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進學與涵養
自幼喜歡閱讀,只要是手邊找得到的讀物,無論是專為青少年編印的《學友》,抑或兄長們傳閱的《拾穗》,父親的《中國空軍》、《自由中國》、《暢流》,即使是囫圇吞棗,也樂此不疲。初中進入成功中學夜間部就讀以後,白天更有充分的時間,於是幾乎一天讀一本書(大半是小說),成為學校圖書館的常客。雖說當時對於閱讀的材料尚無甄別的能力,但逐漸傾向文史方面。剛拿到手的歷史課本,不幾天就被我翻個遍;國文老師也常常在講授以前,指定我朗讀課文。在填寫大學聯考的志願表時,中文系與歷史系都是我嚮往的目標。在回顧這本《春秋三傳論叢》所收錄的篇章寫作的歷程時,才貿然察覺,原來歷史仍然是我教學生涯中的重要夥伴。
一晃眼,在中文系安身立命四十餘載,退而不休也近五年,於年屆七旬之際,也該是淡出校園的時候。檢視這些年來的杏壇生涯,有機緣由授課得以步入學術探究的課程有三:曰「左傳」、「文字學」、「韓非」;多年玩味於斯後,前兩門課又發展出「《春秋》三傳專題討論」與「《說文》研究」,更能將眼光博觀、深化。在教學相長之中所編寫的教材與論文,與文字相關的教材先後有《中國文字結構析論》、《中國文字結構||六書釋例》以及綜合兩書的《漢字結構析論》;論著則有《曙青文字論叢》。而最早結緣的「《春秋》學」,卻因早先發表的資料皆無電腦檔案存照,散見各處,於是加以整理,作為七十母難日的紀念。前後教材與論著累聚共十八篇。其中〈春秋左傳通論〉的雛形是最早編寫的教材,當年還是以蠟紙刻版油印的方式發給學生參閱;〈《公羊家哲學》導讀〉則提供學生作為了解「《公羊》家」理路之初階:都未曾公開發表。其餘十六篇則陸續在各期刊或學術會議上發表。時間的跨距從民國六十一年到今年(一○二)四月,正好反映我這些年來的進學歷程。如「《左傳》信鬼好巫辨」系列的六篇,在目前完備的電腦檢索系統關照之下,容或稱不上是學術成果,是以原先未打算收錄。但經由資料的判讀,釐清其書的本貌,也是一得,所以在幫我編輯的志源力主之下,又放了進來。
從這些篇章的內容來說,早先所致力的方向只有《左傳》,論點不免有所偏執。到接觸「《公羊》家」學說後,對孔子著《春秋》藉史事以寄託理想的深意才有生命上的感受,及讀到十九世紀德國史學家朵伊森(Droysen, Johann Gustav)著、胡昌智譯的《歷史知識的理論》(聯經:現代名著譯叢21)一書,更認識到歷史的滄桑與事實真相的落差,與紀錄者的識見息息相關。以更開放的胸襟對應古今的歷史事件。近年來又發表了幾篇有關《公羊》、《穀梁》兩傳閱讀的心得。不知不覺,好像我的脾氣也逐漸隨和一些。所以說,進學能增長涵養,古人誠不我欺。但是解讀文獻,除卻要理解作者當時的時空及文化背景外,訓詁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元素,於是引發撰寫〈從訓詁之層次論「《春秋》學」之應然與實然〉一文的動機;用作這本《論叢》開宗明義的端緒,不亦宜乎。
從大方向言之,《論叢》中所及皆係儒學的一端,在爾虞我詐的現實社會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如不能恢復由儒學所架構出來的傳統道德價值觀,繼續往下沉淪是難逃的宿命。我們要恢弘儒學,除去掃除經書的文字障以外,如何致力於將儒學現代化、生活化,也是研讀傳統經學者的社會責任。解除在課堂上解惑的羈絆以後,今後除卻可大享閱讀的樂趣之外,能否在隨興的狀況下,再有些讓人怡情的塗鴉出現,就隨緣吧。正好手邊有一篇去年寫的〈談儒學精神的生活化〉,且拿來作〈序二〉,或許也可作為未來的自我期許。
我近十年來的作品,幾乎皆係經由志源的慧眼幫我挑出錯誤後再送出,這本《論叢》,當然更少不掉他找人打字、整理、編輯,承擔所有的出版事宜;元雄、巧儀也分擔不少打字及校對的工作,讓早期的作品能放進《論叢》,都是這本書的重要推手,謹致謝忱。
《論叢》的封面循例請隆民兄署端,由道兄主持的洪葉文化刊行,都是多年深交的老友,一切盡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