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女王沉迷閱讀,成了史上最激進的讀者,
全國臣民陷入一連串的恐慌……
她最終能與書本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不愛江山愛讀書!
一段不能公開的女王祕辛,一部讓人拍案叫絕的閱讀歷險……
白金漢宮,某個尋常的一天。為了出面阻止自己的狗兒對著院子狂吠亂叫,女王意外地發現提供大眾借閱書籍的巡迴圖書車。原本女王只是想趨前道歉,卻陰錯陽差地借回一本(多年來乏人問津的)小說,同時認識了(長相不夠體面、嗜好讀書的)御膳房小廝諾曼;沒想到,這個小插曲歪打正著點燃了女王對閱讀的興趣,並讓八十歲的她陷入身分認同的危機……
即位五十年來,女王總是善盡自己責無旁貸的任務——會晤各國政要貴賓、親赴國會開門、主持各種典禮、巡幸全國親近老百姓等等,自從女王迷上閱讀,就整天只想到書本而屢屢荒廢國政,搞得周遭人困擾不已。她在問候民眾時,不再談論氣候和交通,而是問起對方最近看些什麼書;一次接待法國總統時,也因為她詢問對方對同性戀作家惹內的看法,讓場面變得無法收拾……
正當女王縱情沉緬於哈代、普魯斯特、貝克特的文字天地,左右隨從也密謀要終結她的愛書夢,讓一切回復「正常」。沒想到,女王居然宣佈她要開始寫作了……
英國知名的劇作家亞倫‧班奈,在本書中極富巧思地以女王為主人翁,虛構出一段描繪人與書本、文字互動的故事,讀來詼諧、幽默、溫暖,卻又透著犀利與顛覆性,被評者譽為是本「令人神魂顛倒的童話」、當代最可親的「關於閱讀的故事」、與2007年度英美文學界最具想像力的小說。
2007年9月英國Watersones選書,已售出12種外語版權
南方朔、梁文道、曾淑賢、辜振豐、楊照、楊澤、詹宏志
臥斧、苦茶、顏九笙、陳玉慧、駱以軍、鍾文音 不普通推薦
國際媒體評論
班奈創作出一本令人愉快的小書,對閱讀這項活動帶來的顛覆性樂趣,提出了風趣的思索。……這個故事講述一位統治者變成一名讀者,一位君王寧願把精力投入寫作而非治國,班奈完成的是一則令人神魂顛倒的童話。故事的迷人處,就像葛雷哥萊.畢克和奧黛莉.赫本演出的《羅馬假期》,又展現出如《黛妃與女皇》一般的敏銳觀察。從這個故事可看到作者一慣的銳氣、機敏、卻不失人情味。- Michiko Kakutani, 《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
這是一篇極具娛樂效果的歡樂故事,卻也傳達出更多深意:這是篇十分嚴肅的宣言,宣告閱讀有著改變生命的潛在力量,可以讓人拓展視野、想像他人處境,也能讓一個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脫離出身背景、社會階級、教育程度的束縛,嚐嚐自己始終渴望的另一種生命滋味。班奈思索的是:還有誰比女王更渴望得到這樣的經驗?- Edward Marriott, 《觀察家報》(The Observer)
這是一篇饒富趣味、為成人而寫的床前故事,輕鬆愉快、一新耳目、帶著機智與溫暖。-《旁觀者雜誌》(The Spectator)
這是部嘲諷了政治與文學的作品,卻也就閱讀的救贖和顛覆力量,以及一本書如何引領我們進入下一本、另一本,提出了動人的看法。這本書讚賞著純為愉悅而閱讀,而不是出於義務而閱讀;閱讀既不是嘮叨說教、也不是裝模作樣的活動。- Bob Minzesheimer, 《今日美國報》(USA Today)
一部精心打造的珍貴之作。……在優雅的金色、米色書封之下,翻攪著一股兇猛的史威夫特式憤慨,不滿公眾場合裡的愚蠢、庸俗、傲慢,並對藝術的教化力量提出激昂的觀點。- Jane Shilling, 《泰晤士報》(The Times)
