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兩面鏡子
一九七○年九月對我的人生而言,有兩件大事,一是考取大學,打敗了五萬多位考生;一是考取屏東師專。考慮經濟、年齡等條件,我選擇讀師專,一來公費,二來念一年書,就可以就業當老師,是公職,而且是鐵飯碗,對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轉換人生跑道的機會,我決心走入教學工作,但是對大學的嚮往,一直沒忘記,只要我想讀書,有的是機會,以後出社會服務,半工半讀,還是可以完成大學教育。放棄得來不易的讀大學的機會,走入教學的生涯,不後悔。
九月初,拿到微薄的一千元薪水,對這家沒有人情味的公司、總經理對員工的刻薄,內心悶悶不樂。該是我換跑道的時候,在向學校報到、註冊前,北上去「中正理工學院」看弟弟。
坐在北上的普通火車,整個車箱擠滿人,旅客的叫、旅客的笑,夾著上、下車的腳步聲,我看見繁華富庶、經濟漸漸起飛的台灣。忙碌的車箱中,有人到站,有人起站;有人到達終點,有人才到起點,人生總是離離合合,起起落落,我的人生呢?未來的日子又如何?淚眼含悲的日子已成過去,此去,我的人生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一個未知的人生旅途,我是站在起點,重新出發,一直警告自己,要當心,要注意,年齡不小了,來到師專就是求學問,找對象。想到未來的日子,內心恐懼起來。
火車到達「桃園」已是午後,換搭客運車去「員樹林」,來到「中正理工學院」。在我來之前,想像這裡是一個樂園,結果是空空洞洞的校園,廣大的校園帶給人一種淒涼的感覺,沒有學生,沒有人影,寂寞湧上心頭。我想知道弟弟的近況,沒有寫信告訴他,只想給他一個驚喜。沒見到弟弟,他們放假去了,失望的離去,就去「台北」找姨媽。
台北還是台北,一切都未變,變的是時間、是我。走在這個繁忙的大都市,居民的腳步是輕快的、急促的,我能感受這個大都市正在蛻變。在台北火車站走了一陣子,心想,我來台北主要的目的是什麼?大家都這麼忙,人人都在工作、上班,我要去打擾人家,人家會歡迎嗎?還是回家吧!回家去好好的安排未來,寫文章,上課,找女朋友,找妻子,庸俗的過日子,這就是將來的我。在台北車站坐了一會兒,找不出來台北的目的,就搭夜車回高雄。
從嘉義的「安樂旅社」出來,晨曦、陽光、人群,是清新的一天。我急於離開台北,沒想到這夜行火車只到嘉義。吃過早飯,乘普通火車南下,來到高雄已是中午。回公司,看了那些同事,我的心情是沉重的,飄泊的日子已經過去,二年多來,與公司的同事吃、住、生活在一起,現在就要離開,內心依依不捨,有無限的憂愁。向舊同事告別後,我就搭金馬號車回台東。路上是青翠的山,藍藍的海,坐在車子的角落,不知的未來、往事像那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沖擊過來。走過了重重的山巒,南廻公路又曲又折,又凹又凸,回到「都蘭」,夜已深,天下起雨來。
品嚐家鄉的雨夜,走在回家的山路,我有一個夢,夢中有帶淚的微笑、有家鄉的呼喚、有自己的期許。這個破碎的家園,是培養我童年長大,成人的地方,而現在,我與它的距離呎尺,確是一萬八千里,何時我才能把它復興起來?何時才能走出貧窮?下著小雨的「都蘭山」,在夜裡,像一幅潑墨畫,是那麼糢糊,那麼黑,我幾乎分不出方向,迷失在回家的山路中。
回家了,一切欣欣向榮,父親把家園重新整理,在祖母的幫助下,母子合作,庭院的果實、剛剛種的釋迦已長高,在未來,可預期的大豐收。九月來了,九月是個好日子,我在這些日子中,念書、上課、寫文章、交朋友,然後教書,最後的一切,將要寫成一首悅耳的歌,或一首美妙的詩,在歌聲中享受自己的成功。
