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演義：後漢（6）

關雲長敗走麥城

黃忠率兵趕到陽平關時，劉備與夏侯淵已經相峙一年多。劉備命黃忠為先鋒，出關南行，渡過淝水，選擇險要的地方安營紮寨。夏侯淵得知後，一面領兵前來，一面寫信給曹操，讓他派兵支援。曹操親自帶領全軍，直指漢中。臨行前，曾派人對夏侯淵說：「作為將領，既要勇敢，又要懂得運用才智，否則有勇無謀，只是一介匹夫。」夏侯淵一意孤行，定要爭奪定軍山。法正勸劉備堅守不動。心粗氣躁的夏侯淵，指揮部下，一再進攻，都被劉備擊退。待到日落，夏侯淵的銳氣已經衰弱，法正對劉備說：「敵兵已經鬆懈，可乘機進攻了！」劉備令黃忠登高臨下，一鼓作氣，沖入夏侯淵陣中。夏侯淵正想親自抵擋，黃忠已經策馬來到面前，「砉」的一聲，將夏侯淵的人頭砍下。益州刺史趙顒前來援救夏侯淵，已經來不及了，剛與黃忠交戰幾個回合，又被黃忠劈死。劉備見黃忠得手，領兵後進，殺得敵軍東逃西散。還是張郃領軍援應，才招集敗兵，逃回營中。

督軍杜襲與司馬郭淮，因軍中突然失去主帥，暫且推選張郃主持大局，然後寫信將此事報告曹操。劉備獲勝後，想渡河東去，因對岸有曹軍把守，擔心他們半路截擊，只好從長計議。忽見漢水對面塵頭大起，奔來許多兵馬，料知是曹操親自到來，劉備不禁笑著說：「曹操雖然親自到來，也無能為力，我此次一定要得到漢川！」劉備堅守不動，曹操也不敢逼近，只與劉備隔水相望。大約過了十天，仍未交戰。黃忠探知曹操的軍糧多囤積在北山下，便想領軍偷襲。劉備令黃忠為先鋒，讓趙雲隨後跟從。黃忠想自己邀功受賞，先與趙雲約定時間說，等約定的時間過了，趙雲再出兵支援。

曹操善於劫持別人的糧草，哪有對自己的軍糧不加以提防的道理？黃忠自恃勇猛，悄悄渡過漢水，直抵北山，果然看到糧車像螞蟻一樣聚集在那裡，於是一聲呐喊，衝殺過去，看守糧草的士兵當然逃走。黃忠正想上前搶奪，不料曹操的部下從兩面殺到，一隊由張郃統領，一隊由徐晃統領，二人都是曹操手下的猛將。多虧黃忠手中有一柄大刀，衝開一條血路。趙雲在營中等候消息，見已過了與黃忠約定的時間，就出營眺望，遠遠望見黃忠被曹操的部將追趕，戰敗回來，立即策馬上前，讓黃忠過去，自己截住曹操的士兵。趙雲殺了一陣，然後退回，張郃、徐晃緊追不捨。趙雲回到營中，令士兵偃旗息鼓，大開營門，並在兩旁埋伏下弓箭手，靜待敵軍到來，自己則單槍匹馬，站在營外。張郃與徐晃追到趙雲營中，見趙雲孤身一人站在營門外面，暗暗稱奇，過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向趙雲奔來。趙雲仍然不動，把手中的槍向後一揮，即刻箭如雨下，曹操的士兵驚慌逃走。當時天色昏黃，曹軍不知趙雲有多少伏兵，難免自相踐踏，倉皇逃命。趙雲從後面猛追，嚇得敵兵紛紛落水，死了無數。趙雲將敵兵趕過漢水，奪得許多鎧甲和兵器，才收兵回營。劉備不禁贊道：「趙子龍一身都是膽啊！」

曹操接連戰敗，又遇上瘟疫，部下的將士已死去兩三成，於是有了退兵的想法。忽然從許都傳來警報，少府耿紀、司直韋晃、太醫令吉本突然叛變，射傷督軍王必，王必正與典農中郎將嚴匡合兵討伐叛軍。原來，曹操留下長史王必在鄴中管理軍事。王必與京兆人金禕是好朋友，常常互相問候。金禕是前漢宰輔金日磾的後裔，慷慨俠義。他想自家世代為漢臣，就不願替魏國效命，所以暗中結交耿紀、韋晃、吉本等人，對抗曹操，迎進劉備。建安二十三年的元宵節，許都張燈結綵，王必也在營中宴飲。還沒散席，突然發生變亂，營外一片火光，照徹營內，王必慌忙上馬，出營逃跑，不料左肩中了一箭，忍痛逃往金禕家躲避。金禕的家人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金禕等人成功歸來，問道：「王必死了嗎？」王必這才知道金禕是同謀，忙轉身奔到嚴匡營中。嚴匡號召士兵，出去攻打亂黨。耿紀等人沒有士兵，只帶了數百名家僕，哪裡打得過嚴匡？金禕、吉本相繼戰死，耿紀、韋晃被擒，隨後被梟首示眾，他們的家人全部被誅殺。