作者喜歡使用俗套的同志印象,超現實的相遇對話……和不時嘲諷管理術語,並不只是為了製造笑果,也不是因為這些安排很容易地讓人支持關於圖書館具有教化長處的論點,更不為了要嘲笑暢銷書。嬉笑之間,這部作品實懷抱著真誠,有的是對年華已老的悲嘆,思索節制的意義,回眸虛度的生命。- Lindsay Duguid, 《泰晤士週日報》(Sunday Times)
這個故事若不是有作者的巧妙處理,恐怕是一回吃力的創作,或變成甘冒大不諱的尷尬個案,如今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齣有趣的輕喜劇,並且探討了書籍擁有的莫大力量。- Michael Dirda, 《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 )
這部作品和班奈其他作品之所以突出,並不是因為其中體現了世界、或充滿想像力,而是呈現古怪滑稽以及掌握了精確的修辭,也因而這部作品(和其他幾部)讓班奈有如文壇界的優秀的漫畫家。-《電訊報》(The Telegraph)
作者簡介:
亞倫.班奈(Alan Bennett)
英國家喻戶曉、獲獎無數的劇作家。他從1960年代開始投身劇本創作,並以自身擔任導演及演員的經驗為基礎,寫出許多精采佳作。他以《The History Boys》贏得戲劇界最高榮譽東尼獎(後改拍為電影版《不羈吧!男孩》於2006年上映),並曾以《瘋狂喬治王》(The Madness of King George)入圍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他也出版散文集《Writing Home》及其相隔十年的續篇《秘而不宣》(Untold Stories),後者得到2006年英國筆會頒發的自傳項目艾可理獎(PEN/Ackerley Prize)。《讀者文摘》將他選為2005年風雲作家。
譯者簡介:
陳建銘
曾任職於誠品古書區,現為專業文字工作者,譯有《查令十字路84號》、《菩薩凝視的島嶼》、《藏書之樂》、《托爾金的袍子》、《書設計.設計書》,企劃《逛書架》、《逛逛書架》等書。
章節試閱
說來說去,這一切都得怪宮裡那幾條狗。這些平日特會諂媚賣乖的狗兒,原本一如往常,好端端地待在御花園裡,平時頂多只會跑上廊前台階,在那兒等著哪個男僕照慣例給牠們開門。可是,今天不曉得怎麼搞的,牠們爭先恐後沿著長廊飛竄狂奔,還不斷放聲嚎叫。女王聽出牠們正朝著某座院落裡頭不曉得什麼不尋常的東西猛吠。
那是一輛從西敏市(the City of Westminster)開來的大型巡迴圖書車,正停在御膳房進貨通道前面用來堆置果箱菜簍的空地旁。女王鮮少逛到宮裡這頭來,自然從沒機會看見停駐在那兒的圖書車,狗兒們八成也是頭一回發現那玩意兒,才會叫嚷成那副德性,任憑女王怎麼哄也片刻不肯靜下來,害她不得已只好往院落裡頭再多挪了幾步,打算向車子裡的人賠個禮。
那名司機背對著她,正全神貫注給書本貼標籤,再往車子裡頭看去,好像就只有一名穿著白色長罩衫、髮色薑紅、瘦巴巴的小伙子窩在書架之間瀏覽。見那兩人都沒留意有人靠近,於是她先輕咳了幾聲才開口:「這群狗兒擾了你們,真不好意思。」司機聞聲嚇了一大跳,猛一抬頭不慎撞翻滿架子參考工具書,男孩則是一個踉蹌,乒乒乓乓,當場碰倒整排「攝影與時尚」。
她見狀把頭一偏,朝門外輕喊:「快別再叫了,你們這些壞東西。」女王這個舉措是存心製造些許空檔,好讓司機兼圖書管理員有時間回過神來,男孩也可以趁機趕緊把書收拾好。
「我不曾見過你們呢,你是……」
「哈欽斯,回稟女王陛下,小的姓哈欽斯。每週三都會到這兒來。」
「是麼?我從來不曉得這事兒。你打老遠來?」
「稟報陛下,小的就從那西敏市過來的。」
