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她一睜眼就見到床邊穿戴整齊的燕蘇,伸手便拿枕頭丟他,脫口就罵:「滾!」待到察覺到對方的視線過於灼熱,低頭才發現自己因為一時衝動,香肩半露,春光乍泄。
她連忙拉緊了被子,頓時惱羞成怒,更加火大,「還不快滾!」氣得嗓子都破了音,淚眼朦朧,十分委屈。
燕蘇看起來心情甚好,也不跟她計較,任由她罵,似笑非笑倒像是在看戲一般,一臉的戲謔,弄得雲兒心裡更加窩火。
昨天晚上他將她折磨得死去活來,她忍痛從他身上爬起來要離開,哪知惹得對方越發獸性大發。雲兒上過一次當,豈肯再依?兩人竟然就這樣衣衫不整地在床上扭打起來。床笫之間空間狹窄,武功招數全成了擺設。
雲兒身體輕盈,手腳俐落,一時間占了上風。她覷準個空隙拖著被子跳下來,燕蘇也不急著追,長劍一挑,將她地上的衣服割成碎布,雪片一樣撒下來。雲兒當場傻了眼,裹著被子赤腳站在地上,欲哭無淚。
燕蘇瞟了她一眼,眼中盡是得意之色,他眉毛一挑,說:「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而不往非禮也。」說這話時,唇角帶著一絲笑意。
雲兒明白他指的是他們還在臨安時,他在落花別院的雲泉遭她暗算偷龍泉劍一事,沒想到現在他還耿耿於懷。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外衫、中衣,甚至褻衣一一遭到毒手,連忙撲上去搶散落在床頭的燕蘇的衣服,只要是衣服,能穿出去便行,管它是誰的!哪知燕蘇動作比她更快,一手將衣服高舉過頭頂,領口頓時散了開來,露出勻稱、滑膩、精瘦的胸膛,腰帶早已解開,褲子鬆鬆垮垮堆在腿上。
雲兒瞥見這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圖,極力不讓自己臉紅,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想幹什麼?」他不就是要用男人對女人的這種方式洩憤嘛!
燕蘇登時臉色如寒冰,後背的肌肉隨之僵硬起來,冷哼,「怎麼,想走?去找東方棄?」他怎麼知道?雲兒心中暗驚,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冷聲質問:「你對他做了什麼?」似乎出了什麼大事……
燕蘇不屑道:「江湖上的這些紛爭何須本宮親自動手?」他只要在旁邊推波助瀾,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見她雙手緊緊扯著胸前的被子,一步一步往後退,他心生不悅,眸光一凜,沉聲道:「過來!」雲兒如受驚之兔,嚇得夠戧,不管不顧轉身就往外跑。
都是他的人了,還敢跑!他手中的長衫化成一道白練,緊緊纏住邁出去的人影,雪白小巧的腳踝硬生生頓住了。他將她拽回床前,陰森森道:「今晚妳就在這兒,哪兒都別想去。」一手點了她的穴,將她平放在身旁。想看熱鬧?明天有得瞧。
雲兒身體被制,手足無法動彈,氣得亂叫,「放開我,放開我!姓燕的,你這個小人,卑鄙無恥,不得好死,活該天打雷劈,斷子絕孫……」所有她能想到的惡毒的話都罵了出來。眼珠滴溜溜亂轉,因為滿腔怒火顯得格外有生氣。
燕蘇側身用手撐著下巴看她,津津有味地聽著,溫熱的呼吸一陣又一陣噴到雲兒臉上,弄得她滿心煩躁。
雲兒察覺到自己被耍了,見他一臉愜意,似乎還挺高興,於是閉緊嘴巴,懊惱不已,轉過頭去不理他。
聽到他起床,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要幹什麼。很快燕蘇回來了,手裡捏著一個茶杯,扶她坐起,遞到她唇邊,「罵了這麼久,渴不渴?」
雲兒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拿眼狠狠瞪他,嚥了口唾沫,還真有點渴--掙扎一番,結果還是喝了,她幹嗎跟自己過不去!她本來打算寧死不睡的,但鬧騰了大半夜,又睏又乏,睡意襲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歪著頭睡著了。
燕蘇聽得她呼吸均勻,知道她睡著了。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她輕輕摟進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頭上,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懷裡多了一個又愛又恨的人,他原本以為會像以前一樣難以入睡,備受煎熬,可是耳邊聽著她清淺安穩的呼吸聲,加上漫無邊際的黑夜,使人的心變得比白日脆弱、柔軟,像冰雪消融般悄悄化了,那些恩怨糾葛在眼前變得模糊起來。不知是不是受了影響,他竟然難得睡了個安穩覺,一大早醒來,神清氣爽。
避開雲兒扔過來的枕頭,他不緊不慢地說:「這個玉枕價值不菲,是史老頭家的東西,砸壞了可是要賠的。」
雲兒冷笑,「哼,賠?我沒一把火燒了這屋子就不錯了!」
燕蘇挑眉,無所謂地說:「妳現在就是放火燒了整座院子,也沒人管。」史家上上下下都亂成一鍋粥了。
