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第一回 杜淹求官宴韋挺 秦王作畫贊學士
胡姬將韋挺引到「翠濤閣」前,閣門正開著,想是聽見了韋挺的聲音,裡面馬上迎出一人,只見他拱手道:「韋兄弟,有勞大駕踐約,為兄感激不盡。」韋挺也急忙拱手,說道:「既蒙杜兄召喚,小弟焉有不從之理?累杜兄在這裡久候了。」在他舉手之間,身旁的胡姬早已悄悄地閃身下樓。
先來此人名為杜淹,正是杜如晦的叔父。
杜淹伸手請韋挺入席,韋挺邁入閣內定睛一看,只見案上已經擺滿了各色果蔬,中間的一只雙魚紋四曲銀碟上擺著六隻縷金龍鳳蟹。
韋挺還是識貨的,他知道這是由吳中轉運而來的糖蟹,廚工用潔布擦淨殼面後,再以金縷龍鳳花雲貼其上,在長安實屬珍品。韋挺向籐椅子上坐定,眼光拂過窗外的曲江風景,笑道:「杜兄如此多禮,兄弟前些日子收下你那套團花紋金杯已是唐突,今日又蒙你賜宴,讓我如何消受呀。」
杜淹連聲道:「韋兄弟能給拙兄如此大面子,不勝感激。來,韋兄弟,這是酒樓新進的蒲桃酒,請滿飲此杯。」
青雲樓裡的酒器甚是講究,飲蒲桃酒用的是瑪瑙獸首杯。韋挺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只覺得入口味辛,那涼意如一縷縷溫火,片刻間四體融和,遂讚道:「好酒!」
韋挺知道杜淹如此殷勤的用意。杜淹自從入了長安,眼見昔日洛陽同僚紛紛入閣,自己久不得調,心中焦急萬分。有心想走秦王府的路子,然李世民諸事忙亂,沒有時間想起他。秦王府眾人知道杜如晦的心情,都不願意幫杜淹說話。東宮和齊王府裡的人想他是杜如晦的親叔叔,也沒人搭理他。弄得他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杜淹落得如此尷尬,還有一個因素。杜淹年輕時候博聞能辯,有心出仕想走終南捷徑,就與好友韋福嗣共入太白山隱居。隋文帝洞察了兩人的心機,將兩人召來申斥一番,然後把他們謫戍到江表以示懲罰,這件事情在長安被傳為笑柄。及至杜淹臣服王世充,得寵後威權自重,連自己的親侄子都不放過,世人甚為不齒。
韋挺素來傲慢不羈,對杜淹也很不以為然。然他和杜淹素有舊交,又頗信袁天綱之語,當初袁天綱給自己和王珪、杜淹所留短語,隱隱然三人似乎為一殿之臣。今日杜淹盛情來邀,他雖不十分樂意,還是來了。
韋挺夾過一隻糖蟹,揭開蓋子,見蟹殼內蟹黃燦然,遂嘆道:「秋來蟹肥,讓我又想起吳中美景。」他話鋒一轉,「杜兄,你知道我是一個直性子人,有什麼話,請說吧。」
杜淹臉上已有皺紋,黑黑的臉龐上一雙眼睛精亮,他伸手招呼侍者,說道:「上飛刀膾鯉。
韋兄弟,聽說這魚還是洛河裡的鯉魚呢。」所謂「飛刀膾鯉」,就是將鯉魚切成細絲然後生食之,青雲樓裡的庖廚能把鯉魚肉切得如輕紗一樣薄,如絲線一般細,時人譽之「縠薄如絲,輕可吹起」,真乃神乎其技。
韋挺神色漠然,他久在酒宴中穿行,眼前有再好的美饌也視若平常。
杜淹察言觀色,知道韋挺性子甚急,也就不再彎彎繞,遂長嘆一聲:「韋兄弟,為兄已入長安兩月有餘,同來的人都有了地方,獨我一人沒有著落孑孑然如孤魂野鬼。今天找你,還想請你在太子面前美言幾句,早日為我謀一差使。」
韋挺並不直接回答,輕輕一笑:「杜兄,你的親侄子現在天策府頗受重用,你又是秦王帶回來的,怎麼反來求太子呢?」
「這其中的原因你應該知道,當初因受王世充之命殺了我的大侄子,如晦就把這筆賬算到我的頭上,若不是楚客替我求情,我已經死在洛陽了。現在如晦在秦王面前很得勢,能容下我嗎?我不想去碰那冷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