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糖果屋(漢森與葛蕾特)Hänsel und Gretel
在幽暗森林的外圍,住著一戶貧窮人家。
靠砍柴維生的樵夫帶著老婆和兩個孩子在這兒生活。兩個孩子之中的哥哥名叫漢森,妹妹是葛蕾特。
男人每天進入森林裡砍柴,收集可當作柴薪的樹枝。有時也收集小木片製作工藝品。男人將從森林取得的這些東西運到城裡營生,但這些根本賺不了什麼大錢。即使他每天辛勤工作也僅能勉強餬口,生活很苦。儘管同樣過著這樣的生活,兩個孩子卻因為年紀還小,無法幫忙工作。
妻子對這種生活十分不滿。她每天總在問自己,為什麼不是嫁給會賺錢的男人呢?
妻子對於日常生活的不滿,有時也會發洩到孩子們身上。
「夠了沒?你們這些懶惰蟲究竟要睡到幾時?快點起床幫忙!」
然而,無論她怎麼罵孩子,這兩個年幼的孩子們能夠幫忙的事情還是有限。不管是汲水也好,撿柴也罷,都無法做到令她滿意的地步,妻子的積怨只是不斷加深。
儘管如此,妻子一吃完早餐後,還是會陪同丈夫一起進入森林,希望多少能夠幫助家計。
父母親進入森林後,兄妹兩人獨自待在家裡看家。
這附近沒有其他住家,他們住在遠離城鎮的森林邊緣。對於他們來說,彼此就是對方唯一的玩伴。
他們兩兄妹感情很好。哥哥對於年幼妹妹的照顧無微不至,妹妹也把哥哥當作是唯一能夠信賴的對象。
漢森在原野上摘花,做成花冠給葛蕾特當髮飾。葛蕾特戴上花冠,早熟地擺出拉裙子行禮的姿勢。哥哥漢森稱讚妹妹的舉動很可愛,很像皇后。
兩人只要有對方在就夠了。父母親出門工作的漫長一天,對於他們兩人來說也是無比幸福的時刻。少了愛嘮叨的母親和軟弱又沉默的父親,兩人就會很開心。
「葛蕾特,如果只有我們兩人一起生活,該有多好呢?這樣子就不會被母親罵,她也不會叫我們幫忙了。」
「而且睡晚了也不會有人生氣,對吧?」
兩兄妹大笑。
他們兩人的白日夢總是到這裡就結束。畢竟光憑他們兩個想要賺錢活下去,或是做菜餵飽自己,都有困難。為了不餓肚子,他們只得借助大人的手;只要聽大人的話就不會飢餓了。
某一年,這一帶鬧飢荒,漢森和葛蕾特一家也受到波及。父母親拿去城裡賣的柴薪幾乎賣不掉。人們光是為了買到明天的麵包就花光所有的錢,沒有多餘的錢能夠買柴薪。
不久,樵夫一家的錢用完了。
「媽媽,晚餐只有這些嗎?」
漢森茶褐色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動著。
晚餐只有一個拳頭大的硬梆梆麵包,和寒酸飄著些許菜渣的清湯。
「是的。快點吃完去睡覺。」
母親瞪了孩子們一眼後,開始喝湯。孩子們也拿起湯匙。但是這頓飯實在無法讓他們吃飽。
「今天已經沒有其他東西可吃了。別想偷吃存糧喔。」
母親一邊把孩子們趕進臥房,一邊叮囑,同時瞥了狹窄的廚房一眼。
剩下的麵包還可以撐上幾天;乾巴巴的紅蘿蔔和馬鈴薯也還有一點點,但是應該不久就會吃光了。
她感覺到一股寒意。我絕對不要餓死。──母親用力地這樣告訴自己。
可怕的深夜密談
漢森和葛蕾特額頭貼著額頭,蜷縮在狹窄的床上。
他們兩人覺得冷,不過只要身體靠在一起,就會暖一些。
「好冷喔。」
「只要是和哥哥在一起,我可以忍耐。」
「嗯,我也是。」
兄妹兩人不知不覺的沉沉睡去。
隔壁就是父母親的臥房。
「老公……」
妻子甜聲喊道。丈夫斜眼看了妻子一眼後,伸出手臂。
「呵呵……」
妻子湊近丈夫的身軀,感受著丈夫的體溫閉上雙眼。然而丈夫卻輕輕抽離身體。
「……怎麼了?怎麼回事?」
「今天晚上不想要,我沒心情。而且肚子很餓也做不來。」
