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房子要用蓋的,不要用買的
人生中最貧窮的時期
想要過著「生態生活」最重要的還是「住家」,住家是人類生活中最基本的元素。建造自己的住家的過程非常充實,剛開始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準備作業。坦白說,不安與期待互相交雜,內心經常處於不安的狀態。
不管是買地、還是選擇住居的場所,對於未曾開拓過土地、也沒有蓋過房子的我來說完全是新的經驗。
我非常堅持買地這件事,原因是我在長野經營事業時所學到的經驗。如果不擁有自己的土地,當失去土地的瞬間也會失去所有。只有自己的土地可以讓我們慢慢地永續耕耘,也才不會喪失主導性。
我投注了所有資金購買土地,所以當時只能時時注意還有哪張信用卡有使用額度、什麼時候是扣款日,不得不在這樣的情況下生活。當時簡直可以說是我人生中最為貧窮的時期,根本沒有餘力擔心房子的事,連明天的糧食都不知在哪裡。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我還是堅持當初選擇獨立時所訂下的決心跟原則「我只做我喜歡(可以投注熱情)的事」。
非常不可思議,一旦下定了決心竟然接到了各種有關環境教育與企業進修的工作。
地球意識(Earth Conscious)是我的事業名稱,與Cosomos石油的社會貢獻事業同名。我甚至還承接了該公司社會貢獻事業的中心業務。
因為這些工作讓我能夠維持收入,還能每天往來東京世田谷與山梨縣都留市之間繼續建造自己的家。
幸運的是我位在東京世田谷的住居距離我見習的地方不遠,距離山梨縣都留市只有1個多小時。每天早晨5點左右離家,一早開始工作晚上回家,這樣持續著與體力奮戰的日子。
我買的地是山的斜坡地,因此無法直接在土地上蓋房子。土地面積有660坪,卻沒有可以蓋房子的平坦面。
於是我計畫著:
先將土地重整成平地,一開始先蓋一座小木屋。
之後便可住進小木屋,一邊將舊房子改建成主屋。
究竟需要多少時間才能開始入住?我完全沒有頭緒,但如果不開始進行什麼也做不成。
拿著鏈鋸、割草機、穿越木材堆撥開樹叢前進,總算到達了那棟破舊的屋子。
就開始動手吧!
首要工作竟是需要用鏈鋸先把倒在屋子前面的樹木鋸碎並整理乾淨。鋸斷樹枝,把樹木粗略鋸成2公尺大小,只要是出現在眼前的就全部鋸開、鋸碎,管他是檜木、赤松、還是不知名的樹木,反正就是把眼前倒在地上層層疊疊的樹木先切割開來,完成後整個地面蓋滿了樹枝、樹葉。
我聚集了很多人,包含了解作業方式的人、對這種作業有興趣的人,藉著大家的幫助著手動工。
建造房子的過程獲得了很多人的幫助,但對於眾人的付出我所能回報的卻只有做個午飯填飽大家的肚子、或是每天完工後請大家泡個溫泉。
每個人都自付交通費來到現場揮著汗辛苦作業,沒有他們的力量我根本不可能完成這個計畫。
坦白說我自己也是耗盡體力,每天不斷往來森林辛苦工作,不僅開始腰痛,精神上壓力也非常大,如果只靠我一個人應該老早就放棄不做了。
在作業進行的同時還要想辦法取得建材,只要聽到附近有人要改建房子就前往幫忙拆屋作業取得廢木材。
機械設備進入拆屋現場前在屋主的監督下拆屋,但這個作業還有個問題。
盡管是為了改建而拆屋,屋主往往基於對舊房子的感情而出現抗拒,眼中流露出「不要拆!」的眼神。
一看到地板被拆就跟你細說房子的歷史,一看到門板被拆就跟你解說那些木頭的材質。
這個狀態讓我根本無法大刀闊斧地拆屋,也因此作業非常耗時。但這些作業還是讓我取得了建具(拉門、玻璃門、榻榻米),得以先保留起來備用。
後來親友也會給我一些拆屋或廢材的相關資訊,因此材料的取得不再是個問題。
我也租借了鏟土機想要開挖山地填土把山坡重整成平地,預約租借時我連駕駛剷土機的經驗也沒有。等業者把設備送到,準備從卡車上卸下時,我便緊盯著他們如何控制操縱桿,準備偷偷學起來。
只是專家技術太高超讓我連偷學的機會也沒有,還是不知怎麼駕駛剷土機,終究總得厚著臉皮跟業者坦白自己沒有駕駛經驗,低頭請教。
這些作業其實也可以委託業者執行,但花費高達30~40萬日圓。租借設備每天只要8000日圓,租借4天自己作業可以省下不少錢,只是無法保證作業能否確實完成。
我真的做得到嗎?
