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豬豬

只會惹麻煩的笨孩子

「梁先生，打擾了，梁小音又跟同學打架了，能不能請您先把孩子領回，以免影響其他學生上課？」

正在主持公司會議的爸爸突然接到學校的電話，有些氣惱。

「你們沒有聯絡我太太嗎？」面對下屬投來的好奇眼光，爸爸壓低聲問。

「梁太太的手機不通，所以我們才打給您。」校方這麼說。

爸爸只好匆匆回應，等待會議結束後，立即趕到學校，把讀小學三年級的女兒接回家。回家後沒多久，媽媽也到家了。

「你去哪裡？為什麼學校打電話給你，都不接？」爸爸見到媽媽，火氣立刻上升，忍不住連聲抱怨：「害我開會開到一半，得當著同事的面接電話，尷尬得要命，還要請一個小時的假去接小音回來。」

「你上班，我也要上班啊！公司規定開會要關機，我有什麼辦法。」媽媽反駁：「我開完會，接到學校留言，就立刻趕到學校啦，結果你把小音接回來也沒跟我說，害我白跑一趟。」

「既然這樣，你怎麼不先打電話給我？害我白白浪費時間。」

「你的時間是時間，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嗎？小丰、小霖都是我在帶，現在小音需要多一點照顧，你就不能幫忙分擔嗎？你不是孩子的爸爸嗎？」

爸爸、媽媽在客廳裡吵了起來。

小音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躲進被窩，緊緊摀住耳朵。就算這樣，她還是能隱約聽到爸媽吵架的聲音，令她感到非常不安。每次只要說到她在學校的事，爸媽肯定大吵一架，哥哥、姊姊也會為此事責怪她。她多希望能不用上學，這樣，爸媽就不會再為她的事吵架了。

全家人一起吃晚飯，對小音來說，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爸、媽，我被學校選為參加朗讀比賽的代表。」上小學六年級的哥哥小霖，歡喜的向父母報告。

小音低頭吃飯，沒有說話。

「很好！」爸爸顯得很開心。「要替學校爭光喔！等你得了獎，爸爸帶你出去吃大餐好好慶祝……咦？媽媽怎麼都沒有驚喜的樣子。」

「我當然引以為傲！不過我比你早一點知道，是小丰告訴我的。」媽媽笑笑的看向姊姊小丰。

「我剛好碰到小霖的老師，是她告訴我的。」小丰一面吃著飯，一面不疾不徐的說著，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對了，姊姊今天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媽媽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小音聽了，心又一沉，通常家人所說的好消息，對她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是什麼好消息？」爸爸感興趣的問姊姊。

姊姊沉默片刻，放下碗筷，平靜的看著爸爸、媽媽和哥哥小霖。

「也沒什麼，不過是演講比賽得了獎。」姊姊輕描淡寫的說。

「你是說那個全國演講比賽嗎？」爸爸又問。

「當然是這個，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比賽？」媽媽歡喜的說，並以鼓勵的眼神看向哥哥。「現在換哥哥表現了，可別輸給姊姊喔！」

「知道啦。」哥哥扒著飯說：「姊，恭喜喔！」

哥哥回答媽媽的語氣有一點不高興，而對姊姊的祝賀則有一點公式化。看見家人熱絡的交談著，小音彷彿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小音，姊姊為校爭光，你不跟她說聲恭喜嗎？」爸爸冷冷的說。

「恭喜！」小音被動的說。

「不用。」姊姊小丰的臉上，沒有一點感動或欣喜的樣子，只是低著頭吃飯。「只要爸媽別再要我教小音讀書就好了。」

「我也是！」小霖接口：「我還要補習，沒空陪小音玩鬧！她今天還在學校打人，害我被老師找去問，好丟臉。」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小音的頭垂得更低了，看著碗裡的飯和菜，已沒了胃口，旋即放下碗筷，悶悶的說：「我吃飽了。」便走回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好好讀書！」爸爸毫不留情的說：「都已經十歲了，課文念得比幼稚園生還差，你覺得好玩，其他人可不這麼想。偶而你也要為別人著想，上課認真點。」

飯桌上一片安靜，沒有人幫小音說話。

「知道了。」

小音沒有回頭，鬱鬱的回了一句，便趕緊加快腳步離開。

只聽到爸爸叨念著媽媽：「你也該花點精神照顧小音。」

「你以為我沒有嗎？孩子沒教好，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媽媽的語氣有些忿忿。「不要只出一張嘴，你也偶而陪小音念念書，就知道是怎麼一個情形。」

