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理：水滸潛規則

二　廟堂之高

當今天子聖明嗎

所謂「當今天子聖明」只不過是一句空話。

　　宋江有一句口頭禪：當今天子聖明，只不過被奸臣蒙蔽了。

　　正因為奸臣把持朝政，世道黑暗，所以有那麼多好漢上梁山。

　　也正因為天子聖明，所以好漢們上了山後，還要接受朝廷的

招安。

　　與梁山好漢同時代的大宋皇帝是宋徽宗。宋徽宗接位前是端王。端王出場時書中有一段話：「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見掌東駕，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物，這浮浪子弟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踢毬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

舞，自不必說。」作者描寫端王的這段話，讓我們想起了燕青、高俅、西門慶等人，這些人身上都有共同的浪子性格。結合書中其他地方對這位聖上的描寫來看，他應該是燕青、高俅、西門慶等人的結合體，多才多藝類似燕青，好色類似西門慶，又有點高俅身上的痞勁兒。而聖上比這三位厲害的地方在於，他畢竟是皇子身分，社會地位和文化素養高，身上還有那麼一點貴族氣兒。

　　宋徽宗是歷史上有名的才藝皇帝。在書法史上，他創立了瘦金書；在繪畫史上，他留下了工筆花鳥。歷史上有這麼高藝術品位的皇帝大概只有南唐李後主和唐玄宗了。如果宋徽宗不是皇帝，他留給後人的印象肯定不是亡國之君而是大文化人。哥哥哲宗早死又沒有兒子接位，端王自動成了徽宗皇帝。這是他無法選擇的命運。也許端王從小到大的生活就是寫字、畫畫、踢毬，流離於勾欄瓦舍，沒有人認為他會當皇帝，他自己也沒有朝這個方面想，因而缺乏當皇帝的必要的訓練和職業素養。

　　正是因為喜歡玩，他的身邊集中了一批奸臣。蔡京是大書法家，宋徽宗喜歡他的字，就讓他做大官。歷史上蔡京四度為相，書中的蔡京是當朝太師。宋徽宗做端王時看中王都尉的羊脂玉碾成的鎮紙獅子，說明他喜歡古玩。後來為了搜集普天下的寶物，宋徽宗耗盡民力從南方往京城運送花石綱。童貫是當時的文物鑑賞大家，宋徽宗讓他掌握樞密院。留高俅在身邊，是為了有人陪他踢毬。還有一個大奸臣楊戩，大概是陪他逛窯子的幫閒。看來，這位聖上是一個很喜歡玩的年輕人，他精力充沛，總想從種種新奇之事中尋求刺激。這樣的人可能成為一個好的藝術家，卻不能成為一個好的皇帝。

　　封建時代的政治主要是人治。人治的格局是明君賢臣。明君把賢能的臣子選拔出來擔任重要職務，發揮各自的示範作用，其身正不令而行，就可以實現天下太平的理想。從宋徽宗登基後不久違規提拔高俅，我們可以看出他政治上的弱智與荒唐。書中說：「登基之後，一向無事。忽一日，與高俅道：朕欲要抬舉你，你有邊功方可升遷，先教樞密院與你入名，只是做隨駕遷轉的人。後來沒半年之間，直抬舉高俅做到殿帥府太尉之職。」像高俅這樣的人，無賴出身，「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又沒有科舉功名，要提拔，只能靠軍功。而高俅又是宋徽宗須臾不可離的人，所以就採取變通辦法，讓高俅在軍隊裡掛掛名，虛報幾次戰功就把他提上了國家軍事領導人的位置。

　　高俅一當太尉，王進就跑得不知蹤跡，接下來林冲被逼上梁山，楊志的上山也和高俅有關。關於宋徽宗一朝的政治狀況，書中通過不同人物之口有所評價。燕青的好友許貫忠對於時政的評價是：「今奸邪當道，妒賢嫉能，如鬼如蜮的，都是峨冠博帶；忠直善良的，盡被牢籠陷害。」這位許先生，是一位很有才華的有心人，寧可隱居，也不肯出來做事。後來，燕青能夠清醒地逃出羅網，大概也與他的影響有關。遼國歐陽侍郎在勸降宋江時也曾經有對宋朝形勢的評價：「今日宋朝奸臣們閉塞賢路，有金帛投於門下者，便得高官重用；無賄賂投於門下者，縱有大功於國，空被沉埋，不得升賞。如此奸黨弄權，讒佞僥倖，嫉賢妒能，賞罰不明，以致天下大亂。」可見，無論「國內」還是「國際」，對宋徽宗統治下的政治形勢的評價都不高。

