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後繼有人
海域一百三十二年五月子時。
屋內,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響起,宮殿外焦急地徘徊了一宿的一行人,都停下了腳步,愣愣地盯著殿內,皆是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一個紫衣女官走出殿外,微笑對著一行人高聲頌道:「恭喜齊君,是皇女!」
皇女!聽到這個消息,殿外等候的眾人幾乎沸騰起來,海域乃女尊之國,女子可以有多個夫郎,卻不會和每一個夫郎孕育子女,一般家主最多也就只生四到六名孩子,歷代女皇,為國事操勞,大多子嗣稀薄。
女皇陛下雖已誕下一女二男,大皇女卻一直體弱多病,御醫斷言時日無多。今女皇又誕下一女,可謂海域之福可喜可賀。
最為歡喜的,莫過於一直立於殿門的齊峙,一身藍絲絨緞,將他襯得修長而脫俗。俊美的臉上,洋溢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多年來,他與女皇的感情雖然不錯,卻從不敢奢望能與女皇孕育孩子,今天不但實現了,還為海域添了一名皇女,叫他怎麼不滿心歡喜。不理會身後頻頻傳來的道賀之聲,齊峙急忙往殿內走去,他現在只想見女皇,還有他的女兒。
殿內。
西烈傾華在女官的攙扶下,慢慢坐起身來,雖然她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也佈滿細汗,但是精神依然很好。旁邊的奴才趕快為她換上新的絲質白錦,用溫水為她擦拭身體,待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女官接過御醫悉心檢查和照顧好的小皇女,輕聲說道:「恭喜陛下,是皇女!」
西烈傾華輕輕抬手,讓身邊的人退下,才微笑著說道:「抱過來給朕看看。」
「是。」女官小心的將手上軟軟的小生命抱在懷裡,將她的臉轉向女皇。
小傢伙像是有感應一般,原本閉著的小眼睛緩緩睜開,又黑又大的眼珠子,盯著西烈傾華看,虎頭虎腦的樣子可愛極了。
這讓心情本就愉悅的西烈傾華更是開心,伸手將小傢伙接過來,抱在懷裡,她倒是不怕人,除了剛生下來的時候哭過兩聲之外,一直都安靜乖巧。
「陛下。」齊峙站在屏風外,雖然心裡極想馬上看到女兒,但是得不到女皇的允許,他還是不能進去。
西烈傾華聽到這溫潤親和的男聲,就知道外邊站的是誰,輕笑道:「齊,過來看看我們的乖女兒吧!」想要與齊峙孕育子女,是希望能生下一個如他一般溫厚純良,親善體恤的孩子,看手上的小丫頭乖巧可愛,應該就是了吧?
齊峙連忙走了過去,看到紅綢子包裹著的小女嬰,皮膚紅撲撲皺巴巴的,眼睛卻黑亮有神,看見他走過來,眨巴眨巴的盯著他,齊峙心下又是一陣狂喜。
摸著孩子嫩嫩的小臉,齊峙笑道:「她長得真像陛下。」尤其是那雙眼睛。
彷彿聽明白了父親的話,小傢伙又眨了眨大眼睛,還張著沒牙的小嘴,笑了起來,這一笑,讓齊峙和西烈傾華的心也跟著暖暖的。
西烈傾華龍心大悅,呵呵大笑,叫道:「禮官。」
「臣在。」禮官拿著禮冊跪在龍榻之前,等著女皇的吩咐。
西烈傾華將小女嬰交到齊峙手中,想了想,朗聲宣道:「皇女賜名:月,封──昇王。」希望她能如月般清輝皎潔。
「是。」禮官握筆的手一滯,但是很快又記錄下女皇的旨意。看來女皇陛下對這位皇女甚是喜歡。皇家子女本就稀薄,皇女冊封為王,只是早晚的問題,但是歷朝歷代,如昇王這樣一出生就封王的,還沒有過。
不僅僅是禮官嚇了一跳,齊峙也不敢相信地愣在那裡,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立刻抱著懷中的女嬰,跪道:「謝陛下。」
殿內女官大臣,奴才侍衛,也紛紛跪倒在地,連聲賀道:「恭喜陛下!恭喜昇王!恭喜齊君!」
西烈傾華輕輕抬手,聽多了這些歌功頌德,三呼萬歲之詞,她已經有些倦了,淡淡地說道:「好了,都退下吧。」
女皇忽來的冷漠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上位者的心思,又豈是人人都猜得中的。眾人低應一聲「是」便迅速出了大殿。
