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下來的戰士

　美好的晴空下，一輛藍色休旅車緩緩隨著車陣，駛下交流道。端午節回阿嬤家聚餐，是十三歲的小音最期待的日子。車子後座，十七歲的哥哥與二十歲的姐姐，分別戴著耳機低頭刷手機。只有小音沒有手機，總是羨慕地望著哥哥姐姐玩。

　　「等妳下次段考進前十名，媽媽會買一款五千元以下的手機給妳。」媽媽雪莉經常這麼說。

　　小音試了三年，從五年級拼到現在，都快升八年級了，別說前十名了，每次她的成績都落在中後段，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再期待手機也只是自虐，小音便安靜下來。還好姐姐繪詩疼她，每天都會借她玩一兩個小時。否則小音真覺得自己在同班同學眼中就像山頂洞人一樣，每次一出門，就無法用ＬＩＮＥ與臉書掌握同學的最新動態，連喜歡的偶像劇什麼時候播出，都要一一問同學。

　　「爸爸，還沒到啊？」因為沒手機打發時間，塞在車陣中的小音也焦躁起來。

　　「廢話，妳不要每五分鐘就問一次可以嗎？」戴著粗框黑眼鏡的爸爸，厭煩地瞪著後照鏡中的小音。

　　「老公，講話不要這樣。」媽媽嘆氣道。

　　「不是我在說，小音妳今天吃藥了嗎？」爸爸火氣也跟著上來。「不要又給我躁鬱症發作喔！」

　　「老公，躁鬱症那個是醫生誤診了，每年跑那麼多醫院，會被誤診也不奇怪。

　　小音只是比較沒有耐心、容易分心而已。」媽媽低聲解說道：「所以我才不買手機給她，因為太早接觸、長時間碰這種科技產品，也會讓注意力更不集中。」

　　爸爸嘆了一口意思不明的長氣，繼續操縱著方向盤。小音真不喜歡爸爸每次一談到自己就唉聲嘆氣，到底是覺得她可悲？還是覺得她很煩呢？

　　望向車窗時，陽光灑在小音的臉蛋上，她中性的臉龐配上側分烏亮短髮，比同齡女孩子顯得英氣銳利。她手長腳長，在班上男同學中像個小巨人，過去有幾次上演全武行的紀錄，倒也因此大獲全勝。為此，小音已被訓導主任戲稱為「母老虎」，甚至下通牒，再犯就退學。之後爸媽也連日對她施壓，為了不被限制看電視與上網的時間，小音只好把憤怒往肚子吞。

　　「如果我功課好、要什麼有什麼，我才不會這麼容易跟同學計較。」小音始終覺得委屈，也逐漸體會到這世界終究不公平。自己得天天吃藥，一想到功課就頭痛。哥哥姐姐卻每天笑嘻嘻地度過，晚上只要認真讀個幾小時書，成績就能名列前茅。說實在的，在小音發病前，爸媽似乎一直認為孩子只要學了就會，付出努力就能考高分。而小音，彷彿就是要來打破他們這項規則的。

　　「即使再怎麼努力，也不會被看見。」小音總是帶著怨懟，表情當然不怎麼好，跟爸媽說話時也越來越不耐煩。

　　一想到暑假快到了，每天跟爸媽相處的時間變長，摩擦也就會越頻繁，光想到這裡，小音就憂鬱極了，望著車窗外的鄉間風光發呆。五歲前的小音和阿嬤住在鄉下，她還記得，自己很喜歡阿嬤，阿嬤總帶著她在田間穿梭工作，假日去溪畔釣魚，晚間會帶著肉湯去餵附近的流浪貓狗。當時的爸媽都是週末來接她，偶爾在平日晚間，媽媽上完城市裡的班，也會穿著高跟鞋與套裝來看她，那時的媽媽漂亮又自信，對小音也十分寵愛。

　　直到上了雙語幼稚園，小音跟不上英文課程，還很容易和同學起衝突，爸爸就怪罪這一切都是媽媽把她丟給阿嬤帶的關係。時間久了，媽媽怕沒時間陪伴小音，便脫去套裝、抹去妝容成了家庭主婦，天天都和小音膩在一起。然而，小音發現，自己越來越常見到媽媽生氣挫折的臉孔，她從那時開始知道，原來都是自己害的，都是自己不夠好。不過，小音也無能為力。一直到現在，都要升國二了，爸媽還在爭論該把小音送去國外念書，還是送進私立寄宿學校，還是毫不給她壓力，讓她每天混日子就好。

　　熟悉的風光越來越近，翠綠的樹影，讓小音緊繃又疲憊的心情逐漸放鬆。

　　「網路訊號開始斷斷續續了啦！阿嬤家就是收訊差，所以我才討厭回來！」哥哥煩躁地刷著手機。讀明星高中的哥哥邵翰氣質姣好，但是一向有話直說，頂著粗框眼鏡，長了幾顆青春痘。不過，同樣的話從小音口中說出，可就天下大亂了。