雲兒看著他,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雙手抱頭,無力地將頭埋在膝間,苦澀地問:「夠了嗎?」這樣夠了嗎?到底怎樣才能放過她?她還想拖著這殘破之軀,苟延殘喘多活幾年。她的命是無數人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那樣的慘烈,驚心動魄,她不能這麼輕易就死,她要好好地活著,活著就好。
燕蘇聽著她悲慟的聲音,看著她顫抖的雙肩,心頭跟著一酸,頭撇到一邊,沒有回答。
屋裡氣氛一下子變得低沉僵硬。他走到外廳,拿過準備好的衣服放在她跟前,沒什麼表情地說:「妳想不想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帶上門出去的時候,他心裡冷笑,真是期待啊,不知道會有多精彩。
雲兒看著身上大片的青青紫紫,渾身酸痛,心頭又苦又澀,如今她不但是破損羸弱之軀,還是殘花敗柳之身。其實比起健康,這些都不算什麼,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發差了,服藥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雖然她嘴裡總是嚷嚷:「死了才好,一了百了」,可是沒有人比她更熱愛生命,她寧願日復一日,忍受寒毒侵體的不可名狀的恐懼和痛苦,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兩人出史家院子時,根本就不避諱人,大搖大擺,橫衝直撞。奇怪的是,到處都是慌亂的人影,卻沒有人上前詢問。雲兒看著右手邊一臉淡漠的燕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史家鬧翻了天才好,干她什麼事!
燕蘇帶她來到聞人家的祠堂,「天下第一劍」的金字招牌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平時人跡罕至的院落此刻人頭湧動,站滿了圍觀的各路英雄劍客。祠堂大門洞開,前來參加此次論劍大會的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來了,全部聚集在寬敞的前廳。雖然是白天,光線充足,可是中間的供桌上還是點著一盞長明燈,上面放了各式各樣的時鮮水果作為祭品,氣氛有些陰森沉重。
桌子兩邊坐著的分別是聞人山莊莊主聞人和,後面立著聞人默,河南開封游龍山莊的莊主龍在天,會稽侯家的侯老太君,京城魏家的魏經天,還有重傷未癒的史瀟瀟,她代表洛陽的史家,面色慘白,坐在那裡仍然有隨時暈倒的可能。其他各門各派的人都站著,或多或少聽過了昨夜的傳聞,到處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亂糟糟的。
燕蘇和雲兒避開眾人,從側門進來,早有人在里間安排下桌椅,細心地準備了茶水糕點,竟然還有瓜子。
雲兒看著前方三堂會審的陣勢,又看了看旁邊的那個人,似乎純粹是瞧熱鬧來的,可是身後站著的「黑白雙蟲」以及十數個武功高深莫測的侍衛,看起來又不像是那麼簡單。
聞人家的這間祠堂是一座三進三出的方形建築,地面一律用大理石鋪成,前面的大廳通常作議事用,最裡邊供奉的是聞人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外人是不能隨便進入的。雲兒他們便坐在大廳旁邊的耳房內,放下簾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動靜,而外面的人卻看不見他們。
雲兒瞧這陣勢,手心直冒汗,她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心裡卻有不好的預感,眼皮突突突跳得很厲害。
燕蘇親自給她倒茶,淡然說:「妳早上起來還沒吃東西,將就著用些點心,顏色雖然不怎麼好看,勝在一股山野風味,妳嚐嚐。」說著就遞了塊酸棗糕到她嘴邊。她搖頭,表示吃不下。
他也不強求,丟在桌上,用帕子擦手,冷哼,「急什麼,該來的總會來。」
先是一具屍體抬了進來,掀開上面的白布,雲兒和眾人一樣上身往前傾,想看清楚到底何人,接著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史老爺子!」只有史瀟瀟雙手捂住臉,不忍心看,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掉,連椅子都坐不住,整個人滑了下來。大家又是歎息又是同情。
聞人和勸慰道:「史姑娘,死者已矣,請節哀順變。還是把史老爺子的屍體抬下去好好安葬吧,免得史姑娘見了傷心。」
龍在天站起來,咳了一聲,引起大家的注意,面對群豪一字一句地說:「洛陽史家的史老爺子昨晚不幸身亡。據史家侍衛總管史佩綸說,是史家的未來女婿東方棄殺的,而東方棄矢口否認。因此,老夫和在座的諸位決定徹查此事,一定要給史家還有天下英雄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