嚴匡與王必聯名將此事稟報曹操，曹操心裡雖然欣慰，但也暗暗愁悶，後來又得知王必病死，便打算班師退回。想到從此要放棄漢中，曹操又不甘心，於是決定與劉備再戰一場。劉備採納法正的提議，讓黃忠、趙雲等悄悄渡到漢水上流，繞到曹操的營寨旁邊，用船把士兵渡到對岸，直攻曹操。曹操只顧前面，不料兩旁有敵軍殺入，只得分兵對抗，自己慢慢後退。劉備安全渡過漢水，逼近曹操。曹操整軍作戰，劉備派養子劉封出馬，曹操就令徐晃前去攔截，並大聲說道：「賣鞋的讓養子出戰，如果我把黃鬚兒叫來，看你還能抵擋嗎？」話未說完，劉封已經退去。

曹操正想率兵追擊，忽然聽到劉備營中金鼓齊鳴，料知不便輕易進軍，於是派人召黃鬚兒過來。黃鬚兒是曹操的兒子曹彰，體力過人，能徒手與猛獸格鬥，因鬍鬚是純黃色的，所以被稱為黃鬚兒。等黃鬚兒奉命趕來，曹操已經退到長安了。原來，曹操因多次爭戰無功，退到斜穀。當晚有人送來雞湯，曹操正在享用，有人進來請示夜間的口號，曹操隨口說出「雞肋」二字。來人不敢細問，便傳令出去，將士都莫名其妙。主簿楊修卻連夜收拾行裝，準備回去，眾人吃驚地詢問原因，楊修答道：「‘雞肋’二字寓有深意，放棄不甘心，吃起來又沒有味道，以此看來，必定要撤軍回去了！」將士聽說後，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此事被曹操聽說，責問眾人，眾人都說是楊修的主意，曹操從此嫉恨楊修。但看眾人都有回去的想法，難以再戰，只好放棄漢中，立即班師，退回長安。途中與曹彰相遇，囑咐他一同回去，黃鬚兒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只得半路折回。

劉備因此佔據漢中。降將王平是曹操部下的署理校尉，深知漢中地形，他領著劉備的部將劉封、孟達，攻破房陵，進攻上庸，收降太守申耽，漢中平定。群臣都上疏請劉備做漢中王，劉備推辭不受，群臣再三懇請，劉備才勉強答應，於建安二十三年七月在淝陽接受群臣的跪拜。禮成以後，立夫人吳氏為王后，兒子劉禪為王太子，許靖為太傅，法正為尚書令，關羽為前將軍，張飛為右將軍，馬超為左將軍，黃忠為後將軍，趙雲為翊軍將軍，此外文武百官都有封賞。劉備留鎮遠將軍魏延防守漢中，兼任漢中太守，自己率領大軍，返回成都。軍師諸葛亮出城迎接，並勸劉備上疏獻帝，交還左將軍、宜城亭侯官印。劉備依言照行。諸葛亮又進言：「黃忠的名望與關羽、馬超不同，以前馬超前來投降，關羽還想與他一較優劣。如今讓關羽與黃忠平起平坐，關羽必定不服，應仔細斟酌。」劉備笑著回答：「我自能向他解說，軍師不用擔憂。」

以前，關羽曾寫信給諸葛亮，問馬超可與誰相比，諸葛亮回信說：「馬超文武兼備，膽識過人，不愧為人傑。但卻是黥布、彭越之流，只可與張飛等人並駕齊驅，卻不能與你相提並論。」關羽得到這封書信以後，才沒有異言。現在司馬費詩奉命到荊州，給關羽送去官印。關羽見了費詩，得知黃忠被封為後將軍，與自己同級，不禁憤怒地說：「大丈夫豈能與老兵同級？請你將官印帶回。」費詩從容地說：「你也太固執了。從前蕭何與高祖關係最好，韓信到來後，卻被提升為統帥，地位在蕭何之上，蕭何並不曾因此憤怒。漢中王與你猶如一體，生死與共，此次不過是按功行賞，提升黃忠並沒有其他意思，你應當體會漢中王的苦衷，不要因名利地位而心存芥蒂。」關羽被他的話感動，接受官印，並希望乘勢攻打襄樊，托費詩回去稟報。劉備准他所請。關羽部署兵馬，讓糜芳防守江陵，傅士仁屯兵公安，令他們輸運糧草，然後自己率領將士攻打樊城。

