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我看見．在台灣：一個調酒師的島嶼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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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自認為熟悉的地方在他的書裡為何變得如此陌生遙遠，那是因為我只是經過、看過，從沒去生活、去聆聽、去感受，更沒有和他一樣以當時的心境和所在的場所有過深刻的交會甚至對談。」

─吳念真

http://清熱婀娜.花蓮紅葉.com.tw

醒來時，天已經微微透亮了。我忽然好害怕，害怕身處的宅院是昨天狐仙帶我來的幻境？深山森林裡的木造房子裡，天一亮，所有一切都變成一堆腐葉，在沒有出口的深林裡。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那道年老無比的晨光射透了窗櫺，撫觸檜木製的牆面。才發覺無法回復以前輕易的光合作用，於是兩者總每天重溫彼此青睞的夢。後來，晨光游移又優雅地撫觸塌塌米，我真正從空曠迴盪裡起身醒來。

拉開和室門，穿越明淨木質地板的長廊，花蓮縣萬榮鄉的「紅葉溫泉旅社」，近一世紀隱身山中的日式木造建築，宅院懷抱著中庭的仿古水泥噴水池，就像旅社本身被加星山群所環抱。

旅社內房間成排的塌塌米通舖，是日領時代招待高階警官的會所。公共浴場內水質清澈，無色無臭，裊裊冒著白煙的紅葉溫泉，源自於紅葉溪上游的虎頭山，泉質為鹼性的碳酸氫鈉泉。

跟櫃台剛吃完清粥早餐的老闆嬤道早安，清新的內山早晨已如來程的復興號火車，經過斷續黑暗山洞豁然明朗地蒞臨。老闆嬤說紅葉溫泉叫做「內溫泉」，靠近市區街道的瑞穗溫泉叫做「外溫泉」，語帶玄機地宣揚這內行人才會來的內山溫泉，並將沐浴用品和早餐遞給我。

用過早餐，喝完大水壺裝的溫熱茶葉水之後，我走進了不知道是為了省電，還是自然幽靜的公共浴場。高高的透氣縫隙透進的光線，將陰暗空間的白磁磚照得有一股酢漿花的清香瀰漫。空氣中有令人墜入五里霧的幻術水蒸氣，彷彿進入公共浴場裡，自己就會不見，回到沒有意識主張的嬰孩時期，完全地氤氳溫暖子宮裡，被水保護包圍，吸取水。

為了跟上溫泉的心跳悸動，我加熱自己。

新陳代謝掉那些城市所累積的寂寞卡路里，燃燒掉電梯公寓窗簾緊閉的靡密體脂肪。

時間日子在47.3 度C的紅葉溫泉，壓縮成最小的格式，燒錄在斑駁不規則的蓊鬱磁軌裡。

一遁身便滿溢的溫泉水，在公共浴場的水溝裡持續地流洩低處，以虛擲浪費的方式不斷蒸發。

溝渠裡潺弱的流水聲，和池中自己造就的漣漪水波聲，相互對照。

冷靜的山，裡頭炙熱的心，用紅葉溪靜脈相連，運輸彼此。妳的堅決血型，我的憂鬱抗體，在此交流互斥，喘不過氣。

起身時的暈眩，讓我的頭部必須低於心臟的位置，才能在這流水歲月裡找到屬於自己的定位。全身堅硬角質軟化脫落後，變得細敏光滑。畢竟之前曾在清澈且腐蝕性的溫熱流域裡，貪婪地將毛細孔全打開，給妳。

著上衣、吹乾髮，離開浴場遺忘當中淫潤。皮膚像經歷青春狂熱和年老風霜，原來當時紅葉溫泉是那樣溫柔地形塑我，燃燒我。

依然留在溫泉水面上漂浮的那片楓，到底是因為現在秋天，還是當時池裡的水很熱，才好紅？

老闆嬤坐在中庭的石椅上，石桌上擺著竹篩，裡頭裝滿像破布子的植物正沐浴著近午的陽光。她戴著帽沿很長的帽子，嘴唇附近皺紋整齊得像少女的百摺裙。

俟走近，老闆嬤給了我一個迎客笑容，坐下石椅，才看見她閃耀光芒的深靈雙眼。幾句問候後，20問起我的來歷，我說從火車站旁租汽車而來，老闆嬤笑了沒有要追問真正來歷的意思。我反問她，她則開始說一個關於兩顆石頭的故事。

