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勇敢的格林童話：奇異的旅程

名人推薦：陳榮彬（輔仁大學比較文學博士、臺大臺文所兼任助理教授）

專文導讀

漁夫與他的妻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漁夫夫婦，他們一起住在海邊的一個夜壺裡（註：夜壺，即為尿壺。他們為何會住在又小又臭的夜壺裡，原因不詳。）。漁夫日復一日出門去捕魚。有一次，他手執釣竿坐在海邊，凝視明亮的海水，等了好久，忽然他的魚鉤往下一沉，拉起來一看──釣到一隻大比目魚！

　　比目魚開口對他說：「漁夫，聽我說，請饒我一命！其實我不是什麼比目魚，我是被下詛咒的王子。你殺了我，有什麼好處呢？反正我的味道不太好。把我放回海裡，讓我走吧！」

　　「呃！」漁夫說：「你不用說這麼多啦。即使你是不會講話的比目魚，我也願意放你走。」說完，他就把魚放回水裡。比目魚立刻潛進海底，留下一道細長的血跡。然後，漁夫就起身回家見妻子去。

　　「老公！」妻子說：「你今天沒抓到東西嗎？」

　　「沒有。」漁夫說：「我抓到一條比目魚，但牠說自己是被下咒的王子，我就把牠放走了。」

　　「你沒有許願嗎？」妻子問。

　　「沒有啊。」丈夫說：「我該為自己許什麼願呢？」

　　「親愛的！」婦人說：「永遠住在這夜壺裡太悲慘了，又臭又噁心。你可以許願，請牠給我們一棟小屋呀。快回去叫喚牠，告訴牠我們想要一棟小屋。牠一定會替我們辦到。」

　　「唉！」漁夫說：「我為什麼要回去呢？」

　　妻子回答：「畢竟，是你抓到牠、又放了牠，牠一定會照做的。馬上給我去吧！」

　　漁夫其實不太想去，但又不敢反抗老婆，只好出門了。他來到海邊，只見海面變成黃綠色，沒先前那麼明亮。他站在那兒說：

　　「比目魚，比目魚，聽我說，

　　大海裡的比目魚啊！

　　我的老婆伊莎貝爾

　　不聽我真正的願望。」

　　這時，比目魚游了上來，說：「喔，她想要什麼？」

　　「老天啊！」漁夫說：「我抓到你，我老婆說我應該給自己許個願。她不想要再住在夜壺裡，她想要一棟小屋。」

　　「回家吧！」比目魚說：「她會有一棟小屋的。」

　　於是漁夫走回家，發現他老婆不再坐在夜壺裡了──面前出現一棟小屋，老婆就坐在門外的長凳上。她牽著他的手說：「進來，你看！這樣真的好多了。」

　　他們走進屋內。裡面有一道小門與可愛的小客廳，臥室放著他們的床，還有廚房和食物櫃，一切都很棒：廚房器皿整齊吊掛，還有搭配廚房的錫器和銅器。小屋後方有個養雞鴨的小庭院，與種植蔬菜、果樹的小花園。

　　「看！」妻子說：「不錯吧？」

　　「是啊！」漁夫說：「那就保持這樣吧。現在我們可以滿足地生活了。」

　　「這倒值得好好想一想！」妻子說。於是他們吃過飯之後，就上床睡覺了。

　　平靜無事的一兩個星期過去。不久後，妻子說：「聽著，老公，小屋實在是太擁擠了，而且後院跟花園好小。比目魚一定能夠給我們更大的房子，我想要住在石砌的大豪宅裡。你快去找比目魚吧──牠會給我們豪宅的。」

