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為什麼會有「吹咚手」?
三小俠來到這個小城,是因為聽到一些可怕的傳聞。
近幾個月來,少男、少女失蹤的事件接連不斷。發生失蹤的地點,集中在這個名叫「井底」的小城周圍。失蹤孩子的家長拚命尋找,大多毫無線索。也有少數家長在井底城的街頭遇見了自己的子女,但這些孩子的臉上雖然始終保持著笑容,卻對家人不理不睬,接踵而去。
滿瓢兒、桑雪謎、舌全玉在街上走,行人們無不投來驚異的目光。
桑雪謎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們這樣看我們?」
舌全玉說:「因為我們是少男、少女。」
「我明白了,」滿瓢兒說,「一定有好長時間在街上看不到少男、少女了,所以大家覺得挺稀罕。」
「不過,」舌全玉狡黠地看看桑雪謎和滿瓢兒,「聽說失蹤的男孩和女孩都不滿十五歲。」
滿瓢兒才十歲,桑雪謎十四歲,而舌全玉已經十六歲了。
桑雪謎哼一聲:「說不定現在輪到十六歲的男孩失蹤了!」
滿瓢兒說:「你們別鬧了,我們來這兒是為了弄清那些少男、少女為什麼會失蹤的。」
這時迎面走來兩個大嬸,其中一個問另一個:「你家兒子要辦喜事,請了吹咚手沒有?我外甥就是吹咚手,可以給妳打折。」
「好玩,」桑雪謎笑道,「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方言,這地方把吹鼓手說成『吹咚手』。」
博覽群書的舌全玉搖著頭:「這不像是方言的問題,可能是一種避諱。」
滿瓢兒不懂:「什麼是避諱?」
桑雪謎搶著說:「我知道!就是皇帝念錯的字,我們只好跟著一起念錯。我跟師父到過一個地方叫滸關,但當地人卻念成『許關』。他們說從前有個皇帝來過這裡,念了別字,從此以後『滸關』只能念成『許關』了。」
「你的意思是,」滿瓢兒想像著,「從前有個皇帝來到這裡,看見一班吹鼓手,他就說:『這些吹咚手吹得好好聽喔!』」
桑雪謎嘟噥道:「好像也不會有這麼白痴的皇帝吧?」
舌全玉說:「不是這麼回事。『鼓』念成『咚』,看來是此地忌諱『鼓』的讀音。」
桑雪謎不解:「為什麼要忌諱鼓呢?因為敲鼓會有噪音?」
舌全玉說:「不是忌諱鼓,是忌諱這個讀音。我們想想,哪些字讀這個音?我想到最可能有關係的一個字是『蠱』。」他用腳在地上寫出這個字。
二人問:「什麼意思?」
舌全玉神情嚴肅:「放蠱是一種巫術,那些不理睬父母、滿面笑容的少男、少女,很可能就中了蠱毒。」
桑雪謎和滿瓢兒面面相覷。
「據書上說,養蠱的人家不能談論蠱,否則便會給自家帶來禍害。連街上的行人都忌諱說蠱,要把吹鼓手說成『吹咚手』,可見得這裡養蠱的人家不會少。」舌全玉環視著貌似寧靜的黃昏街市,「這兒也許是個巫蠱之城。」
滿瓢兒問:「你說『養蠱』,好像蠱是跟貓兒、狗兒一樣的活物?」
舌全玉說:「我記得書上是這樣講的:五月初五端午節,要養蠱的人家會去找十種毒蟲,因為這一天陽氣最盛,毒蟲的毒性最強……」
「好像今天就是端午節呢!」桑雪謎指著路邊人家,「你們看,家家戶戶都掛起了蒲劍。」
蒲劍就是菖蒲,掛蒲劍是為了驅毒辟邪。
滿瓢兒不滿意桑雪謎打斷舌全玉的敘述,他追問:「是哪十種毒蟲?」
「我記不全了。」舌全玉說,「應該包括蛇、蠍子、蜥蜴、蜈蚣、毒蜂、蚰蜒,還有蝨子什麼的。把這十種毒蟲放在一個密封的罐子裡,不餵飼料,讓牠們互相當飼料。過了一年打開罐子,看哪種毒蟲最後剩下。如果剩下蛇,就是『蛇蠱』;剩下蝨子,就是『虱蠱』。」
桑雪謎說:「很難想像蝨子能把蛇吃掉。」
「但書上就是這樣寫的。不管是蛇蠱還是虱蠱,都須晒乾了、搗成粉後才能使用。這種粉不是用來治病的,是用來害人的。誰吃了下了蠱的食物,會出現奇奇怪怪的症狀,活不了多久。還有一種比較特別的『金蠶蠱』——」