樊城由曹仁把守，他得知關羽領兵到來，就寫信稟報曹操，乞求支援。曹操派于禁為統將，龐德為先鋒，帶領七隊人馬，日夜兼程趕去支援。到了樊城，曹仁讓于禁等屯兵樊北，作為聲援。關羽兵臨城下之後，發現內有曹仁守住，外有于禁、龐德等人接應，一時不能取勝，也很愁悶。碰巧秋涼水漲，漢江一帶，兩岸氾濫，關羽登高瞭望水勢，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令部下準備船隻，暗中派兒子關平去堵江口，準備水淹樊城。樊北地勢較低，于禁、龐德沒有提防。一天夜裡，風雨大作，洪水暴漲，於禁帶領的七隊人馬，都不知道水是從哪裡來的，一個個倉皇逃竄，嚇得于禁魂飛魄散，急忙到堤上躲避。龐德身在水中，卻毫無懼色。當時已經是黎明時分，忽然鼓聲響起，有許多戰船順水殺來，龐德佔據堤上，不肯退去。哪知來船一齊放箭，曹操的士兵多被射倒，龐德拉弓對射。雙方相持到中午，水勢更高了，連堤岸也即將被淹沒。魏將董衡、董超勸龐德投降，龐德惱怒道：「我身受魏王的厚恩，怎能投降？」說著就將董衡、董超殺死，又對督軍成何說：「我聽說良將不怕死，壯士不低頭。今天是我的死期，你也應當奮力作戰，不要辜負國恩。」成何領命向前，被射死在水中，其餘的人都很驚慌，向敵船投降。連于禁也苟且偷生，跪在長堤上，束手就擒。龐德提著一把大刀，跳入堤邊的一艘小船，砍倒船中將士，用刀作櫓，駛往樊城。不料迎頭撞上一艘大船，龐德隨船落入水中，終被擒獲。

關羽大獲全勝，升帳審問俘虜，于禁跪下乞求，關羽把他押送到江陵的獄中。龐德在受審時，始終不肯下跪。關羽對他說：「你的兄長龐柔在漢中，你以前的主人馬超也在蜀中做了大將，你為何不早點投降呢？」龐德憤怒地說：「你敢叫我投降嗎？魏王擁有百萬雄兵，威震天下，劉備一介庸才，怎能與魏王相比？我今天死，明天你也不能活了！」關羽當然氣憤，命人將龐德推出去斬首，給了一口棺材將他安葬。隨後又乘水勢未退，率兵進攻樊城。

關羽當晚在船上住宿，恍恍惚惚覺得有一頭野豬進來，咬住他的左腳，關羽不禁失聲喊痛，驚醒之後，才知是夢。當時關平正巧在旁邊，詢問原因，關羽向他講述了夢中的情狀，又因腳上餘痛猶存，也知道凶多吉少，不免嘆息。關平請關羽退回荊州，關羽慨然道：「我年近六十，死了又怎麼樣？況且馬上就能攻克樊城，怎能撤兵回去？」待到天明，關羽就率兵攻城。城中已變成汪洋，牆壁逐漸倒塌，守兵只搬運土石，還覺得人手不夠，再加上關羽領兵進攻，更是招架不住。有人對守將曹仁說：「樊城岌岌可危，恐怕難以守住，不如乘船逃走，還可保全自身。」曹仁也覺得留在城中危險，就對參軍滿寵提起，滿寵阻止說：「洪水突然到來，豈能長久？過幾天自會退去。魏王將此城託付給你，如果你棄城逃走，恐怕黃河以南，就不歸國家所有了！」這一席話，說得曹仁大為感動，發誓與城共存亡。關羽連攻數日，無法攻克，就分兵去攻打襄陽，收降了刺史胡修及太守傅方，再命襄陽的士兵騷擾郟下。河南土豪望風回應，警報接連傳到鄴中。

曹操聽說于禁投降、龐德被殺，不禁長歎道：「我與于禁有三十年的交情，為何于禁反比不上龐德呢？」於是封龐德的兩個兒子為列侯。得知關羽進攻郟下，威震河南，曹操就與將吏商議，打算遷到許都，避避關羽的銳氣。忽然有兩個人閃出來說：「于禁等人遭到水淹，並非戰敗逃亡，不足為懼。劉備、孫權外表看起來親密，其實彼此心懷怨恨，如果關羽得志，孫權心裡必定不情願。不如寫信給孫權，答應把江南割讓給他，叫他從後面進攻關羽，孫權一定樂意聽從。孫權起兵以後，關羽回頭營救還來不及，又怎敢再爭樊城？」曹操一看，一個是司馬懿，一是蔣濟。曹操笑著說：「二位說得有道理，我立即照辦。」於是派人寫信給東吳，並令宛城屯將徐晃領兵支援樊城。後來接到孫權回信，說願意攻打關羽，曹操這才放心。