在家呆了一夜,離開家時,濛濛細雨,灑我滿臉的相思淚,什麼時候才能使這個破碎的家重建起來,歲月是不饒人的。遙望「都蘭山」頭,白茫茫,山連水,水連山,山山水水,翠綠的一切覆蓋著雨霧。淚眼含悲的離去,年老的祖母,體弱的父親,荒涼的田野,想念那些失落的歲月,想背棄的H,到了今年,我還是不能忘懷那一段情,是我負了她,還是她負了我,人生只要有一次真正的戀情,何必患得患失,愛人與被愛,前者是天使,後者是幸福,走在這一條愛情的不歸路,我不是天使,也不幸福,常常告訴自己,男孩子,前途與歲月,事業才是一切,我何必有愛人,或被愛?金馬號車載我離開台東,在車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有淚,有笑,有祝福,有對自己的期許。
回到高雄,下起大雨,傾盆大雨,水災從北部開始,已造成不少傷亡,從報紙得知,死亡人數不少。一日午後,在「亞洲戲院」看了一場電影「大世紀」,那種殺人如麻的片子,使人精神發麻,人道是可貴的,戰爭的恐怖,死人如死蟻,遍地都是死屍,那種殺人王,讓人心寒極了。這部片子演了二十天,場場客滿,好片,確實是一部好片。
電影散場後,雨一直落,我去郵局躲雨,在郵局裡遇見「小百合」,我們像多年的朋友,好高興,我不但知道她叫「張×娥」,也知道她是五專畢業的,我們談了許多人生大事,走了好長的一段街道,兩人共撐一把雨傘,肢體幾乎連在一起。雨下得太大了,我扶著她的肩,她幾乎貼在我的身上。路總有盡,走了很久、走遠了,終會到達終點,我們依依不捨的分開,此去見面是遙遙無期,要回高雄市很難,何況是重相逢。我沒有留下她的地址、電話,只輕輕的道一聲「再見」。她走後,我心想,路是人走出來的,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一位好女孩,好好的談一次戀愛,在人生的旅途中,創造一個輝煌的歲月、一個甜美的家庭。
九月八日來屏東師專註冊,同學一個一個走過來,又走過去,我們沒有交學費、雜費、伙食費、住宿費,只交保證金一百元,學校還打收據,以後還給我們。好簡單的註冊。我們的同學大都是從南部來的,有遠從雲林來的同學,像我是從台東來的,大部份的同學是屏東、高雄的。在註冊時,我碰到一位女同學,交談中,發現她有高雅的氣質,我們談了很久,談現在、未來、過去,發現這些女同學都很健談,很有學問,是我要的那一型的對象。我們來這裡讀書的,都是已到適婚年齡、當過兵的、有的在學校代過課,當過老師的。這麼多女同學,個個都很可愛,年紀足可當我的妹妹。註冊完畢,我發誓一定要找一位女老師當妻子,這個想法是驚天動地、泣鬼神的。校園到處是蝴蝶,蝴蝶飛呀飛呀,在這裡要補捉一隻蝴蝶,是非常容易的,除非我是柳下惠,而我不是柳下惠。
新生訓練,早上五點,大地還在睡夢中,從高雄趕到學校,早會已開始,校長在講台上演講。他說:
「屏師有兩面鏡子,一面鏡子可以『照臉』,一面鏡子可以『照心』,一面在街上買得到,一面在街上買不到。」
這就夠了,有什麼比這一句話更真實,更重要呢?人們只重外表,而沒有內涵,外在的美比不上內在的光輝。來到這個學校,校風是純樸的,重視內在的修為,希望我來這個學校除了增加學問外,也能重視內在的修養。他又接著說:
「三位白人圍著一個黑人小孩,一位站在黑人小孩的左邊,一位站在前面,一位站在右邊;那位站在左邊的白人說黑人小孩只有一隻耳朵,因為他只看見左耳,而站在黑人小孩前面的白人反辯說黑人小孩明明有兩隻耳朵,因為他站在中間,能看見兩隻耳朵,於是,兩人就吵起來了,最後,叫站在黑人小孩右邊的白人評理,站在右邊的白人開口了,他說那個黑人小孩的耳朵的的確確只有一隻,他說:『我明明只看見他的右耳,他是只有一隻耳朵的黑人小孩。』
「三位白人爭論起來,最後三人投票,兩票對一票,少數服從多數,投票結果,黑人小孩只有一隻耳朵。這個世界充滿矛盾,真真實實,虛虛假假,有時真是虛,虛是真,要用智慧去判斷,人生才有意義。來到這裡,一切都要忍耐。
