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永遠不可能的事(節錄)
……她手支在窄窄的窗櫺,臉頰和身體往冰涼的平面倚傾,摔出去的緊繃就像窗外的綠色布匹一割即裂。第一次試著輕哼一條原住民歌謠,最近才知道歌詞寫的是〈美麗的稻穗〉。車窗上的一小塊霧氣迅速縮小。她取出打點了半個月跑了好幾個地方的一盒零食,珠寶盒似的大格小格,蘋果乾、土鳳梨乾、豆乾丁、夏威夷豆。
陳耀漢笑說在上面封層彩紙,就能玩戳戳樂了。她心跳塌了一下。她和胡先生在前往他老爸家的路上曾兩小無猜地玩起這種古早童玩。
她小口嚼著柿餅,拍廣告似的嘴角含笑。斜對角有個戴珍珠耳環的小姐在看著,她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那小姐下巴往內縮,翻動手上的讀物。始終學不會泰然自若的自個兒在外面吃東西,她些微懊惱。
像蚌殼一樣沒表情的小姐伸手把鬢髮塞到耳後,弄掉了耳環。可能是假珍珠才用夾式,或許是為沒穿耳洞的她特別改造過。閱讀的眼神空空洞洞,忽然賊飄的斜眼又看向她來。
一一檢視週遭乘客,她脖頸急遽漲紅。難怪陳耀漢不讓她開車。現在公車站牌公車後窗到處是女人徵信社的廣告,偽裝、推敲、工於心計,女人的強項。
這不可思議的想法可能只是連鎖反應,媽說她裝了竊聽器在電話桌下。
她把臉扭向窗外,便回到現實,輕易得像夾回珍珠耳環。激昂的情緒低下去,車速也低下去。
日期、時間都吻合,其實她看來更像剛去參加教師甄試,但表現不佳,懊惱著不該聽從媽的建議穿套裝戴珍珠耳環,但慶幸討價還價後沒戴上成套的珍珠項鍊。當了數年流浪教師,她憑直覺認定車廂內這個浪漫悠哉的女人是個正式老師。
她的眼神充滿敵意,而非羨慕。她的未來其實有很多其他的可能,但都不符媽的期望,傳統的媽都希望有個當老師的女兒。
華芳起身,換到距離她最遠,背對她的位置,仍在同一個車廂。無論她的身份是前者抑或後者,華芳都是她追隨的目標,不如讓她以逸待勞。如果她夠聰明,她將可以從背影、無數的小動作了解到,這號人物善良、規矩、做不了壞事;楊笑她,只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夠了。
華芳討厭自己給人的感覺,是那種從小到大都很乖談一次戀愛就定終身的女老師,任何不倫敗德都沾不上邊。誰猜得到她也曾經出軌、劈腿,且珍藏這段記憶於密室,隱形的鎮館之寶。
楊懂這個祕密。可惜,這份友誼和愛情一樣埋葬在她預計迂迴前往的城市。那個城市已被花葬。
克莉絲蒂小說的探案高手瑪波小姐說:「平凡的女孩必定有知心好友。」生長於純樸鄉鎮的她們,分享的都是純愛,這種過份的事只適合對楊吐露。楊喜好文學藝術勝過她這個讀中文系的人。在她痛苦掙扎難以抉擇時楊說,就算不是胡先生,也不會是陳耀漢,那不公平。
她回頭一望戴珍珠耳環的小姐,她閉著眼,耳環拿掉了,戴上耳機。
她有些失落,突然間覺得自己老到可以跟鄰座的陌生人細說過去。
她交過三個男朋友,前面兩個碰巧同姓一個不算普遍的姓。媽媽從她少女時候即耳提面命,千萬別跟姓胡的交往,根據林家的家族歷史,凡與此姓氏結姻緣無一善終。無話可說的巧合。這魔咒、戒律。
大一的寢室聯誼她認識了胡先生,抽籤最公平,籤有它冥冥中的善意與惡意,它把最害羞的男生分配給最害羞的女生,碰巧郎才女貌。她認真寫信,但不好意思太勤,下巴右上揚十五度角,不知不覺常有內心獨白。
室友們愛打趣「你們胡先生……」她在信首寫上「胡先生:」心底滿是愉悅。胡先生最愛說他自童年即懷抱的飛翔夢,她感到自卑,她沒有夢想。