幾百年前老闆嬤她的祖先，帶著族人由台東到花蓮瑞穗北邊這兒，尋找安居之地，後來覺得不適應，決定要返回原居地台東。途經舞鶴台地時，族人領袖吉哼哼留下來，所以有一部分人就跟著祖先回台東，包括老闆嬤的祖先的一部分人就跟吉哼哼留下來。

留下來的人在吉哼哼的帶領下，砍了大樹準備蓋房子。因為祖先交待蓋房子立柱時一定要唱聖靈祈禱歌，每個族人同心誠意地邊唱歌邊立起一根柱子，接著要扶立起第二根柱子時，許多人竟唱錯祖先教的歌詞，於是忽然烏雲密佈暗無天日，風中沙塵蔽天。

暴風過後大地恢復平靜，但族人所有吃的用的，桌椅杯盤……等等，全部變成石頭，連兩根蓋房子的大樑柱也變成大石柱。

老闆嬤並沒有說完這個故事，我見她進房手忙，沒有問後來呢？那些族人呢？我想起西方的蛇髮魔女，黑暗中的白色眼神，每個想看見她眼睛的人，都會變成石頭，怎麼也無法掙脫詛咒。

從旅社櫃檯上透明的壓克力箱子中抽取一張旅遊ＤＭ，是「掃叭石柱」的照片，在花蓮縣瑞穗鄉舞鶴村遼闊草地上兩根聳天的石柱。看來離紅葉很近，便決定出發。

發動車子，鬆開手煞車，告別紅葉溫泉旅社的清熱婀娜。後照鏡裡好像看見另一個留在清熱婀娜的我，正在對我揮手，說拜拜。綠山裡旅社的紅色屋簷，到底是因為正午的晴，還是在照後鏡裡的殘影，才好紅？

山路彎道不停雷同，廣播頻道跟道路雙黃線交合時而斷訊，接收不清世界要告訴我的波長。癡肥地遨翔是為了確定我的不確定，於山的周旋中用很重的方式，放逐。整條台9線被我凌駕壓整後，終究變得安靜傾圮。

到了廣闊的舞鶴台地，兩根巨大石柱是巴比倫法典，當初刻寫的約定，早已模糊不見，徒留千斤重量，在空曠迴盪的歷史裡。

離開掃叭石柱的時候，天已經微暗了。忽然了解眼前的一切事物，是往中心點重壓後兩端外翹的微笑。在很公平的深黑中有雙眼，讓清熱婀娜的水，滴成最堅硬的石。

後記

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上艮下坎。進退兩難，不知所適之象。《序

卦》：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稚也。蒙代表幼稚階段〈 sprout 〉 (infancy)。童蒙像兒童心智處蒙昧狀態，泛指尚未覺知宇宙人生真相之意。「蒙」有:遭受、承受、覆蓋、瞞騙之意。文中:皮膚像經歷了青春狂熱和年老的風霜，原來當時紅葉溫泉是那樣溫柔地形塑我，燃燒我。亦是蒙的狀態。或用以〈 cover 〉。說文解字:王女也。从艸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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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天已經微微透亮了。我忽然好害怕，害怕身處的宅院是昨天狐仙帶我來的幻境？深山森林裡的木造房子裡，天一亮，所有一切都變成一堆腐葉，在沒有出口的深林裡。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那道年老無比的晨光射透了窗櫺，撫觸檜木製的牆面。才發覺無法回復以前輕易的光合作用，於是兩者總每天重溫彼此青睞的夢。後來，晨光游移又優雅地撫觸塌塌米，我真正從空曠迴盪裡起身醒來。

拉開和室門，穿越明淨木質地板的長廊，花蓮縣萬榮鄉的「紅葉溫泉旅社」，近一世紀隱身山中的日式木造建築，宅院懷抱著中庭的...

[ 推薦序RECOMMENDATION ] 吳念真

這或許又是人生難得的緣分之一了。

十幾年前和幾個作家和漫畫家應某個基金會之邀到深坑一所學校去帶一個夏令營，對象是一群國中生。基金會跟我們說那是一群「比較特殊的、需要關心、啟發和導正」的孩子。

去了之後其實看不出他們有任何「特殊」之處，普遍健康明朗、彬彬有禮，只是略顯拘謹、害羞，但又有哪個青少年初見陌生的長輩（何況還是外來的『老師』）不是如此？

或許就是這樣的感覺吧，所以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老師」好像也都用平常的心情和態度和他們相處，何況我們也都不是有教學專長的人，能給他們的似乎也只是比他們略多一點的人生或工作上的經驗而已，至於他們能從這短短幾天的相聚中感受些什麼、獲得些什麼、甚至如基金會所希望的能改變些什麼，其實都不是我們所能期待或預料的。