　　「唉，老婆！」漁夫說：「小屋已經夠好了。我們為什麼要住在豪宅裡啊？」

　　「我知道啦，我知道！」妻子說：「你去就是了嘛！比目魚可以輕易辦到這件事的。」

　　「不，老婆！」漁夫說：「比目魚才剛給我們小屋，我不想再回去找牠。比目魚可能會不高興。」

　　「你再跑一趟！」婦人說：「牠可以輕易辦到，而且會很樂意。快去！」

　　漁夫的心情好沉重，一點也不想去。他自言自語：「這樣是不對的。」但他還是去了。

　　他來到海邊，看見海水相當渾濁──一片黯淡的藍灰色、毫無生機；不再是黃綠色，不過還算平靜。於是，他站在那兒說：

　　「比目魚，比目魚，聽我說，

　　大海裡的比目魚啊！

　　我老婆伊莎貝爾

　　不聽我真正的願望。」

　　「呃，她想要什麼？」比目魚游過來問。

　　「唉！」漁夫有點洩氣地說：「她想要住在石砌的大城堡裡。」

　　「回去吧！她會站在城堡的大門口。」比目魚說。

　　漁夫回到他自以為是家的方向，但是他抵達時，面前出現一座石砌的大宮殿，他老婆就站在台階上，正要進門。她牽著他的手說：「快進來！」

　　他陪她走進去。只見城堡裡有個廣大的前廳與大理石地板，還有很多僕役來幫他們開門。發亮的牆壁上掛著精緻的掛毯，房間裡的桌椅全是金色的，從天花板垂下銀色的吊燈，所有大小房間內都鋪上地毯。桌上擺滿佳餚美酒，分量多得差點把桌子壓垮。豪宅後方有一座大庭園，附有馬廄和牛舍、最精美的馬車，美麗的大花園裡種植著宜人的花卉與果樹，長達半哩的公園裡有鹿群與野兔。任何人可能想要的一切，現在都有了。

　　「瞧！」妻子說：「很不賴吧？」

　　「嗯，當然了！」漁夫說：「我們就保持這樣，滿足地住在城堡裡吧。」

　　「我們再考慮考慮！」妻子說：「睡覺吧。」於是他們就寢。

　　隔天早上，婦人先醒來。這時是黎明，她從床上看到面前延伸出去的美麗大地。她老公還在伸懶腰呢，她用手肘推他一下說：「老公，起來，看看窗外！你想想，我們難道不能當整個國家的國王嗎？去找比目魚，跟牠說我們想要當國王。」

　　「唉，老婆！」漁夫說：「我們幹嘛要當國王？我不想當國王。」

　　「噢！」婦人說：「就算你不想當國王，我想！去找比目魚，告訴牠──我要當國王。」

　　「喔，老婆！」漁夫說：「妳為什麼想當國王？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有何不可？」妻子說：「馬上就去！我一定要當國王。」

　　為此漁夫垂頭喪氣極了，因為他老婆想當國王。「這樣不對，這樣不對！」他心想。他不想去，但還是勉強去了。

　　當他來到海邊，看見一片毫無生機的灰黑色海水，海面上波濤洶湧、散發出惡臭。他站著說：

　　「比目魚，比目魚，聽我說，

　　大海裡的比目魚啊！

　　我老婆伊莎貝爾

　　不聽我真正的願望。」

　　「她想要什麼？」比目魚問。

　　「唉！」漁夫說：「她想當國王。」

　　「回去吧！現在她是國王了。」比目魚說道。

　　漁夫轉身回家。當他走近宮殿，發現城堡變得更加巨大：有高大的堡壘，裝飾奢華，衛兵站在大門前，還有許多士兵打鼓吹號。他走進去，只見一切都是純金和大理石做的，還有金色穗帶的絲絨。大廳的門敞開，出現整座宮廷──他老婆坐在高大的黃金鑽石寶座上，頭戴金冠，手拿著黃金鑲嵌珠寶的權杖，在她左右還站著一排宮女，按照高矮順序排列。

