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從捷克回到中國大陸,幾乎所有知道我去向的朋友都問我相同的一個問題:為什麼你的蜜月選擇布拉格?
「布拉格之夜」是我的網名,也是我的筆名。二○○七年我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時,在會員註冊表上,「筆名」一處登記的也是這個名字。直至現在,我常會收到厚厚的牛皮信封,上面寫著「韓晗(布拉格之夜)先生收」。
這段話好像不能回答朋友們的問題,這也是我深感糾結的地方,甚至有時候自己都會暗自問自己一句:我為什麼選擇捷克的首都度蜜月?
記得我約莫四五歲的時候,家裡有一隻帶照片的檯曆,上面有許多「社會主義國家」的照片,如越南、朝鮮、前蘇聯、古巴、南斯拉夫、捷克等等,比起其他許多國家,十二月的那張照片是恢宏的哥特式建築,晚霞掠過時留下了金燦燦的光澤。我清楚地記得,這張照片下面有三個字:布拉格。旁邊還有四個小字,捷克首都。
這是當時的我在身邊從未見過的風景,與日常都市森林裡粗糙的水泥盒子不同,精緻雕琢的老建築,盛開著五顏六色花朵的窗臺,迎風而起的七彩招牌,彷彿告訴我,這是一個絕對陌生的國度。
對於剛識字的我而言,「布拉格」三個字便深深地印刻在腦海裡。
在中學歷史老師的課堂裡,我讀到了「布拉格之春」這個詞,知曉了當年記憶裡的美好風景,原來曾經歷過這樣的磨難。透過看似簡單的文字敘述,剛剛步入青年時我仍可以感覺得到當時「瓦茨拉夫廣場」上的慘烈,為了抵抗專制、侵略與暴政,青年學生們一批批地在血泊裡倒下,堅持站著的人,最終盼到了民主的到來。
可以這樣說,布拉格所遭遇的一切,在我十八歲之前已經基本瞭解,雖然這一切比歷史要晚了三十年,但三十年前在異國他鄉所發生的史實,卻在一次不經意的閱讀中成為了我的成人禮。原來每一個民族要走向民主與獨立時,必須要經過煉獄一般的掙扎、抗爭與涅槃,在心靈的感動下,我有了「布拉格之夜」這個網名。
後來開始從事散文、小說與戲劇的創作,有朋友建議,需要取個筆名。我其實不太喜歡筆名這玩意兒,畢竟這世界上還是有許多作家是沒有筆名的。在加入作協時,拿過登記表,稍微一想,就將自己的網名給寫了上去。後來據負責登記的朋友說,五個字的筆名,在當代中國作家圈裡,不說是空前絕後,至少也為數不多。
可惜這個筆名,我從來未曾使用過,但它卻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筆名,也是我的第一個網名。為了紀念這個名字,這本書的書名就叫《布拉格之夜》。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在決定使用這個筆名時,年少氣盛的我決定:此生一定要去一次布拉格。
從北京到布拉格,有兩條路,一條是從北京飛往法蘭克福再轉機,另一條則是取道莫斯科中轉。
在出發之前,我與妻曾一同拜訪了我的文學導師瑪拉沁夫先生,老先生雖已年過八軼,但對精神矍鑠,對於一些問題總有深刻的見解。當他知道我們將去捷克時,非常高興地告訴我:「捷克值得去!非常值得去!你去了捷克,其他幾個東歐的國家也就基本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像奧地利、南斯拉夫都差不多,他們在老建築上還不如捷克漂亮。捷克的那些老建築,實在是太美了,小別墅、老洋房,那種純正的歐洲感覺,一定可以激發你的創作思維。」
正是在瑪老的書房裡,我產生了一個想法,這趟布拉格的蜜月之旅,是否可以寫一篇隨筆呢?或者更大膽一點,是否可以寫一部長篇的隨筆呢?
可惜的是,自《大國小城》之後,我幾乎再也沒有寫過系統性的文化散文。一是因為該書出版的二○○六年之後,我轉行進入到了文學史與藝術史的研究,一個人的時間總有限,所以對於散文只限於一些最基本的專欄寫作,也懶於去構思一部十幾萬字的散文集,遑論之前從未嘗試過的「長篇散文」?另一方面,寫作者的思維最容易被一些既定模式束縛,當我沉浸在博士論文的寫作以及史料、理論的鉤沉推演當中時,散文創作的激情,又遲遲難以被點燃。
好在捷克之旅確實對我來說是一趟刻骨銘心的旅程,在捷克的所見所聞,也迫使我需要寫一部這樣的著述出來,目的是讓更多的中國讀者瞭解捷克。當然,在寫作的過程中也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困難--最大的困難就在於,我擔心自己會半途而廢,變成一些無用的碎片文字。
所以,我這個寫作計畫,知情人很少,我也保密的相當好。但對於一些一直真誠地關心我的師友來說,我又希望可以讓他們知道我的寫作想法,至少可以給我提出不同的意見與建議。因此,在這裡我特別感謝幾位關係極好並對我極其關照的師友,你們是少數幾位我這個寫作計畫的知情者。
這裡更要謝謝我的妻子,她用她一輩子唯一的蜜月旅行,成全了我少年時的小小夢想,並為這本書畫了如此可愛的封面,所以這本書也是獻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