十幾年過去之後，那個夏天的營隊裡我們到底上了哪些課？做了哪些事？已經毫無記憶，唯一記得的好像也只有那所位於山坡上的學校，因為直到現在每天上下班的路上都看得到；或許也因為看得到，所以始終沒有忘記那個夏天在那裡的一次緣分。

一兩年前在臉書裡收到一個訊息，一個叫張又穎的年輕人寫來的，說他正是當年那個夏令營的學員之一。說他不知道其他學校送去的是什麼樣的孩子，但那個時候的他的確是一個「特異」份子。

說在那個年少的階段裡他的確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喜歡的事。不知道自己莫名的怨怒起自何處，更不清楚孤單、冷漠的原因是什麼。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但即便找到或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他記得那個夏天某一個下課後的黃昏，我在走廊上跟幾個同學聊天。他說他一直沈默著，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說。他記得我曾經說過一段話，說人生過程必然充滿許多不確定，不是心裡想的都能成真；即便有幸達成一個願望，過程也不一定順遂，可能也都需要經過一番曲折顛簸，因此，無論如何都要在謀生的工作之外找到一個可以讓自己真正快樂的喜好或目標，有了它至少就多了一個動力，在不如意的時候它更會是一種慰藉或寄託。

他說奇怪的是，那個黃昏他竟然把這些話都聽進去了，在之後的生命歲月裡他真的依循著心裡的渴望找到了一個目標、一個出口，因此即便在人生最無力、最慌張的時候都變成他有力的支撐。

他說等有一天時機成熟了，他會告訴我那是什麼，並且也盼望可以和我分享。

老實說，我不記得我曾經說過那些話，如果有，或許也是當時自己某種心情的反射吧？或者，只是一番安慰自己的話。

至於他想和我分享的是什麼我也不清楚，時間一過甚至都忘了這件事。

沒想到春節前當年的那個孩子再度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他手裡抱著的是一份厚厚的書稿，圖文並茂。

由於自己的工作行程太過密集，這幾年來早就沒有把一本書一口氣讀完的空間和快感，同樣地，我必須承認這本書稿我是分成好幾個夜晚才陸續讀完。

書，寫的是台灣，是我們都應該熟悉的地方，但看著看著，卻覺得某些自己認為應該極其熟悉的鄉鎮卻怎麼忽然變得遙遠而且陌生？覺得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因為他所看到的我好像從未見過。

我看不到可以代表那個地方的眾所周知的地標，多的反而是我從未發現的角落、沒見過的人、沒聽過的聲音甚至沒有感受過的季節變換時的光影和細微的跡象。

後來我們約了一次長談，這回和十幾年前不一樣，說的是他，我只是聽。

他說他斷斷續續用很長的時間走過這個島嶼，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只讓當時心裡的直覺帶引他去的方向。沒有目的也沒有企圖，只是打開眼睛看、張開耳朵聽，把每一個見到的人都當成久別的朋友一般對待，然後傾聽自己內心最單純的感受，用最純樸的文字紀錄下來，一如日記或者某一階段的生命留下的痕跡。

他想與我分享的正是這十幾年來他走過的這段生命痕跡。

然後我於是才懂，那些自認為熟悉的地方在他的書裡為何變得如此陌生遙遠，那是因為我只是經過、看過，從沒去生活、去聆聽、去感受，更沒有和他一樣以當時的心境和所在的場所有過深刻的交會甚至對談。

所以這不是一本遊記，更不是一本導覽，對我來說它是另一種生命故事的紀錄，一個年輕生命內心跌宕起落、悲欣交集的誠實告白，以及這個島嶼上一些小鄉小鎮的繁華與滄桑，他們彼此互為背景，彼此糾纏。

幾個晚上的閱讀都有不同的心情和感受，並且一直想起和又穎之間這段難得的交會和緣分。稍稍覺得落寞的是：或許當年我曾經跟他說過那一段話，但，至今自己始終只是嚮往，而他已然完成。