　　他走上前說：「喔，老婆，妳成了國王？」

　　「對。」婦人說：「我現在是國王了。」

　　他站著左右張望了好一會兒，說：「老婆，妳當上國王真是太好了！我們不用再許願要其他東西了。」

　　「呃，老公！」婦人相當不安地說：「時間給我的壓力好沉重，我再也受不了。去找比目魚！我是國王，現在我一定也要當上皇帝。」

　　「唉，老婆！」漁夫說：「妳幹嘛要當皇帝？」

　　「老公！」她說：「去找比目魚！我要當皇帝。」

　　「老婆啊！」漁夫說：「牠又不能製造皇帝！我不想跟比目魚說這種話。帝國裡只能有一個皇帝。比目魚不能加冕皇帝；牠絕對做不到。」

　　「什麼！」婦人說：「我是國王，你是臣屬。你馬上給我去！快去！如果牠能製造國王，當然也能製造皇帝！我堅持要當皇帝。馬上去！」

　　他又被迫去了。在途中，他恐懼萬分地暗想：「這樣不對！當皇帝太無恥了。到最後，比目魚一定會厭煩的……」

　　此時他來到海邊，看見海水變成濃稠的漆黑色，沸騰似的開始冒泡；一陣強風吹過海面、翻起浪花，漁夫嚇壞了。但他還是走上前說：

　　「比目魚，比目魚，聽我說，

　　大海裡的比目魚啊！

　　我老婆伊莎貝爾

　　不聽我真正的願望。」

　　「呃，她想要什麼？」比目魚說。

　　「唉，比目魚！」他說：「我老婆想要當皇帝。」

　　「那麼回去吧！」比目魚說：「她已經是皇帝了。」

　　於是漁夫回家了。他抵達時，看見整座宮殿都變成磨光的大理石，還有雪白的石膏像與黃金做裝飾。士兵們在大門前行軍、吹號和打鼓。宮殿中走出幾名男爵、伯爵與公爵，充當僕役，替他打開純金做的大門。

　　他走進去，只見他老婆端坐在由整塊黃金鑄造、高達兩哩的寶座上，頭戴三碼高、鑲著寶石的金冠。她一手拿權杖，另一手拿國璽。她兩旁簇擁著文武百官，站成兩列，全都照身高順序排列──身型從最高大（兩哩高）的巨人，到最矮小（只有小指高度）的侏儒都有。她的前方則站著許多親王與公爵。

　　漁夫走上前說：「老婆，妳當上皇帝了？」

　　「對！」她說：「我是皇帝。」

　　他站著仔細審視她。觀察好一會兒之後，他說：「喔，老婆，妳當上皇帝真是太好了。」

　　「老公！」她說：「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麼？既然我當上了皇帝，我還要當教皇。去找比目魚！」

　　「欸，老婆啊！」漁夫說：「妳到底還有什麼不想要的！妳不能當教皇──基督教世界只能有一個教皇。比目魚沒辦法幫妳。」

　　「老公！」她說：「我要當教皇。馬上去！我今天一定要當上教皇！」

　　「不，老婆！」漁夫說：「我不想說這種話，那是不對的！那是不對的！這種要求太過分了。比目魚無法讓妳變成教皇的。」

　　「老公，你說什麼蠢話？」老婆說：「如果他能讓我當皇帝，就能讓我當教皇。馬上去！我是皇帝，你是臣屬。你快去啦！」

　　他嚇得只好去了，可是心虛得發抖，連膝蓋和小腿都在抖。地面上颳著大風，天色漸暗，仍有雲朵快速飄過。樹葉從樹上掉落，海面翻騰怒吼，宛如沸騰般拍打岸邊。他看見遠處的船隻正急著避難，隨海浪到處起伏跳舞。天空中央還有一點藍色，但是海平線呈現出暴風雨來襲前的紫銅色。他膽怯、畏懼地走上前說：

　　「比目魚，比目魚，聽我說，

　　大海裡的比目魚啊！

　　我老婆伊莎貝爾

　　不聽我真正的願望。」

　　「呃，她要什麼？」比目魚問。

　　「唉！」漁夫說：「她想要當教皇。」

　　「回去吧！她已經是教皇了。」比目魚說。

　　他匆忙跑回家去。當他抵達，面前出現一座被宮殿圍繞的大教堂。他拚命從人群中擠過去：裡面有成千上萬枝蠟燭，照亮一切。而他老婆身穿金袍，坐在更高的寶座上，戴著三重大金冠，身邊站了一大群神父，兩側蠟燭一字排開──有的像高塔那麼粗大，有的像教堂裡的普通小蠟燭。所有皇帝和國王都跪在她面前，吻她的拖鞋。

　　「老婆！」漁夫直視她說：「妳當上教皇了？」

　　「對！」她說：「我是教皇。」

　　他走上前盯著她，彷彿注視明亮的太陽。他看了好一會兒，說：「喔，老婆，妳當上教皇真是太好了。」但她像木棍般僵坐著動也不動。於是他又說：「老婆，妳當上教皇，該滿足了，因為不可能更高了。」