之前孫權聽從魯肅的提議，與關羽結交。呂蒙接替魯肅的位置後，常想攻擊關羽。孫權計畫先攻打徐州，後佔據荊州，呂蒙說徐州易攻難守，不如先打敗關羽。孫權心存疑慮，又替兒子向關羽的女兒求婚，關羽不肯答應，孫權因此惱怒。後來曹操寫信相約，孫權立即應允，秘密令呂蒙進攻荊州。呂蒙又寫信說：「關羽前去攻打樊城，仍留下重兵在江陵，無非是為了防備我。我常常生病，請你以養病為名把我召回去，另派他人代任。這樣一來，關羽必把兵力全部調到樊城，到那時我再領兵進攻江陵，趁他不備，就能一舉成功了。」孫權依從呂蒙的建議，把他召回，呂蒙又舉薦陸遜代替自己。陸遜是吳人，字伯言，是孫權的侄婿，官至定威校尉，年少多才，只是沒有擔過重任。孫權擔心他資望太淺，不足以代替呂蒙。呂蒙答道：「正因陸遜名聲不大，關羽才不在意。我深知陸遜的才能，必能擔此任重，你不要猶豫。」孫權於是令陸遜為偏將軍，任右都督，代替呂蒙防守陸口。陸遜奉命上任，寫信給關羽，語言極其謙恭。關羽被他欺騙，不加提防，並把江陵的士兵調去攻打樊城。當時曹操的部將徐晃已經出去支援曹仁，屯兵陽陵坡。

關羽聽說徐晃將要到來，急忙包圍樊城，全力進攻。關羽正在指揮，不料城上放出一枝冷箭，射中他的左臂，箭頭有毒。沛人華陀醫術高明，關羽請他醫治，華陀說毒已深入骨中，必須刮骨去毒，才能無恙。關羽毫不驚慌，伸出左臂讓他醫治。將吏進帳探視，關羽邀他們一同飲酒，他右手舉著酒杯，左臂任由華陀動刀，仍然談笑自如。刮骨完畢，華陀用藥敷治，縫合創口，關羽的手臂立刻舒展自如，關羽高興地向華佗道謝，並贈送給他一百金。過了一夜，華陀就告辭了，臨行前勸關羽不要動怒，安心靜養。關羽志在討伐曹仁，怎肯中止，又想到天一晴洪水就會退下，更加焦灼。營中士兵越來越多，糧食已經快用完了，關羽多次派人向糜芳、傅士仁索要糧草，仍不見有軍糧運到，他惱怒地說：「這兩個人竟敢違抗我的命令，回去之後，我一定重重懲治他們。」接著派人再去催促，仍然杳無音訊。

關羽不得已，只好派兵到湘關截取東吳的糧草。呂蒙暗中派船隊，扮成商人模樣，來到江陵，招降糜芳、傅士仁，將南郡、公安奪去。關羽當時還沒有聽說，仍想全力攻打樊城。徐晃忽然領兵而來。關羽與徐晃是故交，因此立即騎馬去迎接徐晃。二人見面之後，寒暄幾句，徐晃突然回頭對將士說：「誰能取下關雲長的人頭，重賞千金。」關羽頗為驚訝：「公明何出此言？」徐晃大聲說：「我為國家效力，怎敢因私廢公？你一向效忠劉備，如今南郡、公安已被吳將呂蒙佔領，你進退無路，怎能不死？」說完，率兵進攻。關羽領兵抵擋，戰了幾個回合，關羽的部下因想念江陵，全部潰散，關羽只好邊戰邊退。不料曹仁又領兵衝出，與徐晃合兵夾攻，關羽急忙帶領將士逃奔襄陽。偃城、四塚的屯兵聽說荊州失守，由於想念家人，競相奔回荊州。關羽退到淝口，還懷疑徐晃搖動軍心，下令安營紮寨，探聽荊州的消息。後來得知糜芳、傅士仁確實已經投降東吳，荊州失陷。關羽悔恨交加，箭傷復發，但一時無計可施，勉強聽從部將的提議，寫信給呂蒙，責備他背棄盟約。不久，派去的人回來稟報，說受到呂蒙的優待，關羽的家眷以及隨軍將士的家屬，都被呂蒙照顧得很周到，呂蒙只說荊州本是東吳的土地，理應收回。關羽聽了以後，恨上加恨：「好一個奸賊！我死也不會饒你！」於是派人到劉封、孟達那裡求援，然後領兵渡江，想奪回荊州。

