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野果 小說 情人
梅山這方山地,盛產野果。
隨便走進哪一域山林,展眼就可以見到各式各樣的野果子。當然,並不是說這片寬闊的山林每一棵樹都可以結出果子,有些努力到百年枯死,始終結不出果子來,但有些樹一出土就註定是要結出果子的。
這些果子長出來就在野外,和風霜雨雪做伴。不是特地刻意栽種,也沒人著意打理。牠們生長在或高或矮的各類樹上,甚至叫不上名字,在地上匍匐著,以自己的方式存在,或醒目,或被忽略,都無所謂。自生自沒。
小時候,我們那一撥孩子喜歡去清晨的山裡,採摘野果,趁露水還沒退盡,既新鮮又乾淨,放進嘴裡嚼起來,以為至美,彷彿撿到了金元寶。那些果子因為生長的土地肥瘦,地域不同,形狀有大有小,色澤有紅有紫,至於味道,有的乾瘦苦澀,有的肥碩甘美,有的又斷腸劇毒……個中狀況,不是一下就可道來。
我們班上的一個小學同學,可能是因為饑餓,也可能只是貪嘴,上學途中採吃了一樹水菖蒲果籽,腹痛,來不及送醫院就倒在路上。那蒼白,那在草地上大汗如雨的痛苦掙扎,至今記憶猶新。所以,儘管我們無拘無束在山林裡到處亂躥,望著熟悉的陌生的果子,既敬且畏,總是小心翼翼的。當然,運氣好的話,碰巧,偶爾也採到甘美的野果,彌猴桃,野薔薇……這些果子一般生在冷僻難摘的地方,比如高聳的樹冠上,懸崖絕壁間,幽深的洞穴或千纏百結的刺縫裡。一旦僥倖採到了,我就當寶一樣藏到兜裡,孤芳自賞一陣,然後再展現給別人看,見到人家羡慕讚賞的眼神,心裡就像吃了七八分的蜜。
我喜歡看小說,也喜歡寫。
我寫的東西不論是初坯,還是青青果,一般多收藏在電腦裡,或發表在紙媒上,或貼在網站博客裡,不計多少,總會有人在小說之林裡遇到,或喜歡,或厭棄,這均是自然界的法律,及正常的。捧人場的朋友們說我寫的東西叫小說,我卻不知小說到底是什麼。這時候,我就會想起山林中的野果,自然,原始,欲出還羞,以神秘的姿態,出現在我眼前。
曾經,我把小說又比做我的情人,以為至好。
沒有愛情的人,因為嚮往,常常在夢裡至情至性,展開想像,滋生俱般完美。而現實生活給的又多是苦難孤獨,鬱悶煩惱,沒地方發洩,就在電腦上敲打像小說的文字。小說成了我最理想的傾訴、發洩對象,日子久了,不知不覺,像情人一樣深深愛上了她,癡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大部分業餘時間,我的精神和靈魂與她廝磨相守在一起,呵護她,注視她,想和她對話,她卻蒙娜麗莎一般,若即若離,忽遠忽近,蓋著神秘的面紗,讓我始終看不清她的模樣。
於是,我也像蟲子一樣,鑽進書堆中尋找,希望找到一個圓滿的輪廓形象。名著啦什麼的,翻來翻去,讀不盡。眾說紛紜,越讀越深奧,愈加迷茫,就醒悟,答案在書中是找不周全的,還有大部分在生活裡潛藏著。只有把生活當成我小時候光顧的那一域山林,利用在書中得到的閱讀經驗,捕捉野果的目光就會更加敏銳。修煉的境界愈高,獲得那些至好至美的野果子的機會,也會大大增多,甚至瓜熟蒂落。這些都是放在自然中完成的。
有時候,我的情人,她去了遠方,不能相見,就很思念。一旦回來,就會產生「久別當新婚」的發洩愉悅,有一種深深的滿足感。小說也是一樣。一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