　　「我會考慮。」婦人說。然後他們上床睡覺。但她其實並不滿足，她的野心讓她失眠──她一直想要怎樣才能夠爬得更高。

　　漁夫安然熟睡，因為這天他走了不少路。但他老婆睡不著，整夜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如何更高貴。然而她實在想不出別的東西，同時天也快要亮了。當她看見黎明，她坐起來，注視這景色。看著太陽升起，她心想：「啊哈！難道我不能也令日月升起嗎？」

　　「老公！」她用手肘推推他的肋骨說：「快起來，去找比目魚！我要當上帝。」

　　漁夫仍然半夢半醒，但還是嚇得從床上摔下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揉著眼睛說：「啊，老婆，妳說什麼？」

　　「老公！」她說：「如果我不能讓日月運行，只能呆呆看著，我實在無法忍受。我片刻不得安寧，除非我也能讓它們聽話。」然後她狠狠瞪他一眼，讓他渾身發抖。「馬上去！我要當上帝。」

　　「唉，老婆！」漁夫跪在她面前說：「比目魚做不到的。牠能製造皇帝和教皇。拜託妳考慮清楚，當個教皇就很好了。」

　　她發怒了，亂甩頭髮，撕破衣服，用力踹他一腳，大吼大叫：「我再也受不了啦！你給我去！去！去！」他只好穿上衣服，發瘋似的跑出門。

　　外頭風雨大作，他連站都站不穩。房屋跟樹木都倒塌了，山脈震動，大塊岩石滾落到海中。天空一片漆黑，電閃雷鳴，海上的黑色波浪像教堂尖塔與山脈那麼高，還冒著白色泡沫。他大聲喊叫，但是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比目魚，比目魚，聽我說，

　　大海裡的比目魚啊！

　　我老婆伊莎貝爾

　　根本不聽我真正的願望。」

　　「呃，她想要什麼呢？」比目魚說。

　　「唉！」他說：「她想要當上帝。」

　　「回家吧，現在她又回到夜壺裡了。」

　　直到現在，這對夫妻還住在那裡。

漁夫與他的妻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漁夫夫婦，他們一起住在海邊的一個夜壺裡（註：夜壺，即為尿壺。他們為何會住在又小又臭的夜壺裡，原因不詳。）。漁夫日復一日出門去捕魚。有一次，他手執釣竿坐在海邊，凝視明亮的海水，等了好久，忽然他的魚鉤往下一沉，拉起來一看──釣到一隻大比目魚！

　　比目魚開口對他說：「漁夫，聽我說，請饒我一命！其實我不是什麼比目魚，我是被下詛咒的王子。你殺了我，有什麼好處呢？反正我的味道不太好。把我放回海裡，讓我走吧！」

　　「呃！」漁夫說：「你不用說這麼多啦。即使你是不會講...

導讀
從民族主義到驚悚小說　　　　　◎陳榮彬

編輯說明
瘋狂、離奇、勇敢的格林童話　　◎王　玉

1. 青蛙王子（與鐵箍的亨利）
2. 聖母瑪利亞的孩子
3. 野狼與七隻小山羊
4. 長髮姑娘
5. 韓索與葛麗泰
6. 漁夫與他的妻子
7. 灰姑娘
8. 小紅帽
9. 不萊梅的音樂家
10. 旅客小拇指（小拇指之旅）
11. 睡美人
12. 白雪公主
13. 金鵝
14. 千皮獸（Allerleirauh）
15. 約琳達和約林格
16. 唱歌跳躍的雲雀
17. 甜粥
18. 窮磨坊工的學徒與貓
19. 懶惰的織工
20. 跳舞到破損的鞋子
21. 安樂鄉的故事
22. 白雪與紅玫瑰
23. 皮匠師傅的錐子
24. 三根綠枝
25. 關於精靈（三則小故事）
26. 狐狸與鵝群
27. 穿長靴的貓
28. 窮人與富人
29. 半夏半冬的庭園（美女與野獸）
30. 魔法餐桌、黃金驢子與袋中飛棍

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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