[ 推薦序RECOMMENDATION ] 臺灣師範大學英語所博士生 李廼澔

這本書是又穎的「巢穴」，也是他的「裝配」工具。巢穴的根莖總在意想不到之處冒出，促發了神經系統，產生了無法預料的聯結。而在他書寫的裝配下，也許在自覺或無意識的過程之中，一種無法控制的能量釋放卻製造出了從來未曾被呈現過的最新穎的文字影像。於是新竹被米粉和工業園區裝配在了一起，新竹的風和寶山水庫同時孕育著生命與無生命，傳統文化與現代工業。彰化伸港的藝術家性格台灣招潮蟹和每天努力工作生活的弧邊招潮蟹一同追求著巨蟹女，紅樹林就是弧邊招潮蟹的業務，水筆仔成了法國餐廳的水晶燈。周旋在牠們之間的巨蟹女面臨抉擇，一邊唱著生命之歌，面對著不得不面對的現實變化勇敢面對著；一邊則忙著把那片紅樹林現代化。

在自序裡，作者寫道由自己的「後」少年時期做為起點也不是意外。「後」其實代表的多半不是與某個時期的斷裂，而是對前一時期的修正，如「後現代」、「後結構」。凡冠以「後」之名想要逃脫的過去，往往無法逃離過去幽靈的糾纏。因此雖然作者與少年時期的時間距離也許有一大段，但是吐露出來的卻是他最想要去修補的一段過去。我們每個人都會有許多段因為過去的家庭、朋友、經濟狀況、社會環境、法令政規所造成的自己—不得不放棄學業的破碎家庭; 因為環境而無法脫離的放蕩朋友；因為經濟能力而無法逃離的貧破社區；因為暫時無法逃離而必須忍受的社會粗鄙文化。當時也許正因為是「少年」，我們無力反抗或是掙脫。隨著我們各方面的成長(如果有的話)，我們可以透過努力達成創造性的改變。這種改變是你為了成為一個與某個你憎恨的過去的自己而對自己家庭關係、朋友交往、經濟能力之整體配置的修正。生命其實很少是齊克果所說的either/or。我們的身份從在固定性和流動性之間轉換。我們選擇對我們最有用的來在社會上表演一個固定的自己，然後在暗潮洶湧的內部流動裡不經意地逃逸。在我們每天不得不屈服的，讓我們可以擁有一個身份的個人化「更高原則」之下，我看到作者想要逃離過去的那個自己已經好久好久了。這本書就是又穎在面對蟄伏於自己無意識中那個亟欲被解

放的少年的創造性修正。藉由一個又一個的旅程，他會到那個雖然再也回不到，但終於有能力讓他變成的那個自己。

然而，也或許是為了拒絕被某一種特定的「真實」或「真理」收編。又穎雖然在書中描寫的是自己所親身經歷過的真實場景，卻還是把讀者帶入文字的迷宮當中，企圖以各式各樣的隱喻、借喻、換喻，來串聯、穿刺、跨越各種想要被固定住的慾望符碼。於是有一大段歷史隨著海尼根酒瓶的打開而逸出泡沫，又漸漸散去。但那封要寄給海尼根先生的信卻連收信人的身份也在歷史與地理之間穿梭流動，無法被固定。好似要向他報告些「ㄊㄚ」不在時的什麼，卻又領悟到也許一切都未曾改變。只是那些未曾改變的，卻又被一個又一個暴君式的力量操控著我們的心理狀態，一直到好久好久之後，我們才又逐漸看到那個我們一直以來所信以為真的真實的虛構性。但有趣的是，一個又一個將書中拒絕社會化少年所曾經認知的歷史與地理一個又一個抽離原本真實的多半是作者遭遇到的常常是一個又一個的老外！是否只有那樣一種完全不同的五官輪廓與膚色才正好可以帶給作者去熟悉化的效果？因此又穎也的確在書中進入了堂吉軻德式的想像世界之中面對著巨人般的風車。面對著一個阻擋自己前進的強大巨力下的肢離破碎。

德國哲學家尼采常常被下定義為叛逆的代表、法西斯的同路人。但在這些誤解之下的他實際上是一個對生命充滿熱愛而且主張以積極的態度去面對人生一切逆境的熱血男子。他在《歡愉的智慧》一書中如此寫道：「我想要去發現更多更多那些在事物中所必須的東西是美麗的；然後我想去當那些能造就事物美麗的人之一。愛你的命運：讓它從此之後成為我的愛。」在面對世間的一切事物時，尼采告訴我們不要去避免那些會對我們造成傷害、痛苦、與折磨的。就算一個人面對或遭遇到讓自己再痛苦的事物，我們也要把這些事物當成是世間所必須的美麗的一部份。這當然不是說一個人應該要宿命論般默默地接受人生的一切逆境，而是在面對人生如此多的苦難下還不讓內心深處被麻痺破壞。麻痺了，對世事默不關心；被破壞了，怨懟與仇恨應運而生。能夠將人生中所面對的不幸與災禍當做自己人生組成的一隅美麗部份的人被尼采稱為擁有貴族道德，因為擁有一切的貴族不會去嫉恨相對之下奴隸道德的人對他們所造成那些小傷害。更重要的是，擁有貴族道德的人把這些人生中不可預測的苦難當成絕佳的機會來修正

