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前世約了你
軒軒,要是下輩子有人衝著你無端地笑,走過來說喜歡你,記住,那人是我!
暗號呢,總得有個暗號吧,下輩子喜歡我的人多了去!
暗號,嗯,誰在前世約了你!
畫面啪一下定了格,又卡住了!陳文西一臉憤怒地把眼光從螢幕移到滑鼠上,正準備使勁發洩一把時,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
看來電顯示,是鄒宛晴的!陳文西調整了一下呼吸,拿起手機,摁下接聽鍵,然後,儘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不那麼生硬,這才打了聲招呼,你好!
不生硬,是對的,兩個人,有日子沒說話了呢!
還沒結婚就冷戰,顯然不是彼此都期望的局面。
做什麼呢,這麼晚了?鄒宛晴在那邊問。
要擱以往,這樣暗含試探性問話陳文西是不屑於回答的,這麼晚了,做什麼呢?能做什麼,不就是轉彎抹角試探自己是不是金屋藏了嬌!
小女人的心思,總以為男人深夜不睡肯定是圖謀什麼不軌來著,什麼邏輯嗎?
陳文西隨手晃了一下滑鼠,希望電影畫面能隨滑鼠滑動也流暢起來,偏偏,事與願違了!
陳文西就十分掃興地說了一句,看電影呢,卡住了!
哦,什麼電影?鄒宛晴也隨口淡淡接了一句。
陳文西知道鄒宛晴淡淡的語氣背後藏著刨根問底的執拗,陳文西就也就心照不宣地淡淡回了過去,《非誠勿擾2》呢!
是嗎?鄒宛晴在那邊表現出少有的興奮,這片子我看過三遍了!
唔,是嗎?三遍?陳文西知道鄒宛晴不加掩飾的興奮裡面藏有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欣喜,果然,鄒宛晴的欣喜不屈不撓追了上來,卡哪兒了,說出來聽聽!
陳文西心裡冷笑,旁敲側擊搞檢驗啊!嘴上卻不流露出半分,卡李香山人生告別會那一段了!
這一段是整個影片中的重頭戲,之前鄒宛晴曾跟陳文西口頭轉播過,可惜那會兒陳文西還沒時間閑下來看一場電影,他那會兒,任何一點閒暇的時光裡都充斥著鄒宛晴沒完沒了的嘮叨。
而那嘮叨,原諒我誇張一下,於陳文西來說,是無孔不入而又連綿不斷的,如歲月般悠長。
感謝這場冷戰,讓陳文西有機會享受了一把這場電影畫面的重中之重,不然太對不起陳文西一向欣賞有加的馮大牙和葛禿子了!這話,是陳文西在王朔博客裡讀到的,王朔在博客裡贈兩哥們這麼一綽號。
你別說,明明很刺耳的兩個綽號,在王朔博客裡一出現吧,硬是叫陳文西歡喜得不行。
本來按劇情,軒軒說完這話,沒多久葛禿子就該上場了,老天卻沒遂人願的意思,一點不留情面地卡住了劇情。
這點上,老天跟鄒宛晴之間做到了心有靈犀,好端端的,兩人同居到都要名正言順了,鄒宛晴卻卡住了陳文西通往婚姻的大門。
鄒宛晴的卡住,是個什麼意思呢?
陳文西再一次看畫面,心裡尋思著,鄒宛晴莫不是學李香山,提前給自己的婚姻來個告別會?
陳文西沒告別婚姻的意思啊,他迫切需要進入婚姻呢,只有進入婚姻了,他才能合理地使用鄒宛晴的。
這話,是鄒宛晴的原版。
好幾次,兩人在床上翻騰著瘋鬧時,鄒宛晴會突然停止嬉鬧,停止也就算了,還一臉嚴肅警告一下陳文西,陳文西你給我記清楚了,你這是非法使用我呢!