「走慣了平原,一旦遇到山路,怎麼辦?『忍耐』;吃慣了白米飯,一旦吃糙米飯,怎麼辦?『忍耐』。」
我來這裡學習「忍耐」。
弟弟要同學來看我,讓我想念遠在台東的家人,也想念在北部的弟弟,他不知道在開學前,我曾經去過他們的學校看他,卻失望的回來。
新生訓練有五天,這五天中,我跟同學們睡在一起,吃飯在一起,總有一絲絲的感情,此後,我們有一年的學習,日夜在一起,各憑本事吸收教學經驗。住宿在學校的學生宿舍,夜是冷冷清清的,它是多麼靜、多麼安祥,是讀書的好地方。走在濛濛晨光中,升旗台頂端飄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我們唱國歌、聽國旗歌,無形的境教,甚於言教,這一刻,讓我想到在金門當兵,「師部的營測驗」,在金城中學升旗時,聽見國歌、國旗歌一樣嚴肅,它使我更愛國家。
結訓後,踏著沉重的腳步,看看在校園小道上的同學,五天來,起居、睡覺、吃飯、生活在一起,內心充滿歡喜,此去,我們有兩天的假期,歲月是無法留住的。弟弟南下了,我們談了許久,唱機和唱片都帶回來給我,現在我可以聽,也可以學英語,只要我有信心,一定能把英語學好。
週末回高雄,踏著夜色,在火車站前,遇見土風舞班的女孩子「小百合」。世界多麼小、多麼不可思議,學二年多的土風舞,我沒有握住她們任何一人當好朋友,或是對象,我要握住誰?人生像游水,不能向前,便會被逆水沖失,甚至溺水;我的前面是路,後面是路,路是走不完的,土風舞班的舞伴大都是大學生,我要盡心盡力來提升自己的程度,這師專只是我的踏板、墊腳石,最後的目標還是要完成大學教育。我沒有留住「小百合」,任她在眼前消失。
星期假日參加公司同事的婚禮,幾位員工去喝喜酒,看別人結婚就有深深的感觸,那麼大的場面,那麼多人,想我未來的婚禮場面有他的一半就心滿意足。喝過喜酒,在醉醺醺下,乘火車來「屏東」。走入學校,校園是安祥的,學生一個一個走過來,又走過去,在這麼多的女同學中,我想要握住這青春的尾巴,築我的夢,找一位心儀的女孩子為終身伴侶。
九月中旬,我認識了同學「丁副官」,他長得矮矮胖胖的,大頭、肥耳、中廣的身才,好像老夫子裡面的大番薯,談吐得體,寫一手好毛筆字,出言口口是道,思緒靈敏,很得人緣,我們都叫他:
「丁副官!」
我喜歡跳土風舞,同學叫我:
「土風舞!」
他身高一百五十多,我身高一百七十多,高矮差二十公分,兩人走在校園,有如媽祖出巡的七爺八爺。我們的年齡相近,思想相通,無所不談,在校園形影不離。一個黃昏,我們來到學校的游泳池,偌大的游泳池,只有一人在游泳,我們很好奇的走過去。那是一位身體一級棒的專五的女同學,該凸的凸,該凹的凹,非常豐滿的胴體,高大,美麗,她有「雪花」的身材,有H的程度,是我夢寐以求的心儀對象。當她從游泳池上來的一剎那,驚為天人,叫人神魂顛倒。開口說話是鶯聲燕語,如珠落盤。佳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是L,日後,常常出現在我的夢中,我就稱她L。
回到寢室,狗頭軍師「丁副官」語重深長的說:
「依照優生學來講,你跟她的身高差不多,都是屬於高智商型的,很登對!」
「真的嗎?」我笑一笑,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初到這首學校,我放低調,不喜歡出風頭。他又說:「我替你打聽!打聽!她家住在那裡?興趣如何?」
他很慎重的要打聽L的身家、為人、處事等,好像要替我做媒人一樣。我也對她滿有意思的,只好說:「那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一切包在我身上。」好像很有辦法,他想做一位現成的媒人。
