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偶像黃昏中的哲學途徑
太陽慢慢地向西沉下去,滿天的彩霞,漸漸失去它特有的顏色,變得灰暗陰沉。那柔和的落日餘暉,像一塊朦朧、看不透的面紗纏繞著大地。陣陣的涼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撩撥著人懶庸的倦意。
黃昏時刻到來了。
這是偶像的黃昏,太陽光輝無力炫照的黃昏,牛鬼蛇神紛紛出洞的黃昏。在這黃昏時分,有太多的理論出現了,有太多的偉人出現了,彼此都爭著夕陽的餘暉,在黑夜來臨之前,製造一束電光,企圖閃耀這個世界。
黃昏到來了,閃電能起作用嗎?
我獨自走在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上,在這落日餘暉,閒庭信步。十幾年前,我就喜歡在這小徑上行走,在這黃昏時分中思考我的哲學。
我的哲學發端,是在那黃昏理論-唯物辯證法下進行的。
當年那個自稱為人類有史以來最正確、最偉大、最科學的馬列主義世界觀-唯物辯證法,那個曾經光芒四射、紅極一時的唯物辯證法,令多少中國人傾倒啊!它無所不論,無所不能。可是它既使我陷入無限的困擾:它無法解決人意識產生意識的特性,無法闡述意識決定意識的作用。這種哲學,無法通達人類形而上學的思考。
在上世紀末,我思已初具雛形,當我決定要書寫的時候,偶然中遇到一位馬列唯物論者,他告誡我說:「以你一人之力,要批判唯物辯證法?不可能!」其言下之意-唯物辯證法,高深莫測,神聖不可侵犯。
可是我還是書寫了,在這黃昏時分。我像那個小孩,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從人群中站出來了。他說:「那皇帝沒有穿衣裳!」我對你們說吧:「馬克思不懂得辯證法!」開玩笑嗎?一個創造唯物辯證法理論的人,不懂得辯證法,這可不是天方夜譚吧?
我不是吹牛,也不會撒謊,我是作為一個天真的小孩告訴你們的。你沿著我的哲學小徑去看看吧。真的,馬克思真的不懂辯證法。我不僅說出了真話,而且我已證明出,在哲學的領域裡,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是最低下、最膚淺、最市儈的哲學。
人,其實不需要很高深的學問,單憑一點童真,就可還人的面目。
在這黃昏時刻,我也迷惘過,徬徨過。那個意中之意不斷作用於我人,我們能找回自己的家園嗎?能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處所嗎?幾千年來,中國人是如何生活、如何闖過那千難萬苦的?說中華文化沒有哲學,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每當黃昏時刻,我在我家附近小徑散步的時候,一個聲音總在我耳邊響起:「你把我們亮出來吧,我們絕對不會輸給西方任何哲學。」我聽到的是孔子、老子的聲音。
幾千年來,華夏民族形成自己獨特的文化,有一套安身立命的哲學觀。無論世界如何變動流化,潮起潮落,中國人都有一套從善如流的應對辦法:「生於儒,退於道,遁於釋。」其哲學「左右逢其源」、「大化流行」。不說恢弘偉岸、果實累累,亦可說無太過矣。
天不從人,二十世紀西哲東掃,那個由希臘人開創的理性哲學橫掃中國大陸。而由此哲學生出的科學精神,更是銳不可擋,中華文化哲學逐變成小媳婦而顧影自憐,失去了它應有的光彩。
中華哲學,真的就那麼無能無用嗎?真的就低人一等嗎?由於中華文化歷史的悠遠,由於中國文人的懶惰,那「早熟的文化哲學」(梁漱溟語)被荒廢了。近幾十年來,馬列主義興行,那個無所不辯,無所不能的唯物辯證法已顛覆整個中華文化。那個不善思辨的中華哲學,不僅被打翻在地,更是再踏上一腳,似乎永世不得翻身矣。在這黃昏朦朧迷惑的時刻,一大批牛鬼蛇神,他們駕輕就熟,攀龍附鳳,人云亦云,也出來咒罵我中華哲學這也不行那也不是。這種輕佻的學說,亦在混水摸魚中得到一定的流行。
我要開闢一條途徑,一條通往天人合一的途徑,證明我中華哲學,其用思是有別於西方思辨哲學的,而不用思也是有別西方神秘主義哲學的。孔子的學說「極高明」而「致精微」,是人道之至極,也可說是用思哲學之至極;而不用思的哲學,老莊的「道無」更是玄妙。其哲學已打開人類重返上帝伊甸園的大門,解開了康德「物自體不可知論」的死結。他們已抵達哲學的最高境界。
我的企圖,已攤開在這本小冊子上。我不是發明斯道之人,只是從地下挖出這個金子的人。斯人已逝,老莊的道無哲學遺失也久遠了,吾人能悟覺到這「玄牝之門」嗎?
黃昏時刻,不要用眼去看,不要用耳去聽,也不要用智去辯。用你的慧覺去感應感應吧。我此書,專為你們這些聰明人而作。
黃鶴昇於聚寶樓 二○○八年十一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