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成果發表會
「天樂,妳在哪裡呀?成果發表會都要開始了。」電話那頭傳來同學著急的催促聲。
眼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情況讓站在國貿大樓對面的天樂感到十分焦急。
「趕快來喔!好多外國嘉賓都就坐了,系主任也一直問妳在哪裡。」同學這麼一說,讓天樂更緊張了。
「好、好,我馬上到。」好不容易等到行人號誌變成綠燈,天樂三步併作兩步朝國際會議廳跑去。
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不但是畢業成果展,還是一個可以推廣自己的家族事業的大好機會。但昨天晚上因為太興奮,導致凌晨四點才睡著的天樂,今早果然在預料中遲到了。
為了趕時間,天樂連電梯都不等,拎起高跟鞋連跑了六層樓,正當她氣喘吁吁的推開禮堂大門時,映入眼簾的是許多洋人的面孔,還有幾天前系主任帶領畢業班佈置的那些花卉和場景。在禮堂的最後面放著茶水和點心供嘉賓食用,精緻的餅乾和小蛋糕是餐飲系學生們的成果,因為兩系的主任是夫妻,所以英文系的成果展都會有餐飲系的「友情贊助」。
「天樂!」同學一看到自己,立刻上前。
「怎麼現在才來?」
「不小心睡過頭了……」天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天樂,快點到妳的位置準備。」系主任看到最後一個抵達的學生,心中的大石頭也稍稍放下。
天樂把拎在手中的高跟鞋穿上,快速走到舞台後面跟操控投影機的同學接洽。
「天樂,妳的簡報好精緻喔!上面好多菜色看起來都好好吃耶!」操控投影機的同學說。
「那當然,那是我爸跟我弟親自下廚、擺盤的呢!」天樂得意的說。
「等一下還會給你們一個大驚喜,請拭目以待。」天樂開心的看著自己的簡報,裡頭的影片、照片都是自己跟著爸媽到處拍攝的成果。
「好喔!希望妳這個壓軸會給我們的成果展帶來完美的結束。」同學說。
「這是一定要的啊!」天樂自信的回答。
※
回想起半年前……
「同學們,距離畢業還有大約半年的時間,按照以往慣例,今天要討論成果展的主題。但較以往不同的是,今年會有許多外國嘉賓蒞臨,所以即將在國際會議廳裡舉辦,題目就在你們剛才抽的籤上,都是介紹台灣文化,請妥善準備。」在台上的系主任滔滔不絕的講著,相較於台下悶悶不樂的天樂,簡直是兩極之差。
「天樂,妳是幾號啊?」坐在隔壁的同學探頭探腦的問。
「二十。」天樂五味雜陳的攤開抽到的紙張。
「最後一個啊?」隔壁同學驚呼。
「對啊!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天樂無奈的說。
「我是一號,我才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吧……」隔壁同學發出哀怨的聲音。
「一號很好啊!快點講完就可以結束了,我還要忍受前面十九個同學的煎熬。」
「怎麼說?」
「最後一個壓力很大呢!如果做不好就毀了前面同學的苦心。」
「如果妳做得好,不但會替系上加分,搞不好還會受到國外教授的青睞耶!」
「這大概是唯一值得慶賀的吧!但前提還是要自己能夠發揮得當。」
「妳可以的啦!妳是我們班上最能言善道的人,這難不倒妳。」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妳看看我抽到什麼題目。」
天樂無奈的將手中紙攤開,那工整的字跡是系主任親筆寫上的,斗大的「辦桌」二字清楚的印在白紙上。
「感覺好難喔!」隔壁同學再次傳來驚呼的聲音。
