》、《探索台灣美術的歷史視野》、《美術書簡》、《紫色大稻埕》等。
章節試閱
20台灣「省展」國畫難產
省展作品審查的那天,原先經蔡繼琨圈點的委員全都到齊,這證明外力還沒有插手到評審團來,這才令郭雪湖等鬆了一口氣,郭雪湖亦將送來家裡的那幅畫,帶到會場和其他作品一道評審。
戰前台灣畫家作品要與日本人比,現在雖然不與外省人比,但也要作給外省人看,心情與當年出品第一回台展時同樣緊張。
場內只見張呂淵帶兩三名員工忙著把郵寄過來的作品拆開分類,另一邊送來會場交件的部分,早已分好,靠牆放置在地上,且已經編了號碼,以目前登記的號碼預計應已超出三百件。一場戰亂過後,大家都擔心參與的欲望不如從前踴躍,短期間內趕出來的作品加上欠乏作畫材料,一直有徵收不到理想作品的疑慮。
台陽展採取公募制已近十年,皆由會員擔任評審,且每回都調整評選方法。省展是公辦的展覽,人力較台陽展要充足,所以有人建議學帝展的作法,評審團坐成一排由員工把畫作一幅幅抬到前面來,評完之後再抬走,如此讓評審員可以靜下心面對每件作品,且在評審過程中有權威感,所以這建議提出後,幾乎是全體舉手贊成。
依照慣例以西洋畫件數最多,共收進一八五件,其次是國畫一○二件,初設的雕塑僅二十五件。分成三組各自分配一個空間,進行評審,一個上午時間,西洋畫和雕塑於中午休息之前已陸續評出名次,只有國畫部才剛剛要開始,而且一而再地產生爭議。
以國畫部評審員陳進、林玉山、郭雪湖、陳敬輝和林之助等的為人處事向來友善無私,對繪畫的看法也相當接近,多年來不見誰與誰之間有過不悅的事,未料在評審會上產生的問題一個早上都無法協調。
首先他們發現太多摹仿傳統古畫的作品,在台展時代一直被日本來的評審員打為落選,不再出現於台展會場,十幾年後又有人拿出這種畫,想不到政權一轉移,美術界也跟著變天。起先直覺地認為此類作品應該落選,這時林玉山突然想到什麼,問了大家一句,語氣仍然那麼輕鬆:「我們不要忘了是國畫的評審,外界對中國美術的認知若認為落選的畫才是中國畫,說我們作了錯誤或叛逆的事,有可能會帶來麻煩噢!」
「但這是台灣省展,是本省的地方性展覽,在上海選出來的國畫也許是那種畫,今天在台灣以地方本位的觀點選的則是這種畫,如此作法也會招來麻煩嗎!放心吧!」林之助安慰他。
「本來有了西洋畫,就應該有東洋畫相應,怎麼跑出國畫來!如果一定要說是中國畫,就不可用西洋畫,而要說外國畫,當初是怎麼定的,雪湖君應該最知道。」陳敬輝說。
「開會的時候條文上就已經寫好了,好像是從過去在南京辦過的全國美展移用過來,一時之間也沒有異議,就這樣通過了。」
「那麼全國美展中入選的國畫是什麼樣的畫,是不是要先了解一下!」陳進建議說。
「我不放心的是展出之後,人家反而認為我們選的畫不該列為國畫,說我們不了解中國畫。」林之助也開始有了疑慮。
「不要管那麼多,現在就按照自己的看法去選,認為好的就入選,不好就落選,傳統水墨裡頭應該也有很多好畫。」
「我還是建議,今天的國畫評審要稍微調整一下,針對國畫兩個字多費點心去思考,至少我是已經這樣在作……」林玉山說。
「我也是,所以剛才那幾幅山水畫能入選,與我投的贊成票有關,我是在調整評審角度,既然叫中國畫那就要中國化。不過,我個人還是繼續畫自己的畫,現在市面上不是很多物品是台灣製的嗎?我的畫早就認為是台灣製,這就夠了,不管它是美國畫還是中國畫。」林之助說話和平時一般輕鬆有趣。
接著搬出來的是一幅直軸,三分之一滿滿地以行草寫著詩句,留下三分之二空間才在角落裡畫一隻小綿羊,使得大家都停下來,久久不敢作評斷。
「玉山君,你看這件……」郭雪湖想聽取林玉山的意見。
「請把畫移到這邊來,讓委員近一點看清楚那隻小羊。」林玉山所以有此要求,因為那小羊實在太小了。
「畫得不錯,問題是這些字,我們評的是國畫不是書法。」陳敬輝說。
「那麼我們只評畫,不去評書法,向來的國畫也都題了字,我們也只評畫不評字,雖然寫的字多了一點,我們就評這隻羊,認為好就讓它通過。」
