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總有一條試煉之路,
面對嘈雜反對聲,你卻必須踏上它……
時代小說名家【淺田次郎】代表作×日本當代浮世繪名家【山口晃】手繪封面
開創日本時代小說新局面,感動86萬現代人的心!
◎第3屆本屋時代小說賞得獎作
◎NHK改編時代劇《一路》,永山絢斗主演
◎暢銷突破86萬冊,書店店員感動推薦
◎公孫策張國立謝金魚好評推薦
幕府末年,黑船駛入江戶灣,掀起搖撼250餘年太平盛世的大震盪。
在不安的時局中,仍有人堅持走崎嶇難行的苦路……
小野寺一路被迫繼承父職,銜命完成參勤交代。
毫無經驗的年輕武士,憑藉著唯一的線索家傳《行軍錄》,
率眾踏上十二日參謁江戶的不可能之旅。
小野寺一路生長於江戶,直到十九歲才第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位於西美濃的田名部,然而等待著他的卻是燒成灰燼的破敗房舍,和視他如過街老鼠、避之為恐不及的鄉里鄰人。尊敬的父親在一場離奇大火中喪生,也燒燬了主公代代恩賜的家屋,按理本該沒收俸祿、斷絕家門的小野寺一路,意外換來將功贖罪的機會,但這機會卻是十九歲少年肩頭擔不起的重荷──率領名田部家臣們參謁江戶。
隔年一度,行經中山道前往江戶的十三天參謁之旅是幕府以來的規定,也是小野寺家代代相傳的職責,然而一路卻不曾從亡父那裡得過半點傳授。縱然學問、劍術師出名門,一介菜鳥長官又怎能服眾?兩把豐臣秀吉御賜的朱槍、一對壯碩威武的持槍家奴、一名勇猛果敢的前鋒勇士、一百兩餉銀和五十名徒士,時間短短三天不到,該如何備齊?一路別無所依,憑藉著唯一的線索──家傳《行軍錄》,硬著頭皮指揮前往江戶的參勤隊伍,踏上征途。
十二月的中山道,路途崎嶇險峻、風雪交加,難關一波接著一波襲捲而來,顛覆主家的陰謀又緊隨在後,無法如期抵達的危機節節逼近,一行人究竟能不能突破重重難關,成功踏入江戶城?
◎開創時代小說新局,淺田次郎最具企圖心的作品
時代小說的題材大抵不出「補物」、「會戰」、「劍豪」等類,作者淺田次郎卻大膽以幕末的「參勤交代」作為背景,打破傳統框架,為時代小說開創全新格局。幕府時代行之有年的「參勤交代」,規定各藩大名須在一定時間、行經一定路線往返江戶及領國,普遍被認為是幕府用來削弱大名勢力的手段,然而作者卻提出不同見解,認為參勤最初目的其實是「行軍」,並以此為骨幹架構出一幅宛如繪卷般斑斕的江戶風情。
動盪的幕末,許多制度、組織已是疊床架屋,過往的原則開始鬆懈,淺田次郎特意以此為舞台,巧妙穿插真實事件,讓毫無經驗的年輕武士依循祖傳古禮去挑戰不可能的任務,藉此傳達「迷惘時就該回歸原則」這個古今不變的要理,鼓舞在現今社會同樣因面對艱鉅任務而感到茫然失措的人們,找回人生旅程的初衷。
除了對江戶風情、武士生活的細膩刻畫、滑稽情節中蘊含的人情義理外,作者更實地踏查中山道,忠實重現沿途景致,相信讀完小說,你肯定也會想踏上中山道!