「你的題目是什麼?」天樂轉頭詢問。
「陣頭。」
「我跟你換!」隔壁同學才剛說完,天樂就遞出自己的紙條,一臉誠懇的要求交換。
「幹嘛交換?天樂,妳家不就是辦桌業嗎?」坐在前方的同學轉過頭來一起參與討論。
「是沒錯啦……」想不到反駁的話語,天樂收回剛才殷切的期望。
「是喔!那妳真的賺到了耶!」隔壁同學拍了一下天樂的肩膀羨慕說道。
「對啊!比起你們兩個的題目,我的好像比較簡單。」
前方的同學秀出了自己抽到的題目,整齊的三個字秀在天樂與隔壁同學的眼前──「布袋戲」。
「哇!真的很好發揮耶!前幾天文化課才講到而已,妳可以去跟文化老師討論了。」隔壁的同學和天樂都投以羨慕的眼神。
「嘿嘿!我很幸運吧!天樂,妳的題目也不難才對,妳爸媽就是最好的資料來源啊!妳家不是三代都是辦桌業?」前方同學提供了建議,但反而讓天樂的心情更加不悅。
「我……」
到嘴邊的話被天樂硬生生的吞回去,她不知道抽到家族事業這件事情到底該開心還是該難過,畢竟那是自己從小到大最討厭的行業。
「同學們,趁著這次春假有一個禮拜的假期,好好的去蒐集資料,還有沒有其他問題?」伴隨著下課鐘聲,系主任作完最後確認之後便離開教室;同學們也一哄而散到處去找靈感跟資料;只有天樂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收拾書包,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鈴──鈴──鈴──」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天樂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
「天樂啊!這禮拜放春假有沒有要回來?媽祖廟這幾天都有廟會,很熱鬧喔!」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溫柔慈祥帶有點磁性。
「媽,這禮拜開始要做畢業專題,可能會很忙,就先不回去了。」天樂婉拒了母親的詢問。
「這樣啊……好吧!那不勉強妳了。只是媽媽很久沒看到妳,想妳了。」
「好啦!如果有空我會回家的,先這樣,我要去圖書館找畢業專題的資料!」
「好,那妳自己在外一切要小心喔!」
「嗯!我知道了!妳跟爸也要多注意自己身體喔!」掛掉電話,天樂朝圖書館走去。
已經一個多月沒回過家的天樂不是不喜歡回家,而是想到家裡的行業就覺得反感,摸著手上被油燙傷的疤痕,她對於「辦桌」這個行業還是很不能諒解。
走著走著,天樂來到圖書館,面臨一整櫃排列整齊、上頭標示著「台灣文化」的書,她開始慢慢瀏覽找資料。
不知道是上天的旨意還是圖書館沒有館藏,天樂能找到的資料竟然屈指可數。
「什麼嘛!不是號稱全中區最大的圖書館嗎?怎麼與辦桌相關的書籍這麼少啊!」天樂一邊抱怨一邊拿著手中那大約零點二公分薄的書,裡頭除了介紹台灣地區的辦桌行業之外,還附上幾道菜色。
如果只是給一般人閱讀,那這本書給的資訊的確足夠,但天樂可是要做畢業成果展的,這些資料絕對無法對嚴格的系主任交差。
「是上天的旨意要我回家啊……」天樂把那本幾乎對自己沒幫助的書放回原位之後,哀怨的坐在中庭花園沉思。
「鈴──鈴──鈴──」熟悉的鈴聲再次響起。
「找我什麼事?」看了一眼顯示來電,天樂口氣平淡的說。
「姐,爸跟媽說這禮拜有廟會耶!妳要不要回家?媽說妳很久沒回家了!而且學校不是放春假了?」說話者是一個男孩。
「喔!我知道啊!媽媽前幾分鐘才打給我而已。回家的事再說吧!我要做畢業成果展,可能沒時間回家吧!」天樂很隨意的回覆了自家弟弟的問題。
「那妳的主題是什麼?」弟弟又問。
「關你什麼事?」天樂冷淡的回著,她深怕自己一將題目說出,就會被強行要求回家。