陳文西不嚴肅,男歡女愛的事兒哪好嚴肅呢,一嚴肅還有什麼情趣可言?陳文西就開了句玩笑,他以為是無傷大雅的。始料不及的是,鄒宛晴生了氣,態度相當不友好,還一氣之下撤出了陳文西的視線。
陳文西是這麼開的玩笑,就算是非法使用,你也得有點愛崗敬業精神吧,不然以後合理使用時,找不出區別啊!
啪!鄒宛晴的敬業精神上來了,敬了陳文西一個大耳括子,只有雞才被人非法使用時愛崗敬業的,想罵我是雞就明說,用不著拐彎抹角的!
這一掌其實力度不大,陳文西之所以覺得振聾發聵是因為他當時正在興頭上,精神上受到的打擊遠遠超過了肉體上承受的苦痛。
陳文西就捂了臉,惡狠狠給了鄒宛晴一句,沒做過賊,你心裡虛什麼虛?
鄒宛晴自然沒做過賊,鄒宛晴在洗頭店做過一段時間的洗頭妹子。
頂多,也就被客人用腦袋蹭過幾下胸脯,多大點事呢,你說!
這事擱眼下,實在是掛不上嘴,陳文西根本不在意,在意的只有鄒宛晴本人,她始終以為,那是她心頭的一片陰影,是人生的一大污點。
在這陰影的籠罩下,在這污點的提醒下,陳文西那句沒做賊,你心裡虛什麼虛的質問讓鄒宛晴臉上好一會兒沒緩過來勁。
陳文西在這沒緩過來勁的尷尬氣氛中連抽了三根煙,等到煙霧完全散開時,他才發現,鄒宛晴沒了蹤影。
裝什麼清純!陳文西爬起來,一連又灌了三大杯涼水,才讓心頭那股沒能及時發洩的激情慢慢冷卻下來,退回到身體的最幽深處。
退回歸退回,並不等於激情就此消失。
所以,陳文西才破天荒的使用上了電腦的另一功能,看電影,早先的電腦,在陳文西手裡只有一種功能,鬥地主。
自打認識鄒宛晴以來,他那些狐朋狗友全都自覺不自覺地絕了蹤跡,更別說玩鬥地主了,只要陳文西內心有這麼個苗頭一冒,鄒宛晴就會不留半點情面將他鬥得比舊社會被人民政府即將鎮壓的惡霸地主還惡霸地主。
但這一回,鄒宛晴沒鬥地主的意思了,她在那邊輕輕嗯了一聲,語氣居然是難得的溫婉,李香山?人生告別會啊!有什麼點感想沒?
能有什麼感想呢,看戲掉眼淚,替別人擔心的事,陳文西從來不幹。
不幹歸不幹,陳文西還是順口敷衍了一句,之所以敷衍他是為了證明自己或多或少還有點品味,陳文西就說,這人之將死吧,其言也善,李香山不就是告訴我們要珍惜眼前的幸福唄!
看來你還不是頑冥不化啊!鄒宛晴在電話那邊呵呵笑了起來。
鄒宛晴有日子沒這麼笑過了,這笑讓陳文西心裡動了一下,他抬起頭四顧一眼,這才發現,一間屋子裡沒個女人的笑聲還真是沒半點活力,陳文西就軟了一下口氣,說,宛晴你回來吧!
現在?鄒宛晴在那邊遲疑了一下。
嗯,現在!陳文西把眼睛盯向電腦畫面,說,非要等到我也來個人生告別會,你才肯回來啊!
鄒宛晴說有你這麼求人的嗎?
陳文西原本就沒求人的打算,他只是心裡偶爾軟了一下,可軟,並不等於就要妥協。
陳文西就一點也不妥協地衝手機裡冷笑了一聲,求人,你以為你是那個軒軒啊!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不是軒軒,我也不是李香山,戲裡戲外,拜託你鄒宛晴要分清楚!