作者簡介:
淺田次郎
一九五一年出生於東京。一九九五年以《搭上地鐵》獲得吉川英治文學新人賞,一九九七年以《鐵道員》獲得直木賞,二○○○年以《壬生義士傳》獲得柴田鍊三郎賞,二○○六年以《請您切腹吧!》獲得中央公論文藝賞、司馬遼太郎賞,二○○八年以《中原之虹》獲得吉川英治文學賞,二○一○年以《沒有盡頭的夏天》獲得每日出版文化賞。
封面插畫
山口晃
一九六九年生於東京,成長於群馬縣桐生市。於東京藝術大學美術研究科主修繪畫(油畫),一九九六年取得碩士學位。二○○一年獲岡本太郎紀念現代藝術大獎優秀獎,二○○三年以《奇怪的美術史》(暫譯)一書獲屆小林秀雄獎。除了城市鳥瞰圖、合戰圖等繪畫外,作品亦涵蓋立體畫、漫畫、裝置藝術等多種表現方式,在日本國內外常有展覽。也執手製作成田國際機場、東京地鐵副都心線西早稻田站的公共藝術等多元作品,二○一二年十一月更為平等院養林庵書院繪製襖繪。
譯者簡介:
王華懋
專職日文譯者,譯作包括各種類型,有推理小說、文學小說及實用書等。連絡信箱:huamao.w@gmail.com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各界專業人士聯名推薦
公孫策|歷史專欄作家
張國立|作家
謝金魚|「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共同創辦人
●舊秩序剛開始瓦解,新秩序尚無影,中間階級背負傳統包袱,竭盡全力卻不知為何而戰。當前的世界正是如此。作者以詼諧文筆,讓讀者能夠輕鬆走過書中主人翁的艱困與險惡行程。一再出現的「供頭守則」(行軍指南)象徵意義極強,多用心體會。──歷史專欄作家公孫策
●搞錯時空的軍伍,以十六世紀的武士裝扮,一本正經試圖在十九世紀重現古制;以唐吉訶德的精神,完成小小旗本的「參勤交代」任務。作者以旅行、傳奇、政爭、人性,寫出心情隨故事轉折而跳動的喜劇效果歷史小說,悄悄將微笑中的讀者,領進豐富有趣的江戶時代。──作家張國立
●年輕的菜鳥武士,在家中遭逢大變的時刻,不得不扛起代代相傳的家族責任帶隊前往江戶,艱鉅驚險的旅程,能否靠著家傳秘笈成功挽救家族名聲?精彩緊張的劇情,搭配著男主角一路的一路吐槽,讀來生動而有趣。──謝金魚,國立清華大學歷史所碩士、「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共同創辦人
◎日本書店店員、讀者佳評不斷
●讀完心情為之一振。尤其是被習慣與規則束縛的人、帶新部屬的主管,不僅上班族,學生族群也是如此,肯定會為同樣的場面感到胸口一陣發燙,忍不住把主角換做是自己,流下眼淚來吧!──櫻花書店平塚LUSCA店店員 柳下博幸
●《一路》就像一場人生旅程的濃縮,很有閱讀的價值。愈是艱苦的時代愈需要一顆願意出走的心,以及邀請人們走出去的書。而這本書,能讓你看見前所未見的風景。──三省堂書店營業本部 內田剛
●年輕人挑戰艱困任務,笑中帶淚的娛樂時代小說。書中嵌滿佳句箴言,一口氣讀完太過可惜,讓人想好幾次反覆咀嚼,是現代人必讀、必擁有的一本書!──常盤書房本店店員 宇田川拓也
●時代小說的字詞難懂,讓許多人敬謝不敏。但《一路》是不簡單的小說!只要稍微閱讀,就會被深深吸引,無法停止地繼續讀下去,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成為主角一路和他的夥伴們的粉絲了。──有鄰堂門市事業部 鈴木由美子
●有高山有低谷,透過參勤的這段路途,一路慢慢成長的身影相當耀眼。道路會為永不放棄的人而開,這是貫通古今的不變道理。──紀伊國屋書店玉川高島屋店 河景洋平
●平常鮮少被描寫的貴族的率直情緒和武士的生活態度,都緊密地濃縮於書裡。讀完之後,好想循著他們的足跡走一遍。──八重洲書籍中心總店店員 鈴木香苗
●淺田次郎有企圖心的時代小說傑作!喜劇色彩濃厚,讓人一路笑到尾,卻還是有深受感動之處,真不簡單。──紀伊國屋書店新宿南店 鈴木郁美
●遭遇各種困難、與形形色色的人相遇,這一路上超乎想像的故事發展,讓讀的人興奮不已,彷彿和故事人物一同走在中山道上。配角的發言帶起故事高潮,但其中最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還是主公大人的一言一行,讓人不時爆笑出來。──丸善丸之內本店店員 永田一成
