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江湖．燕子塢（中）

「魔教的人回來了！」毛俊峰、章大可臉上都露出緊張的神情。

「昨天他們趁我們被毒人圍攻，才將我們擒住，」周雲松憤然地說：「今天我要好好跟他們較量一下。」

王素這時候已經恢復了鎮定。她見過周雲松在梨花渡口施展燕子塢的劍藝絕學「燕來劍法」，知道他的劍術絕不低於自己，但是鬼蒿林裡的武功都帶著詭異的曲線運動，她擔心周雲松和自己昨天初遇那些灰袍毒人時一樣，不適應這種違反現代武學優化理論的怪招。

「聽上去來了好多人，我們還是不要直接和他們衝突。」王素說道：「跟我來，我知道一個可以暫時躲避的地方！」

她說完已經沿著狹窄的走廊跑了起來，其餘人都施展輕功，跟在她背後。幾步之後，前面突然拐出來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老頭子，王素毫不猶豫地就要施展「芷若汀蘭手」。可是她的擒拿手法只發到一半，那老頭就驚叫一聲，撲通向後摔倒。

「王仙子，他只是魔教從村莊裡捉來的傭人，」周雲松在後面叫道：「這兩天一直是他送飯給我們。」

王素收住了招數，繼續向前急奔，她希望能在魔教的人回來之前，躲入神堂座椅旁的那個祕道中，再另想辦法。

六個人奔到走廊的另一頭，從那裡穿過中央的院子，就可以進入剛才的神堂。

但是他們還來不及走入院子，就已經聽到對面木屋背後響起了高手施展輕功跳躍的聲音，有至少兩個人正快速朝他們的方向衝來。

走在最前面的王素和周雲松剛剛來得及向內躲避，兩個身影已經一前一後閃入院子。以這兩個身影移動的速度，六個人完全沒有時間後退或者找地方隱藏了，王素和周雲松都提起內力，準備迎戰。

可是那兩個人到了院子裡卻沒有朝石壁方向撲來，而是戛然而止，片刻之後，院子裡驀地響起了拳腳之聲。六人先是驚異，但很快明白，這二人原來是一路追打到此。

六個人分別從門兩邊和石牆上的通氣口悄悄地向外觀察。

交手的兩人年紀都在四十歲上下，穿著黑色的長袍，乍看之下，和安護鏢局的制服有些相似，當然胸口沒有「安護」的標誌。不過兩人所繫的腰帶顏色、式樣都不相同，其中一個滿臉虯髯的，繫著紅色的腰帶，而另一個臉面白淨的，繫著一條更寬的腰帶，上面是三條色帶，兩邊都是紅色，中間夾著黑色。

「應長老，你這是想要殺我滅口嗎？」那虯髯之人一邊招架，一邊放聲說道。

那個臉上沒有鬍鬚的應長老武功明顯要高出一籌，他一言不發，臉上露著一股狠勁，全神貫注在自己的招式上，逐漸逼迫得那虯髯之人沒空再發出聲音。

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自王素的心中油然而生。

這樣的穿著，這樣的稱謂，王素不僅一點都不陌生，甚至是耳熟能詳。

從兒時起，她就讀過、看過各種以剷滅魔教為主題的書籍和戲劇，並獲得了各種有關魔教的知識。比如魔教內的級別是藉由袍服上腰帶的寬度和顏色來區分的。教主是金色的腰帶，護教使者是銀色的腰帶，長老是紅色夾著黑色的腰帶等等。

可是這些知識背後所依託的真實存在，應該早就淹沒到塵封的歷史之中，像「應長老，你這是想要殺我滅口嗎？」這樣的對話只應該出現在戲劇舞台上，或者是街頭巷尾小孩子拿著木劍竹棒玩遊戲時的台詞中。

可是現在魔教人士卻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面前，這讓王素既感到滑稽、又有些緊張。

周雲松昨日清晨被魔教所擒時，只見到了繫著紅腰帶的教使，所以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長老這樣的魔教大人物出場。