鄒宛晴自然分不清楚,在這點上,女人永遠沒有男人理性。分不清楚的鄒宛晴啪一聲掛了電話,她不是軒軒,沒那麼好的修養。陳文西冷笑一聲,掛吧,掛出狐狸尾巴來了不是?假惺惺來關心我,實際上是玩拔草尋蛇呢!鄒宛晴一直覺得陳文西心裡還有別的女人。
哼哼,讓你失望了吧!
冷笑之後,百無聊賴陳文西盯著畫面那行字又看了一遍,誰在前世約了你!
對啊,誰在前世約了自己呢?
陳文西對著電腦默默點燃一根煙,他得認真回憶一下,這輩子有哪個女人衝自己無端地笑過。當然,僅僅笑過還不能說明問題,這年月的女人都愛無端地笑,因為笑是最好的美容劑,關鍵在於笑完還走過來說喜歡自己,這樣的女人,似乎還沒出現過。
哪怕鄒宛晴都快跟自己結婚了,也沒這麼說過。
幸虧看了這場電影,幸虧電腦在這兒卡住了,幸虧鄒宛晴那個恰到好處的電話提醒。非誠勿擾,想想都值得耐人尋味的四個字呢!
陳文西心裡忽然有了種莫名的興奮,他決定出門去轉一轉,沒準,午夜的街頭,就有一個跟自己前世約定的女人,在夜風中孤單地走過,為的就是等著自己出現呢!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一定不會是鄒宛晴!
這麼想著,陳文西就毅然決然出了門,電腦畫面依然卡著,陳文西顧不上這個了,他不能讓自己的婚姻就這麼卡著,而且,還是錯誤地卡著。
人的一生,要糾正多少錯誤才能有一個李香山那樣圓滿的一場人生告別會啊!
在陳文西眼裡,李香山的人生告別會是圓滿的,儘管他還沒將劇情看完。
沒看完並不影響陳文西的思維向後延伸,或者擴散。就憑螢幕上李香山對軒軒說的這兩句話,陳文西就可以斷定,李香山的人生是無憾的了。
古人對李香山這一言行, 已經在幾千年前就予以了肯定,朝聞道,夕死可矣!
陳文西覺得,跟李香山相比,自己的提前徹悟是幸運的。畢竟,自己這會兒還沒患上絕症,距人生告別會尚有遙遠的距離,真有什麼要告別的,也不過是一段並不成熟的感情,連婚姻都算不上。
告別,仔細想來,是令人頗為期冀的兩個字呢,這兩個字裡蘊含有太多的變數。
不就是告別一個鄒宛晴麼?
那個鄒宛晴也許就是古成語中障了自己目光的一葉,不能因為這片葉子而不見泰山吧。
想一想,都是很可悲的一件事呢!
我們可以想像得出,眼下的陳文西不是可悲的,他內心裡,顯然被某種不可言狀的歡欣鼓舞著。如果誰能夠聽出陳文西內心的澎湃,那一定是蘇老夫子詞裡所說的,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般的壯觀景象。
午夜的街頭,因陳文西內心的澎湃而曖昧了許多,連夜風中都湧動著一股又一股溫暖而醉人的情愫。
陳文西怔了一下,這才想起,已經是初春的天氣了。
陳文西記得有個詩人曾經說過,春天,是個種下石頭都能開花的季節。
那麼,他陳文西前世的約定,這會兒也應該開花了吧,縱然不開,也應該在今晚開始萌芽了,要不然,《非誠勿擾2》的那段畫面咋就無巧不巧就卡在了他眼前呢!
這是絕無僅有的現象呢,鄒宛晴看了千遍萬遍都沒出現過的現象呢!