「我每次很認真的教她念課文，她卻都亂念一通，講也沒有用。」姊姊說。

「對呀！每次教她都教得我好生氣。」

姊姊和哥哥會這麼說，小音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回到房間後，小音掃了擺在桌上的書包一眼，就大字形的平躺在床上，並朝著天花板歎了口氣，心裡悶悶的，似乎得花好大的力氣，才能打開書包。想著、想著，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就在半睡半醒間，腦子裡突然閃過爸爸生氣的模樣，小音立刻驚醒，坐了起來，連忙坐到書桌前，從書包裡拿出課本，準備開始念課文。

媽媽悄悄推開門，看到小音坐在書桌前準備念課文，頗感欣慰，但見小音瞪著書本許久，卻沒有念出一個字來，心微微一沉，於是放輕腳步走上前，沒想到，小音竟捧著書本，歪著頭睡著了，心中不禁大為光火。

「爸爸要你讀書，你在做什麼？」媽媽生氣的吼著。

小音馬上驚醒坐正，見媽媽站在身邊，不禁頭一縮，手緊抓著課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媽媽看在眼底，更加氣惱，一把抓過課本，啪的放回桌上。

「你在學校不是故意跟老師唱反調，就是打同學。」媽媽扳住小音的肩，怒聲質問：「從幼稚園到現在都這樣，你到底是想怎樣？」

小音無奈的看著媽媽，沒有說話。

看到小音一臉無辜的樣子，媽媽心軟了，原本滿腹的怒火也一下子熄滅，看著貼在牆上的幾幅圖畫，心中不禁暗暗讚歎，小音的畫雖然線條笨拙，但色彩豐富，比同齡孩子的畫明亮。對小音這個優點，媽媽其實是引以為傲的，但她不願讓小音知道她內心的感受。

「為什麼不好好讀書？只是念個課文，有這麼困難嗎？」媽媽語氣軟化不少。

「對不起，媽媽。」小音唯一能說的，只有這句話。

媽媽看著小音片刻，深吸口氣，拿起課本。

「這樣吧，媽媽教你念，媽媽念一句，你就跟著念一句。」

小音連連點頭。

「爸爸的相簿……」媽媽將小音拉到身邊，看著課本念。

「爸爸的相簿……」小音跟著念得很順。

「翻開爸爸的相簿，我看到時間的腳步。」媽媽接下去念。

「翻開爸爸的相簿，我看到時間的腳步。」

小音跟著媽媽念得順溜極了，媽媽滿意的對小音笑笑，繼續領著小音把整篇課文念完。小音也跟著媽媽念得沒有一絲差錯。

「好了，現在你自己念念看。」媽媽把課本推到小音面前。

小音一臉認真的看著課本，動了動嘴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念啊！你剛才明明念得很好，怎麼現在卻不念了？」

「翻開爸爸的相簿，我看到時間的腳步，那一張張相片，都在告訴我，發生在爸爸身上的故事。翻開爸爸的相簿，在相簿裡，有一個小娃娃……」

見小音看著課本很流暢的念出來，媽媽歡喜的抱住她。

「對嘛，你念得很好呀！為什麼在學校裡就念不出來？這樣被爸爸罵不是很冤枉？」

小音垂下眼點點頭，沒有說話。

「好了，時間有點晚了，快去洗澡、刷牙洗臉，該睡覺了。」

媽媽的話，像是下了特赦令，小音大大鬆了口氣，趕緊點點頭。

「小音課文念得很好，你不要再那樣逼她了。」

媽媽在睡前這樣跟爸爸說。

「可是她在課堂上念得一團糟，從上幼稚園到現在一直都沒進步，跟哥哥、姊姊相比，實在相差太多了。」爸爸毫不留情的說：「而且哥哥、姊姊可從來沒有在學校打人，小音卻老是跟同學起衝突，這孩子的狀況實在太多了。」

「不然要怎樣？」媽媽鬱悶的說：「她有這樣的問題，都要怪我嗎？教育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我沒怪你。可是你在帶小丰和小霖時，是全職媽媽，把這兩個孩子都教得很好，可是小音就……」爸爸說到一半便打住了。

媽媽卻越聽越難過，立刻坐了起來，不快的瞪著爸爸。

「你現在是在怪我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嗎？當初這份工作找上門，我根本沒辦法拒絕，你很清楚；而且你那時還說，要和我一起照顧小音。」