●讀完這本書令我想到「回歸本質」這件事。這個社會有太多工作講求效率化、成本縮減,以致失去應有的形貌。我們該像書中那樣,回歸本質,去思考那些平時已做慣的工作背後的意義。──讀者
●宛如江戶版的唐吉軻德,將「參勤交代」這個一般人不熟悉的主題以滑稽的方式描寫,讓人不自覺地就沉迷其中。另外,為協助年輕人在背地裡偷偷幫忙的人們的身影也讓人忍不住流淚。在滑稽的情境設定中,加入作者特有的人情義理,是品質極高的一本書,非常推薦。──讀者
●讓人又哭又笑的,憋得很辛苦。不愧是說故事的鬼才淺田次郎,無法想像他居然跟我同年。──讀者
●淺田次郎歷史書的最高傑作!讓人屏息一口氣讀完的小說。透過這本書,我重新認識了中山道,也清楚看見了江戶時代當時的模樣。──讀者
●以爽快的筆法描寫參勤交代的過程,中間還穿插人情與戀愛故事,好幾次都讓我流淚。作者淺田次郎的豐富語彙也讓人欽佩,好久沒有讀來這麼讓人神清氣爽的書了。──讀者
●因為不熟悉參勤交代這個主題,本來想放棄閱讀的,但讀了上集後,覺得有趣極了,馬上又一口氣讀完了下集。淺田一郎魅力的都濃縮在這本書裡。希望能改編成電影!──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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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秩序剛開始瓦解,新秩序尚無影,中間階級背負傳統包袱,竭盡全力卻不知為何而戰。當前的世界正是如此。作者以詼諧文筆,讓讀者能夠輕鬆走過書中主人翁的艱困與險惡行程。一再出現的「供頭守則」(行軍指南)象徵意義極強,多用心體會。──歷史專欄作家公孫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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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這沒辦法吧!」
佐久間勘十郎目瞪口呆地說。
「供頭說,」
「無論如何都要過。」
「但這模樣,」
「實在沒辦法吧!」
「沒辦法吧!」
雙胞胎持槍家奴也不禁悄然佇立。
一路舉手,停下後方的隊伍。
「我說小野寺,這趟旅途中多數的事都嚇不倒我,但無論你那守則裡頭寫了些什麼,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啊。」
用不著拿出來重讀。《行軍錄》中祖先交代的事一路早已經銘記在心。
大丈夫寧為玉碎,不可瓦全。
身為堂堂男子漢,寧願做玉器被打碎,也不願做瓦器而得保全。
但前方道路是越看越明白,無論何等威武的大丈夫都不可能踏破。
應該是暴風雨導致崩塌,巨石與倒木聚積,宛若一座固若金湯的要塞,阻絕了山路,沖刷而下土石直落幽深谷底。別說男子漢大丈夫了,野鹿或猿猴也不可能越渡。
一早離開妻籠宿,剛開始是片悠閒的山中景色,但過了三留野,地勢便急轉直下,成了險峻的陡坡。沿著木曾川深掘而下的溪谷,有條寬約一間、緊攀著山谷的道路。擔憂的念頭才剛興起,中山道便被崩落的石塊和倒木所堵塞。
半個月前,一路從江戶返鄉時走的是迴繞山峰的小路。當然,路上遇見的旅人也都如此行。雖然同樣是艱難的越嶺之路,但既然主道如此險阻,繞道而行也是莫可奈何之計。
當時那迂迴的小路有多長呢?一路仰望遙山回想。他在獸徑般的小路上上下下走了三、四里,因此原定行至妻籠,卻只能在三留野過夜。如果是如此,倒算回來,隊伍將走不到今天預定投宿的上松宿,只能抵達前一站的須原。
「喂,小野寺,你在想什麼?硬闖過去會出人命的。這一看就知道吧?」
道上的事故須通報宿場官吏。更別說上松宿的下一站是天下四關的福島關所,監視著這跨越與川山路及木曾棧道的險處。如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鬧出人命,後果非同小可。萬一個不好,這件事更可能正中將監一夥的下懷。
就在此時,傳來一道「喂」的呼喚聲引來山中回音。從巨石另一頭探出那張灰頭土臉的,是先導的空澄和尚。
「不行,不行。我勉強走到一半,但上有落石,腳下也不停地崩塌,嚇得我都快沒命了。只能繞道而行了。」
一路瞪視前方。繞路—他覺得這是有忝己名、無比醜惡的兩個字。這個兩字傳入耳中的一瞬,一股鬥志便熊熊湧上胸口。
一路怎麼能淪為繞路?