郭雪湖這麼說,自己先在紙上打圓圈,表示通過了。
這時兩名職員從裡面抬出一幅配了框的大畫,畫的是台灣農村生活,主題是村婦在替她的初生嬰兒餵乳。
「這才是我期待的佳作!」陳敬輝用日語發出了他的讚嘆。
「若希望省展回到台展時代的水準,就只有靠這種程度的作品。」陳進也作了回應。
「陳慧坤進步了,的確進步了,其他的台展資深畫家相信也進步了,新的省展就得靠他們啦,拜託拜託!」林之助說。他一眼便看出畫的作者是陳慧坤。
「前天遇到肇嘉先生,他很關心省展,展出來的作品如果不理想,被外省人當笑話,就太沒有面子。他們的畫雖然不怎樣,話倒很會說,在報上寫文章永遠是他們說的才是。」郭雪湖說,雖臉上掛笑容,仍看得出心裡的無奈。
「如果被逼到不得已,那時省展只好關起門來辦,我們辦我們的,他們辦他們的。」陳敬輝說。
接著被抬過來的幾幅都令評審團同聲讚賞,李秋禾、黃靜山、黃鷗波、黃水文……。
「玉山仙,這幾個人都是嘉義畫家,你指導過的!」有人這麼問。
「不可以說指導,只能說我們一起研究……」林玉山向來就謙遜,回話時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這回省展得靠嘉義畫家撐住場面,特別要感謝玉山君的用心。」陳進豎起大拇指說,她直到現在還沒有說過一句台灣話。
突然間陳敬輝有感而發:「我總覺得省展作品比起府展時期尺寸小很多,你們也有這種感覺吧!」
「我剛才就和雪湖在討論,原來你也如此想。」
「沒關係,戰爭才結束,經濟狀況尚未復原,等明年如果還這樣,評審團在評審感言中就得特別提出來,省展代表的是台灣美術的實力,絲毫不可鬆懈……」
這時抬出來的終於是幅大畫,的確比其他作品大很多。
「這幅大畫等於在告訴我們,畫要好不可只求大,我的話你們聽到了沒有?」陳進笑笑地說。
「這幅畫的作者不管是誰,他敢畫這麼大的畫,至少也應該得到獎勵才對!」郭雪湖帶著笑聲說話。
「可是,就憑此而入選,這麼大的畫程度卻平平,展出來目標太明顯,不知道諸位意見如何?」
「問題在於太占空間,等於占了兩幅畫……」林之助說。
「我認識作者,如果大家認為該落選,我會去鼓勵他,要他明年再努力,不要洩氣。」陳敬輝接著說出作者是淡水中學畢業不久的校友,但也不希望因此拖垮省展程度。
接連抬過來的三幅畫的都是火雞,作者分別是范天送,薛萬棟和林金生,過去府展的六年當中均展現過身手,所以名字並不陌生,只是畫風已有了很大改變,尤其在府展第一回就獲特選的薛萬棟,所畫的這幅火雞和當年特選作品《遊戲》比起來形同兩個人的手筆。
「你們有沒有看出這三個人除了題材畫的是火雞,還有個共同點就是想從日本畫的風格轉變成中國畫,勉強要在短期間內改變畫風,一時又辦不到。針對這種作品我們應該怎麼評斷,對作者知道愈多就愈難論其優劣。」林玉山說。
「我還是要說,這是因國畫所帶出來的問題,過去參加的是東洋畫,現在改成國畫,於是就開始思考什麼畫叫國畫,所以就畫出這樣的畫來。」陳敬輝說。
「聽說陳慧坤也努力在學習傳統的水墨山水,經常去請教一位叫黃君璧的國畫家,還好這回送來的是寫實性高的鄉土風格。」郭雪湖說。
「對台灣美術而言,這難道不是一種危機!換個人來統治,把府展改成省展,把東洋畫改成國畫,畫出來的火雞也不一樣了,是母雞的問題,還是蛋的問題,你們說說看!」林之助拋出新的論點,卻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
「看來范天送的火雞健康一些,三者選一的話我就選他的,哈哈!」雖然是一句笑話,卻也產生影響力,最後助他拿到了佳作。
突然從背後傳來聲音:「怎麼樣,你們有什麼發現,找出哪些新人沒有!」
原來西畫組的楊三郎、李石樵、廖繼春等,評審已告結束,不見國畫組的人出來,就自動推門走進去,看到五個人排排坐,只評不到三分之二,勢必還有一段時間才結束。
「國畫組的國畫兩個字把你們都考倒了吧!」從後面跟過來的李梅樹大聲說,有幾分是在嘲弄裡面的人,卻惹火了屋裡的評審團:
