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臺北餐館裡的英雄
寫水滸,是和可白老師在一家小餐館裡說定的,那是黃昏,臺北街頭剛剛亮起燈光。
她想起小時候,讀了好多古典小說,像是三國、紅樓、水滸……
「可惜,現在孩子都沒機會讀原典。」她說:「我記得當年呀……」
她說得熱血澎湃,像是把江湖帶進小餐館裡。
可白老師的當年,沒有網路、手機和電視,她的當年初始於柯爸爸的木頭書架,上頭一系列紅皮精裝小說,那是多少個汗涔涔的夏日,翻開一頁頁泛黃的紙片,進入遙遠英雄的江湖。
「你來寫,行不行?」她問。
我?當然行,因為我也有我的想當年嘛。想當年,我家連木頭書架都沒有,當然更沒有紅皮書,我只有一本水滸傳(還只有上冊),沒有注音,全是白話文言文。
但是,我愛我的水滸傳,因為它恰好保留了水滸最精采的前七十回,講到一百單八條好漢聚首,梁山英雄頂天立地,打敗高俅,首次進到東京,接受皇帝招安,變成保家衛國的生力軍。
水滸,我讀得熱血沸騰,尤其是前七十回,全以人物列傳式,彷若史詩的格局,介紹好漢們一一登場。
帥!
但讓我來挑寫時,我本來答應要寫四位好漢,照可白老師的立場,這第四位必須是英雌,最好是一丈青扈三娘,勉強讓兩性平等。
扈三娘人美身材高,武藝也高強,梁山泊要動用到林沖才能把她擒下。
扈家莊被打敗了,李逵殺了扈三娘的爸爸,哥哥因此逃到外鄉,扈三娘還被宋江指派嫁給大色狼矮腳虎王英,從此,她在水滸傳裡,彷若隱形。
這麼可憐的女英雄,實在不適合放到書裡去。
其他的女性,潘金蓮?母大蟲顧大嫂?開人肉包子店的孫二娘?
我找不到女英雄。
退而求其次,再多寫個男性如何?
我自始自終就不喜歡宋江,他太權謀,成天想招安,最後害一百零八條好漢解散,我不要。
吳用呢?我心目中的智多星吳用,至少也要像孔明一樣強吧!可惜,他出的計謀,屢屢被人識破(三打祝家莊),他唯一讓人佩服的一次是去騙了蔡京的,其他,我看不出他的神機妙算。
找來找去找不到,所以,我決定,只寫我心目中,最最最英雄的三位豪傑。
勇猛的武松,他的嫂嫂勾引他,他不為所動;他在景陽崗連喝十八碗酒,打死為害地方的老虎,英雄。
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沖,他是梁山泊馬軍第二頭領,他有一身好武藝,他被奸人陷害,他委曲求全,奸人卻不放過他,一路相逼,最後來到滄州,敵人仍追了過來,放火燒掉草料場,把他最後回家那一點點微小的希望都燒掉時,他終於發現,再也沒有歸鄉路了,這才被迫逼上梁山,他是水滸傳裡的悲劇英雄。
最後,是我最愛的花和尚魯智深,他叫花和尚,不是他愛花,也不是他整天撚花惹草,不是,只因他全身上下刺了青,所以外號叫做花和尚,他有義氣,和林沖只見過一面,卻願千里送行;他聽見金翠蓮被鄭關西所迫害,二話不說,送金送行,還三拳打死鄭關西,從此隱姓埋名,浪跡天涯。上了梁山,他最早看出宋江的招安大計,他反對,但兄弟為國出兵,他全力以赴,要回京領賞時,他卻寧可留在六和塔,照顧癱瘓的林沖,最後圓寂坐化。
不愛名不愛利,對朋友盡心盡力,真是英雄。
我喜歡這三位好漢,把他們的故事,用現代的眼光,重新演一遍,希望孩子讀完他們的故事,願意花點時間,也回頭去看看原版的水滸傳,兩相對照,說不定又有一番新體悟。
王文華
推薦序
英雄——好漢的歌
項羽,您幹不成天子,因為您還有誠信!
劉邦是貴為一尊的皇帝,但項羽是英雄!
好英雄未必善終,不朽,靠的是那一點義氣。
狠皇帝也未必惡報,權貴,靠的往往是機會。
做個人哪,找到像個人的位置,就找到價值。
杜牧在烏江亭題詩酸過西楚霸王,誰怎麼說,怎麼有理。
「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一點兒都沒錯!
「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史書也這麼講。
可是英雄的骨子只能硬,無臉見江東父老,正是他的義氣。
從易水邊流下來的義氣,少了一肩挑的堅定,就不叫英雄!