走到半路，正遇上呂蒙、陸遜，他們分兵把關羽團團圍住。關羽拼命殺出，部下多被荊州的士兵招回，只剩下幾百個騎兵跟隨他逃往麥城。關羽又派人催促劉封、孟達支援，二人竟找藉口不肯出兵。關羽勢孤力單，只好放棄麥城，連夜向西逃跑，只帶了關平及周倉等十多人。走到臨沮，吳將朱然、潘璋從左右殺出，關羽不能再戰，調頭逃跑。山林叢雜，夜色昏暗，關羽等人一腳踩空，跌入陷阱。潘璋的部下馬忠領兵追到，將關羽父子一起擒住。關羽是忠肝義膽的大丈夫，豈是怕死之人？孫權勸他投降，他誓死不從，最終父子都被處死，周倉等人也都為國捐軀。

後來，曹操聽說呂布與袁術結親，又擔心袁術支援呂布，就改用反間計，派奉車都尉王則帶著詔書，封呂布為左將軍。曹操還親自寫信給呂布，令王則一同帶去。王則還沒到徐州，袁術已派韓胤向呂布求親。呂布當然答應，連夜準備嫁妝，送女兒前去。韓胤自然隨行。呂布將女兒剛剛送出，沛相陳珪忽然帶病求見，陳珪開口說：「袁術反叛漢朝，自稱皇帝，將軍為何要與他和親？」呂布說：「這……這有何妨？」陳珪說道：「孫策向袁術借兵，取下江東，尚且不肯聽命於袁術。試想像袁術這樣驕侈的人，能成就大事嗎？況且曹操服侍天子，一旦奉詔討伐，海內回應，袁術必定滅亡！將軍與他結親，顯然是逆黨，能不因此受到連累嗎？」呂布不禁變了臉色，低頭不語。陳珪接著說：「將軍最好是派人到朝廷，與曹操結交，既可以保全名位，又足以安身，比起與袁術結親，好處要多得多。」呂布皺著眉頭說：「我女兒已經離去，怎能再回來？」陳珪也很著急：「還沒去多久，可以追回！」呂布聽了此話，立即派騎兵前去追趕。才過半天，就將女兒追回，並把韓胤囚禁獄中。陳珪又勸呂布押解韓胤進入許都，並舉薦兒子陳登為使臣。呂布還在躊躇，碰巧朝使王則到來，頒發左將軍官印，呂布欣然接受。王則又拿出曹操的書信交給呂布，喜得呂布手舞足蹈，立即派陳登拿著書信，跟隨王則入都道謝。臨行時呂布與陳登密談，要他告訴曹操，舉薦自己為徐州牧守。陳登說如果能押解韓胤入都，自然可以如願。呂布當然答應，就將韓胤推入囚車，讓陳登帶去。

陳登到了許都，呈上書信，求見曹操。曹操聽說韓胤被押到，立即下令將他處斬。陳登對曹操說：「呂布有勇無謀，你應該早做打算！」曹操十分歡喜：「我就知道呂布狼子野心，還要請你父子代我從中謀劃。」陳登連連答應，曹操立即上疏封陳登為廣陵太守。臨別時，曹操還握著陳登的手叮嚀：「東方的事就託付給你了，請你不要忘記！」

陳登趕回徐州，見了呂布，詳細敘述自己如何身受皇恩，隻字不提徐州牧守的事。呂布十分惱怒，拔劍指著陳登：「你父親勸我與曹操結交，拒絕袁術，如今我不能如願，你卻受到封賞，明明是你父子出賣我，你還敢回來見我嗎？」陳登從容自若：「我拜見曹操，原本是為將軍進言，說養將軍就像養虎，只有餵飽了才不會吃人。曹操卻批駁我，說養將軍就像養鷹，餵飽就離去了，所以不肯封你為徐州牧守。將軍對此事怎麼想呢？」呂布轉怒為喜：「曹操把我當作鷹嗎？」話剛說完，有人進來報告：「袁術派大將張勳、橋蕤、韓暹、楊奉合兵數萬，分七路來攻打徐州了！」呂布很吃驚：「我部下只有一萬人，怎麼抵擋得住呢？」說完，又瞪著陳登：「都是你父親教我拒婚，惹出這樣的災禍，你快去叫你父親過來，為我想辦法抵擋袁術。如果想不出良策，休想活命！」陳登大笑：「將軍為何這般懦弱，我看袁術的七路軍隊，就像七堆腐草，立即可以掃平。」這時陳珪已經到來，呂布問起禦敵的方法，陳珪答道：「我正為此事而來。如今袁術雖然有七路大軍，都是烏合之眾，韓暹、楊奉未必甘心聽命於袁術，只要將軍寫信招降就行了。如果袁術親自到來，我保證為將軍擒住袁術！」呂布的語氣軟了下來：「寫書信的事仍要勞煩你父子，希望你們不要推辭。」陳珪答道：「有我兒子陳登一人就足夠了。」說完轉身離去。陳登當即寫了一封書信，先交給呂布。呂布看完之後，十分歡喜，便派陳登前去招降。