「你再說就把你們都轟出去!」聽出說話的人已表示不歡迎,一個個知趣走出大門。
於是屋裡又安靜下來,剛才聽到說「新的發現」,西洋畫部或許有,但在國畫裡則不敢有所期待,即使這樣,依然在心裡盼望著奇蹟。
「到底有沒有必要轉型,只為了國畫這個名稱!莫非要我們先把大和魂趕走才接受中華魂。」陳敬輝喃喃自語,像對自己又像在對大家說:「當年滿清在中原建立帝國,不知有沒有要求住在中原的漢人也跟他們畫滿族的畫,照歷史所寫,他們反而認真學習中原文化,因為他們能看出中原文化的優點。今天來台灣的外省人就沒有這種眼光和度量,這就是所謂漢民族的傲慢。」他從頭到尾用台語說,只「傲慢」兩個字特別用了日語,或許有特別用意,其他人只靜靜地聽他一人說話。
許久才終於有人回應:「滿族向來是游牧民族,生活沒有固定場所,文化不能生根,所以想到中原來,他們看上中原的土壤、氣候和物產,當然更看上中原文化,進了中原之後什麼都想要,就乾脆把自己改變成中原人,我說來台的外省人沒有幾個認真讀中國歷史,所以來了台灣就像征服者一般傲慢。」他也學陳敬輝用日語加重「傲慢」的語氣,郭雪湖的聲量大,連門外的人也都聽得到。
現在已不再討論評畫的事情,把評審交給手中的一支筆去畫圓圈。
「來統治台灣的人不管是誰,都想以自己的模樣改造台灣人,非讓台灣人變得和他們一樣不可,過去叫作皇民化,現在或許叫祖國化,可是祖國的土地太大,說的話也到處不同,更何況其他。給一百年時間,相信連自己也統一不了,何況台灣,你們說的傲慢,我同意。」
「傲慢的人必食後果,外省人到台灣來什麼也沒得到之前,就已經得到了因傲慢所招來的後果,大家就等著看吧!」
當所有的畫評審完畢時,已經較西洋畫部遲了近一個小時,張呂淵將入選數目作了報告;國畫部出品總數一○二件,入選三十三件,約三件入選一件,與過去相比之下入選率算是相當高,這樣看來將來若有更多人的參與,到了五件入選一件的程度,在質的方面一定更提升。西洋畫部從一八五件中選出五十四件;雕塑部二十五件入選十三件,在競賽中淘汰的作品三個部門加起來超出兩百多件。在挑選優秀的入選作品之餘,也同時從落選作品看出台灣美術的未來,令評審團很大信心,不出幾年很快就看得見新一代台灣美術的實力。
張呂淵走到郭雪湖身旁在耳邊輕聲問:「中午李翼中主任本來是要請諸位委員到昇平樓吃飯的,臨時有要事,只好改期,向大家表示歉意。由於改變得突然,我打電話到高賀亭叫雜錦麵,聽三郎說有幾位委員特別愛吃這裡的麵,沒有先問一聲大家意見,真不好意思。」
「李翼中?是誰呀!」聽到這個全然不相干的名字,郭雪湖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國民黨部主任,他突然前來關心,我也嚇了一跳。」張呂淵回答。
這時門又打開,有人大聲催促說麵已送到,在樓上會客廳裡。
國畫評審員到齊時,西畫組的李梅樹、顏水龍已經開動,麵條吸進嘴裡發出的聲音,聽來特別感到肚子餓。
「你說李翼中這個人,到底為什麼要請我們吃飯?」又有人對李翼中感到好奇。
「不知道,只是吃一頓飯,管他是誰?沒什麼稀奇。」郭雪湖回答。
「噢,這人不簡單,他和陳儀是平起平坐的。」說話的是嘉義上來的陳澄波,台灣光復他第一個跑去領表填報入黨,現在他是這群人裡唯一的黨員。由於長年住嘉義的關係,對李翼中知道的也僅此而已,等有人再問時他什麼也答不出來。
「消息靈通的內行人來了!只有他是最清楚的。」陳清汾遠遠看到蔡繼琨上樓,就大聲喊起來,果然蔡繼琨喘吁吁地快步登上樓梯,向大家招呼。
「來,一起吃麵!七根菜。」郭雪湖等站起來表示歡迎。
「我剛到過高賀亭,才進門就聽老板在接電話,說中山堂的省展評審團叫了十六碗雜錦麵,我就說再加一碗也送來這裡。」
便坐下拿起筷子陪大家吃起來,才吃一口想起進門時清汾好像說「內行人」什麼,就問:「誰說我是內行人,我是七根菜,對什麼都外行的人才對。」
「他們在問為什麼李翼中要請客吃飯,我也只接到通知,完全不知內情。」張呂淵說。