「有誰願意擔任蒔坂左京大夫大人的先鋒!」
一路朝著停在杉林中的隊伍叫道。
話聲剛落,立刻傳出許多奮勇的回音:「噢!」
第一個跳出來的是沿路默默跟隨的小個子押足輕。刀子已經從腰上解下,輕裝的雙肩上扛著成捆的粗麻繩。
「在下隸屬田名部陣屋西廓組,矢島兵助。翻越與川的先鋒就交給我!」
武士這麼嚷道,跑過一路身旁,隨即爬上堵塞處。他將粗麻繩一端綁在倒木上,推開制止的空澄和尚,開出道路,那勇往直前的模樣活像猿猴。
「啊,這個人綽號猴子兵助,陣屋修繕、修剪庭院松枝時都非他不可。」
那副模樣確實不像人類,活脫脫就是隻猿猴。動作迅捷,但固定上去的繩索絕非亂無章法。兵助仰望山坡,俯視山谷,確定立足點後揮動小刀,將供人拽抓的麻繩纏在各個要處。
一眨眼的工夫便開出一條可攀繩而上的小路,直到巨杉連根倒下的另一頭。兵助確定前方道路無虞,便回頭向隊伍大喊:
「各位,留心前進!主公請徒步通過!」
左京大夫一打開轎門,茫然自失地望著眼前。
「不必說我也會走。」
主公厭煩地以隨從聽不見的微小聲音說。
「我需要時間準備,大夥先過吧!」
主公坐轎坐膩了就會騎馬,遇上平坦的道路,有時也會徒步散心,但對隨從而言費心的是,每回都得更衣。
本來就是一身行裝,似不必如此麻煩,但畢竟主公是上代老來得子,成長在萬般寵溺之中,視這點麻煩為理所當然。
小姓簇擁著主公更衣。不過就算把乘轎的服裝換為略為陳舊的徒步用衣物,看上去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是與川崩地吧?」
主公問側用人伊東喜惣次。
「似乎是。供頭說,無論如何非過不可,否則行程將被打亂。噯,這未免太胡來了。」
「喂,伊東,怎麼可以僭越批評供頭的指揮?」
雖然嘴上這麼斥責,但看著抓著繩索,如螞蟻行軍般渡過崩塌處眾家臣的模樣,主公內心也七上八下。
眼下是直墜木曾川的巔崖峻谷。螞蟻隊伍狼狽不堪地前進,腳下的土石不斷崩落。忽然間,主公想起在江戶官邸等待的妻兒,萬一自己在這此地墜谷喪命,因違背武士道而斷絕家名雖然是無可奈何的事,但妻兒們肯定傷心欲絕。
「伊東,打個商量。」
「是!主公請說。」
「別看我這樣,我腳程很快。」
「呃,這又是……」
「我是說,如果只有我一人,一定可以在隊伍過完這處險地前繞路趕至前頭。」
主公自以為說得含蓄,側用人的臉上卻明顯地露出侮蔑的神色。
「回主公的話,違抗供頭的指揮,不是也是僭越?」
主公自省。如果有個萬一,足輕小廝同樣也有為他們悲傷難過的家人。
「別誤會。我只是想,如果我勉強過去,恐怕害得你與小姓身陷險境。」
主公巧妙地掩飾失言,走了出去。仔細回想,前前後後走過二十餘次的參勤旅程中,穿過與川險地的次數屈指可數。支流與川與木曾川會合的這一帶地質脆弱,每回棧道甫一修畢,不出多久又會再次崩塌。遠遠地繞過後山的迂迴小路雖然安全,卻漫長險阻,人數為平時兩倍的這支隊伍估計得耗上半天才走得完。
如此一來,就得變更次站留宿的宿場。不僅讓宿場蒙受極大的損害,花費也會增加,萬一耽擱了抵達江戶的時日,還得派使者通報值月老中。供頭恐怕也是料到這些麻煩,才決定強渡與川崩地吧!