妻子對丈夫投以責怪的視線。但是,丈夫只是一直盯著天花板。
妻子對沉默的丈夫說:
「怎麼了嘛?」
丈夫深深嘆息,說:
「我在想,明天我們夫妻倆也沒有足夠的食物可吃了,這樣要怎麼扶養兩個孩子?我已經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了。」
妻子在心裡咒罵丈夫真是沒用的男人。他是可以滿足自己夜生活的男人,而現在卻連這件事也辦不到了。好餓。寒意滲入體內。
丈夫再度嘆息,背對妻子,裹起單薄的棉被。
他們夫妻兩人都很清楚飢餓的可怕。如果連明天的麵包都成問題的話,就會開始自暴自棄,眼睛充滿血絲,飢渴的嘴唇變得乾澀,最後,餓死的屍體會在路邊堆出一座小山。剛開始眾人只是摀著鼻子避開異臭,轉頭走過,沒多久就會習慣了。漸漸地,人們會在半夜翻開成堆的屍體,取人肉狼吞虎嚥……。
「老公……既然已經沒有食物了,我們何不這麼做?我們把孩子們帶進森林裡留在那兒吧。這樣就少了兩張嘴分食物了。只有我們兩人的話,總有辦法活下去。」
丈夫吃了一驚。彷彿自己的想法被人看穿。
假如帶進森林裡丟棄的話,接下來就看孩子們自己的造化;運氣好就能夠活下去。他們不是被我們夫妻倆殺掉、吃掉的,老天爺應該會原諒我們吧。
「……不,不行,這麼殘忍的事情我做不來。他們立刻就會被野獸吃掉的。」
「那麼,你要帶寶藏回來嗎?不管你或我,再這樣下去都會餓死啊。我們明天清晨就把孩子們帶去森林深處吧。在那兒替他們生火,給他們一人一個麵包,然後我們直接回來。我們沒有打算殺了孩子們,只是孩子們不曉得回家的路所以走失了。這樣不是正好可以擺脫麻煩嗎?」
丈夫凝視著妻子。妻子說,為了避免自己餓死,必須丟掉礙事者。即使他們是自己懷胎腹痛生下的孩子們。
被丟棄在森林裡的孩子們不可能活下去。這樣做等於謀殺。
「不行不行,讓他們待在森林裡,立刻就會被野獸吃掉。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你真蠢耶。有什麼好擔心的?再這樣下去,我們四個會一起餓死。難道你想要為自己準備墳墓嗎?」
聽到妻子這麼說,丈夫無話可反駁。儘管如此,他們仍然爭執了一會兒,丈夫才總算同意接受妻子的提議。
男人無法單靠自己的力量養活一家人,他也無法親口說出「為了自己的生存,必須犧牲孩子們」這樣的話。自始至終他都想當個好父親。
妻子只是說中了丈夫心中的黑暗想法罷了。
夫妻倆終於入睡。
然而,夫妻倆的密談全被孩子們聽到了。漢森和葛蕾特雖然一度睡著了,卻又因為肚子太餓而醒來。他們屏息聽著父母親的對話。直到父母親停止交談,隔壁臥室傳來打呼聲,葛蕾特才忍不住哭了出來。
「完了完了,媽媽要把我們丟掉了!」
「噓!安靜點,葛蕾特!」
漢森連忙安撫快要放聲大哭的妹妹。
「別擔心。總會有辦法的。所以別哭。」
漢森自己也想哭。面對雙親決定拋棄自己的現實,他幼小的心靈受到嚴重的打擊。但是,哥哥怎麼可以在妹妹面前落淚。
能夠保護妹妹的只有自己了。父親無能,面對惡鬼般的母親完全抬不起頭來。我必須想辦法讓母親改變想法。──漢森這樣告訴自己。
(有了!)
漢森想到一個好主意。
「葛蕾特,妳等我一下,聽好了,不可以哭喔。」
說完,漢森躡手躡腳悄然走出家門外。屋外地面上有許多小石子在月光照射下閃閃發光。
漢森盡可能把小石子裝滿上衣口袋,再度悄聲回到房間。
「妳可以放心了,不要緊,葛蕾特。來,睡吧。明天一定不會有事。」
漢森用力點頭。看到他的笑容,葛蕾特的心總算恢復平靜。兩人鑽進床上,不知不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