即使心情再怎麼忐忑不安,我還是駕駛著剷土機開墾土地想把土地填平。
第一天手忙腳亂的作業到了第二天已經掌握了些訣竅,作業也變得比較有效率。
荒廢的土地整平之後,接著就要在地面打樁,保持開挖填滿後的土方不致流失,作業時還要使用一種撞錘把土方壓緊。
基礎最重要
「基礎最重要。」
不論是在學時期或出了社會,我們總是不斷被灌輸這個觀念,就連求學、運動這句話也是如影隨形。
這觀念牢牢地烙印在心中之後,不由得讓人開始認真思考「基礎真的這麼重要嗎?」
我還在NPO任職時就直接跳過基礎,一路上執行過很多破天荒的企劃。
當時的我自信滿滿,現在回想起來,那時期還真的做了不少令人臉紅的事,以前的自信在獨立之後還曾經大大地瓦解過。
建造房子時的地基非常重要,如果交給專家那就再簡單不過了,但我沒有那個資金。我到處打聽一般人做得到的地基建築法,卻沒有任何收穫。
以前的人沒有大型機械設備只靠人力就蓋好房子,他們也是人,所以我認為只要用傳統方法應該可以人工完成作業。我去參觀舊房子的構造、看了簡易小屋的建造方式,把這些觀察結果當作參考訂下了我的計畫。
在支撐木屋的地板下方放置了稱為基石的石塊,每個石塊間距85~95公分,一共5排,合計超過40個以上的石塊都必須水平擺放否則房子將會傾斜。
房子完工後如果稍有傾斜,房子的重量會加重傾斜的情形,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房子倒塌。
這時我完全可以體會基礎最重要這個觀念了。
為了確認土地是否水平,我用了最便宜的水管做成的水準管。水的高度是一定的,水管兩側的水面高度也應該一致。
我同時購置了警報式的設備卻不知道如何使用,就像買了方便的電腦也不知怎麼使用的情形差不多,結果最後只使用最簡單的水管測量水平。
乍看之下好像水平的土地,用水準管測量後竟然還差了5公分,只好反覆作業完成地基的施工。已經挖過的山壁還要再填入土方,光是整地就已經困難重重。
好不容易才壓緊固定到水平一致的土地如果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只要一下雨砂石就會流出,所以雨季之前必須先在土地上播種,種下幸運草的種子。
屬於豆科的幸運草根部有根瘤菌的細菌共生結球,從氮氣中形成的養分可以貯存在結球中,用來促進植物生長,因此幸運草在養分較少的土地中也可以長得很茂盛。根瘤菌會攝取幸運草光合作用後形成的養分而得以活存。
而且幸運草的葉片可以防止雨水直接灌注到地面上,根部的抓地力可以讓泥土緊密,如此便可以守護我們的土地。
我們建造住居的過程有如這個豆科與菌類間的關係一樣,藉助了陽光、風、水、植物、野生生物等自然界的力量,同時我們也發揮了自然界中的一些功能,我們往後也能如此生活就非常滿足了。
如果從自然界的觀點來看,開墾土地、在山裡填整平地這些都是不自然的事。
但我們人類生活也屬於自然生態系中的一部分,只要我們不要造成生態系過度的負擔,便應該可以被包容在自然界系統中。
只要能充分發揮自然界的力量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就已經足夠。
愛、地球博覽會是我的原動力
某天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是代表日本環境教育界,也是有如我恩師的Keep協會的川嶋直先生打來的電話。愛知縣內即將舉辦的愛、地球博覽會中將設置一個以森林為展覽館的自然學校,川嶋先生希望我能幫忙。