「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小的名叫諾曼,諾曼‧席金斯。」
「你在哪兒當差?」
「小的在御膳房當差。」
「喔,你可有好多閒工夫看書?」
「回稟陛下,不多不多。」
「我也是呢。不過,既然來了,不如我也借本書吧。」
一聽女王這麼說,哈欽斯先生登時堆了滿臉笑容。
「你可有什麼好書可以推薦給我?」
「敢問陛下都喜歡看哪一類的呢?」
經他這麼一問,女王當場沒了主意。因為,認真說起來,她也不確定自己到底喜歡看些什麼書。她看書向來顧不上喜歡不喜歡;不消說,女王當然也會看書,只是,喜歡什麼書這檔事兒,她一向都交給別人去打理。喜歡看書說起來算是一項嗜好,身為女王,她的份內工作並不包括嗜好。舉凡跑步、養花、下棋、攀岩、製作糕餅、組裝飛機模型……全不行。一旦涉及嗜好就一定有所偏愛,女王必須避免流露偏愛;因為,有所偏愛,對待人民時難免會親此疏彼、造成隔膜。身為一國之君,不能有任何偏好、必須一視同仁。面對外界一切事物,她必須時時表示自己覺得有趣,但絕不許當真讓它變成興趣。更何況,女王向來都自詡為她是個做事情的人,而看書這勾當,實在不能算是一樁事兒。她慢條絲理打量車上那幾架書,企圖拖延時間。「許我借麼?我沒借書證呢。」
「陛下請放心,這完全不成問題。」哈欽斯先生說。
「我平日都得仰賴國家接濟呢。」女王這麼說並非存心要求什麼特殊待遇。
「陛下最多可以借六本書。」
「天哪,六本!這麼多呀?」
這時候,紅髮小子已經挑好了他要借的書,正準備交給圖書管理員蓋章。女王想再多拖點時間,便順手拿了過來。
「席君借什麼書呢?給我瞧瞧唄。」女王料想那應該是一本……呃,女王也不曉得該料想那是什麼書,反正,結果出乎她的料想。「喲,這本書是講賽西爾‧畢頓(Cecil Beaton, 1904-1980)的呢。你也認識他呀?」
「回陛下的話,小的並不認識他。」
「不認識啊……噯,說的也是,你的年紀還這麼小。從前呀,他經常上這兒轉悠;批哩啪啦猛摁快門到處拍個不停,簡直像個韃靼人似的。叫我們一會兒站這邊、一會兒站那邊,這兒拍幾張、那兒拍幾張。嗯,怎麼著,這會兒還有人給他寫成了一本書呢。」
「有好幾本哩,陛下。」
「真的?照這麼說來,遲早每個人都會給寫進書裡頭呢。」
女王略略翻了幾頁,「我說這裡頭肯定有我的相片兒。喏,這兒不就一張?對呀,他原本就是個攝影師。他還從事美術設計工作喲;《奧克拉荷馬》(Oklahoma)那齣戲就是他做的呢。」
「報告陛下……應該是《窈窕淑女》(My Fair Lady)。」
她漫應道:「喔,是麼?」女王很不習慣遭人當面指正。
「你剛說在哪兒當差來著?」她邊說邊把書放回男孩紅通通的手掌裡。
「回陛下,小的在御膳房當差。」
女王仍未解決自己眼前的問題;她暗想:今天要是不借本書回去,一定會教哈欽斯先生覺得女王不滿意他的巡迴圖書館。就在這節骨眼兒上,她瞥見架上那一整排頗為殘損的書本當間兒有個她認得的名字。「呀,艾薇‧坎普頓-柏奈(Ivy Compton-Burnett, 1884-1969)!我就借這本吧。」說完便從架上抽出那本書,交給哈欽斯先生蓋章。
「好棒呀!」她一拿到書,先摟進懷裡作態一番,接著翻開一看,「喔……上一筆借閱登記是一九八九年呢。」
「她不是頂受歡迎的作家哩,陛下。」
「怎麼會呢?我給她封了爵位呀。」
哈欽斯先生忍著沒對她說:就算多了個貴族頭銜也不能擔保任何人從此人氣暴漲。
女王仔細端詳印在書衣背後的作者肖像照:「哈,她這髮型,到今天我都還記得呢,是不是好像酥皮湯上頭那張餅皮兒?」此話說完,她朝哈欽斯先生微微一笑,他當場會意:女王要離開了。
「再見。」
「恭送陛下。」
哈欽斯先生始終牢牢記得館方人員事前三令五申,一旦碰到這種突發狀況時,絕不能忘了應有的禮節──他深深鞠了一個躬。這時,女王已逕朝御花園的方向走遠了,震耳欲聾的狗吠聲跟著再度響起;諾曼隨後也帶著那本賽西爾‧畢頓,低頭側身繞過一名倚著果菜簍子抽菸的廚子,回伙房去了。