　　姐姐好聲好氣地勸他道：「看看綠色啊！多漂亮啊！回城市就看不到了喔！」

　　「我們家外面都會公園就有，怎麼會看不到？我只有週末能好好上網，平常念書已經夠累了，想ＵＰＤＡＴＥ一下班上正妹的近況都不行！」哥哥持續抱怨道。

　　「好了，繪詩、邵翰，我明白妳們平常讀書很累，假日想有自己的時間，但阿嬤是很期待見到你們的。」媽媽柔聲安撫道。

　　「阿嬤就不期待見到我喔？」小音聽了不是滋味。「反正我不稀奇啦！從小她看我看長大的，哥哥姐姐只有過年過節才看得到，既會念書又有才華，也比較能跟人炫耀！」

　　「阿嬤並沒有這樣說呀！」媽媽深呼吸，以免自己又氣火攻心。

　　「明明就有，上次她看到哥哥姐姐可激動了……」小音想證明自己是對的，語調高昂了起來。「外面的鄰居也都知道哥哥姐姐是讀哪間學校、最近又得了什麼獎，只有我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孩子。」

　　媽媽才剛要辯解，爸爸則不耐煩地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盤。「小音，妳如果有這種自知之明，怎麼還不好好念書？在這裡自怨自艾有什麼用？哥哥姐姐比妳優秀難道不是事實嗎？還是妳見不得別人好？小小年紀說這種話，真是無可救藥！」

　　「唉……吵死了！」哥哥邵翰翻著白眼，戴起耳機，躲回搖滾的世界。他知道，接下來姐姐和媽媽一定又要忙著安撫小音，而小音也一定會回嘴。

　　媽媽與姐姐在一旁好言相勸，小音的心情卻仍然相當沉重。其實她方才只是想趕快見到阿嬤，沒想到話一說出口，怎麼全變了樣？不小心瞥見駕駛座旁的後照鏡，小音覺得自己此刻在鏡中皺眉瞪人的模樣，實在好可怕。

　　「不要講了啦！我知道啦！」小音感覺注意力從窗景飄回車內，又從車內飄出窗外，她浮躁地扭動身體，覺得腰酸背痛，好想跳車算了！

　　終於抵達阿嬤家的三合院，曬穀場上的竹盤內放著菜乾，阿嬤熱情地擁抱哥哥姐姐與小音。

　　「唉呀！終於來了，我做好的菜已經熱兩次啦！」雖身上穿著藍布衫，阿嬤的頭髮卻是時髦的黑色極短髮，化了妝的神態也顯得光彩照人，微微臃腫的葫蘆形身材，讓孫子們抱起來舒適極了。

　　「小音，最近功課怎麼樣？有沒有進步呀？好像又長高了喔！萬一不會念書，以後去打女籃一定嚇嚇叫！」幽默的阿嬤隨口問候，讓小音乾笑了兩聲。

　　「有啦！小音最近進步很多。」剛坐上餐桌，媽媽就忙著打圓場。「英文越來越像樣，數學也開始及格了。」

　　雖然很想和阿嬤聊聊別的，但阿嬤不是開口評斷孫輩的高矮胖瘦，就是在詢問課業表現，難道真的沒什麼能講了嗎？小音感到很無力。

　　「阿嬤明明知道我表現最差了，卻每次都要這樣問。」方才媽媽提到數學及格時，桌邊的哥哥輕聲一笑，聽在數學滿分、科展冠軍的哥哥耳中，自己勉強努力考到及格，不過是笑話一場而已。

　　「哥哥是在看手機上的訊息才笑，不是在笑妳。」雖然姐姐立刻察覺小音的神情補上這句，但聽到這種澄清，反而讓小音覺得特別刺耳。

　美好的晴空下，一輛藍色休旅車緩緩隨著車陣，駛下交流道。端午節回阿嬤家聚餐，是十三歲的小音最期待的日子。車子後座，十七歲的哥哥與二十歲的姐姐，分別戴著耳機低頭刷手機。只有小音沒有手機，總是羨慕地望著哥哥姐姐玩。

　　「等妳下次段考進前十名，媽媽會買一款五千元以下的手機給妳。」媽媽雪莉經常這麼說。

　　小音試了三年，從五年級拼到現在，都快升八年級了，別說前十名了，每次她的成績都落在中後段，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再期待手機也只是自虐，小音便安靜下來。還好姐姐繪詩疼她，每天都會借她玩一兩個小時。否則小音真...

01菁英家族的餐敘　　　
02山野夏令營
03互助茶會　　　　　　
04裡外兩樣情　　　　　
05餞別一席話　　　　　
06高分的一天　　　　　
07尾盤暑假的掙扎　　　
08返家迷航　　　　　　
09學期新嘗試
10高分難為　　　　　　
11出乎意料的週末　　　
12段考後的下午時光
13樂透開獎
14精益求精　　　　　　
15意外的贈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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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互助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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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高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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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返家迷航　　　　　　
09學期新嘗試
10高分難為　　　　　　
11出乎意料的週末　　　
12段考後的下午時光
13樂透開獎
14精益求精　　　　　　
15意外的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