把一身是義的項羽找來,只是起個引子。
好!現在我們將鏡頭拉回《水滸真英雄》。
從老祖宗的正史寫下來,改變一個時代的英雄好漢,順理成章地就成為帝王將相,開國先鋒的帝王將相也理所當然地就成為英雄好漢。宋徽宗的國勢雖已衰頹,但是離強弩之末,還差一口氣。腐敗顢頇總要有人扛,朝廷當權人物成為打擊的對象,高俅、蔡京、童貫、楊戩等四個賊臣,他們變亂天下,壞國壞家壞民,高俅是首惡,其他是陪襯,流氓太尉興起了流氓政治。
《水滸傳》的作者將梁山好漢標榜成英雄傳奇,英雄的目光從帝王將相轉向下層人民去形塑,水滸英雄就長得不一樣了。那些獵戶、漁人、僱工、小吏等不起眼的卑賤人物,一個個變成英雄,大逆不道的綠林好漢,豎起替天行道的杏黃旗;十惡不赦的盜寇土匪,公開反叛朝廷的彌天大罪,全部統一在「無美不歸綠林,無惡不歸朝廷」(金聖歎語)的認知中。
《水滸傳》的時代,這山有人落草為「寇」,那山有人占山為「王」,「寇」也好,「王」也好,官方的說法都是「匪類」。可是,那是個亂世,亂世的價值有時候恐怕得倒著看。官府貪腐的年代,民不聊生的年代,官逼民反是亂世的寫照,也是人民心裡頭的聲音。水滸一百單八條好漢,地地道道是盜,但是梁山的「盜」,是聚義有道的「盜」,有別於占山的盜;是替天行道的「盜」,有別於打家劫舍的「盜」。於是乎,亂世出英雄了!
英雄自然受到人民的尊敬,梁山的盜打著杏黃旗,走的是伸張正義,走的是除暴安良,走的是劫富濟貧;英雄是人民簞食壺漿等不到救世主的另一種焦急平衡,是人民無處以迎王師的另一種渴望平衡。於是乎,那些壓榨人民胡作非為的「官」、那些搜刮百姓民脂民膏的「官」、那些痛斥梁山泊英雄的「官」,都被一桿子打成人人恨之入骨的「害民賊」。
水滸傳所敘寫的就是如此的一個時代,山野有強盜,衙門也有強盜;江湖有強盜,朝廷也有強盜。江湖之遠,滿山橫行的處處是強盜;廟堂之高,金闕遍布的也處處是賊寇。正直的人何去何從?善良的人問天問地?作者點開了英雄譜,給那個時代一個希望,透過武松、林沖、魯智深等典型人物,向普天之下也向普羅百姓開了一條療心的大路。於是乎,一百零八將從四面八方上山聚義:官府直接逼上山的來了、罪犯畏罪避難的上山來了、慕名慕義的上山來了、交戰失敗歸降的上山來了、當然也有設計誘請而上山的統統都來了。無論直接間接受到迫害,被逼上梁山的豪傑,好漢不多不少,英雄一百零八條。
王文華,任教於南投育樂國小,是童書界的優質作家,兒童文學界的奇葩,他出版了上百本童書、青少年讀物,也是一位非常有愛心,才不可掩的基層老師,多篇作品已收錄為康軒版、翰林版等國小國語教科書,同時,他也是親子天下、蘋果日報的專欄作家,擁有廣大讀者群,贏得很多喝采。
他如椽的大筆,遊走文海,時而浩浩蕩蕩,時而溫溫婉婉;晶亮的時候晶亮,淳厚的時候淳厚。他的筆力隨著他的文心,不斷地細膩地,精雕一尊尊很王文華式的龍。《水滸真英雄》,是他從老遠的古時候呼喚來的人物,他以他王文華特有的洗練,妝點了武松、林沖、魯智深三位水滸英雄。
我是個教書匠,在建中打混了三十年,見識到這位筆頭生花的才子作家,十分欽服。如果可以有一點期待,建中一叟期待將來有機會把另一位英雄的名額保留給李逵。李逵將梁山事業看成自己的生命,為了梁山,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樂意去幹。在梁山中,黑旋風代表極為可貴的反叛精神!
劫富濟貧、除暴安良,不可以少了他!
反叛貪腐、打倒黑權,不可以沒有他!
出生入死、衝鋒陷陣,不可以缺了他!
撞破天羅、掀開地網,更不可忘了他!
這位對親娘極為孝順,性情剛直不阿的英雄;這位每次出寨,只圖殺個痛快殺得手順的老粗;這位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好漢。我喜歡他的大碗喝酒,大聲吆喝,沒了粗獷的大嗓門,一百零八條英雄的氣兒就短了些。
李逵還沒來,我們先替武松、林沖、魯智深三位水滸英雄點唱《好漢歌》,這樣唱下去,沒多久,英雄就全出來了!
大河向東流啊……
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水裡火裡不回頭哇……
路見不平一聲吼哇……
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風風火火闖九州哇……
嗨呀依兒呀唉嗨唉嗨依兒呀!
嗨呀依兒呀唉嗨唉嗨依兒呀!
期待王文華漂亮的筆,一支筆一直「筆畫」下去,我們為他拍拍手。
台北市建國中學教師 建中一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