哈欽斯先生把書本收攏妥當,一面將車子駛出皇宮,一面忖思:那本艾薇‧坎普頓-柏奈,合該夠女王讀上好一陣子了。坎普頓-柏奈的小說,他自己向來不大讀得來;憑良心說,女王借走那本書八成只是基於禮貌。儘管如此,他還是心存感激,並不會只把它當作客套的表示而已。市議會近來一再揚言要刪減圖書館部門的預算,今天竟然意外出現這麼一位有頭有臉的借閱者(議會老說成「顧客」),這事兒肯定錯不了。
「咱們有一輛巡迴圖書車呢,」那天夜裡,女王告訴夫婿她白天的見聞,「每禮拜三都會開進宮裡來。」
「可真好啊;成天淨有新鮮事兒。」公爵說。
「你還記不記得《奧克拉荷馬》?」
「嗯,咱倆訂婚那年一塊兒看的嘛。」呀,真箇光陰似箭。他不禁遙想自己當年還是個英挺帥氣瀟灑迷人的金髮青年……
「那是賽西爾‧畢頓做的戲,是吧?」
「天曉得。從頭到尾沒喜歡過那廝;老穿綠色皮鞋!真不像話。」
「聞起來好香呢。」
「啥東西好香?」
「我說這本書呢。我今天借的。」
「八成死了吧。」
「你說誰死了?」
「畢頓那傢伙。」
「喔,可不是麼。好多人都死了呢。」
「那齣戲倒是還不賴。」
當公爵嘴裡喃喃哼著〈哦,今朝多美麗〉(Oh, what a beautiful morning)一邊沉沉睡去的同時,女王翻開了手上那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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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哪部小說能像這本書一樣,擁有如此顯赫的家世背景、人脈網絡,女王於是感到心有戚戚焉,心裡頭頗為踏實,十分放心將那本書交給哈欽斯先生登記、蓋章。
結果證明,挑中那本《愛的追求》實在是歪打正著,而且具有極其關鍵的意義。萬一女王當時選擇了另一本沒意思的書──好比說,喬治‧艾略特(George Eliot, 1819-1880)早期或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 1843-1916)的晚期作品──以她這麼一個閱讀新手的能耐,不讀還好,一讀之下說不定賭上了氣,再也不肯碰其他書了,那麼一來,咱們這故事也就到此為止沒了下文;而且女王很可能從此會一口咬定看書無非只是活受罪亦未可知。
言歸正傳;女王當場迷上了那本《愛的追求》,甚至那天晚上,當公爵揣著熱水袋經過女王臥室時,隔著房門還能清楚聽到她的笑聲。他伸耳湊近門板,探了一聲:「老妹子,妳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在看書呢。」
「怎麼又是看書?」公爵一邊搖頭,一邊回房去了。
隔天一早,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鼻塞,既然當日沒有安排任何行程,索性就賴在床上,只交代了一句:朕可能著涼了。這事兒可非比尋常,而且也並非實情;說穿了,這只是她給自己繼續耽讀那本書的托詞。
國人只知道「女王昨兒夜裡著了點涼」,但是大家(包括女王自己)有所不知的是:這起事件其實只是個開端而已,接下來將陸陸續續引發一連串轉變,就因為女王看書的緣故,未來還要連帶產生極為重大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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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親身體驗了閱讀的樂趣,女王便迫不及待逢人推廣。