胡先生一年來參加擊劍比賽一次,借機探望她。為了不顯出自己的「大頭症」,她穿著水藍色的蓬蓬長裙來修飾頭重腳輕,現在依然如此,像是有「公主病」的超超齡少女。她亭亭玉立在場邊觀賞全副武裝的白色擊劍選手,神祕的吸引力在他深藏的瞳眸危險而優雅的劍端,劍擊聲令她心跳加速雙頰緋紅。
一架精緻的白色飛機模型擺在宿舍窄小的案頭,媽媽乞的平安符掛在機尾,她從不外出約會,只在宿舍玻璃百葉窗的會客室接見男性訪客,身上穿著媽媽打點的「輕熟女」的有領上衣,扣眼與扣眼間伏貼雙面膠,不允半點走光和遐想。
持續造訪的兩個男生,一個是班上同編系刊的同學,他口中儘聊著其他女同學。另一位是表姑媽的養子,他的路途比胡先生還遙遠,他總用溫柔孤寂的眼神看著她。她陪他在校園漫步,時不時問:「會不會走太遠了啊!」而他總說:「那我們找地方坐下來!」「可是……」她對他的好感始終存在,但始終是其次的好感。
她一畢業即奔向胡先生所在的城市就讀師資班。胡先生攻讀航空太空研究所。初戀像第一次飛翔。畢業後她回到熟悉的愛情萌芽的城市,在邊緣的小鎮初執教鞭,享受抗拒追求、甜蜜的遠距離戀愛。直到有一天話筒裡面,胡先生之外,多了一個「社團學姐」的聲音。這段敘述令楊想起一句名言:「蝴蝶有翩翩飛舞的自由,但不該有錯入蝶網的機會!」
最後一次見面,他將一枝微小的腹劍吹向她,「我不喜歡你出社會以後的樣子,化粧啊,燙頭髮……你變了……」
胡先生以優異成績直升博士班,白色擊劍選手充了氣變成太空人。而她自灼亮的太空歸來……
2
白貓公園(節錄)
……那個晚上他們恨死他了。他們停下腳步,忘卻所有的事,驚喜而崇拜的凝望著牠,一望就是半個鐘頭。雖然自動保持距離,卻已是最久最近的一次接觸。牠一直對著樹仰高臉,懸著晶黑的眼珠,一動也不動,多像支伸著脖子思考的白玉花瓶。忽然他碰了一下那棵被過度修剪火速冒出新葉的樹,一隻普通的鳥兒自樹梢火箭炮般的射向天邊;同時,白貓從汽車車頂滑開,瞬間不見蹤影。
他竊喜解開他們心底的謎團掃了他們的雅興,學白貓淡然處之,未有表情。褻玩白蓮而不至犯眾怒的原因是,他們心底潛藏同樣的危機意識,不曾公開亮相的白貓這時候成了一個危險的箭靶。
附近的公園他都考察過了,這座安逸、隨性、流動的公園最適於他。狹長的園區中途被巷弄切斷,外圍繞著像玩具火車的橢圓形軌道,園內不規則的小徑數條,水龍頭三枝。雖然晚禱似的半低著頭行走,身旁一幅幅的景物藉由光和風打在他扁平的臉頰。他一一穿透真實的幻象,起始是教堂畫有鴿子的彩色玻璃。週末夜舉辦講座的昏黃咖啡館,其中一場有露肚皮的女舞者。家庭式的客家老麵店。靜坐學會。兩棟不見居民出入的偽豪宅。最後一個段落是一所小學,兩營樹木參差,彷彿園中園。
走到這兒,馬路對面大賣場滿牆的白光,使他乍現撞牆似的動作,掉頭折返。有一次他不留心多走了幾步,因而得到一項新資訊,掛在牆上的塑膠袋是市政府環保局提供的狗糞袋。
外側緊鄰馬路的步道他很少走,沿路一排路邊停車,對面一排舊公寓,再下去是一所教育大學。偶爾走這兒,好像是為了探望兩棵擋在人行道上的大樹,「台灣朴」,樹幹飽滿得像臨盆的孕婦,上頭寄生著繁密的苔癬植物,仰望到底的動作令他天旋地轉,可能是老花眼,頂頭彷彿有一間樹屋,市政府將它們編號,列為保護植物。原來他對市政府如此忠心耿耿,以前從不知道。
這裡離國家最高學府也不遠,附近又蓋了一棟取名最高學府的豪宅,他哪用關心這些,偏偏一個自作聰明的房仲小姐把傳單塞到貧民億萬富翁的傘下。
雨天他用傘挑袋子,大部份時間就只是扭緊那只黑色大垃圾袋,像聖誕老人那樣馱在右肩,看似扛著一顆大粽子。他一路看著自己的影子越來越陌生。
打身旁經過的多數是學生、教職人員,以及散步出來倒垃圾的幸福的居家男女。那些擁吻的學生和中年情侶則是像跳棋跳過數個公園來到這兒。到了週末絡繹不絕的紫衣青壯男女擦身而過,他們的衣服上寫著一個「禪」字。還有一個丟白飛盤給牧羊犬追的矮子男。