齊峙抱著小皇女,看了一眼女皇孤高的背影,輕嘆一口氣,也出了大殿。
月兒,妳可別讓妳母皇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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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時節,寒風已起,迎面而來的鹹濕寒氣,讓人忍不住退避,一個嬌小的湛藍身影,卻迎著寒風飛奔著,雖才九歲,但已練了三年武的身手相當敏捷,讓追在後面的女官跟得辛苦,也看得心驚,在她身後直求饒道:「昇王,您跑慢點。」
女孩飛身穿過一片矮叢,來到後宮深處的花園,就聽到依稀傳來的打鬥聲,西烈月大喝一聲:「你們幹什麼?」
調整好呼吸,西烈月越過樹叢,冷冷地看著眼前這班十四五歲的少年。
被喝聲嚇到的少年們一看見是西烈月,額頭上立刻冒出細細的汗珠,連忙跪倒在地,齊聲說道:「參見昇王。」他們怎麼會倒楣的遇見昇王,雖然她年紀不大,可是深得女皇寵愛,為人也是霸道陰狠,他們跟著大皇子,誰都不怕,就怕這位小祖宗。
西烈月看都不看這跪滿一地的官家少年,緩緩踱到唯一站立著的俊秀少年身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道:「大皇兄,這麼有空在這賞花啊?」
天知道,這大冬天的,哪裡來的花?西烈修戎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摸摸鼻子,訕訕的順著西烈月的話,笑道:「皇……皇妹,妳也這麼巧來賞花啊!」
「是啊!」她狀似不經意間低頭,看到了半跪在地上,蜷著身不停低喘的少年,西烈月故作不解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西烈修戎一驚,立刻陪笑著上前扶起西烈修之,呵呵笑道:「皇兄和修之鬧著玩呢!」真是倒楣,竟然會讓西烈月看見,雖然西烈修之的父親被指禍亂後宮,可是現在母皇還沒有發話之前,讓她知道自己的作為,怕是又有一番麻煩。
「鬧著玩?」西烈月輕輕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原來皇兄喜歡玩這個!本王知道了,換本王和皇兄玩,如何?」說著,便一邊挽起袖子,一邊微笑著走近西烈修戎。
他怎麼忘了,西烈月本身就是一個小魔頭。西烈修戎連忙後退幾步,一個勁地搖頭,「不不不,這個一點也不好玩。」誰都知道,母皇請了最好的師傅教授西烈月習武,他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再說,雖然現在跪滿一地的都是他的人,可是沒有一個敢與她交手的啊!
西烈月斜睨了他一眼,厲聲說道:「既然皇兄也覺得不好玩,那以後還是別再和二皇兄玩的好,不然,下次就是本王陪你玩了!」
西烈修戎偷偷嚥了一口口水,西烈月的氣勢越來越嚇人了,和母皇好像。
「好好好,太傅還等著檢查我的課業呢,我走了。」西烈修戎說完趕快跑出了這片小樹林。
跪了一地的奴才也連滾帶爬的隨他離開。
待這一行人離開之後,西烈修之也艱難地站直身子,臉上被打得滿是瘀青,一身白衫也變得污濁不堪,西烈月也不扶他,只是看著他搖晃地站好之後,問道:「你怎麼樣?」
西烈修之輕拍了一下袖口的灰塵,即使被打得已經看不出原來俊美無儔,清風朗月般的絕美面容,他還是淡然地笑道:「沒事。」
西烈月盯著他蹣跚離去的背影,受不了地翻了一個白眼。他和他父親簡直一模一樣,都被欺負到頭上去了,還能一笑置之?活該被陷害,活該被欺負。
心裡雖然這樣嘀咕著,西烈月還是對著他的背影問道:「你打算就這樣一直被欺辱?」
西烈修之背影一滯,良久,才低低地笑道:「修之或許已經時日無多,這些還有什麼好在意的,皇妹無需費心了。」他的父親是因為那絕世的容顏陪在女皇身邊,現在,也依然是因為這絕世的容顏,招來殺身之禍。這人人求而不得的俊顏,在他看來,卻是可笑至極。
聽了他的話,西烈月卻不以為然,搖搖頭,回道:「你們不會死的,母皇自會處理,好好保住你這條命吧。」這麼拙劣的陷害,她都看得出來,母皇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只是此事牽連甚廣,尤其是後宮之主斐汐渃一直拿所謂的「確鑿證據」借題發揮,母皇得要花些時間處理罷了。