他一直認真地觀察著外面兩人的廝殺，想看看魔教的長老究竟有多厲害。可是周雲松卻越看越迷惑，他轉頭瞧一眼對面的王素，發現她神情裡也有許多不解。

魔教長老的武功應該是非常之高的，那個一臉虯髯的教使武功也不弱，但是用現代武學的觀點來看，兩人在這一盞茶工夫的對打中，卻充滿了「漏招」和「廢招」。

所謂「漏招」，就是招數中有明顯的漏洞，或者是對方有明顯的漏洞卻不在第一時間去好好利用。當然，有許多漏招是假的，是故意賣的破綻，但是從這兩人的情況來看卻又不像。

而所謂的「廢招」，則是花了時間和內力使出一個招式，但是這個招式卻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對攻防都沒有任何貢獻。

武功如此高的兩人在生死相搏之時，居然出現這麼多廢招和漏招，真的很不可思議。可是更奇怪的是，兩人中任何一個發出廢招時，另一人卻總是急忙移動腳步，就好像這一招真有什麼作用似的。

王素很想叫周遠來看一眼，以他在武學理論上的造詣，或許能看懂這其中的原因，但是王素卻不願回頭去看周遠。自從剛才章大可說出自己訂婚的事情後，她還沒有和周遠的眼光接觸過。她不確定是不願意看到周遠的神情，還是不願意讓周遠看到自己的神情，還是兩者兼而有之。

應長老已經逐漸將優勢化為了勝勢，虯髯教使的招式看上去越來越局促。儘管王素和周雲松都認為他完全可以利用應長老的一些廢招和漏招，扭轉不利的境地，但是他卻好像就是要自尋死路一樣順著應長老的步調慢慢陷入了絕境。

最後，應長老左手撥開他最後一招已經無關緊要的反擊，右手一把捏住他的喉嚨。在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後，虯髯教使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他目光嚴厲地盯著應長老，彷彿還想說什麼，但是他的喉頭顯然已經無法再發聲了。

根據歷史上的記載，私自殺死同教教友在魔教是殺無赦的死罪。周雲松不知道這兩個地位頗高的人是什麼原因產生了矛盾，但他們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靜觀其變。可就在這時候他聽到旁邊毛俊峰說了一句「原來魔教長老的武功不過如此嘛」，就從裡面衝了出去。

周雲松和王素都想去阻攔，但是卻已經來不及了，章大可和季菲緊跟著毛俊峰也一起衝了出去。應長老看到毛俊峰突然從山崖的門裡衝出來，陡然吃了一驚，但隨即就鎮定下來。大約是因為發現來人不是魔教成員，而是昨天抓住的幾個燕子塢的學生。

毛俊峰衝出來之前，在石壁角落裡拾了兩顆小石子，此時先用暗器的手法擲了出去，然後用「飛燕掌法」向應長老攻去。在毛俊峰的預想裡，這兩顆石子已經斜著封住了對方反擊的線路，因此他使的是飛燕掌法裡純進攻的招數。

這樣配合有致的攻擊如果是平時，周雲松和王素都會在一旁喝采，但是此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大叫：「小心！」、「不可大意！」

應長老面對毛俊峰的進攻，不僅沒有後退，反而朝前衝過來。他前進時畫過一條怪異的曲線，竟毫不費力地避過了毛俊峰的石子，出現在一個令毛俊峰非常難受的角度。

毛俊峰吃了一驚，但是因為昨天已經和魔教的人交過手，見過這樣的曲線運動，所以並沒有亂了陣腳。

只見應長老雙掌舉平，向前一推，看似要發出剛猛的一招。

毛俊峰略一等待，發現果然如他所料，應長老的掌中並沒有發出什麼內力，是一招「廢招」。他早就在等這樣的機會，立刻毫不遲疑地向上躍起，居高臨下地朝應長老的天靈蓋擊下去。

他想，這些魔教的人估計是在這孤島上待得太久了，平時只是自己人跟自己人對練，所以雖然水準還可以，但難免有許多華而不實的虛招。昨天因為不習慣他們古怪的曲線走位，不小心著了他們的道，今天一定要讓他們見識見識島外武功的真正水準。

毛俊峰的想法是有一定根據的。比如說下棋，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師兄弟，如果老是互相之間下，棋藝也可以提高，但是卻往往會產生一些盲點。比如某個局面，大家都認為，如果你下這裡，我就必須下在那裡，以後對練起來就成了約定俗成的習慣。可是有一天跑到外面，可能會發現別人根本不那麼跟你下，你就一下子亂了陣腳。