「加藤,我需要你幫忙一起企劃。」聽到川嶋先生的請求當下讓我有些困惑。
當時我還未從最糟糕的狀況中完全脫離,想要先遠離環境教育的領域,尋求如何安身在自然界中。
但川嶋先生對我的邀請是一種光榮讓我不好拒絕,即使這與我當時想做的事完全不同,接獲邀請一事還是讓我非常高興,因此沒有第二句話就答應了。
但這個工作非常困難,不僅金錢報酬不多,離開幕時也不到4個月,整個計畫卻是完全沒有進度。這是個大型企劃,要從日本全國募集100位口譯員引導數萬名參觀者,況且當時各種用品或計畫都還沒決定,怎麼想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什麼都還沒有決定嗎?」對於我的疑惑,川嶋先生只有搪塞地答覆:「對啊,你要加油啊!」
我竟然接下了這個艱鉅的任務!硬著頭皮也只好加速準備作業,到開幕之前不得不投注所有精力。
這個展覽館的設計是讓博覽會的參觀者可以自行在森林中散步觀察自然界的景象,展出方式還要能夠傳達日本的自然觀。雖然在開幕之前的準備工作非常緊繃,結果在半年的展期中竟然也活存下來了。這個工作讓我接觸了「自然育兒之友會」,後來也讓我有機會擔任該協會的企劃管理。
整個企劃中最困難的還是人際關係的協調,從日本全國集合了100名個性鮮明的口譯員,當然不會平安無事。口譯員分為5組各自負責不同的活動,整個會期中的工作就是協調各組的需求,以及因應各種意外狀況的處理。
博覽會期中,我與家人就住進主辦單位提供的共同宿舍。
愛、地球博覽會的工作雖然辛苦,卻讓我有很大的收穫。除了現金收入外也認識了不少口譯員朋友,而且博覽會結束後我還取得了很多廢木材,這些廢木材正是我建造住居時非常大的原動力。
我還取得了展覽館中使用過的大型玻璃窗、建具,還有適合用在外牆、屋頂的樹脂塗層鍍鋅波浪板,以及已經不使用的會場施工木工工具等許多物品。
之後我又參加了展覽會閉幕後的清理工作,之前我就一直留意著最新型的太陽能發電機,想要跟取回展覽物品的業者談談,終於等到業者之後便緊抓住機會。我興致勃勃地向業者說明我如何參與博覽會的活動、在山裡可以如何有效使用這種發電機,之後又寫信、打電話,到最後負責該業務的人甚至還表示非常想把設備送給我只是無法說服公司。
一個月之後,太陽能發電機送到我家來了。
原來展示太陽能發電機的公司終於認同我想要活用該設備的方式。獲得設備這件事讓我非常開心,加上我做的事情受到認同的喜悅讓我有了自信。
更重要的是川嶋先生沒有放棄我,認同我對環境教育還有發揮之處,這點讓我重拾信心。
我在愛、地球博覽會中還認識了很多夥伴,關東周邊的夥伴知道我在山梨縣蓋房子的事之後都來到現場幫忙。年輕的口譯員中有人希望在展覽會之後感謝我對他們的照顧,我就請他們住在我世田谷的家中,同時往返山梨縣幫助我很多的作業。
每位夥伴都異口同聲說「再怎麼難以開口的事都可以交給我們。」當時因為每天的辛苦工作已經接近體力極限的我因為他們的話跟態度而得到支撐,到現在只要想到當時的景象我都還會感動不已。
我跟夥伴們談了很多,例如如何在生活中堅持環境教育的信念並與自然界和平共處、他們的夢想到底是什麼等等談得非常徹底,可惜的是我無法提供他們可以求得溫飽的工作。
我當時也只能介紹青年海外協力隊這類的工作,實際上有幾位就因此前往墨西哥、羅馬尼亞等地。
參加愛、地球博覽會的活動雖然延後了我建造家園的工作,但也成了我這個工作進展的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