　　書中寫到宋徽宗在處理政事時，基本上都是與蔡京、童貫、高俅、楊戩等奸臣一起商量，且總是被奸臣們玩弄於股掌之中。童貫率領大軍征討梁山，中了吳用的十面埋伏之計，害怕受到懲罰，便和蔡京、高俅等人商量對策。蔡京以天氣炎熱不宜進兵為他開脫。在朝廷上商量時，宋徽宗沒有自己的主見，完全順著蔡京的意思左右搖擺。蔡京首先說到天氣炎熱，官軍水土不服，主張童貫權且罷戰。宋徽宗馬上說：「似此炎熱，再不復去矣！」接下來，蔡京保舉高俅為帥，主張水陸並進，征討梁山。宋徽宗又說：「此寇乃是心腹大患，不可不除。」高俅兵敗被活捉，放回來，一句「病患不能前進，權且罷戰回京」，就把宋徽宗騙過了。宋徽宗雖然智商不低，但是卻完全沒有資訊管道了解他管理下的大宋朝廷和社會發生的真實情況，因為居於深宮之中的他已經完全閉目塞聽了。聖上即使偶爾走出皇宮，也不是微服私訪，而是去拜會李師師。

　　宋徽宗處理問題的昏庸還表現在對待宋江等好漢的生死問題上。征遼時梁山好漢之所以沒有死亡，主要有安道全在前線搶救，張清中了箭傷就是安道全救活的。征方臘時之所以死傷大半，方臘手下將士戰鬥力強是一大原因，另一個原因是皇帝因為小病把安道全調進宮當太醫去了。正因為皇上把自己的小病看得比好漢們的生命更重要，所以徐寧在前線中箭無人搶救而死亡。楊志、林冲患病後無人醫治而死亡。李立、湯隆、蔡福等受重傷而死也與安道全不在有關。征方臘結束後，四大奸臣密謀對付宋江、盧俊義。宋徽宗也是蒙在鼓裡，不知不覺間充當了奸臣們的幫凶，又是下聖旨，又是賜御膳，給奸臣們找到害死盧俊義的機會。害死了盧俊義，奸臣們又說，盧俊義死了，為了防止宋江起疑心，朝廷應該賜御酒安撫宋江。接下來，奸臣的手下在酒裡摻了毒藥，宋江也被毒死了。宋徽宗在夢遊梁山泊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不過把四大奸臣訓斥了一下，並沒有作出嚴厲的處理。

　　宋徽宗在政治上昏庸，在個人生活上也很荒唐。身為天子，後宮佳麗無數，還要挖地洞去會李師師。所謂的聖上一見李師師就說「愛卿前來與朕攀話」，在花魁娘子面前完全是一副花癡的模樣。從宋徽宗對李師師有求必應的架勢看，完全具備了昏君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性格特徵。

　　由此看來，所謂「當今天子聖明」只不過是一句套話，是作者對於昏君無奈的反諷之語，切切不可當真。

二　廟堂之高

當今天子聖明嗎

所謂「當今天子聖明」只不過是一句空話。

　　宋江有一句口頭禪：當今天子聖明，只不過被奸臣蒙蔽了。

　　正因為奸臣把持朝政，世道黑暗，所以有那麼多好漢上梁山。

　　也正因為天子聖明，所以好漢們上了山後，還要接受朝廷的

招安。

　　與梁山好漢同時代的大宋皇帝是宋徽宗。宋徽宗接位前是端王。端王出場時書中有一段話：「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見掌東駕，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物，這浮浪子弟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書畫，無所...

本書的解讀即是近年來作者讀《水滸傳》的心得，主線是江湖中人的相處之道。盜理者，強盜邏輯也。江湖中人即是盜，按照莊子的說法，盜亦有道。這一類道，大抵「百姓日用而不知」，沒有明文規定，大家都很默契地在做，可以名之為「潛規則」。盜有小盜，也有大盜。大盜指高居廟堂之上的皇帝和大臣，也就是莊子所謂的竊國者。所以，本書所講的盜理，除了黑社會分子的相與之道，也包括上層精英的治國安邦之道，從中可以窺探傳統社會秩序由治而亂的原因以及亂世眾生的心態。

本書的解讀即是近年來作者讀《水滸傳》的心得，主線是江湖中人的相處之道。盜理者，強盜邏輯也。江湖中人即是盜，按照莊子的說法，盜亦有道。這一類道，大抵「百姓日用而不知」，沒有明文規定，大家都很默契地在做，可以名之為「潛規則」。盜有小盜，也有大盜。大盜指高居廟堂之上的皇帝和大臣，也就是莊子所謂的竊國者。所以，本書所講的盜理，除了黑社會分子的相與之道，也包括上層精英的治國安邦之道，從中可以窺探傳統社會秩序由治而亂的原因以及亂世眾生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