抓住麻繩,才踏出沒幾步腳下的沙土便嘩啦啦地崩塌。
每晚聆聽的《平家物語》其中一個場面浮現主公心頭。此刻心境完全是從鵯越的高崖騎馬直下的九郎判官。
小姓或拉著主公的手,或推著主公的臀,拚命扶持,但漸漸已不曉得是誰在扶著誰,反而比隻身進前更加危險。「啊」的一聲慘叫,引得主公回頭一看,一名小姓隨著石塊往下溜去,勉強以倒木的樹根支撐。
《平家物語》〈衝鋒下崖〉中的一段形容,那是處馬蹬前端與前方武者鎧甲相撞擊的斷崖。當時九郎判官高呼一聲:「我義經來做榜樣。」便一馬當先,首先是三十騎近侍跟隨,緊接著三千餘騎兵氣勢如虹地直奔而下,攻陷了一谷的平家大本營。
說到理當是這源氏後裔的主公,還沒前進幾步,就攀在落下的巨石後方,被小姓包圍著,進退維谷。
那到底是幾百年前的事?主公想心。不,不能考慮時代差距。自己必須是與源平時代毫無二致的勇猛武將,是率領上百軍兵的大將。
戰記寫道,九郎判官率軍隊自崖上長驅直下,那實在不是人類能及的偉業,聲勢有如鬼神,三千騎兵的吶喊伴隨山中回音,聽起來儼然是十萬大軍。
十四代蒔坂左京大夫是武將,還是只是個裝扮成武將的傀儡?主公在小姓包圍下渾身哆嗦著,不禁深切地思考自己究竟是什麼?
「伊東,附耳過來。」
將監叫住側用人,走進俯視木曾谷的樹蔭下。雖然是主子,但坦白說,喜惣次實在不欣賞將監這種陰冷的氣質。每回聽著將監的耳語,即使身在日光普照的庭院中,也猶如困於陰暗的樹林裡,更何況是這林木蒼鬱的木曾山中。
「與其想東想西,倒不如來個快刀斬麻。」
將監如此細語,回望與川崩地。在斜坡處的巨石後方,主公被小姓簇擁著,正前退不得。
莫非,伊東心想。但聽將監的口氣,除了那個「莫非」以外,不可能再有其他意思。
「讓小姓亂哄哄地圍著反倒危險,你側用人一個人牽著就行了。」
喜惣次的膝蓋顫抖。將監的意思是要他牽著主公,然後找個地方放手。
廢黜痴愚無用的主公,由將監繼承其位,如此說法即便是篡奪主家,其中仍有大義。但謀害主公,事態可就不同了。
「你懂吧,伊東?總之,來個『快刀斬麻』。」
喜惣次忍不住往後退。將監灰黑的臉孔隨著酒臭向前逼近。
「我辦不到,將監大人。參勤是行軍,如果大將遇難,老中也不會毫不吭聲。如此一來,主家將被廢除。」
「別擔心。值月老中松平豐前守平日便與我友好。如果由我來繼承主家,他也不會刁難。真是快刀亂麻之計。」
「請收回這個念頭。親手弒君,這太令人心驚了。」
「哦?你說那大傻瓜是你的主子?那我算什麼?你從父親一代起就是我家的郎黨,竟敢用那口氣與我說話?」
