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不虛度
師夏末問訊溈山次。
溈曰:「子一夏不見上來,在下面作何所務?」
師曰:「某甲在下面鉏得一片畬,下得一籮種。」
溈曰:「子今夏不虛過。」
師卻問:「未審和尚一夏之中作何所務?」
溈曰:「日中一食,夜後一寢。」
(《五燈會元》卷九)
仰山寂慧禪師(八○七─八八三,唐)在夏天快要結束時,來問訊溈山靈祐禪師(七七一─八五二)。
溈山禪師問:「你一夏天不見上山來,在下面都做了什麼事?」
仰山說:「我在下面鋤了一片山地,種下了一籮筐種子。」
溈山說:「你今夏不曾虛過。」
仰山卻問:「不知和尚你這一夏都做了什麼事?」
溈山說:「日中一食,夜後一寢。」
在禪師們的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修心。山下鋤地也好,那不如說是在清除心靈的雜草,種上智慧的種子;普普通通的「日中一食,夜後一寢」也好,那不如說是在最簡單的生活中,品味生命本身的味道。
不管做什麼,只要能時時刻刻一心清淨,毫無染污,保持自己的天然本身,便是為本來的自己而活著,不曾虛過人生。
前幾年,有位政府要員的兒子出家當了僧人,轟動一時。當記者詢問時,他說:「發現自己爭了半生,一切原來是為了別人的羨慕而活著,絲毫
沒有為自己的心而活著。」這話該驚醒人間多少夢中名利客。
何不出家
留村吳公總制兩粵時,吳園次以同譜舊好來遊羊城,寓長壽寺。
寺僧大汕者,法筵甚多,而道力未真,知園次為總制重客,晨夕請見,常攢眉而言兩台延召之頻,三司應酬之密,六時並無暇逸。
園次曰:「汝於此間受此苦惱,何不出了家?」
(清‧鈕銹《觚剩》)
吳興祚當兩廣總督時,他的同譜舊好吳園次來廣州遊玩,寄住在長壽寺。
寺中有一僧名叫大汕,與外界交往頻繁,而對禪道精髓卻沒有真正的體驗。知道園次是總督重要的客人,便早晚來謁見,見面時常皺著眉頭說自己如何如何的忙,兩台頻頻召請,三司還要經常去應酬,一天到晚沒有閒暇。
園次說:「你在這裡受著苦惱,為何不出家求解脫呢?」
和尚本來是為得清淨修行之地而出家的,然而大汕僧竟然在這裡
也找不到片刻清靜,實在該怪他自己,不知心清淨方為真清淨,如此
還叫他出什麼家呢?
吳園次的諷刺實在夠辛辣的。
飛來峰
孝宗,至靈隱,有輝僧相隨。
見飛來峰,問輝曰:「既是飛來,如何不飛去?」
對曰:「一動不如一靜。」
又有觀音像手持念珠,問曰:「何用?」
曰:「要念觀音菩薩。」
問:「自念則甚?」
曰:「求人不如求己。」
孝宗大喜。
(宋,張端義《貴耳集》)
南宋的孝宗皇帝到杭州西湖畔靈隱寺,有一僧人陪著他。
見飛來峰,孝宗問:「既是飛來的,怎麼不再飛回去?」
僧人回答說:「一動不如一靜。」
又見有座觀音菩薩手持念珠的雕像,問道:「觀音要念珠有什麼用?」
僧人回答說:「要念觀音菩薩。」
問:「自己念自己,太過分了吧!」
僧人答道:「求人不如求己。」
孝宗聽了很高興。
「求人不如求己」,雖是輝僧一句應機智答,卻也道出了佛禪智慧。禪宗號稱「大乘」,以智慧的般若之舟,自度然後度人,由黑暗閉塞的無明進入光明開放的大智慧境界。
然而,這「度」字只能是人家指給你要走的路,被度的人要自己拿出決心和勇氣前進才行。
關鍵在自己,解脫在自己,幸福在自己,又何必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