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恐懼症
不是每個人都像杜預那麼高風亮節,成人之美,比如說,對於王濬的成功,王渾
就有點不太高興,確切地說,是很不高興,嫉妒加忌憚。但這不代表王渾沒有能力,
更不能說明他是一個奸臣。
王渾,太原晉陽人,其父為魏司空王昶。
早年,王渾跟錯了人,他跟著曹爽幹,曹爽事敗,他也被免了官,後來復起,做了一個芝麻官——懷縣縣令。這事給了他深刻的教訓,從此之後,他找對了路,也使對了勁。在當了司馬昭的參軍之後,業績優良,不斷升遷,歷經黃門侍郎、散騎常侍、越騎校尉。等到晉朝建立,王渾更是登上了一系列重要的職位:徐州刺史,監淮北諸軍事,豫州刺史。
徐州、豫州,其地理重要性毋庸多言,王渾也幹得很好,開倉濟民啦,改善軍政啦,在邊境建立威信啦,等等,使不少吳人越境投奔過來。
王渾還打退過吳國的進犯,一場漂亮仗。
那是泰始九年(二七三)秋天的事了。忙完了一季農活,豫州的軍屯將士們放大假,只留了一個旅的人執勤。一個旅,按周制來講是五百人。當然也有其他的說法,比如戰國時齊國的一旅曾達到過兩千人。另據庾信〈哀江南賦序〉,「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而袁術當年把孫堅舊部還給孫策時,數量大約一千多人。上下限都擺在這了,一旅人的數量,大概就這麼幾個可能。
這時候,偏巧吳將薛瑩、魯淑犯邊,薛瑩向新息(河南息縣),魯淑向戈陽(河南潢川西)。多少人呢?號稱十萬!當然了,號稱一般不太可信,我們狠點,給他打個二折,算兩萬多人吧,那也是王渾兵力的十幾倍了。
王渾就帶著這一個旅的人,偷偷渡過淮河,出其不意,攻擊薛瑩。這次攻擊出乎薛瑩意料之外,一時搞不清對方深淺,居然被王渾給打跑了。
這次勝利不能排除運氣的成分,但王渾確實夠種。事後,遷安東將軍,都督揚州,鎮壽春。
王渾在揚州又創佳績。當時,吳人在皖城大肆布置軍屯據點,想以此作為進攻的基礎。王渾派遣揚州刺史應綽出擊,除了打掉皖城這個禍胎,還順道端掉了附近一系列吳國軍屯,燒掉囤積的糧食達一百八十多萬斛,稻苗四千餘頃,船隻六百餘艘。
這次勝利大大鼓舞了王渾,他的幹勁更足了,沒事兒就出去觀察地形,偷窺敵城,他知道,大舉攻吳的日子不遠了。
所以,平吳大事,少不了王渾。
王渾這一路向南進發,先後攻破了尋陽(湖北黃梅西南)、瀨鄉(河南鹿邑),多有斬獲。長江在望的時候,他終於遇到了頑強的抵抗。
建業可是吳國大本營,困獸猶鬥。
不過,此時孫晧能用的人已經沒幾個了,於是以丞相張悌為軍師,諸葛靚為副軍師,加上丹陽太守沈瑩,護軍孫震帶兵出征。
這好比一個象棋的單方面殘局,車、馬、炮都被對方吃了,保衛老帥的只有一個士,一個相,兩個卒,讓人心酸。
張悌,襄陽人,今年四十四歲,當年司馬昭大舉平蜀的時候,他才三十歲,只是一個屯騎校尉。不過,雖然年輕,張悌對天下的局勢卻有著格外清醒的認識,而清醒的人往往悲觀。
在人們紛紛預測司馬昭的行動能否成功的時候,張悌認定,蜀漢必亡。
大家表示不理解,司馬氏掌權以來,魏國內部就一直矛盾激化,還未安內,就勞民傷財,遠征巴蜀,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成功?
張悌說,曹操尚權詐,重刑名,對外征伐不息,魏國人民對他的怕更多於敬。曹丕、曹叡更不如曹操了,仗打得不比曹操少,而且生活奢侈,耗國庫,失民心。而司馬懿父子,外平憂患,內除苛政,選賢任能。這父子三人,都是大智大勇之輩,不然,怎麼能做到淮南三叛,腹心不憂,曹髦之死,四方不動?蜀國的劉禪,哪裡是對手?
儘管當時無人喝彩,但一切都被張悌言中了。
張悌看蜀國看得很準,看吳國也是一樣,劉禪只是能力不夠,暴虐還談不上,咱家那位可是個自毀長城的主!如果不是能人都死光了,張悌怎麼會短短幾年內,就坐到了丞相的位子?
張悌認為,一旦晉國大舉來伐,東吳必將土崩瓦解。
這一天,果然到來了。張丞相帶著兩三萬人,心情悲壯,踏上征途。
吳軍行到牛渚(馬鞍山南),張悌下令西渡長江,主動迎擊王渾。這時,沈瑩提出了疑問,晉軍兇猛,自開戰以來,攻無不克,上游諸軍喪失殆盡,這兩三萬兵幾乎已經是我們的家底了,萬一失敗,那可就全完了。
張悌只能苦笑,到了這個地步,但凡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東吳必亡。恐怕等不到王濬大軍到來,將士們就逃光了。反正也是一個死,不如冒死出擊,萬一天可憐見,打敗王渾,也許還能為東吳贏得一些時間。
如其喪敗,當同死社稷。
在張悌的感召下,吳軍似乎又燃起了一絲鬥志,三萬軍隊渡過長江,第一個目標便是駐紮在楊荷(安徽和縣北)的晉將張喬。
張喬當時只有七千兵力,自忖抵抗不住,便閉城堅守,同時城頭上掛起了白旗,不要逼我了,我認輸啊。
諸葛靚提出屠城,張悌以事有緩急且殺降不祥的理由否決了,他接受張喬的投降,大軍繼續前進。
「張喬可不是真心投降,不過權宜之計,」諸葛靚很清醒,說,「如果把這七千人都坑殺,正可以長我軍士氣,若置之不理,必為後患。」
事實證明,諸葛靚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