一定是老天爺冥冥之中要給他來點友情提示什麼的。
該死,咋又想到鄒宛晴了呢,陳文西在大街上使勁揮了一下手,他要把鄒宛晴從自己的意識中趕走。
這一揮是小事,不知從哪兒忽然就竄出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子來。
女子很年輕,從她身上散發的氣息中可以嗅得出來。
這種氣息是有殺傷力的,原諒陳文西不是一個很堅強的男人,本來陳文西打算堅強一下的。
但女子沒給陳文西堅強下去的理由。
原因很簡單,女子一過來就衝陳文西無端地笑了一下。
笑什麼呢?陳文西大腦當時似乎沒來由地懵了一下,感覺這場景,有那麼點似曾相識。
是的,《非誠勿擾2》裡卡住時那段文字描述的就是這麼一個場景。
陳文西的呼吸加重了起來。
他眼睛一點不錯地盯住女子,確切說是盯住了女子的紅唇。這紅唇裡,應該就潛伏著上一輩子就該吐出來的四個字,那就是,我喜歡你!
呵呵,千年等一回啊!
女子卻不像千年等了一回似的,她很熟絡地靠近陳文西,把手搭上陳文西的肩頭,有曖洋洋的體香襲擊過來,陳文西忍不住貪婪地抽動了幾下鼻子。
女子不抽鼻子,她抽住陳文西的手,用肩膀蹭了一下他的胸腹,嗲聲嗲氣地說,大哥,去哪兒?
去哪兒?這話有點出乎陳文西的意料,她應該說我喜歡你才對的啊!
女子見陳文西發呆,忍不住噘起嘴巴,幹嘛叫了人家,過來了又不說話呢!
陳文西聞言一怔,我,叫了你嗎?
女子拿手指甲掐了陳文西一把,嬌嗔說,剛才你招了手的,裝什麼正經啊!
陳文西這才想起自己確實是揮了一下手的,可揮是揮,招是招啊,兩個不同的動作,應該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才對啊!
什麼概念不概念的,女子不耐煩了,你招也好,揮也罷,不都跟女人有關麼?
這倒是事實!陳文西揮手,還真與女人有關。
見陳文西默認了,女子就笑,笑出一臉的嫵媚來,女子說,我叫仙仙!
軒軒?陳文西嘴巴一下子洞開,很驚訝的表情,估計那表情就是用電焊也一時半會兒難以把撐開的嘴巴焊攏。
對啊,仙仙!一會兒就讓你仙仙欲死的仙仙!女孩一臉得色地衝陳文西耳語說。
能找到前世的約定,於陳文西來說,自然是仙仙欲死的美事了。
陳文西眼睛就開始發亮,他一把攥住仙仙的手,渾身顫抖起來,嘴唇也哆嗦著,有那麼點語無倫次,軒軒,你是軒軒,軒軒是你,可我記得,你應該也記得,先衝我無端地笑一下的!
笑一下,無端的?我也應該記得?仙仙再次嗲聲嗲氣起來撒嬌,我已經笑了啊,我哪天不是在無端地笑啊!
那笑過之後呢?陳文西啟發說,還有四個字你應該對我說的。
四個字?仙仙迷惑了,伸出手指頭,我們開房?
不是,不是!陳文西搖頭。
難道是------仙仙一歪頭,我們上床?這也太直接了吧!
陳文西一聽直接兩個字,受到了啟發,轉彎抹角提醒說,軒軒你想想,仔細想想,那四個字,是跟暗號有關的!
跟暗號有關?仙仙真的糊塗了,尋思著,拉個客,還搞什麼暗號呢,多複雜啊,不就你一招手,我就過來,然後開房上床麼?
對啊,《非誠勿擾2》你看過沒?陳文西見仙仙還有如木雞呆而不解,乾脆直奔主題了。
非誠勿擾2?仙仙把手抽了回去,後退一步,大哥你是耍我玩呢,真耍我,非誠勿擾一回就行了,還打算擾我第二回?
仙仙這話說得冷冰冰的,一點沒了剛才的溫軟可人。
陳文西一點也沒意識到仙仙口氣的轉變,他上前一步,抓住仙仙柔若無骨的小手說,你仔細想想,用心想一下,就四個字,四個字的!
仙仙裝出用心去想的樣子,想了不到一分鐘,然後,笑嘻嘻地一拍陳文西的肩頭,一臉嘲諷地說,真的對不起大哥,我想來想去,只能想出三個字!