「請大人原諒、請大人原諒。」
喜惣次被逼到邊緣,朝懸崖俯視了一眼,心想乾脆投崖自盡,一了百了。或許是察覺了他的企圖,將監一把揪住喜惣次的手臂說:
「可沒那麼便宜的事。如果強渡與川崩地,造成死傷,幕府同樣會降罪下來,但你是我重要的郎黨,往後還有要你效命的地方。」
崩塌的路段約兩町長,領頭的佐久間勘十郎似乎已經順利過關,那身光采奪目的戰袍正高舉長槍,不停地激勵後方的隊伍。
但螞蟻大隊各自抓著攀附的麻繩,難以前進。每個人都嚇得兩腿發軟,沒拿穩的箱篋物品更隨著落石滾到崖下。
「可惡的供頭,居然得寸進尺!這回絕不可能順利通過,反正都要有人摔死,不如早點了事比較快。伊東,上。」
喜惣次沒有勇氣違抗主子的命令。在被提拔為側用人以前,他並不是蒔坂左京大夫的家臣,而是蒔坂將監的郎黨。在父親那一代賞錢給他們一家的,肯定也是將監。喜惣次在將監大宅的門長屋生長,甚至被推舉為主公近侍,因此他始終認為自己的主子是將監。
只要是主子的命令,便是不折不扣的職責,他只能告訴自己,這絕非弒君之舉。
「小的遵命。」
喜惣次下定決心。正當他朝著崩塌處走去,主公清朗的聲音忽然打破了樹林中的寂靜。
「牽馬來!」
什、什麼?本來應該在石塊後方動彈不得的主公,竟昂然站立於倒木上。叫人牽馬過去,這是怎麼回事?
「大傻瓜!連徒步都難以橫越的險處,居然還想騎馬?是每晚聆聽戰記故事,終於自以為是翻越鵯越高地的九郎判官了吧!別說快刀亂麻了,這下連麻煩都省了。」
將監對手中牽著馬轡、察看後見役臉色的馬迴役命道:「主公下令了,牽馬過去。」
「呃……白雪和小斑,該牽哪一匹?」
聽那馬迴役武士的口氣,與其說是問哪一匹才能越過難關,更像是說既然都要墜谷而死,哪一匹作伴比較好。
「隨便哪一匹都行。如果你決定不了,就叫馬自個兒商量吧!」
將監說完,轉向木曾谷的斷崖絕壁,壓低聲音咯咯地笑。
連麻煩都省了,這番話實在冷酷,喜惣次開始同情起會隨著主公一同命喪木曾谷的馬兒,注視兩匹並轡而立的座騎。
白雪如同其名,隨著年紀漸長,毛色也愈發花白。另一匹花斑馬原是更勝白雪的白灰馬,卻不知為何,在途中變成了一匹花斑馬,據主公說,是田名部八幡神神威顯靈。
主公熟悉的老馬白雪,與年輕剽悍的小斑,如果問哪一匹較好,將監「隨便哪一匹都行」的回答,感覺也不全是玩笑。簡而言之,無論如何都渡不了這難關。
「將監大人命令,你們倆自個兒商量吧!」
馬迴役自暴自棄地說。結果兩匹馬將紅黑兩色的馬飾彼此磨擦,彷彿正在聚首磋商。
雖然說良駒解人語,但總不可能真的在商量吧!