「妳很冷漠耶!」那頭傳來哀怨的聲音。
「回家一趟啦!盡點當人家女兒的義務嘛!爸媽都讓妳住在外面了,妳這麼久沒回家很冷血耶!」
「紀宇超先生,你是太久沒有嚐到你姐的拳頭,忘了那滋味了是吧?」天樂沒好氣的說。
「哪敢啊!這樣以後誰教我英文?」電話那頭又是嘻皮笑臉的態度。
「好啦!好啦!會找時間回去啦!真囉嗦!」雖然天樂這麼說,但她其實很感謝自家弟弟,大概是年紀相仿,雖然小時候常吵吵鬧鬧、打來打去,但年紀越大兩人的感情越好。不過通常對話模式就像這樣,一定有一方口氣不怎麼好,然後另外一方就陪笑臉。
「那就這麼說定囉!妳這週末要回來時順便幫我帶珍珠奶茶跟雞排,先謝謝妳的請客啦!」
未等天樂反應,電話那頭就傳來「嘟嘟嘟」的斷訊聲。
「喂……吼!這小子每次都來這招……」掛上電話天樂滿臉不悅。每次弟弟只要有事情拜託,不管她說什麼對方總是自己決定,天樂雖然會抱怨幾句,但是疼愛弟弟的她每次都還是答應他所要求的事。
走回宿舍,天樂心情又更加沉重了。
「咦?天樂,這次放假妳要回家呀?」一旁日文系的室友邊讀著日文一級檢定邊說。
「對啊!為了畢業成果展。」天樂一邊收拾包包一邊無奈的回應。
「妳也很久沒回家了,回去看看總是好的!」室友安慰的說。
「嗯……」天樂沒有回應什麼,畢竟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這麼久沒回去,妳都不會想家喔?」室友又問。
「想家喔……還好耶!」天樂拿起手機,塞進包包旁的小袋子裡。
「妳還真獨立。要是換成我,只要兩個禮拜沒回家就一定會在電話那頭哭得唏哩嘩啦,所以我決定上完明天的課就要立刻回家。」
「那是因為妳家有溫暖。」
「妳家沒溫暖嗎?」
「也不是……該怎麼講啊……」
「妳爸媽在我們一年級開學那天載妳來宿舍時,看他們對妳很照顧呀!而且妳弟跟妳的感情也很好,是發生什麼事嗎?」
「也不算發生什麼事啦……」
「可是我跟妳當了四年的室友,發現妳很少回家耶!一個月有回去一次都算是奇蹟了。」
「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不喜歡回家,大概是因為跟家裡的行業有關吧……」
「天樂,不管妳家裡的行業是什麼,妳爸媽畢竟都從事這項行業把妳拉拔長大的,即便妳再怎麼不喜歡回家,還是要盡子女的義務,表達對父母的感謝。」
「知道了……」
「唉唷!妳開心點嘛!笑起來明明就很漂亮,怎麼總是皺眉頭?」
「哈哈哈!這樣可以嗎?」
「……」
「哈哈哈!」天樂乾笑三聲,反而驅走了原本沉悶的氣氛,跟室友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好啦!妳遇到什麼事情要跟我說,不要悶在心裡,這樣很容易得憂鬱症。」室友關心的說。
「我知道,妳對我最好了!」兩人雖然是不同科系,但畢竟是朝夕相處了四年的同寢室友,兩人的感情比親姐妹還要親。
「雖然我要準備日文檢定,但妳如果有心事還是可以跟我講,陪妳聊到天亮也沒關係。」
「我怎麼可能打擾妳呢?一年一次的檢定很重要耶!不過還是謝謝妳啦!那我先回家了,趕火車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好,注意安全喔!」室友關心的說。
天樂揹起行囊,踏上返鄉的路,雖然百般不願意,但是天樂還是要對自己的畢業成果展負責。
「也許回家是最快解決煩惱的途徑吧!」天樂在心裡這麼想著。
戴上耳罩式耳機,天樂把音樂轉得稍微大聲些,希望藉由這些輕快的旋律可以降低天樂心裡的那股不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