過了幾天，陳登回報呂布：「韓暹、楊奉願做內應，專等將軍前去，一同攻打袁術。」呂布立即起兵，帶著張遼、高順、陳宮、臧霸等人出城迎敵。走到幾十裡外，與袁術的大將張勳相遇，張勳不敢交戰，閉營自守，靜待各軍前來接應。呂布在距張勳幾百步的地方停下。不久，喊聲響起，韓暹、楊奉兩軍殺到。張勳望見之後，以為他們是來幫助自己的，立即開營作戰，不料韓暹與楊奉反招呼呂布，三面夾擊，殺得張勳叫苦連天。張勳慌忙領兵退回，逃到汝濱，士兵多半溺水身亡。呂布與韓暹、楊奉二軍乘勝南下，直指壽春，抵達鍾離時，見有重兵把守，就寫信譏諷袁術，然後退回淮北。袁術接到戰敗的消息後，率五千兵馬親自到淮上，與呂布隔水相望。呂布令部兵辱駡袁術一番然後，班師回去。韓暹、楊奉想與呂布同到徐州，呂布將沿途掠奪的財物分給二人，讓他們駐紮在徐、揚交界的地方，防備袁術。二人於是分別駐紮，但偶爾也會派兵出去搶劫百姓。

豫州牧守劉備正在沛城，得知韓暹、楊奉禍害百姓，就引誘二人前來宴飲，暗中囑咐關羽、張飛在席間把他們殺死。眾人見主將已死，紛紛逃散，百姓稍稍安定。當時與韓暹、楊奉挾持皇帝東行的，還有胡才、李樂，二人屯兵河東，後來李樂病死，胡才被仇家殺害。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四將同時作亂，樊稠被李傕殺害，張濟在穰城戰死，郭氾居住在郿塢，也被部將伍習刺死，只剩下李傕逃到關西。甯輯將軍段煨奉詔前去討伐，陣斬李傕，並誅其三族。

曹操得知袁術戰敗的消息，正要攻打呂布，忽然又接到陳國的警報，說陳王劉寵與陳相駱俊都被刺客打傷，相繼去世。這刺客是袁術差遣的。袁術向劉寵索要軍糧不成，所以才有這樣的舉動。曹操暗想，袁術如此無道，正好宣佈他的罪狀，先蕩平淮南，再攻打徐州。於是上疏請求東征，親自討伐袁術。袁術聽說曹操大舉東來，慌忙棄軍逃走，只留下部將橋蕤、李豐、梁綱、樂就等人把守蘄陽。曹操領兵圍城，一鼓作氣，把橋蕤等人全部斬殺，然後又去追擊袁術，袁術渡河逃去，曹操才班師。

途中，壯士許褚帶著眾人前來投奔曹操，許褚自稱沛國譙人，與曹操同籍。曹操見許褚身高八尺，相貌雄偉，當即封他為都尉。與許褚一同過來的武夫，因體力過人，被稱為虎士，仍歸許褚管轄。抵達葉縣時，聽說張繡聯合劉表密謀襲擊許都，曹操便令許褚為先鋒，移軍宛城，並在清水旁邊祭祀死亡的將士。曹操失聲大哭，將士上前勸慰，曹操說：「其他將士還可以置之不提，只是典韋在此捐軀，我始終不能忘記！」正在欷歔，有人報告說劉表的大將鄧濟佔據湖陽，準備支援張繡。曹操下令將士迅速出擊湖陽。許褚奉命先行，曹操隨後跟上。曹操還沒到湖陽城下，許褚已擒住鄧濟，曹操給許褚記下頭功，將鄧濟斬首。湖陽城不攻自破。