廣場的水泥地上一個可能是用立可白畫的大蛋糕,蛋糕上插著「20」的字型蠟燭,這個蛋糕放在地上已經有兩年了,三個年輕祖母隨著音樂踩在上面練功。他右邊擺動大,左側拖拉,一副負氣的模樣,來到水泥地兩條腿就變得像僵枝。他把隨身行囊擱在種有兩棵漂亮鐵樹的花圃,褲袋裡的皂球和牙刷擺在半圓形的水槽邊,俯身對水龍頭磕頭。
「是遊民嗎?」
「半遊民!」
他聽到一個聰明的傢伙這樣回答他的女朋友。
他把水接進褲子裡,兩手不停彈動著褲頭的鬆緊帶,發出在溪澗戲耍般的激盪水聲。路過的人無不側目。漸漸更不雅的脫去上衣。現在的生活課題就是學習自我中心。「智慧,不是知識、不是經驗、不是思辯,而是超越自我中心的態度。」他有個獨身的小姑姑最喜歡拿聖嚴法師這句話來勸解家族糾紛。現在他的身上不知不覺添了一層自由的脂肪。若屆寒冬,和著薄衣淘洗,會洗得更加用力激奮,好像倒掛在水龍頭上的蝙蝠,亟欲搧掉身上的另一隻蝙蝠……
3
鴿子歌(節錄)
……絹躲在房底聽她們互訴煩惱,趴著比躺著聽得清楚,眼睛一定要閉上。最近媽心煩的是一樓租人開便利商店,隔間樑柱都打掉了,在腳下砰砰砰,好像在砍你的腳,又樓上老先生說死就死,兒子把老太太接走,現在準備將樓上三間房改成五間來租學生,這公寓有四十年了,女兒在這裡生的,也快三十,二八、二九了,這樣打來打去,新房子都不堪,何況老公寓。
二八、二九?顯然說的不是絹。絹閃了神,聲音還是媽的聲音,馬虎隨和的鄉下腔口全不見了,掏心的對女人說起另一個女兒的事。附帶叮嚀別跟附近鄰居說,尤其雜貨店,附近沒人知道,或許忘記了,她還有一個女兒。
「我兒子就跟我說,就當沒這個人!」
「你不是說,就當沒這個人!」志要絹陪他去送喜帖,絹也回他這句話,絹很驚訝媽亦放在心上。
出殯日起天天落雨。「可見你爸人多好!」媽說。電話鈴響個不停,媽教他們兄妹別接,祖母打的,來要長孫女回去安慰可憐的白髮人。絹叫媽來看,有個穿灰色雨衣撐粉紅雨傘的人已經在雨中站了三天,媽踩著裁縫車說:「就是有人愛淋雨!」
亭不告而別。志用那句話安慰心碎的媽。她趴在裁縫車上聲淚俱下。這個時候也只有堅強的裁縫車撐得起她。隔天是亭的生日。
「喔!當時年少無知!」志甩開頭去,「你別老是記這些不該記的!」
然而絹確實記得。躺在床上亭像他鄉夜雨和萍水相逢的人聊起童年。她小時候體質虛常尿床,雨夜必尿,為此常得掐著鼻子喝中藥。不知是否這緣故,亭長得一副娟秀中國樣。她的馬妮一天到晚洗床單,好不容易存錢買了一部烘乾機。小六畢旅初次外宿還偷偷包了尿布睡覺。這是祕密,連馬妮都不知道。
那個生離死別的夏天絹初經來潮,也只有亭知道。她從那只布包取出衛生棉給她,趁媽去買菜幫她洗淨床單上的血漬,不著痕跡的晾在陽光下,一如馬妮做的。
搶救蕾絲的女人也有一個女兒出走與媽媽恩斷義絕的故事,聽起來比亭的事更加哀傷。
「她說她最記得小時候爸爸工作很辛苦,有一次在台北坐上火車,一站而已,一坐坐到台南才醒來……」
絹緊閉雙眼,一隻耳朵枕在合十的雙手上,感覺臉歪得厲害,一邊壓縮了,另一邊膨脹,冷縮熱脹的感覺卻相反,對空放大的那隻耳朵像朵海芋,冷冷的盛開。
竟然在悲傷的敘事中又酣軟地睡了一覺,無比驚奇,勤儉的媽從小即教育她,「醒了就是醒了!」
缺角泛黃的馬克杯立在餐桌上,揮手,卑賤的灰蟲假直昇機之姿騰空而起。
「今天會熱死人!」媽離開房間,目光遲滯,走向浴室。
絹走到媽暫時離開的房間門口。七、八歲她就學會這個姿勢,一肩傍門邊,兩手交叉抱胸,一隻腳離地輕擱在另一隻腳上面,打量這房間。