這話「說的比唱的好聽」,當時師專的女同學,個個都是非常優秀,國中考上師專都是高材生,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的,想認識她們,跟她們深交、交往,比登天還難,我不抱希望。這些年來,遭逢家變、妹妹的背叛、破碎的家園、來自窮困的山村、又飽受「心傷」之苦的我,對於異性朋友,都抱著獨善其身,不敢妄想。何況L的條件那麼好,那麼優秀,我怎麼敢高攀。但無論如何,她是我來師專第一位被我看上眼的女孩,我還是要試一試。
一個夜裡,在校園,我們見面了,談了好久。她談她的生活、抱負、未來、堅定的語言充滿自信。她告訴我,在這五年的師專生活、思想,還告訴我做人、做事要腳踏實地。說話不疾不徐,恰到好處,她是我喜歡的那一種類型的女孩子,對她愈來愈有興趣。我告訴她喜歡寫作,在一家私人公司上班,剛考上大學,放棄大學的美夢,來這裡讀師專,就是想找一份固定的工作。我熱愛教育,喜歡為人師表,從事教育工作是我的夢想。沒想到,她聽了我的話,就哈哈大笑說:
「有出息,孺子可教也!」
後來我問她,喜歡看文章嗎?平常看書嗎?讀散文、小說嗎?她點點頭,我就送她二篇散文,是我登在副刊上,剪下來的文章。她沒拒絕,接受了。這初步的友誼,為我們打開了通道,建立一座友誼的橋樑。屏師的夜,靜靜的,走過運動場,從音樂教室傳來鋼琴聲,是「少女的祈禱」、「杜鵑圓舞曲」、「奏鳴曲」,音樂科的同學在練琴,溫馨的夜晚,她已伸出友誼的手,我就應該緊握住這雙手,好好的交往下去。
時序來到中秋節。中秋之月分外明,我去高雄市黨部二樓禮堂參加土風舞會。音樂聲、笑聲充滿禮堂,我沒有固定的舞伴,到處打游擊,這一年僅有一次的佳節,孤寡人家,讓我傷心,在舞會中的女舞伴大都是大學生,或是老師,我怎麼能配上人家,走出舞會,投入繁華的街道,孤獨湧上胸口,何時我才能找到一個純屬於自己的舞伴、真正的家,享受天倫之樂。中秋夜,舞影、人生、歲月、前途,舊思維一幕一幕湧上心頭,找一個知己,找一個心靈契合的人,忘了一切的悲傷,不要辜負這大好時光,在明月下,我向自己許下願望,希望我能得到L的情,讓我枯萎的心復活。
在學校上第一堂「心理學課」,教授說,心理學研究的對象是人,人是高等動物,最難了解,真的,有什麼動物比人類更難了解呢?當我開始用心裡學來比喻,那麼我會說:
「想像是意像,有了雞蛋才有雞,或是有了雞才有蛋?」
這都是滑稽之談,想像構成意像,但是兩者而一,一分兩者,教授真會比喻!我喜歡心理學課。我在推斷L的情意,想像教授講的,「人是最難了解的。」剛剛萌芽的友情樹,會長出枝葉、結果嗎?我的條件能配得上人家嗎?好自卑。
週末,走在屏東的街道,使人有一種落寞的感覺,這裡是我的第一故鄉,我的出生地,回到這裡,心中是痛苦的,看見兒時長大的故鄉,什麼時候才能來這裡居住,來這裡生活,來這裡工作,心如刀割。讀屏東師專的第一個星期假日,街心的熱風吹散了我的頭髮,同學都回家了,唯有我走在街心,無伴侶無朋友,孤獨的湧上自己的空虛。走回空曠的操場,九月有夢,夢在屏師寂寞的校園。
雨來了,很大的雨,傾盆大雨,天氣涼爽多了,來到屏師轉眼一星期。「丁副官」回來了,一到寢室,就拉住我的手不放,很認真的說:
「她是山東小姐,家住鳳山!」
這是L,是山東人,難怪這麼高大,心儀的人是外省人,我不失望,不排斥與外省的女孩做朋友。我想。
「還有!」他吞吞口水,慢慢的說:「你千萬不要失望。」
「失望?」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她有男朋友了,是師大的學生!」
表錯情,會錯意,追錯人了,我像消氣的氣球。好不容易看上一位理想的對象,卻是名花有主,我的運氣差。
「不要浪費時間了,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他說。
我難過起來,這些年來,登對的女孩子很少,不好找。「丁副官」這個軍師,真狗頭!我剛上車,發動引擎,引擎還沒熱,就說到站了,要我下車,不玩了,我那裡會服氣,男未婚,女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各憑本事,他的三言二語就要我放棄,心不服。
