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撥亂反正
第一節 天啟七年帝國人與事
一六二七年,這個帝國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這一年是明天啟七年,後金先兵圍錦州,後再攻寧遠。死了很多人。
這一年十三陵開建;而在湖北武當山,玉虛宮一不留神發生了一場毀滅性的大火災,其軸線主要建築均遭火劫。死生之間,唯有灰燼。
這一年,那個在後世著名得不能再著名的人物馮夢龍刊行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恆言》。
他在預示什麼呢?
而在此前四十五年,張居正死了。此前四十一年,國本之爭爆發。此前二十四年,妖書案起。此前十二年,梃擊案發。此前七年,紅丸案發。此前四年,魏忠賢掌東廠印。此前兩年,魏忠賢殺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等名臣,毀東林書院。此前一年,浙江巡撫潘汝禎在西湖首創為魏忠賢建生祠,隨即蔚為風氣。
有工部郎中曾國楨建生祠於盧溝橋畔,巡視五城御史黃憲卿建生祠於宣武門外,順天府尹李春茂建生祠於宣武門內,而且建到了皇帝祖墳邊上;孝陵衛指揮李之才建生祠於孝陵前,河道總督薛茂相建生祠於鳳陽皇陵旁。短短一年中,魏忠賢的生祠遍地開花,一共建造了四十處。
建了祠就是拿來拜的。傳說有入祠不拜者,命立刻就沒了。
這個比較狠。
但是,一六二七年的天還是大明的天。
起碼表面上是這樣。
只不過有一個不安的消息在四處流傳:天啟帝熹宗病了。說是遼東戰事讓他總是心太煩,心太煩,熹宗他老人家又把所有問題都自己來扛,結果扛出病來了。
隨後,一個旨意傳出:天下大事,全由閣臣和廠臣們看著辦,別再煩我。
熹宗累了,這個酷愛當個木匠,在傢俱和家國之間曖昧不堪的皇帝決定給自己放個假。
病假。
這個旨意很是讓大臣們鬆了一口氣,卻讓魏忠賢倒吸了一口冷氣:大家看著辦,我可怎麼辦?因為──
長這麼大了,見過給死人建祠的,沒見過給生人建祠的。不說絕後,也算得上是空前了──只是魏忠賢不知道,空前的東西是不是要埋單的。
長這麼大了,見過給魏忠賢建祠的,沒見過給熹宗建祠的。他是萬歲,我是九千九百歲。是不是挨得太近了?我熱鬧,他孤單。我燃燒了他還是他燃燒了我?
最重要的,熹宗不動聲色地批准我建祠,是榆木腦袋還是大智若愚?他把我捧這麼高,是捧得高摔得重還是……
後熹宗時代,誰知我心?誰慰我心!
魏忠賢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延長熹宗的生命就是延長自己的生命。
挽救熹宗,有條件要挽救,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挽救。於是一個聰明的人在最恰當的時間以最恰當的角度切入了進來。他就是兵部尚書霍維華。他進獻了一個藥。這藥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仙方靈露飲」。
仙方的做法是:用淘淨的米按程式添水甑中,使鍋內的蒸氣迅速化為水,滴入銀瓶。最後取出滴滿的一瓶「靈露」,其實就是米的精華。
米的精華說到底還是米,魏忠賢太知道「仙方靈露飲」是怎麼回事了。他決定一顆紅心,兩手準備:魏忠賢找到錦衣衛都督田爾耕,說天要變了,宮廷政變也該搞了。但是田爾耕好像不聰明,他並沒有在最恰當的時機以最恰當的角度切入進來。魏忠賢又找兵部尚書崔呈秀談話,崔呈秀顧左右而言他,逼急了,冒出一句「恐外有義兵」,一副不合作、不負責、不舉報的態度。
魏忠賢這才知道什麼叫人心隔肚皮,這才明白那四十座生祠分明是四十座墳墓。的確,熹宗終究不是魏忠賢的明天。這一年的農曆八月二十二日,年僅二十三歲的熹宗朱由校全身浮腫地告別人間,將大明王朝的一大攤爛事、剪不斷理還亂的煩事交給後人處置。
那一刻,魏忠賢心亂如麻。
第二節 很多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國不可一日無君。
熹宗過世的第二天,魏忠賢就在午門外用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的語調宣布:「召信王入繼大統!」
信王就是朱由檢。「入繼大統」就是繼承皇位。
這是魏忠賢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當然這個結果也是魏忠賢最不願意宣布的。
但是世易時移,一切都不得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