「桑默斯,你平日看不看呢?」有一回,乘車前往北安普頓的路上,女王詢問前座掌方向盤的轎車司機。
「看?看什麼?實在不好意思您哪,小的該死沒聽仔細,陛下原諒。」
「我說書本呀。你也看不看呢?」
「只要騰得出空俺一定看,陛下,可小的老騰不出空來啊。」
「怎麼大家的說法全都一個樣兒。好吧,我來給你騰空兒;就今兒個早上,待會兒你不是得守在鎮公所外頭等候我麼?你就趁這段時間閱讀。」
「陛下明察,小的得隨時睜大眼睛把車子看緊咯才行呀。咱們現在可是進了中部地區,搞破壞的壞胚子到處都是哪。」
桑默斯把車子迴了個圈兒、預先調好車頭方向,這才熄了火,然後舒舒泰泰地坐在位子上。閱讀?閱讀誰不會啊?他打開前座置物箱,取出當天的《太陽報》讀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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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親赴國會主持開議典禮是女王必須奉行的宮廷老規矩之一,以往,她從來不覺得這項任務有何辛苦之處,甚至頗樂在其中:即使完全相同的流程年復一年整整重複了五十載,趁著秋高氣爽的日子驅車走一趟林蔭大道仍屬賞心樂事一樁。但是打今年起,一切都改觀了。如今那兩鐘頭的巡行過程令她光想就怕,幸好,他們出宮一向乘坐蓋頂四輪大馬轎,而不是敞篷馬車,所以偷偷帶著書在車上看不成問題。她已練就了一身好本領,能夠一邊看書、一邊照樣對著窗外揮手,訣竅就是書本始終得擱在車窗下方,只要兩眼目不轉睛盯著書本而不要看車窗外頭的民眾就行了。當然,公爵從頭到尾照例會擺出那張招牌臭臉,不過,這樣也好,可以讓大家分散一些注意力。
原本一切都十分順利,女王終於登上馬車、坐定了,整整齊齊排列在皇宮前庭的龐大隊伍正準備開拔的當兒,女王一戴上眼鏡,這才發現:糟糕,書忘了帶了。公爵坐在角落,緊抿著嘴不吭氣兒,眼看著就要冒火,馬伕更是急得額頭直冒汗,連在前頭拉車的那幾匹馬竟也開始焦燥起來,轡頭、靷環碰得鏗啷亂響;人待在宮裡的諾曼手機忽然響了。禁衛軍全體官兵就地稍息,整個巡行隊伍原地等候。負責巡行車隊的主事官低頭朝腕錶瞄了一眼,已經比預定出發時刻晚了兩分鐘。遠遠看到女王陛下眉頭深鎖,他根本不曉得到底出了什麼麻煩事兒,更不知道原因竟然是為了等一本書;他可不希望事後檢討巡行誤點時,自己得硬著頭皮出來揹這趟黑鍋,主事官正要發號施令……就在這個節骨眼兒,只見諾曼啪啪啪啪快步橫過前庭的碎石子地,飛奔到女王的馬車前;諾曼設想十分周到──臨時拿了一條坎肩裹著那本書。大隊人馬這才總算可以正式起駕出宮。
總之,這對王室夫妻檔兩口子雙雙心情欠佳,沿著林蔭大道的巡行大典就這麼開始了,公爵殿下兀自朝他那半邊兒奮力揮手,女王這一頭則是顯得意興闌珊,有一搭沒一搭地;整個巡行隊伍的行進速度似乎也稍微比往常急了點,因為大夥兒都賣力要迎頭補上平白耽擱掉的那兩分鐘。
不多時,車隊已接近西敏宮,她趕緊將那本闖了禍的書塞進車內的坐墊底下,打算等回程再拿出來接著讀;當女王登上御座開始致詞,她當下領悟了兩件事:被叫來這兒,進行這些言不及義、不知所云的勾當,原來是一件這麼可厭的事情;此外,這是她能夠對全體國人朗讀的唯一機會。「吾國政府當如此如此……;吾國政府當這般這般……」這種唸稿形式十分僵硬、呆板,既沒格調又乏味透頂,令她覺得這樣子簡直大大貶低了朗讀本身的意義;更糟的是,今年的致詞過程比往年更亂七八糟,因為連她都不由自主想賣力彌補平白少掉的那兩分鐘。