「關於這點,我也只能猜測,是不是黨要來接管省展,不然那天的籌備會怎麼來了那麼多生面孔,又少了那麼多熟面孔,當中必有文章,我問過些人,竟然沒人知道內情,只好亂猜,多少會被我猜中幾分。」
「知道才講,不知道不要講。」李梅樹警告說:「雖然是太平,時局還是不穩定,說話最好小心,吃麵,吃麵。」
於是又靜了下來,大家只顧埋頭吃麵,聽到的只有麵條吸入嘴裡的響聲。
「台灣的麵味素放得較多,是所以好吃的原因,據說味素也是一種營養品。」蔡繼琨受不了沉悶,又想講話:「是前天我參加台灣文化協進會成立大會,有位作官的大人物說的,還說台灣文化就是味素文化,又營養又好吃。」
「這話給古井兄聽到,他可要罵人,因他強調山水亭從來不放味素,作菜全憑本事才叫作料理。」陳清汾說:「但他說漢藥一定要用甘草,就像文化運動一定要有他這種人一樣,這話我倒十分同意。」
「終於被你說中了,李翼中就是漢藥裡的甘草,非有不可,但又不重要,他請吃飯,想吃就吃,不吃也無妨。」李梅樹說。
20台灣「省展」國畫難產
省展作品審查的那天,原先經蔡繼琨圈點的委員全都到齊,這證明外力還沒有插手到評審團來,這才令郭雪湖等鬆了一口氣,郭雪湖亦將送來家裡的那幅畫,帶到會場和其他作品一道評審。
戰前台灣畫家作品要與日本人比,現在雖然不與外省人比,但也要作給外省人看,心情與當年出品第一回台展時同樣緊張。
場內只見張呂淵帶兩三名員工忙著把郵寄過來的作品拆開分類,另一邊送來會場交件的部分,早已分好,靠牆放置在地上,且已經編了號碼,以目前登記的號碼預計應已超出三百件。一場戰亂過後,大家都擔心參與的欲望不如...
目錄
1. 福州伯講古
2. 長官公署打來的電話
3. 蔡繼琨來台灣的條件
4. 跨越「台展」的橫溝
5. 模範省是美術家的使命
6. 為台灣畫家圓夢的使者
7. 籌備會的共通語言!
8. 延平北路古井兄
9. 「省展」推手們
10. 東方快車上的舊人
11. 打掃庭院的人叫「敏雄」
12. 今天舞蹈教室有聚會
13. 白淵的荊棘之道
14. 沙龍畫家的版畫偏見
15. 流屍
16. 李石樵為陳儀畫像
17. 大稻埕交響樂團
18. 酒精裡千杯不醉的友誼
19. 伸進「省展」的黑手
20. 台灣「省展」國畫難產
21. 看筆墨還是看素描──爲評審團解疑
22. 美術光復展揭幕
23. 蔣介石出現「省展」會場
24. 憶故人彫塑家
25. 台灣美術一流推銷員
26. 演奏會台下的四名聽眾
27. 福州廚子爲「省展」辦桌
28. 外省文藝家最後聚會
29. 賣畫大請客
30. 陳儀終於在我面前!
31. 「少將樂團」裡的一隻小雞
32. 馬克斯是野獸主義
33. 「我的思想」電台廣播
34. 台灣威納斯像
35. 民主主義五百號
36. 台灣美術台中觀點
37. 波麗路來了一位大官
38. 「省展」門外漢的獨白
39. 敵人是自己
40. 團長失蹤了!
41. 沒有蔡繼琨的「蔡繼琨歡送會」
42. 我們都是壞人
43. 回台北的最後一班夜車
1. 福州伯講古
2. 長官公署打來的電話
3. 蔡繼琨來台灣的條件
4. 跨越「台展」的橫溝
5. 模範省是美術家的使命
6. 為台灣畫家圓夢的使者
7. 籌備會的共通語言!
8. 延平北路古井兄
9. 「省展」推手們
10. 東方快車上的舊人
11. 打掃庭院的人叫「敏雄」
12. 今天舞蹈教室有聚會
13. 白淵的荊棘之道
14. 沙龍畫家的版畫偏見
15. 流屍
16. 李石樵為陳儀畫像
17. 大稻埕交響樂團
18. 酒精裡千杯不醉的友誼
19. 伸進「省展」的黑手
20. 台灣「省展」國畫難產
21. 看筆墨還是看素描──爲評審團解疑
22. 美術光復展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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