「美女工作室」。絹用軟木塞做了一塊招牌掛在房門口。美女是媽的名字。媽把最好的時光最好的房間給了衣服和裁縫車。燦爛的液態陽光裡,漂浮著亮片、燒花和流蘇的彩紋,假想的熱帶魚、海葵和水草。罩塑膠套的水母。裁縫車、拷克、滿是衣物的床和櫃,千奇百怪的珊瑚礁。
她確曾來過,平台上躺著一件黑色薄紗洋裝,蕾絲附著於袖緣裙擺,透明華麗的魚鰭……
4
光暈(節錄)
……燈樹立在床、床頭櫃和衣櫃之間。綿軟的光氛在床的右沿鋪灑一片銀色沙灘,又彷彿一條芬芳細膩的大腿擱在那兒。他小時候雖不愛讀書,卻喜歡鑿壁引光和囊螢映雪的傳奇故事。
燈下他微笑翻閱《讀者文摘》的莞爾小集,還難得認真看了兩篇較長的文章。書頁上有好似女人肌膚若有似無的金色細毛。不知不覺和衣而眠。
惡夢與尿急像兩部競飆的車把他壓在顛簸的馬路上,身體動彈不得,頸背下墊著兩個既不鬆軟也不紮實的大枕頭,枕上印有某某醫院四個大字。
膨脹的膀胱急速排空,他站著不動,等伴隨而來的失落與虛空放對了地方才輕緩走回床舖。
寵愛自己一個多月後,他把房子分租給一個叫KC的年輕人,他聽見馬桶沖水聲就會跑來敲門,「大哥!說個故事給我聽!」像嗑了藥,瘋瘋顛顛,一碰就要哭的樣子。他看得出他會是這樣子,他故意不找正常人當室友。
他跟他說某電台週一到週五有兒童床邊故事。這一說才記起他是在小黃上面聽的,晚上八點半,孩子上床的時間。
「不要!我要真的人講真的故事!」一百八十多公分的大男生撒嬌。
他怕了他,只得把尿留到天亮臭爆了才沖,一時驚醒給忘了。他從床上伸出右腳踩熄燈光。自從買了八百個天燈夜夜浴燈而眠。
故作禮貌的兩響敲門聲不斷。
他拒載乞丐、酒鬼、失眠迷幻者。
「請問你有OK繃嗎?」KC的女朋友喬琪以小紅帽惹人憐愛的童音誘使他開門。
他把OK繃推到門板下。
「你有沒有聽過眼睛的故事?」喬琪說,「有人啊住在旅館,門外有腳步聲不敢開門,就蹲下來啊往門縫底下看,沒看到腳,看到一雙眼睛!」
他乾笑了兩聲,照後鏡切割出一雙眼睛,他每天過著門縫裡瞧人的生活。
他再也睡不著,乃踩亮燈火,準備提早動身回南部。想起搬完家扔了那只伴他四進四出病院的綠格子旅行袋,有些不捨。它適於外出三天兩夜使用,冬天飽滿,夏天鬆垮,拉鍊從來沒卡過,人們看見它總會問候:「去哪玩?」
無三不成禮不也應驗了,過五關的迷信隱約在心中形成陰影,一個設定了就無法取消的程式。他成了一個有四個月限制的機器人,過著僵直慢式無欲的生活。第一次小心行事過了期限,幫會計小姐搬張拜中秋用的桌子導致悲劇重演。第二度入院動刀最是憂喪,下床解尿一個浪頭打來,隨即倒地躺成岩石。麻藥半退身體半僵,護士小姐冰涼的手像雪鴞抓起蟲子似的生殖器往尿袋裡塞。愁雲慘霧的燈光下護士下三白的眸子裡,一切都是虛無。
他把旅行袋塞滿廢物扔進垃圾車,因為是新面孔,又把手伸得太裡面,幾乎要給絞進去,隨車的清潔員一把將它搶下,打開來檢查。老阿婆邊摸邊鬼嚷這好好的啊。他也不動氣,由他們去鬧,最後必定是想到亡魂而放了手。
衣服都穿好了,時間還早,外面也還有聲音,便歪靠在床頭,伸長手臂去抓床頭櫃上的手機,仰臉對著燈罩,兩顆飽滿光裸的玻璃燈泡直射瞳孔。
他把殘留在手機裡的簡訊一一打開來複習,最後停在分手留言。
他壓抑著按她號碼的欲望。
最近好嗎?還好!剛買了一盞燈!對啊,燈,不是嗎?
他側出身體,手輕勒著燈桿滑上滑下。醉人的精緻觸感。
立燈,大概有一六o……跟你一樣高……
灰白,銀灰白,燈亮時是珍珠白,燈桿很瘦,大概拇指那麼粗,正面平的,側面圓的,很細很滑……
講起它最特別的地方,看似簡單卻沒人能想到,它的燈罩給切開一道半徑長的溝槽,於是整個燈罩可以像鐘那樣的擺晃,想像加速晃動不就像海上巡航的燈塔,甚至可以三百六十度翻轉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