舌全玉還沒說完,滿瓢兒忽然捂著肚子說:「我大概吃壞了,要去解個手。」滿瓢兒跑進不遠處的路邊廁所。
舌全玉和桑雪謎就站在那裡等候。
桑雪謎問:「金蠶蠱是怎麼回事?」
舌全玉說:「等滿瓢兒回來了再講。」
但遲遲未見滿瓢兒走出廁所。
舌全玉詫異道:「他是拉肚子,不是便秘,應該很快能解決的呀!」
滿瓢兒終於辦完了他的事,但他的臉上神秘兮兮的。
「告訴你們,」滿瓢兒說,「廁所裡有一個——」
桑雪謎急著問:「一個什麼人?」
「不是人,是一個花布的包袱,不知誰上完廁所忘記帶走了。」
「那你想怎樣?想占為己有?」
「我滿大俠能做這種事嗎?」
「那麼,你想等失主回來取包袱?」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滿瓢兒說,「我只是有點好奇,想知道包袱裡有什麼東西。」
桑雪謎說:「你就打開了那個包袱?」
「對。」
「你看見了什麼?」
「裡面有個盒子,盒子裡有個杯子,是金的呢!」
舌全玉立刻跺腳:「糟了!」
二人忙問:「怎麼糟了?」
舌全玉對滿瓢兒說:「你要是晚一點拉肚子就好了,我就可以告訴你,這種包袱是不能打開的,它跟金蠶蠱有關,這叫『嫁金蠶』。」
「什麼是嫁金蠶?」
「就是把金蠶蠱轉嫁給別人。金蠶蠱跟別的蠱不同的是,牠不是十種毒蟲中的一種,而是毒蟲們化成的,金光燦爛,像條蜷起的蠶。金蠶蠱會漸漸地從有形化為無形。牠能幫主人家做事,能使人畜平安,聚財迅速。書上還說,主人家要插秧的時候,只須插一根秧,回頭一看,整塊田的秧都插好了。」
「那要不要餵東西給金蠶吃?」桑雪謎問。
舌全玉說:「起初只要餵人的唾沫,但時間久了,牠就不滿足了。」
「牠要吃什麼?」
「吃人!」
「啊?!」
「不是一下子就吃掉一個人,是慢慢吃。比方,今天在你的胃上咬一口,明天在你的肝上咬一口,你就會感到胃疼、肝疼。金蠶為主人做了很多事,會一年跟主人算一次帳,要求付酬,這種算帳是在私底下進行的。主人為了不被吃掉,就向金蠶報假帳,明明只打碎了一隻碗,卻說打碎了二十只,所以這一年金蠶就得不到報酬了。如果這金蠶很傻,只好一年又一年替主人做白工。」
桑雪謎對滿瓢兒說:「你瞧,讀書多的人什麼都知道。」
滿瓢兒問舌全玉:「那如果這家養了一條聰明的金蠶呢?」
舌全玉說:「這家老小的五臟六腑就會疼起來,主人就會用花布包裹金銀器,裡面裝上花粉和香灰放到路邊……」
滿瓢兒說:「真的,那只金杯裡好像是裝了一些灰。」
「要是有貪財的人把包袱拿回去,金蠶蠱就換了主人了。」
「可是瓢兒沒把包袱拿走,」桑雪謎說,「他只是打開包袱看了看,這樣金蠶蠱還會跟他走嗎?」
這次舌全玉被問得愣住了:「書上沒說。也許會,也許不會。」
滿瓢兒摸摸自己的胸膛和肚子:「一點也不疼,沒事兒。」
桑雪謎還是為滿瓢兒擔憂。
滿瓢兒的手還在摸肚子,他說:「不過——」
桑雪謎緊張了:「不過什麼?」
滿瓢兒笑道:「不過就是有點餓。」
他們要找一家客店吃飯住宿。
他們找到的第一家客店看起來非常清潔,窗明几淨,簡直一塵不染。
桑雪謎和滿瓢兒已經走進店堂,舌全玉的一隻腳剛剛跨過門檻——
但他立即對同伴們說:「走,咱們再找一家吧!」
見客人調頭離去,店主和夥計漠然視之,並不挽留。
出了店門,桑雪謎不解地問舌全玉:「這店有什麼不好?挺乾淨的嘛!」
「問題就在這裡,」舌全玉說,「它太乾淨了。書上說金蠶勤於灑掃。」
滿瓢兒說:「怎麼能肯定這是金蠶幹的?店主人就不可能是個愛乾淨的人嗎?」
舌全玉說:「我跨門檻的時候,就照《魔境出入》這本書的提示,用鞋底在門檻上刮了一下。這一刮,你們想,不就把泥土和污垢刮下來了?」
「是啊。」
「可當我要跨第二隻腳時,回頭一看,門檻上的泥土不見了。」
二人愕然。
「我就明白了,這是一戶養蠱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