自己的未來走向，把災難當成好機會，把不幸轉化創造性的改變。肯定了一切才是完整的存在。在《我發現‧我看見‧在台灣》中，我們看不到幾十幾百年以來為了化約為一個單一整體而不斷地被告知塑造與被強加記憶所有民族國家符稱下所代表的壓迫、仇恨與對立。我們只看到這一切曾經發生過的不可測的意外、侵入、轉化與晴天劈靂下所創造出的新事物與美麗。那個堂吉軻德式的少年在他所創造的世界裡，終於打敗了那個試圖逼迫他無法擁抱人生整體性的美好，而只想要從他和他們身上吸取養份以維持自己機械性運轉的大風車。



[ 自序PREFACE ]

後少年時期那段日子我的心不知道被小狗咬去哪裡。我一個人吃飯走路開門打雲行車曬月去島嶼各處，沒有目的。旅途中走著我就光纖化了，一層再一層脫落，像闖入早已編排好的瑰麗網頁，這樣的網頁(Web page) 通常是一個檔案，存放在世界某個角落的某一組資料庫，無以名之，大部分人都使用網際網路相連，聽說在印度有人是用燃燒線香的煙裊相連。

我開始試著用文字寫畫面網頁。感官是瀏覽器，情感和理智是我的中央處理器，經由島嶼各處的網址(URL) 來識別與存取，通過一緩慢複雜而又直觀快速的程式，解釋網頁的內容並展示出來。點下放大微觀、點下遠距宏觀，超連結裡面還有更多的超連結，編序製作為一個後少年格式的島嶼入口網站。

之前我是一個調酒師，背後是一堆常人不知道的各式酒類，經常要將之擷取點滴，調製成某一杯有故事的酒遞給吧台的人，清楚也明白知道某杯酒的迷人之處或是本體，更多的是調酒人的姿態、頻率跟角度等載體。

調酒師後期我已鎮年酩酊，像一顆過度下載空間已滿跑不動的磁碟，荒唐又喪志。直至陽光充沛的那天，我打上領帶決心磁碟重組，離開酒鬼星球去商人星球，開始每晚數著天上星星的數目，五億一百萬零一、五億一百萬零二這樣組成自己。日復一日瑣碎不斷壓縮，桌面陽光一樣充沛，我望著陽光卻覺得活在自己的心之外，就轉身不想攪和世界了。

一個平常不過的隙縫中我不負責任地跑掉了。那隙縫其實大家皆有，在人生頁面的右上角，一個叉叉的符號。我按了下去，寫了這書所有後來關係，島嶼各處探尋自己輕薄的情感，連結一層一層被解開並開啟，我與島嶼的海洋土地，資訊上傳下載交融交會交通，脫落存取再新生頁面。年少的率性若恍惚的傳輸中，結出一頁頁厚實的心光。

島嶼行旅的輕聲叩問中，如同無邊無際的網際網路裡有很多房間，我們開了一些不同的視窗，有透明的一望便是美麗的山川，隱約映著自己正望窗外的倒影；有的視窗像鏡子看到是自己，手上再拿一面鏡子對著，更發覺現下似重要，在多重的時空折射長廊裡有多不重要。

路程最後走到理解未明才美的時刻，我情願一直停留在那。可是在能理解美的同時也理解了愛與責任，所以思考當世界的相對條件不再，生命的存在形式改變時，如何能守護存續？將旅途上的姿態、頻率跟角度記錄下來，用散文開網頁，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方式。紀年更迭，這些文字總會在能開花的地方，開花。

旅行如生命是在運輸自己，多麼隨機不混亂且序位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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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之後其實看不出他們有任何「特殊」之處，普遍健康明朗、彬彬有禮，只是略顯拘謹、害羞，但又有哪個青少年初見陌生的長輩（何況還是外來的『老師』）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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