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嬰靈
剛開始跟著師傅跑業務的時候,我只能配合他接一些小案子,遇到大案子,他通常不帶我去。第二年,師傅才帶我接了件大案子。
四川和重慶之間有個地方叫榮昌,那件事就發生在那裡。我們這次遇到的是一個小女孩。電話那頭,雇主說他家女兒好像被附身了。師傅說得親眼看了再談。談好價格,我們就去了榮昌。到了雇主家裡,看到小女孩的時候,我按照師傅曾經教我的,先看她的手指。十指連心,若是心病,就該去看心理醫生,而不是找我們這樣的人。小女孩的指甲很長,估計有段時間沒剪了,指甲很白,皮膚是正常的。
小女孩大約五歲,她傻坐著,不笑也不說話,眼神明顯呆滯,完全沒有她那個年齡的小孩該有的活潑。師傅看完小女孩,就叫父母都出去,站在門外跟小女孩的父母說了一會話,接著他進門,關上門窗,開始用骰子問路,然後用羅盤在屋子裡走圈。
繞過我身邊時,師傅低聲跟我說:「這次這個,是嬰靈。」
我資歷尚淺,沒見過世面,光聽名字我就嚇著了。我知道,所謂嬰靈,那是夭折孩子的魂。
師傅以前告訴我說要送掉這種東西挺不容易,因為它是嬰兒,什麼也不懂。師傅開門把這情況告訴了小女孩的父母,那母親一聽就哭了,師傅看她哭了,就問是不是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們的隱情。小女孩的母親說,那被附身的小女孩是他們夫妻的頭胎,但是在她之後,他們夫妻還有個孩子,可是由於種種原因沒有保住,就沒了。
她一再強調,不是不想要,是沒保住。
師傅問:「那個孩子是幾個月的時候沒的?」,她說5個月。師傅說:「你們夫妻倆今晚用我給你們的紅繩子,把小女孩兩隻腳的拇指併在一起綁起來,然後替她洗澡,換身素衣,再把家裡反光的東西都拿東西遮著,相片全收起來。」最後,師傅又吩咐他們去買隻公雞,幾個雞蛋。叮囑他們晚上睡覺的時候開著窗戶開著燈,不要讓嬰靈認為又過了一天。
當天我們沒有做事,而是去了五金市場。師傅買了六顆很大的釘子,然後買了一瓶工業酒精。當晚他叮囑我,第二天進去的時候,心裡儘量要平靜,不要有太大的思想波動。其他就沒說了,基於我暫時還無法獨當一面,我也確實不應該知道得太多,那一晚我們就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又去了那小女孩女孩家裡,師傅搬了一張椅子,有靠背的那種,請小女孩的父母把小女孩抱到椅子上。然後,師傅讓他倆在面對椅子兩米遠的地方並排跪下。一切就緒後,師傅開始在房間的四個角釘釘子,把紅線彼此連接,形成一個線圈,把所有人圍在中間。然後,師傅叮囑那對夫妻跪著別動,他出去殺雞,取雞血。
不一會兒,師傅端著碗過來了。椅子上的小女孩還是呆滯著,好像這一切都跟她沒關係,但是面容非常憔悴。師傅把嘴湊到小女孩耳邊,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然後用手指蘸了雞血,分別在小女孩的手心、眉心、人中、腳心點了一點。接著讓我站到小女孩面前,用手按著她的肩膀。我照做了,師傅取了一點土,放在小女孩頭頂命心的位置,然後滴雞血,滴酒精。很快,雞血混著酒精的液體順著小女孩的額頭流了下來。這時候,半蹲在小女孩身後的師傅,突然「哈」地大吼一聲。小女孩顯然被嚇到了,開始「哇哇」大叫,並且掙扎起來,我雙手按著她,她的力氣比正常的小孩子大得多,幾乎被她掙脫。接著小女孩突然用雙手掐住了我肋骨附近的皮肉,雖然不是很痛,但是看著她臉上的血跡和猙獰的表情,非常嚇人。
就這麼大喊大叫了兩分鐘,她才安靜下來。又過了一分鐘,小女孩突然哭著喊爸爸媽媽了。師傅對那對父母說,你們心裡念說:「『孩子好好去吧。』,要誠懇一點。」過了一會兒,小女孩又不哭了,好像已經回神,但一看我們這架勢,有點被嚇到。師傅這才出了一口氣,說好了,它已經去了。
師傅讓女孩的父親給他倒了杯水,他一邊喝水一邊慢慢跟他們講這中間的原委。
師傅說,他在房間的角落釘釘子、連紅線是為了把這個魄關在中間,因為嬰靈這玩意,只會附在小孩子身上,而且嬰靈會找跟它的「道」最接近的人。所謂道,其實就是氣味、血脈,或者一些別的聯繫。師傅說:「嬰靈不是惡意的,它是不甘心離開,或者留戀世界。這對夫妻之前的孩子,還沒出生就沒了,但它已經存在了,已經是生命了,它很留戀,很想留下來,所以附身在血脈相通的姐妹身上。她附身並非為了報復,而是非常單純地想留下來。」說到這裡,那對夫妻都哭了,他們說自己很對不起第二個孩子,沒保住。
師傅說,嬰靈這東西不好驅散,因為它不能自己思考,只能靠著還沒死去時候的本能。所以其他的方法都沒有,只能來硬的。
師傅對夫妻坦言,其實根本沒有必要跪著,但是他覺得他們應該跟孩子道歉。那對父母哭得稀哩嘩啦,搞得我心裡很難受,所以當我後來獨自處理嬰靈的時候,我都要告訴父母們,生命值得尊重,如果沒打算生孩子,就自己做好措施,懷上了,千萬別墮胎。從人倫道德上來說,我沒有什麼立場教導他們,但是我們要尊重每一個存在過的生命,哪怕他再渺小。
在回雲南的火車上,師傅跟我說:「我們這行,不能兒戲,你多替一個人解決了問題,那就少一份被折磨的痛苦。見死不救,做不到、做不到。」
正是這個樸實卻深刻的道理,讓我在這行裡堅持了下來。師傅說其實這些靈異東西並沒有我們塑造的那樣可怕,它們和我們人一樣,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所謂給它們帶路,其實就是找到造成它們留下的根源,了卻它們的殘念,然後讓它們自己離去。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去傷害任何一個鬼魂,我們連鬼都不會去傷害,自然不會去傷害人。師傅又囑咐我,不管幹什麼,心裡要有善意,並對它們懷有尊重。
雖然我們做的事可能會被其他所謂的上流人士們瞧不起,會被說成神棍、封建餘孽,但請記住,我們是在讓人或鬼都有個好的結局與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