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來自汪星
「各位,一甲國中的同學,大家早。校長我,今天看到大家非常開心。經過了漫長的寒假,校園已經是百花齊放,這就是我們俗稱的『早春』,表示春天已經來臨了,在這樣風光明媚的日子開學,最好了……」
老校長緩慢冗長的致詞,與他駝著背的身影映入眼簾。在大太陽下瞇起眼的阿齊,熱汗直流。
「照這個速度,我們還要再曬十分鐘。」與阿齊坐在致詞台最後方的年輕男老師們低聲埋怨道:「校長的演說,還是一如往常『平穩』啊……」
「唉呀,他今天已經盡量快了啦,畢竟是學期的第一天啊!」
阿齊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他可不想和其他外表帥氣、說話幽默的人氣男老師一樣,稍微得意點兒就在人背後嚼舌根。畢竟上學期才來被約聘來學校的阿齊,資歷不如其他年輕老師漂亮,外表也很素樸平庸,凡事還是低調點好。
「唉,等等教務主任講完,就要換我致詞了……在全校幾百個學生面前,要不緊張,還真難。」阿齊被任命為本學期的導護老師召集人,平常要和家長義工打好關係,還要負責老師們的排班。更重要的是,阿齊等等還得致詞,讓全校的同學都記住他,這種「先打聲招呼」的作法,才可能讓同學在上下學時安分點,不要找他麻煩。
「最近社會上越來越多奇奇怪怪的案件,亂接孩子放學的不明人士、在學區亂開車、亂停車的家長也多了……未來這一學期,我的皮得繃緊了。」阿齊鬆開緊握的手心,裡頭已經是濕漉漉一片。他邊厭惡地掏出面紙擦汗,邊無奈地想:「導護總召這種燙手山竽,一般都是校內資深的老師承接,畢竟出了事情才扛得下責任,沒想到……上頭竟然把這種爛缺丟給我這個新人,擺明是欺負我嘛!」
望向台下烈日中排排站的孩子們,阿齊的視線自然尋找著上學期才剛接手的班級─他帶領的八年二班。
球場上的人頭排成以班級為單位的整齊方塊,八年二班的孩子表面上也規矩地站著,但仔細觀察仍會發現,他們彎腰駝背,體態不佳,精神也有些渙散,交頭接耳的情形也比其他班級明顯。
「昨天明明有在LINE群組提醒他們要乖一點的,結果還是這種散漫的模樣。希望訓導主任不要盯上我們班……」阿齊腦袋內的小劇場越跑越忙,心頭慌亂,等回過神時,教務主任已經叫到他的名字。
「每日的上下學是我們一甲國中最重視的工作。讓同學安心開心的關鍵,就在於守護著大家的導護老師。」溫柔的女教務主任頂著一頭媽媽捲髮,轉身介紹阿齊。「歡迎八年二班的班導鄧家齊,擔任我們這學期的導護總召!全校負責路口排班的老師、家長都要跟鄧老師好好配合。當然,也請同學回家要好好跟爸媽轉達,上下學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鄧老師。」
聽到這樣的介紹,阿齊還真是一時腳軟,就這麼跌跌撞撞地晃了兩步,接下麥克風。
「大家好,我是八年二班的班導鄧……」還沒說完,升旗台下爆出一聲熱情的歡呼。阿齊還摸不著頭腦,就看到班上的平頭男孩修治帶頭鼓譟,大家衝著台上的他歡呼傻笑……原來是在替他打氣。
「我是鄧家齊……」被這麼一亂,阿齊心底雖覺得溫暖,卻也認為二班這種熱情根本沒有必要,畢竟全校的人現在都只覺得這位新老師還真是貌不驚人、反應遲鈍。
越這麼想就越緊張了,若在班上對幾十個同學講話,阿齊還能適當搞點笑,如今台下幾百雙眼睛盯著自己,他只感到頭昏腦脹。
「我是鄧家齊,大家可以叫我阿齊老師,我負責這學期大家的上下學安全,平常家長志工、各老師主任的排班也都是我負責的,請同學上下學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注意安全……」阿齊念出昨晚連夜背好、讀起來自己都想睡的句子,正想著該說些什麼、提振全校昏昏欲睡的情緒……
突然有個毛茸茸的橘紅色影子,輕靈地穿越了球場邊緣的樹叢。轉眼間,牠進入操場,在班級與班級之間靈活穿梭。影子的主人是隻嬌小的柴犬,牠一臉老神在在地邊聞邊走,彷彿漫無目的,卻又眼神清澈。
只見柴犬靜悄悄地繞過各班人牆排成的方塊,筆直地走在球場的空地上,如入無人之境。
「咦?」
「柴犬欸!快看!」
儘管想低調地走著,但是柴犬可愛的身影早已引來同學的竊竊私語,早就沒人理會台上的阿齊了。
「嗯,請大家注意!我……」緊握麥克風的阿齊,看見有淘氣的男同學忽然伸手抓柴犬……
這一抓不得了,柴犬如驚弓之鳥暴衝起來!從一班到十班全都在興奮尖叫,每班都伸出手想抓住狂奔的柴犬。
「安靜!安靜!」其他老師終於發現不對勁,紛紛無力地管著班上秩序,就在此時……柴犬不見了!
「狗咧?跑去哪了?」同學們紛紛找狗,只有一個班級保持著安靜與肅靜……
阿齊一看不得了,原來狗狗被他帶的八年二班給抓住了。說是「抓」倒也太粗暴,只見修治一手抱起嚇得不敢動的柴犬,一手朝阿齊的方向比出OK手勢……
修治還一臉得意。
「總之……總之,這學期還請各位同學配合我。祝福大家都有個平安開心的學期!謝謝!」阿齊匆匆結尾,幾乎是用扔的,把麥克風如燙手山竽般還給主任。
因為遲遲找不到狗,台下的騷動已漸漸平息了。阿齊臉色鐵青,只希望台上的老師不要發現,剛才的麻煩製造者,正被窩藏在自己班上……
「慘了,為什麼偏偏是我們班啦……」阿齊暗叫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