當年令狐沖夫婦在「武當會議」上提倡一定限度的武學共用，從這個意義上，也極大地提高了各門派武功的實戰能力。

但是毛俊峰還是完全弄錯了，當他凌空撲下去的時候，突然感到被什麼東西迎頭猛烈地撞了一下，就好像是空中有一座透明的牆壁一樣。毛俊峰被震得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章大可和季菲剛才都見到這個應長老殺死教使，知道他心狠手辣。看到毛俊峰失控，立刻雙雙搶攻而上。應長老朝章大可兩掌交疊，做一個旋轉的動作，章大可舉拳一架，並沒有感到力量，可是背後的季菲卻驚叫一聲，向後摔了出去。

應長老的招數竟不可思議地越過了章大可，攻擊到了季菲。

章大可對這樣的事情聞所未聞，驚駭得不知所措，一瞬間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腹部一陣劇痛，跪到了地上。

應長老右手橫劈，擊向章大可的脖頸。如果被他擊中，章大可很可能立刻就折斷了脖子，當場喪命。

周雲松和王素這時候已經趕到，一個使「滅絕劍法」，一個使燕子塢掌法裡最強的「三合掌」，一左一右，牽制住了應長老。

這兩個優等生本該在三合堂為兩校學子表演比劍，可是卻變成了在這裡聯手對抗魔教。他們之前在梨花渡口曾有過短暫的並肩戰鬥，只是那時候王素還是丁珊。

應老又是雙手交疊，旋轉出掌，王素沒有感到勁力，立刻對周雲松說「小心」。周雲松剛才已經看到應長老這種隔空攻擊的手法，立即兩手一托一轉，然後對王素說：「閃開。」

王素朝旁邊一躍，應長老只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道向自己襲來。他驚異地「哦」了一聲，雙手向兩旁一揮，然後凌空躍起。

「這一招，可是斗轉星移？」應長老在空中喝問道。

這是應長老第一次說話，他的聲音尖厲中帶著沙啞。

周雲松大三結束以後成為加強班裡唯一沒有被淘汰的學生，從而正式入選了「斗轉星移」博士課程。暑假的時候，慕容遲校長專門花了約一個月的時間，指導了周雲松一些基本的原理和方法。周雲松不愧是優等生中的優等生，他在之後的幾個月時間裡自己刻苦練習，竟已經略微摸到了「斗轉星移」的一些門道。

「斗轉星移」這門絕學，就是將對手的攻擊，反制到他自己身上。從前，「斗轉星移」的使用者必須要瞭解對方武功的原理，才能「還施彼身」。這就是為什麼傳說中當年慕容公子破解不了大理王子段譽的「六脈神劍」。

慕容遲雖然在武學界沒有楊冰川，武當太倉、太清道長，以及少林照月大師那麼有名，但他其實也是一個百年不遇的武學天才。他因循著整個「斗轉星移」近千年的傳承，發現了一個絕妙的獨立性定理。這個獨立性定理可以將斗轉星移的總方程式經過一連串複雜的算學演化，最終消去所有和對手武功有關的變數。換句話說，就是可以不需要知道對手武功的原理，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對手的招數，並反制出去。

慕容校長在暑假裡指導周雲松時，特別講解了這個獨立性定理。

當然，運用了獨立性定理就不算是真正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周雲松剛才如果不需要叫王素讓開，直接隔著她將內力擊打過去，才算是完全模仿了對方的招數。要做到這樣，仍是需要知道對手武功的原理。

另外，周雲松對「斗轉星移」的運用，尚在很初級的階段。真正的「斗轉星移」，是要能幾乎在同一時間將對方的招數反制回去。

不管怎麼說，獨立性定理非常有用，就像「燕來劍法」裡的「風簾翠幕」一樣，這是一種非常好的防禦手段。

王素看到周雲松使出「斗轉星移」，心中喝采。不管學得像不像，至少他是他們當中第一個成功地化解了魔教長老的攻勢，還反擊了回去的人。她見應長老躍到空中閃避，立刻挺劍自下而上使出一招「弊絕風清」。

滅絕劍法一共十五招，十二招名字裡帶「滅」字，剩下三招都帶「絕」字。帶「絕」字的，都是最強的殺招。她在少林寺和深慧比劍時，最後用的就是這招「弊絕風清」。

可是王素的劍剛刺到一半，手腕就感到一陣劇痛，像是突然撞上了什麼東西要折裂一樣，她驚叫一聲，被迫鬆手。

她想起應長老在躍起之前，雙手曾向兩邊揮動，原來這也不是什麼虛招、漏招，而是在空中形成了某種透明的阻滯。剛才她看到毛俊峰在空中突然失去了控制，還不得其解，現在終於明白了。應長老就像早算好了一樣，正好落下來，伸手捏向王素的喉嚨。剛才他就是用這招殺死了那個教使。