女王回到馬車上,總算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兒,她伸手到坐墊底下,想趕緊掏出那本書來讀──書不見了。馬車一開動,夫妻倆又開始規律地朝窗外揮手,女王騰出另一隻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探進另一個座墊底下;也是空空如也。
「該不會是你坐在上頭了吧?」
「坐在什麼上頭呀我?」
「我的書。」
「我才沒有坐在你的鬼書上頭!瞧瞧外頭來了那麼多退伍老兵,老天爺,連坐輪椅的都來啦。妳到底在搞什麼呀?快點揮手!」
等他們一抵達皇宮,她立刻傳侍僕總管葛蘭特來問話;他回說:女王在議事廳內進行演說的時候,負責現場警戒工作的嗅聞犬發覺馬車裡頭出現異狀,安檢人員於是入內搜索並取走了那本書;連他都提心吊膽,擔心過程中意外發生爆炸哩。
「爆炸?」女王說,「嗄?安妮塔‧布魯克納(Anita Brookner, 1928-)的書會爆炸?」
這名年輕侍從官非常粗線條,擺出桀傲不馴的嘴臉:「安檢人員也懷疑那個可能是某種引爆裝置。」
女王說:「對對對,你說得完全正確,那是引爆裝置沒錯!那本書是用來引爆想像力的裝置!」
葛蘭特說:「謝陛下。」
年輕侍從官說話的神情彷彿就跟自己的祖母說話沒兩樣;瞧他那副德性,女王十分不悅,她已不只一次明顯領教到自己看書這件事在宮中引發的反彈。
「聽好了,」她說,「你去通知安檢部門,要他們去給我找來一本一模一樣兒的書;不管該做什麼安全檢驗防爆測試他們儘管去做,確定它百分之百不會爆炸,明天一大早,我要看見它好端端擱在我的公事桌上。還有,馬車裡頭的靠墊實在太髒了,你瞧我這兩隻手套都給染成什麼樣兒了。」話一說完,女王轉頭便走。
「靠!」葛蘭特背地暗咒一聲,接著便從自己馬褲前緣的蓬鬆褲腿裡掏出那本書(稍早前有人交代他暫時藏在那兒)。針對女王車隊整體延遲一事,事後完全不見官方出面作出任何說明,令所有人都甚感意外。
不樂見女王看書的龐大阻力並不只來自王室家族成員。從前,女王在宮裡蹓狗,大草坪上肯定會出現活潑、喧鬧、開心的場景,可是最近這陣子,家人只要沒看見女王的影兒,就知道她一定又在旁邊隨便找了張椅子,逕自躲起來看書去了。全程她只顧耽讀她的書,偶爾心不在焉地往狗兒丟幾片碎餅乾算是交代了事;其他像是拋球、撿棍子、又叫又笑、人狗同歡……讓整趟蹓狗的過程熱鬧滾滾、樂趣橫生的種種戲耍,現在全沒了。儘管皇宮的狗平日百般驕縱、蠻橫霸道慣了,可牠們畢竟沒那麼笨,於是久而久之,連牠們這群頻頻惹事生非的淘皮鬼、搗蛋精也都開始憎恨起書本來了。
只要女王偶一不慎讓書本掉到地毯上,當時碰巧正在腳畔的那條柯基就會立刻撲上去,氣急敗壞地踩它、蹭它,又是咬、又是嚼的,然後叼著它一溜煙跑到宮中最偏僻的角落或是隨便哪個能讓牠盡情扯個稀巴爛的地方。連伊恩‧麥克尤恩(Ian McEwan, 1948-),甚至A‧S‧拜亞特(A. S. Byatt, 1936-)的書(就算有「詹姆斯‧泰特‧布萊克小說紀念獎(James Tait Black prize)」的加持),照樣也逃不過這種無疾而終的命運。雖然身為倫敦圖書館的大老闆,女王仍然得為自己三天兩頭老是掉書一事頻頻打電話向值班館員再三道歉賠不是。
說來說去,這一切都得怪宮裡那幾條狗。這些平日特會諂媚賣乖的狗兒,原本一如往常,好端端地待在御花園裡,平時頂多只會跑上廊前台階,在那兒等著哪個男僕照慣例給牠們開門。可是,今天不曉得怎麼搞的,牠們爭先恐後沿著長廊飛竄狂奔,還不斷放聲嚎叫。女王聽出牠們正朝著某座院落裡頭不曉得什麼不尋常的東西猛吠。
那是一輛從西敏市(the City of Westminster)開來的大型巡迴圖書車,正停在御膳房進貨通道前面用來堆置果箱菜簍的空地旁。女王鮮少逛到宮裡這頭來,自然從沒機會看見停駐在那兒的圖書車,狗兒們八成也是頭一回發現那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