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聖經》:一本普通的書
《聖經》首先是基督徒的讀本,是否可以拿來供非信徒,特別是中國的非信徒來閱讀,這是有疑問的。中國近代的儒家曾經比較排外,囔囔著要「保教」,總以為中國人 讀了《聖經》,信了基督教,就是「離經叛道」,是「名教叛徒」,有所謂「多一個基 督徒,少一個中國人」的說法。現在的文化環境,當然是不同了,不但「中國人」和 「基督徒」的身分不矛盾,就是不信教的中國人,也可以把《聖經》當做一本普通的書 來閱讀,從哲學、文學、文化的角度來發現它的獨特價值。
當代《聖經》學家,已經擺脫了單純基督徒的信仰立場,《聖經》研究中的「歷史學派」,也願意把《聖經》看做一部歷史作品。如此說來,《聖經》就是猶太民族中一 些作者對於自己信仰歷程的紀錄,而不是那種直接來自上帝的授意,因此絕對不能違背 或更改的信息。把《聖經》當做是人的作品,就會承認《聖經》中可能有誤會,也可能 有牴觸,因為是「人的紀錄」,這都不可避免。但是,人的紀錄並不降低《聖經》的神 聖性,因為其中飽含著的信仰精神,是人類無可迴避的永恆主題。同時,因為《聖經》 是「人的紀錄」,我們就有可能把它和其他非基督教民族的經典,把它和全人類的神聖 經歷做些比較。
編寫本書的時候,作者正是企圖從一個中國人非信徒的角度,來發現《聖經》的閱讀價值。《聖經》是一部浩瀚而宏偉的書籍,不僅因為它是人類歷史上印製和發行量最 大的圖書,而且還因為它是兩千年來西方基督教世界的作者最為廣泛引用的圖書。古 往今來,《聖經》裡的每一句話,幾乎都被人反復引用,不斷詮釋。對於同一條「語 錄」,言人人殊,不同理解,乃至相反的解釋,所在多有。歐洲中世紀的時候,為了《聖經》的不同理解,發生了很多次分裂,乃至激化為宗教戰爭;而所謂「一言興邦」 的情況,在歐洲基督教史上也曾經發生。如何在汗牛充棟、相互對立的《聖經》詮釋中,尋找適合中國人閱讀的角度,這是個難題。
比較宗教學」的基本觀點認為:世界上的不同宗教信仰,其實是可以相互補充,互相發明,並且引為奧援的。有時候,每個宗教各自堅持的「基本教義」嚴重對立,誰是「上帝」?誰是「真主」?爭論得不可開交。其實,仔細分析,大家談論的可能是同一種現象,也許是同一個問題,人類之間的基本理想也是大同小異。今天的宗教學家大多相信:在今天人類頻繁交往的時代,不同宗教信仰之間的對話和溝通完全是可能的,更是必須的。人類的信仰不應是互相排斥,而應該是相互尊重,相互兼容。本書採取的正是這樣的態度:中國的儒家傳統,當代的生活現世,可以和《聖經》話語相互關照,參考閱讀。這或許也能夠成為中國的非信徒讀者願意採取的一個閱讀角度。
二十多年前,因研究中西文化交流和中國基督教會歷史的需要,開始接觸《聖經》,不久又有機會隨已故去的馬愛德神父研讀《聖經》。馬神父曾在羅馬教廷講授神學,是《約翰福音》專家,跟他查經,開始了另一個啟蒙。這些年裡,經常遇到著名的查經專家,聽他們講經,每每含著發明,句句能有觸動。於是更加體會到「術有專攻」,和儒家「經學」一樣,《聖經》研究也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本人不是《聖經》專家,本來不應以點滴的粗淺閱讀體會混在《聖經》學說中。難卻復旦大學出版社賀聖遂社長的盛情邀請,想到一本「教外別解」的聖經讀本,或許對讀者在開闊思路、融通心智方面有點用處。於是,勉力著作了現在這樣的一本《聖經一百句》。
編寫本書的時候,參考了多種《聖經》版本:天主教思高學會的「思高本」,中國基督教協會的「和合本」,美國American Study Bible,中國基督教兩會的《新、舊約聖經注釋本》。天主教和新教歷來有不同《聖經》中譯。比如天主教譯為「瑪竇」,新教為「馬太」;「瑪爾谷」為「馬可」;「若望」為「約翰」。本書採納的中、英本文和 譯名,大多是讀者比較熟悉的「和合本」。
感謝賀聖遂社長的策劃,他賦予了本書書名、體例和諸多靈感;感謝復旦大學哲學學院宗教學系同事們的激勵,多年來一起對宗教學未來的探討幫助了這項寫作;還感謝華東神學院一年級神學班的同學們,給他們講授「中國近代史」的同時,也分享了他們閱讀《聖經》的經驗,對寫作很有裨益。有些條目,還是他們建議寫入的。最後,更要感謝本書編輯陳軍博士的辛勤編務。沒有他們的鼓勵和鞭策,本書難以完成。
李天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