三個字?哪三個字?陳文西有點狐疑地望著仙仙,難道是我愛你?
我愛你,跟我喜歡你雖說少了一個字,但其本質是沒多少差別的!退而求其次吧,陳文西一念及此,就揚起了頭,滿含期待快點從仙仙飽滿的紅唇中吐出那三個字來。
仙仙的紅唇是飽滿的,那三個字吐出來就字正腔圓,很飽滿,在氣勢上,不過內容卻不是陳文西所期待的我愛你,三個字倒是三個字,意義上卻天壤之別了。
仙仙說的三個字是,你有病!
說完這話,仙仙一甩頭丟下一個白眼給了陳文西,嫋嫋婷婷地走了。
這背影,跟電影畫面上軒軒背影基本上如出一轍,很值得人遐想的背影,咋說走就走了呢,上輩子的約定啊,就這麼著,煙消雲散了?
陳文西顯然,是不甘心的。
總不能讓那個鄒宛晴再回到自己眼前吧!
這麼想著,陳文西忍不住又揮了一下手,這個鄒宛晴,咋就陰魂不散呢,剛從心裡趕走就見縫插針跑回來了。
去,去!陳文西加重了語氣,在心裡,心隨念轉,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又揮動了一下。
這一下,卻揮了一真實的鄒宛晴出來,在陳文西面前。
鄒宛晴是恰好路過,她回家必須走這條道,鄒宛晴要回的家,自然是她和陳文西的那個家。
怎麼說,兩人也在同一個屋簷下待了有些日子了,先前的賭氣是耍個小性子而已,我們大家都知道這麼一個顛撲不滅的真理,女人的小性子,是耍不長久的。
何況在鄒宛晴耍小性子之前,陳文西還有一句央求呢,那句宛晴你回來吧,從陳文西嘴裡說出來,很有那麼點無助的意味。
鄒宛晴知道陳文西一向很顧及面子的,能軟下來口氣已屬難能可貴。
幹麼自己還要硬撐著,鄒宛晴聽說過這麼一句話,所有甜蜜的開始,都是傷害的鋪墊!她可不想陳文西那句甜蜜的央求,成為傷害他們感情的鋪墊,那麼,回家則是把傷害消弭於無形的一個上上之選了。
眼下,陳文西主動衝自己招手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鄒宛晴錯誤地以為陳文西是衝自己招手了。先前說過,揮是揮,招是招!但擱鄒宛晴眼裡,這中間是沒差別的,揮也好,招也好,都跟自己有關不是?
所以,她一臉欣喜地小跑過來,是在情在理的。
不在情在理的是陳文西的表情,陳文西的表情是詫異的,那種股民遇到崩盤時的極度沮喪顯山露水掛在臉上。
怎麼是你?陳文西苦著臉。
不是我,那應該是誰?鄒宛晴臉上無端浮起的笑容迅速隱退,如同街燈亮起來後天上失去亮色的星星。
是軒軒,才對!陳文西轉動一下頭顱,游目四顧起來,在夜晚,陳文西的視線仍是具有穿透力的,居然讓他看見,那個女子走到路邊一燈柱下,倚著燈柱沉思起來。
女子的沉思,是伴著手上的一根香煙讓陳文西再度想入非非的,她一定是在借香煙擴散思緒努力回憶前世應該說出的那四個字吧!
陳文西像受了遙控似的,一步一步向那個女子走了過去,一點也沒顧及到鄒宛晴正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
鄒宛晴對這種女子,是熟悉的。
她以前在洗頭店做洗頭妹子時,有幾個姐妹下了班就會做這種生意。
有個好聽說法,叫走夜的女子。
鄒宛晴知道陳文西沒跟這種女子打交道的劣跡,他一定是著了什麼癔症,對,著了那個《非誠勿擾2》後犯的癔症,不然,好端端的他說什麼軒軒呢?
軒軒,可不就是之前他們電話裡聊過的李香山人生告別會上那個女孩?