西烈修之聽完西烈月的話,並沒有顯得激動,也沒有追問,只是不發一語地離開。
西烈月莞爾一笑,他若不是這樣清冷雅致,或許她也沒有興趣救他了。
眾人離開後的小樹林,安靜得有些可怕,忽然一道清亮低緩的聲音帶著輕笑,說道:「恭喜陛下。」
茂密的樹叢之後,居然站著兩個華服女子,流金絢藍的朝服,襯得西烈傾華威嚴而高貴。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笑問:「喜從何來?」
女子看著西烈月離開的方向,不緊不慢地回道:「海域後繼有人。」
第一章 左右為難
碧波連天的大海就在眼前,身邊環繞的卻是翠綠蒼勁的竹林,淡淡的鹹濕海氣,和著清爽的竹葉幽香,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真不知道,慕容舒清是怎麼在這海邊也能種植竹林的,在這點上,她不得不佩服她。
西烈月平躺在竹林間的長竹榻上,看著頭頂被日光照得閃閃發亮的竹葉,一臉苦惱,「妳說,我是讓她們死,還是讓她們活呢?」死了一了百了,沒人在背後給她放冷箭,製造麻煩;不死能給她增加很多樂趣,母皇也會比較開心。那到底是死,還是不死呢?再嘆一口氣,西烈月無奈地說道:「我想了十年還沒有想清楚。」
她說了半天,身後連個回應都沒有,好像她在自言自語一樣,西烈月懶懶地撐起頭,側躺著對身後專心泡茶的人嚷道:「喂,妳說話啊!」
慕容舒清專心致志的將用海水清洗過的龍誕新茶輕輕放入煮沸的茶壺裡,慢慢攪拌著,一股淡淡的酒香先撲鼻而來,接著才是清新的茶香。沒錯,煮酒泡茶,她發現這樣泡出來的茶,味道獨特,另有一番風味,酒香的甘醇盡數被茶葉吸收,卻沒有酒味,茶葉的微澀也被濃郁的酒香蓋過,細細品來,足以讓人薰然。
對於西烈月的無病呻吟,慕容舒清也回答得漫不經心,笑道:「妳都已經想了十年,還需要問我嗎?」身在帝王之家,她算是幸運的了,只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有機會和她爭皇位,若是換在其他國家,只怕就不止兩個,二十個都有可能。再說,她還有機會思考十年,可見那兩個人連對手也都算不上,她不是無病呻吟是什麼?
說了等於沒說,西烈月重新倒回竹榻之上,吶吶地說道:「就是因為想了十年,什麼都想過了,想透了,現在我需要一點衝動,下一個決定。」
西烈月才說完,一隻握成拳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只見慕容舒清站在她身邊,將拳頭伸到她面前。
西烈月坐直身子,看著慕容舒清笑晃著手,西烈月挑了挑眉,「抽籤?」
慕容舒清點點頭,笑道:「這有兩根細竹枝,妳要是抽中長的,她們就死,妳要是抽中短的,她們就活,這樣夠刺激了嗎?」
確實夠刺激!西烈月顯得有些興奮地擊掌笑道:「好主意。」既然她自己不想做決定,那就讓老天爺來決定好了。
沒有多想,西烈月似乎不用思考般,自慕容舒清手中抽出一支竹枝。
拿在手裡一看,竹枝有半根手指長,西烈月搖晃著手中的竹枝,撇了撇嘴,說道:「短的?那就是要她們活囉。」
慕容舒清笑而不答,起身回到小炭爐前,慢慢攪著她的茶。
西烈月看看手裡的竹枝,再看看慕容舒清閒適的背影,她一向不管她朝中的事情,今天怎麼會這麼爽快的給她出這個主意,難不成……
西烈月起身走到慕容舒清身邊,接過她剛剛盛上來的一杯新茶,抓住那隻一直沒有張開的手,揶揄道:「我猜,妳手裡另一根竹枝和這根一樣長。」
「是的。」慕容舒清也沒有否認,輕輕張開手掌,裡面是一支與西烈月手中一模一樣的竹枝。
輕輕翻轉手掌,竹枝飄然落地,慕容舒清一邊為自己再盛上一杯茶,一邊淡淡地回道:「這樣可長可短的長度,妳連對比另一支都不需要,第一感覺就是短的,可見,妳想她們活著。」
西烈月好笑地搖搖頭,說道:「妳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冷靜,軒轅逸沒能讓妳意亂情迷變得笨一點嗎?」
慕容舒清可不打算回答她這個無聊的問題,有人證明過愛情會降低人的智商嗎?