周雲松驚呼一聲，連忙左手一彈，以「三合指」朝應長老彈去，這已經是最快速的救援方法。可是應長老身體轉過半個圓圈，避開「三合指」，手卻仍直直地鎖向王素的咽喉。

周雲松心裡一陣絕望，他無法想像怎麼有人可以這樣移動，難道說王仙子就要這樣香消玉殞於此地？

就在這時，他感到身體碰觸了一股內力。

周雲松心裡一驚，以為自己也像毛俊峰、王素那樣撞上了應長老散發在空中的無形氣障。但是他再一感覺，發現這股內力竟是從背後傳來，迅猛無比地朝應長老襲去。

毛俊峰、章大可、季菲還有王素都已經被應長老擊敗，背後還會有誰呢？除了那個理論系不會武功的周遠……

「魔教的人回來了！」毛俊峰、章大可臉上都露出緊張的神情。

「昨天他們趁我們被毒人圍攻，才將我們擒住，」周雲松憤然地說：「今天我要好好跟他們較量一下。」

王素這時候已經恢復了鎮定。她見過周雲松在梨花渡口施展燕子塢的劍藝絕學「燕來劍法」，知道他的劍術絕不低於自己，但是鬼蒿林裡的武功都帶著詭異的曲線運動，她擔心周雲松和自己昨天初遇那些灰袍毒人時一樣，不適應這種違反現代武學優化理論的怪招。

「聽上去來了好多人，我們還是不要直接和他們衝突。」王素說道：「跟我來，我知道一個可以暫時躲避的...

第七章誰家扁舟載遠客
有人說，慕容公子最終回到了聽香水榭，回到了阿碧的身邊。他運用自己領悟到的關於整個天地宇宙的終極奧義，將聽琴雙島變成了一個封閉的時空。人們只能進來，卻無法離
開，這樣就永遠封存了《慕容家書》裡的祕密……

第八章何處庭院鎖星寒
周遠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暢快過。數學是美的，公式是美的，被數學和公式優化過的招式也是美的，可是他現在才體會到，把美到極致的招數真正地施發出來、運用出來，讓內力跳穿過丹田，激盪在四肢，揮發出體外，讓自然力重新融回自然，是更美的。

第九章神衰氣竭力漸少
張塞抬頭望向頭頂那詭異的光芒，想放開聲音大吼大叫地發洩，可是喉嚨卻像是被人扼住一般發不出任何響聲。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仍然試圖找理由解釋。黃毓的話幽幽地在他耳邊響起：到目前為止，《慕容家書》上所有的預言都不折不扣地實現了……

第十章意猶難捨自辛勞
那老頭從王素的表情裡知道她已經意識到那軟繩是什麼，便得意地說道：「王仙子，身為武林偶像，高高在上的你，恐怕是第一次嘗到這縛魔索的厲害吧？ 嘿嘿，這縛魔索平日裡都用來擒拿賊盜兇犯、惡徒奸魔，今天卻捆了王仙子，我看，這一根該改名叫捆仙繩了吧？」

第十一章相守相望不忍棄
「我不知道我是誰！」周遠突然喊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想知道是為什麼，我也想知道，可是老天就是這樣捉弄我。」周遠這幾句話一句比一句喊得響，最後一句已經喊得撕心裂肺。儘管周遠失控，卻仍不敢對著王素怒吼，只是側著臉似將滿腔憤懣都噴發到那寂靜的黑暗裡。

第七章誰家扁舟載遠客
有人說，慕容公子最終回到了聽香水榭，回到了阿碧的身邊。他運用自己領悟到的關於整個天地宇宙的終極奧義，將聽琴雙島變成了一個封閉的時空。人們只能進來，卻無法離
開，這樣就永遠封存了《慕容家書》裡的祕密……

第八章何處庭院鎖星寒
周遠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暢快過。數學是美的，公式是美的，被數學和公式優化過的招式也是美的，可是他現在才體會到，把美到極致的招數真正地施發出來、運用出來，讓內力跳穿過丹田，激盪在四肢，揮發出體外，讓自然力重新融回自然，是更美的。

第九章神衰氣竭力漸少
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