「我說小斑啊,我已經高齡十旬,換算成人類年齡差不多有五十了吶!如果問該選哪一匹上陣,不必說,百人之中的百人都會選妳。」
「哎呀,才瞧人家一眼,就馬氣全開的是哪位啊?隨自己的方便,一下子說自己年輕力壯,一下子又說自己老態龍鍾,原來如此,以人類來說,的確是五十好幾的老江湖了。」
「我好久沒那樣馬氣全開啦!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真的騎上妳去。沒那個勁啦!」
「恕晚輩直言,前輩,種馬十歲以後才開始發揮真本事。喏,別再倚老賣老了,這兒就請前輩表現一下吧!」
「不不不,在馬的世界裡,比起老男人,年輕姑娘更能派上用場啊。說什麼凡事男人更勝女人,前輩更勝晚輩,是愚蠢的人類自個兒的歪理。」
「看你,巧舌如簧。前輩,你就坦白說了吧!你還不想送命就是了?」
「不是的。我全心全意為了主家、為了主公的性命著想,才把這大任託付給妳。」
「哼,裝什麼忠義之馬。才不是為了主家主公,這叫做送假人情。連在主公御前也不知道避諱,馬氣全開,就是再好不過的證據,你啊,就只是匹老色馬。」
「居然把我的忠義和色欲混為一談,真傷腦筋。聽好了,小斑,我之所以不慎馬氣全開,絕非我毫無忠義之心,全因為妳是匹頂尖兒美駒啊。我啊,馬生十年,以人生來說就是五十年,見識無數馬匹,卻從沒見過像妳這樣的俏馬兒。」
「哎呀,真的嗎?我見過的馬還沒有多少,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斤兩……」
「錯不了。一身純白的化妝也清純可人,但妳最美的還是脂粉未施的時候。不,不只臉蛋。看看那修偉的脖子、那渾圓的屁股、筆直修長的四肢、鬃毛、尾巴,啊,沒一處可以挑剔。」
「這、這樣嗎?其實呢,我經歷過許多……啊,不是為了公馬吃苦。只因為我出身不好,受了不少罪……」
「妳說到重點了。我不曉得妳吃過什麼苦,但那自然流露的憂愁氣息,實在教馬難以招架。嬌生慣養的深閨千金啊,就沒有這份韻味。喏,就是妳那垂首惆悵、彷彿自責不該苟活於世的側臉,激起了我的男子氣慨啊!妳仔細想想啊,小斑,原本妳在苦難的馬生之後,幾乎要被殺來下鍋,全是那年輕供頭仔細為妳盛裝施粉,提拔妳為主公座騎的呢!而主公看重妳,三番兩次騎著妳上路,不是嗎?從火鍋食材出馬頭地,成為主公座騎的這份幸運,妳可得細細思量。如果要報恩,就只有現在了。」
「我懂了……我……會捨命相報。」
「很好。不要退縮,小斑。主公他啊,深信妳就是田名部八幡神的神駒。人類只要如此堅信,必能展現出原不存在的神威佛德。去吧,小斑!蒔坂家三十九代、田名部七千五百石、百名家臣的命運,全寄託在妳那四隻腳上了。上啊,小斑!」
「我、我上了。啊,總覺得迫不及待起來。我走了!」
「去吧,去吧!一馬當先、勇往直前!呵呵呵。」
「咦……白雪前輩,你剛才是不是悄悄吐了舌頭?」
小野寺一路與栗山真吾在與川崩地坡度較緩處,踏緊雙腳,張開雙手站立著。懸在腰上的麻繩懸繫在倒木樹幹上。沙土不停地從頭頂上傾灑而下,敲打在兩人臉上,再唰唰地滾落木曾谷深不見底的深淵中。
「真吾,東西就別管了。不能讓人掉下去,一個都不許掉下去。」
長槍、鐵砲、箱篋和衣箱都用不著管了。只要不讓人摔落,便不致招罪。
一路攀抓著繩索,仰望提心吊膽地前進的隊伍,高聲命令:
「握不住就丟掉!最重要的是自己!記住,田名部的寶物不是物品,而是你們每一位的性命!」
回應一路的這番話,物品被扔了下來。武士和雜役小廝都藉此機會,發出感激的一聲「抱歉」。那全是有著主家家徽,蒔坂家歷代使用的行李。喊著「抱歉」扔下東西的人,全都流下慚愧的淚水。
其中,有名武士說什麼也無法將東西拋下,費勁苦撐著。那健壯的肩膀上揹負的是只沉重的鎧櫃。
丟掉它!一路把這個聲音吞了回去。因為他想到那箱櫃所藏之物有多麼寶貴。