「我沒這個意思。」爸爸歎氣。「我才說了一句，就被你嘮叨老半天。睡覺吧，晚安！」

媽媽見爸爸翻過身，背對著她睡下，也悶悶的躺下，但爸爸的話卻令她無法入睡，沉默片刻後，還是緩緩開了口。

「我不認為小音有你想的那麼差。她其實一點也不笨，你要是看她畫畫和玩拼圖就知道。她的畫常常受到很多人稱讚，拼圖也拼得很快，連哥哥、姊姊都比不上。」

「我又沒說她笨，只是她的功課那麼差，還會打人，這種事從來不曾發生在小丰和小霖身上。我們絕不能因為小音是老么就縱容她。」爸爸說。

「凡事都得跟哥哥、姊姊比較，你不覺得小音這樣會過得很辛苦嗎？」媽媽幽幽的說。

「每次大家教小音念書時，她都一副開玩笑的樣子，誰來教她會不生氣？」

爸爸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媽媽無法反駁，小音從小面對書本，就是一副輕忽的態度，從不好好念書，連她教小音時都難免會動氣，何況是爸爸呢。

「好了，別想太多了。」沉默片刻後，爸爸這麼說：「總之，你記住，我們就算對她再嚴厲，也是為了她好。」

媽媽沒有再說話。

「翻開爸爸的相簿，我看到時間的腳步，那一張張相片，都在告訴我，發生在爸爸身上的故事。翻開爸爸的相簿，在相簿裡，有一個小娃娃……」

課堂上，小音拿著課本，毫無錯誤的把課文念完。

老師滿意的率先鼓掌，同學隨即也跟著鼓掌。小音心虛的對老師點點頭，兩隻手不安的緊抓衣襬。

「梁小音，你念得很好。」

老師的稱讚讓小音開心不已，心想，一定要把老師剛剛講的話，回去告訴爸爸、媽媽，讓他們也開心一下。

「大家翻開下一頁，繼續下一篇課文，大家都有預習吧？」老師問。

「有──」

同學都拉長聲音回答，只有小音頭低低的，沒有說話，下一篇課文是什麼，她完全不清楚。

「梁小音！」老師突然點名叫她。

「有！」小音嚇一跳，急忙站起來。

「你也有預習吧？」老師的語氣充滿期待。

小音不安的低下頭。怎麼辦？她不敢告訴老師，昨晚為了把〈爸爸的相簿〉這一課的課文背熟，她完全沒有預習下一篇的課文。

「梁小音！」老師看到小音發呆，又叫喚了一次。

小音惶惶不安的抬起頭看著老師，不知該怎麼回答。

「老師剛才問你的話，有聽到嗎？」老師見小音點頭，繼續說：「那快點回答老師呀！」

「我……」小音有些遲疑，看到其他同學等待的眼光，只好硬著頭皮點頭。

「太好了！」老師顯然鬆了口氣。「那你來念下一課的課文。」

小音臉色一變，不安的看向老師。

「你不是說有預習嗎？快念呀！」

小音只好硬著頭皮拿起課本，準備張口開始念，但不知為什麼，課本上的每個字，明明她都看得懂，心裡也知道要怎麼念，但就是念不出來。她不知瞪著課本有多久，眼睛漸漸感到痠澀起來，睡意越來越濃，最後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呵欠。

看到小音這個樣子，老師無法置信的瞪大眼，同學也都大笑起來。

「梁小音！」老師帶著怒氣尖聲高喊。

這天下午，媽媽被請到學校的教職員室跟老師懇談。媽媽跟老師到底談了些什麼，小音並不知道，只知道媽媽跟老師談過以後，臉色很難看。媽媽每次跟老師談過之後，都是這種反應，所以小音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媽媽沒有像以往那樣，跟老師談完後，就直接回去工作，大概是快放學的緣故吧，媽媽居然留下來，和她一起回家。這讓小音有點驚喜，但是看到媽媽憂鬱的神情，心裡的那一點驚喜，彷彿蠟燭上的小火苗，被風一吹就熄滅了。

在回家的路上，媽媽都沒說話，小音心中更加不安了。

媽媽每次都是急匆匆的趕來，急匆匆的離開，雖然住家離學校不遠，但媽媽來接她時，為了節省時間，總是開車。今天媽媽卻很悠閒的牽著她的手，緩緩朝回家的方向走。

悠閒，其實是小音的錯覺。

小音跟著媽媽的腳步，走著、走著，漸漸感到媽媽的沉默所散發出來的凝重氣息，她心裡越來越不安，為了打破凝重的氛圍，小音把注意力轉移到沿途的事物上，她看到路邊的牆角鑽出一朵朵小野花，黃色、紅色的花瓣朝四方綻開，彷彿在跟她招手，小音的心豁然開朗起來。