曹操再分兵攻打舞陰，也即刻拿下。然後圍攻穰城，穰城由張繡親自把守，他見曹軍勢盛，不敢出來迎戰，寫信向劉表求援。劉表派兵援救張繡，截住曹操的後路。曹操正準備分兵抵禦，突然接到許都送來的信函，信是侍中荀彧寫來的，說袁紹有襲擊許都的意思，讓他趕快回來，並告誡他途中務必小心。曹操給荀彧回信說：「劉表屯兵安眾，截斷我軍歸路，一旦後退，張繡、劉表前後夾擊，後果不堪設想。我已想出辦法，一到安眾，必能攻破張繡，你不要擔憂！」信發出去之後，曹操立即撤圍西歸。到了安眾地界，果然前後都有敵人的兵馬，曹操暗中派兵分別埋伏在兩旁，自己率領騎兵等著。張繡、劉表兩軍合兵追擊曹操，不料中了埋伏，再加上曹操帶領騎兵迎頭痛擊，張繡、劉表的部下傷亡無數，剩下的全部逃回。之前張繡想追趕曹操，賈詡曾極力勸阻，張繡不肯聽從，現在果然戰敗，張繡很後悔沒聽賈詡的話。賈詡卻勸張繡：「現在可以再去追趕曹操，必大獲全勝。」張繡頹然道：「我軍已經戰敗，怎麼還能追擊呢？」賈詡答道：「這次追擊，如果不勝，賈詡甘願領罪！」張繡於是收集兵馬，親自追去。曹操的士兵果然不敢再戰，將物資全部拋棄，倉皇逃走。張繡還想繼續追趕，突然一隊人馬昂然前來，截住張繡的去路。領頭的將領大叫：「李通在此，誰敢過來？」張繡見曹操有援軍趕到，只好領兵退回。

李通，江夏人氏，字文達，以猛勇聞名。建安初年，投奔曹操，曹操令他為中郎將，屯兵汝南西境。聽說曹操攻打張繡，李通領兵前來與大軍相會，湊巧曹操領軍退回，被張繡追擊，他便截住張繡，曹操才得以安全進入都城。李通因此被提升為裨將軍，封建功侯。張繡奪得許多物資，回到穰城。賈詡出郊迎接，張繡笑著問他：「以前用精兵追趕，你說必敗；後來用敗兵追趕，你說必勝。而結果都和你說的一樣，這是為什麼呢？」賈詡答道：「將軍雖然善於用兵，卻不是曹操的對手。曹操未曾戰敗，急著退兵，必然是因為許都有事，他料定我軍會追擊，必事先做好部署，所以說我軍必敗。曹操戰勝後，認為我軍不會再追趕，安心回去，將軍趁他不備，追殺過去，就算不能擒住曹操，打敗曹操也綽綽有餘了！」張繡這才省悟，從此更加佩服賈詡。

曹操回到許都，派人探視袁紹的行蹤，得知袁紹的大軍未曾出發，才稍稍放心。這時，從沛地傳來急報，劉備被呂布攻打，乞求援助。原來，呂布又與袁術結交，進攻劉備。曹操派夏侯惇領兵數千，前去支援劉備。劉備與呂布失和後，彼此都想消滅對方。呂布在徐州派人到河內買馬，中途被劉備搶去，呂布當然惱怒，立即派部將高順、張遼等率兵攻打沛城。劉備擔心抵擋不住，所以向許都求救。夏侯惇走到沛城，還沒有安營紮寨，高順已經率精銳騎兵七百多人，乘機殺了過來。夏侯惇慌忙接戰，才幾個回合，就被高順打敗，部下四處逃散，急得夏侯惇手忙腳亂。夏侯惇正要策馬逃回，左眼突然中箭，險些墜落馬下，多虧部下保護，才死裡逃生。高順趕走夏侯惇後，又去攻打沛城，恰逢劉備帶著關羽、張飛出城接應夏侯惇。誰知夏侯惇已經敗退，劉備等人迎面與高順相遇，只好接戰。張遼又從背後襲擊劉備，將關羽、張飛二人沖散，劉備不得已，只好逃往梁地。沛城只有孫乾、糜竺等幾個文人怎能防守，眼見得全城被攻陷，甘、糜兩位夫人束手就擒，被高順派兵送往徐州去了。

關雲長敗走麥城

黃忠率兵趕到陽平關時，劉備與夏侯淵已經相峙一年多。劉備命黃忠為先鋒，出關南行，渡過淝水，選擇險要的地方安營紮寨。夏侯淵得知後，一面領兵前來，一面寫信給曹操，讓他派兵支援。曹操親自帶領全軍，直指漢中。臨行前，曾派人對夏侯淵說：「作為將領，既要勇敢，又要懂得運用才智，否則有勇無謀，只是一介匹夫。」夏侯淵一意孤行，定要爭奪定軍山。法正勸劉備堅守不動。心粗氣躁的夏侯淵，指揮部下，一再進攻，都被劉備擊退。待到日落，夏侯淵的銳氣已經衰弱，法正對劉備說：「敵兵已經鬆懈，可乘機進攻了！」劉備令黃...