知夫莫如妻,儘管他們還不是法律程序上的夫妻,但夫妻生活他們卻是過了不少日子的。
果然,陳文西一臉迷離地衝那個女子走了過去,嘴裡喃喃自語著,軒軒,軒軒是你麼?
這點上,與電影畫面那段文字有異,應該是陳文西衝女子無端地笑一下才對的,可偏偏是女子衝陳文西無端地笑了。
女子無端地笑,其實是衝一個男人的,那是個很高大的男人,跟陳文西同一個方向走過來的男人。
陳文西這會兒別說是一個男人,就是一連隊的男人他也會無動於衷的,他已經沉浸在那段文字營造出的情景裡了。
因為沉浸在那個情節中,陳文西的表情就相當投入。
他一臉迷離地笑著走了過去,衝女子說,我喜歡你!
說完這話,他就一動不站在那兒,心裡焦急地等女子來反問自己,暗號呢?
可惜,女子沒給他暗號,女子明明白白給出了指令,給我揍他,狠狠的!
揍他,他是誰?還狠狠的?陳文西只遲疑了一下,還沒轉過頭來,一股勁風已襲擊上了後腦勺,是身邊那個男人的。
男人是女子的姘頭,一個混混,接到女子的電話,說碰見個神經病攪了自己生意,讓他來罩場子的。
陳文西挨了這一擊,還沒來得及尖叫呢,已經有一聲尖叫在他身後提前響了起來。
那尖叫很急惶,也很熟悉。
熟悉得讓陳文西倒下去之前心裡還疑惑了一下,那段畫面上也好,畫外音也好,是沒有女性的尖叫的。軒軒,那麼優雅的一個女子,怎麼可以發出這麼惶急的尖叫呢,太不可思議了!
因為不可思議,陳文西甚至還下意識地搖了一下頭,有那麼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思。
事實上是,他只來得及搖了一下頭,跟著他的頭就被一雙手緊緊抱住了壓在了一個人的身子底下,那身子,很溫軟,有暖玉溫香彌漫開來,一下裹住了陳文西。
密不透風的那種包裹,很蔥蘢,也很嚴實。
陳文西就在這蔥蘢和嚴實中暈眩了過去,暈過去之前這沒忘記含糊不清地吐出這麼七個字來,誰在前世約了你?
誰呢,他在前世約了誰,誰又在前世約了他?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他大腦恍恍惚惚中出現了一片空白,陳文西的思維被卡住了。
或者說,被掐斷了,多麼殘忍的一種掐斷啊!
關鍵時刻怎麼可以掉鏈子呢?
這是陳文西在醒來之後的第一個疑問,他應該有這麼一問的。
陳文西醒來時,他人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是軒軒,把自己弄到了床上?這麼尋思著,陳文西把眼光四處巡視一番,屋裡空蕩蕩的,電腦還在桌前開著,停留在他出門前的畫面上。陳文西艱難地側了一下身子,想要爬起來,這一動吧,有陣劇烈的疼痛從後腦勺傳遞過來。
他確定了一下疼痛的位置,拿手輕輕探了過去。後腦勺那兒,有一個大包,好在,沒見血,估計是拳頭猛擊造成的。
給我揍他,狠狠地!這疼痛把一個女子氣急敗壞的聲音牽扯出來。
陳文西條件反射般地渾身一抖。
同樣條件反射般渾身一抖的,是他的電腦,好端端卡在那兒,這會兒畫面突然又流暢起來。
陳文西一下子忘記了疼痛,他倒要看一看,李香山的人生告別會上究竟還卡了些什麼內容,以至於讓他前世的約定遲遲在幕後徘徊,找不到閃亮登場的機會。
軒軒作別李香山後,是大嘴的姚晨晃了出來,對姚晨的戲,陳文西不大喜歡,因為鄒宛晴也有一張類似姚晨的大嘴。
陳文西的不喜歡,是從鄒宛晴大嘴裡彈出的句子,多是疑問句,偶爾不疑問一回,也是祈使句,候補,總之,很少有陳述句。感歎句倒不常用,一用,陳文西的頭就會羞愧地低下來,不低下怎麼行啊,都被鄒宛晴恨鐵不成鋼了。
兩人沒鬧彆扭之前,只要陳文西晚歸一回,鄒宛晴的電話就長了腳似的如影隨形,走哪兒了?