「媽，你看！花開了耶！」

小音忍不住掙脫媽媽的手，蹲到牆角的小花前看著。

媽媽停住腳步，沒有上前，站在原地，安靜的看著小音的背影，只見小音用小指頭點了一下花瓣，看到小花因此微微晃動著，她覺得有趣極了，還忍不住笑了起來。

「媽，你看，花在動耶！」

儘管小音的聲音充滿歡樂，但媽媽看著小音蹲在花前的背影，卻是越看越氣，最後忍不住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將她拉起，憤怒的開口：「花、花、花，花有什麼好看的？你到底還要鬧多少笑話，才肯放過我？」

小音嚇了一大跳，驚愕的看著媽媽蹲下身掩面而泣。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你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

小音完全呆住，看著媽媽哭泣的身影，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從來沒見過媽媽這麼傷心，一定是她做了什麼嚴重的錯事，但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小音不知道，也不敢問媽媽，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

路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眼光，小音覺得那些眼光好像都在責備她。

看她就是不聽話，所以才會惹媽媽哭……

沒見過這麼笨的小孩……

這樣的小孩，幸好不是出生在我們家……

「媽媽，對不起。」小音小聲的對媽媽說。

「不要跟我對不起！」媽媽哭喊著：「你明明就不笨，為什麼老是要跟大家作對？為什麼就不能好好上課，讓我跟爸爸輕鬆一點？你到底想怎樣？」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音只能這麼說，因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媽媽沒好氣的站起身來，瞪著小音。「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你為什麼不照老師的話去做？」

小音低著頭，抿著嘴沒說話。

「你說呀！」媽媽氣不過，推了她一下。

「我不會念……」

小音的聲音雖然低得像是蚊子在叫，但媽媽都聽見了，而且更加生氣。

「梁小音！你夠了喔！每次都用這個理由來搪塞我，我不會再上當了，什麼叫作不會念？你當自己還是五歲嗎？你以為我是白癡嗎？每次都說同樣的藉口 ，你以為很好玩嗎？」

「我沒有。」小音搖搖頭說。

「沒有？」媽媽還是很生氣。「三年級的課文又不難，而且上一課的課文，你都念得很好，為什麼第二課卻一個字都念不出來？而且叫你念課文，你不但不念，還打呵欠，你這樣不是故意在作對嗎？」

「第一課我是用背的啦。」小音只好老實告訴媽媽，原本她是不打算說出來的。

「背？你在胡說什麼？」媽媽不相信。

「真的啦。」小音著急的說：「我昨天晚上都在背第一課，背到睡著，一大清早，又起來繼續背，我不知道老師今天要上第二課，所以根本沒有預習。」小音說完，一股睡意又讓她忍不住打起呵欠來。

「梁小音！」媽媽生氣了。「我不再管你了！氣死我了！你這麼頑劣，就自己回家。」媽媽說完，轉身逕自快步往前走，不理會小音了。

「媽媽！」媽媽走得很快，小音根本追不上，看著媽媽走遠的身影，小音心裡很難過，忍不住朝媽媽的背影大喊：「我說的是真的，沒有騙你！」

媽媽還是頭也不回的越走越遠。

小音難過得蹲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臂裡，嚶嚶哭了起來。

「我真的有很認真上課，但就是念不出來嘛！」小音哭著說。

忽然有個東西碰了一下她的手臂，感覺溼溼、冷冷的，小音隨即抬起頭，猛的看到一雙細細、小小的眼睛，和長長的鼻子，嚇得她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那是什麼東西呀？

只會惹麻煩的笨孩子

「梁先生，打擾了，梁小音又跟同學打架了，能不能請您先把孩子領回，以免影響其他學生上課？」

正在主持公司會議的爸爸突然接到學校的電話，有些氣惱。

「你們沒有聯絡我太太嗎？」面對下屬投來的好奇眼光，爸爸壓低聲問。

「梁太太的手機不通，所以我們才打給您。」校方這麼說。

爸爸只好匆匆回應，等待會議結束後，立即趕到學校，把讀小學三年級的女兒接回家。回家後沒多久，媽媽也到家了。

「你去哪裡？為什麼學校打電話給你，都不接？」爸爸見到媽媽，火氣立刻上升，忍不住連聲抱怨：「害我開會開到一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