一批年輕的文化人，為了讓更多讀者體會蔡東藩《中國歷朝通俗演義》的魅力，經過艱苦努力，以專業的精神和嚴謹的態度，將蔡著的「舊白話」——這種「白話」今天已經不大讀得懂了——重新譯為今人能夠輕鬆理解的當代白話。毫無疑問，這是讓蔡著得到傳承的最好方式。他們的工作「活化」了蔡著，既是對於原著的一次致敬，也是一種新的可能性的展開。翻譯整理後的作品，為一般讀者提供了方便，無論任何人，都可以輕鬆地進入中國歷史的深處。

蔡東藩的《中國歷朝通俗演義》是一部讓我印象深刻的書，少年時代曾經激起過我的強烈興趣。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可以讀的書少得可憐，但一個少年求知的興致是極高的，閱讀的興趣極強，加上當時的課業沒有什麼壓力，因此可以讀現在的青少年未必有時間去讀的「雜書」。當時中華書局出版的蔡東藩的《民國通俗演義》就是讓我愛不釋手的「雜書」，它把民國時期紛亂的歷史講得有條有理，還饒有興味。雖然一些大段引用當時文件的部分比較枯燥，看的時候跳過了，但這部書還是深深吸引了我。後來就要求母親將《中國歷朝通俗演義》都借來看。透過這部書，我對歷史產生了興趣。歷史的複雜、深刻，實在超出一個少年人的想像，看到那些征戰殺伐、宮闈紛爭之中人性的難測，確實感到真正的歷史與那種黑白分明的歷史觀大不相同。當時，我們的歷史知識都是從「儒法鬥爭」的框架裡來的，歷史在那個框架裡是那麼單純、蒼白；而蔡東藩所給予我的，卻是一個豐富和蕪雜得多的歷史。在這部書裡，王朝的治亂興衰，人生的枯榮沉浮，都讓人感慨萬千，不得不去思考在渺遠的時間深處的人的命運。可以說，我對於中國歷史的真正瞭解，就是從這部歷史演義開始的。

三十多年前的印象一直延續到今天。不得不承認，這部煌煌巨著，確實是瞭解中國歷史的最佳讀本。這是一部難得的線索清楚、故事完整、細節生動的作品。它以通俗小說「演義」歷史，以歷史知識「豐富」通俗小說，既可信又可讀。

蔡東藩一生窮愁潦倒，他的經歷是一個普通中國人的經歷，他對於歷史的描述是從普通人的視角出發的。他不是一個魯迅式的啟蒙者，但他無疑具有一種另類的現代性，一種與五四新文學不同的表達策略。蔡東藩並不高調激越，他的現代性不是啟蒙性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我啟你蒙」，而是講述歷史，延續傳統。他的作品具有現代的想像力，表現了現代市民文化的價值觀。

在《清史通俗演義》結尾，蔡東藩對於自己做了一番評價，足以表現一個落寞文人的自信：「錄一代之興亡，作後人之借鑑，是固可與列代史策，並傳不朽云。」他自信自己的這部著作，足以與司馬遷以來的史學名著「並傳不朽」。

蔡著的不可替代之處，不僅在於他準確地挑出了歷史的大線索，更重要之處在於，他貫注了歷史深處的人的命運。有些歷史敘述者，過於追求所謂「歷史理性」，結果常常忘記歷史是鮮活生命的延展。在這些人筆下，歷史變成了一種刻板和單調的表達。而蔡著不同，他的歷史有血液、有溫度，是可以觸摸的。他的歷史是關於人性的故事。

從蔡著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活的歷史，體驗到個人命運與國家、文化之間密不可分的關聯。馮友蘭先生在〈西南聯大紀念碑〉的碑文中這樣闡釋中國文明的命運：「我國家以世界之古國，居東亞之天府，本應紹漢唐之遺烈，作並世之先進。將來建國完成，必於世界歷史，居獨特之地位。蓋並世列強，雖新而不古；希臘羅馬，有古而無今。惟我國家，亙古亙今，亦新亦舊，斯所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者也。」今天，中國文化所具有的歷史連續性和不斷更新的魅力正在煥發光芒，馮先生對於中國未來的期許正在成為現實。

在這樣的時機，蔡著《中國歷朝通俗演義》的新譯，就更顯其價值。我們期望讀者能夠從中獲得閱讀的樂趣，並從歷史中得到啟示，走向更好的未來。

讓我們和讀者一起進入這個豐富的世界。

是為序。

張頤武：著名評論家、學者，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一批年輕的文化人，為了讓更多讀者體會蔡東藩《中國歷朝通俗演義》的魅力，經過艱苦努力，以專業的精神和嚴謹的態度，將蔡著的「舊白話」——這種「白話」今天已經不大讀得懂了——重新譯為今人能夠輕鬆理解的當代白話。毫無疑問，這是讓蔡著得到傳承的最好方式。他們的工作「活化」了蔡著，既是對於原著的一次致敬，也是一種新的可能性的展開。翻譯整理後的作品，為一般讀者提供了方便，無論任何人，都可以輕鬆地進入中國歷史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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