根據古禮,擺飾在本陣壁龕上的那副鎧甲,比東照神君恩賜的一對長槍來歷更為悠久。那是戰國霸權尚未分曉時,蒔坂家之祖從武田信玄公拜領的一具鎧甲。追本溯源,蒔坂家的割菱家徽,也是來自於那鎧甲櫃上的武田菱。
家康公尊敬身為戰國英雄的信玄公,視其遺臣及相關武將為武門名流,廣加招納。原本是外樣的蒔坂家,能成為交代寄合表御禮眾這般破格的旗本,也是因為被認定是信玄公舊故,而最重要的證據,便是收藏於那鎧櫃中的「黑漆總鑲直紋盔」和「黑底黑絲綴胴甲」。
在參勤道上揹負這只鎧櫃是無上的光榮。雜役小廝連碰都不碰不得,規定須由健壯的武士從頭揹到尾。但無論再如何孔武有力的武士,想不借他人力量揹著它翻越這與川崩地,也是難如登天。
唯獨這樣物品,即使一路手握供頭權威也無從干涉。
「丟了它!」
聲音自頭頂某處傾注而下。
「不要緊。供頭說的沒錯,田名部的寶物不是物品,而是諸位的性命!」
原本蹲踞在岩石後方的主公,不知不覺間竟昂然卓立於倒木之上。
「沒聽見嗎?丟了它!」
揹鎧櫃的武士站在崩塌處,仰天號泣,緩緩地放下鎧櫃,隨著一聲「抱歉」,果斷地將它拋了出去。
一路緊緊地閉上眼睛。他不想見到祖先代代侍奉的蒔坂家象徵沒入深淵的景象。隊伍中的每一人全都別開臉、閉上眼睛。
「不行!」
一道尖叫引得一路張開眼睛,只見捲起滾滾沙塵滑落懸崖的鎧櫃正下方,是張開雙手的栗山真吾。
尖叫聲在轉瞬後安靜下來,緊接著爆出喝采般的吼叫聲。被救命繩拉住的真吾那細小的身軀,緊緊地抱住了鎧櫃。
「我不放手,絕不放手!諸位,請快點趕路,擊敗這與川崩地吧!」
聽到真吾拚了命的聲音,主公立刻回望來時的方向,下令:
「牽馬來!」
這是哪裡,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一路已經茫然了。
他在樹林深處,散落著巨木、巨岩的陡峭山坡上,束手無策地站立著。
橫抱住鎧櫃的真吾,在拉得筆直的救命繩另一端,半身伸出斷崖絕壁,呻吟不止。
眾家臣各個蹲踞在艱難的立足處,屏住呼吸。
雖然不知道身在何地何時,但這裡是戰場,是祖先曾經馳騁的古時戰場,一路心想。頭上傾注而下的不是沙土,一定是埋伏敵方如雨的箭矢砲彈。
一道馬嘶聲傳來。佩上鑲金邊馬鞍,緋紅的馬飾威猛華美的一匹花班馬,毫不畏懼崩塌的地勢,馳騁而來。
不,不是馳騁。那是乘雲馭風的神駒在飛翔。
馬兒在傲立於倒木的主公御前止步,將背上的佩鞍轉過去,彷彿作勢恭請主公上馬。主公隨即輕巧地跨騎上去,揮舞從腰間抽出的犛毛麾令旗,大聲下達軍令:
「諸位聽好,這不是險峻的與川崩地,而是故鄉田名部的馬場!在下左京大夫來作榜樣!出發,前往江戶!」
主公駕馭神駒,一馬當先,疾馳而出。
隊伍眾人齊聲吆喝,激起磅礡氣勢,開始行動。先前的怯懦猶如大夢一場,個個腳步健勇,八十人的呼聲喚來了回音,聽起來就像是足以撼動山河的數萬吶喊。
「這沒辦法吧!」
佐久間勘十郎目瞪口呆地說。
「供頭說,」
「無論如何都要過。」
「但這模樣,」
「實在沒辦法吧!」
「沒辦法吧!」
雙胞胎持槍家奴也不禁悄然佇立。
一路舉手,停下後方的隊伍。
「我說小野寺,這趟旅途中多數的事都嚇不倒我,但無論你那守則裡頭寫了些什麼,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啊。」
用不著拿出來重讀。《行軍錄》中祖先交代的事一路早已經銘記在心。
大丈夫寧為玉碎,不可瓦全。
身為堂堂男子漢,寧願做玉器被打碎,也不願做瓦器而得保全。
...
目錄
其一 起駕前夕
其二 左京大夫起駕
其三 跋涉木曾路
其四 神鄉鬼居
其一 起駕前夕
其二 左京大夫起駕
其三 跋涉木曾路
其四 神鄉鬼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