後大街!陳文西一般這麼回答,後大街是他加班回來的必經之地。
隔十分鐘,電話又響了,還有多遠才到家門?
還有一條街呢!
一條街是要不了多久就能走完的,等電話再響時,陳文西就搶了回答,說就快到門口了!
本來以為這態度會落個鄒宛晴的好言好語的,始料不及的是那邊突然沒來由地上了火,快到家門了,快到家門了,我看你是一晚上都走不進這個家門!
這話,誇張了一點,不就是晚回來一會兒嗎?
陳文西到底還是心裡發虛,往往進了家門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和鄒小起在一起呢!
鄒小起是個什麼好東西啊,你以為!鄒宛晴才不理會陳文西拿誰當擋箭牌呢!鄒小起是鄒宛晴的叔伯兄弟,也是個混得不怎麼入流的男人。
陳文西還能說什麼呢?除了反思,他沒有選擇。好在電影畫面上的大嘴姚晨這回表現出了難得的乖巧,很快閃過了鏡頭。
什麼時候,鄒宛晴也能這麼乖巧一回啊!這麼感歎著,葛優和舒淇上場了,確切說是秦奮跟笑笑上場了。
重中之重呢!陳文西莫名地激動起來,他隱約覺得這個《非誠勿擾2》裡最經典的段子應該就出現這個畫面上,不然,怎麼電腦會無緣無故卡住那麼久呢!
古詩文中說了的,千呼萬喚始出來嘛!
果然,李香山喘了一口氣,對梁笑笑說,最後送你一句話,婚姻怎麼選都是錯誤的!
這是人話麼?陳文西心裡一掉,這不明擺著讓人誤入岐途嘛,心還沒掉到地上呢,李香山的話又虛弱地接了上來,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
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陳文西把這話在嘴裡重複了一遍,又在心裡重複了一遍,他再一次,得了癔症似的。
鄒宛晴就是在這當兒進來的,她走一路趔趄一下,還拿一隻手撐在腰間,弱不禁風似的。
陳文西的眼神忍不住探了過去,落在鄒宛晴的手上。
鄒宛晴眼裡掠過一絲惶急,她不撐腰了,兩隻手倏一下子躲到了身後。
陳文西癔症歸癔症,眼神還是很亮的,他明明白白看見,鄒宛晴的兩隻手都不同程度受了傷。
怎麼回事?陳文西爬起來,走過去,捉住鄒宛晴的兩隻手。
鄒宛晴見躲不過,咧一下嘴說,輕點,疼,那傢伙,直下死手呢!
陳文西腦子醒轉過來,你就是用雙手護著我的頭的?
嗯,我怕他真的打死你!鄒宛晴眼睛一紅。
傻啊你,那他也可以打死你的!陳文西不敢看鄒宛晴的眼睛了。
鄒宛晴無端地笑了起來,說,打死算了,誰讓我喜歡你的呢!
暗號呢!陳文西被這麼熟悉的場景再一次擊中,電光火石般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這一回,他不奢望什麼暗號了,誰在前世約了他,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輩子真的太過於短暫,隨時都會宣布劇終,比如說今晚,如果不是鄒宛晴護著他,沒準他的一生就謝了幕。
在鄒宛晴的無端淺笑中,陳文西的右膝輕輕跪了下去。
然後他仰起頭,學著電視上秦奮的口氣,一字一句的,吐詞很清晰地衝鄒宛晴說,一輩子很短,我願意和你將錯就錯!
滿以為鄒宛晴會歡天喜地叫起來的,偏偏,鑽入陳文西耳朵的,是鄒宛晴怎麼也抑制不住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