許久未出校園走走,只要是連日陰雨,加上功課繁忙。一日下午,雨停後,我到野外走走,看看野外的一切,也使自己舒展筋骨。走在學校前的「林森路」,路面像被清洗過,很乾淨。天氣涼爽,秋天已來臨,孤獨的走著、想著,很快的,一年就會過去,這學生時代,要珍惜。在途中,有人叫住我,是「三×藥品公司」的舊同事「陳×揚」。他在屏東服務,剛結婚,生活很滿足,容光換發,我替他高興,反觀自己,年齡不小了,還是孤寡人家,碰到一個好對象,卻是名花有主。拿出勇氣吧!我告訴自己:
「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九月底,找到一處能跳土風舞的地方,就是屏東市的育樂中心。在舞會中,我碰到幾位老朋友,對於身邊的舞伴,我總是抱著「來者不拒,去者不留。」這是多年的交友觀念,只要有機會,我希望能帶一位心上人好好的跳舞。來到學校第一次跳土風舞,發現自己多麼孤單。心想,什麼時候才能與一位知心的人共舞,機會多麼難。
在救國團的育樂中心研習土風舞,我碰到一位「朱伯母」,年紀大,喜歡跳土風舞,也會跳交際舞,人長得和藹可親,是長輩,她看我是師專的學生,年齡一大把,還沒有要好的對象,要為我介紹女朋友,她說,對方的土風舞也跳得很好,我笑笑不當一會事。不久,心儀的人L來了,大大方方的來到我們面前,朱伯母說:
「剛說曹操,曹操就到!」
那一個星期假日的早上,是我多年來跳土風舞最快樂的時刻,能與心儀的人共舞,是我夢寐以求,這是我們第一次共舞,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我能感覺自己的心跳,與她忙亂的舞步,我們都有一絲絲的感覺、愛的觸動。雖是第一次共舞,卻是我一生中最在意、最謹慎的舞動。日後,我才知道朱伯母是她的親戚,她的男朋友是朱伯母的兒子。為何朱伯母要介紹L當我的女朋友?怪哉!舞會後,我就難忘L的倩影,有一股力量推著我去深交。午後,弟弟來看我。一個小型的演唱會在校園舉行,好多同學來欣賞,我與弟弟一起觀賞,我告訴弟弟,在角落的L是我心儀的人,他就好奇的走過去跟她交談,他們談什麼,我不知道。五分鐘後,弟弟來告訴我,他對她的感覺,弟弟說:
「她的理智強於她的智慧,真情是無法用天平來衡量的!」
那就是我們是來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星球,兩條平行線是沒有交集的,要我死了心。來到屏東師專才二十多天,日子還長,感情的進展是未知數,弟弟的話,讓我灰心。弟弟走後,我在校園碰見她,我們只是禮貌性的點點頭,似乎有千言萬語要互訴,但是在保守的校園,要放低調,沒有表現出來。愛慕的心在我的內心滋長。
我喜歡跳土風舞,而且跳得很好,「有一個很會跳土風舞的『特師科』的學長」,這句話在校園傳開,有五年級的女同學要來挑釁、來考驗,那是佳人C。她要跟我跳「藍色探戈」「田納西華爾滋」「卡羅索」,這些舞曲,對一個常常跳土風舞的人,是初級班的學生在跳的,我是高級班的學員呢!這樣子,我認識了C。考驗過後,我們談了很多,她是誰?我不知道,我告訴她我的理想,歲月、抱負和人生觀,從來沒有像這樣跟一位陌生的女孩子談這麼多,幾乎把我的今生今世都透露、表白。最後我告訴她,給我快樂、給我歡笑,我願意給對方更多的幸福、快樂。她笑起來,瘋狂的大笑一場。校長在新生訓練演講的話猶在耳際:
「屏東師專有兩面鏡子,一面鏡子可以照臉,一面鏡子可以照心。」
從她的臉上,我可以看出在一起的快樂,從她純潔的心,我能領悟相處的真心。心比心,兩面鏡子的理論在我們的內心歡騰,我們欣然的接受對方的友誼。
以上內容節錄自《都蘭山風雲錄(二):教學相長》簡俊雄◎著.白象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