西烈月握著手中微燙的茶,訕訕地笑道:「罷了,反正也和她們玩了十來年,一下子要是沒了,也甚是無趣。」
讓她們活著,確實是她的心意,只是若以一國之君的立場,很多事是需要取捨的。現在國家太平,她們的小把戲,她是不放在心上的,就怕時日一長,國家危難之時,她們再來作亂,她可能就無暇抵擋了。所以,她想過一勞永逸,只是現在看來,既然她還是顧及親情,也不妨再留她們幾年吧。
品著手中茶溫適中的新茶,西烈月不得不說,慕容舒清這個煮法還真是別出心裁,口齒留香。喝完杯中之物,西烈月一邊將茶杯遞到慕容舒清面前,一邊說道:「對了,下月十五,是我的登基大典,妳要來!」
不出她所料,聽了她的話,慕容舒清的背脊一僵,有氣無力地問道:「不能打個商量?」難道她這一輩子都難逃這些霸道的人,軒轅逸是這樣,西烈月也是這樣,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行!」西烈月的回答徹底打破了慕容舒清的「奢望」。
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這處清幽雅致的竹林,西烈月繞著一株已有手臂粗細的竹子走了一圈,才對著慕容舒清散漫地說道:「妳不來,我就把大典搬到妳這海邊竹樓,妳說是不是會很有趣?」
一點也不有趣!慕容舒清將茶從炭爐上移開,對於西烈月的話不理不睬。她總結出一條經驗,就是對著西烈月和軒轅逸這種人,他們說什麼,不用跟他們辯駁,那是白費力氣。
這時,竹林外飛身閃進一抹殷紅身影,隨後是清亮的女聲響起,「主子,女皇陛下傳您到御書房。」
西烈月輕輕點頭,踏出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拍著慕容舒清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妳別忘了下月十五,一定要到!」慕容舒清是她第一個引為知己的人,在她登基的時候,她希望她在。
肩上的力度讓慕容舒清苦笑,「儘量……」登基可以說是西烈月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她又怎麼會不知道,看來這次她是非去不可了。
西烈月收回手,不再說什麼,她懂她,就一定會去的。
一籃一紅兩抹倩影飛快掠過竹林,慕容舒清拿起茶壺,起身走回身後不遠處的竹屋,當腳下踩上那根細小的竹枝時,慕容舒清停頓了一下,雖然她不願意看見西烈月為了皇位姐妹相殘,可是不殺了她們,日後是否會為西烈月帶來致命的傷害呢?
希望,她今天的決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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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烈月才剛剛踏進宮門,一個紫衣奴僕已經等在宮門口,見到她,立刻屈膝跪下,畢恭畢敬地說道:「昇王,齊君讓您到齊風閒虛去一趟。」
西烈月看了他一眼,是父親身邊親近的僕人,揮揮衣袖,西烈月不在意地回道:「知道了,本王現在要去御書房見母皇,一會兒就過去。」
「是。」奴僕行禮之後,才悄然起身,緩緩向後退去。這宮裡誰都知道,昇王一向隨心所欲,有時可以不講求規矩,有時卻可以因為看人不順眼,就逐出宮去,甚至命都沒有了。所以,小心駛得萬年船,再說,昇王很會就會是一國之君了,更是懈怠不得。
看他小心翼翼,退了幾步就像見了鬼一般趕快逃走的樣子,西烈月覺得好笑極了,看來五年前那件事,讓他們留下的心理陰影還真是大!當年若不是皇姐派人接近她,在她對他寵愛至極時出賣她,讓她差點沒命,她也不會一氣之下,將他容顏盡毀,逐出域京。不過後來的傳聞,卻是她因為侍郎做錯了一些小事,就將他毀容逐府。她從不屑於解釋這些,他們最好把她看作無情之人,那是再好不過了。
芮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真為主子抱不平。雖然主子五年來,還是一樣飛揚桀驁,侍郎也只多不少,可是主子看他們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看他時的專注和愛憐,他是真的傷了主子,就是當時重傷之下,主子仍捨不得殺了他。
西烈月微微閉了下雙眼,她不想再想起那些讓人痛心的過去,既然是過去,就讓它去吧,他已經再也沒有機會傷她了。
睜開眼,西烈月笑著對芮焰說道:「焰,我似乎變得搶手起來了。」她就要繼位,估計母皇和父親都擔心她會對其他兩個皇女下殺手。怪只怪,她們的小動作太頻繁了。
芮焰點頭,靈動的眼裡,滿是俏皮,笑道:「是啊,只怕主子還要煩心一段日子。」
是嗎?那就讓她們多提心吊膽一段時日吧!西烈月淺淺地勾起唇角,對芮焰說道:「待會兒我去見母皇,妳傳木鈺到王府等我。」她只說不殺她們,可沒說不給她們一點教訓,不然讓她們有空破壞她的登基大典就不好玩了。
看主子笑成這樣,估計是有了新的計策了。芮焰爽利地回道:「是。」說完幾個起躍就出了宮門。
西烈月微微挑眉,芮焰好像也不是那麼莽撞吧?軒轅逸整天調侃她說有什麼主子,就會有什麼奴才,或許,她應該讓芮焰到慕容舒清身邊待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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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烈月悠哉地踏入御書房,半跪著行禮道:「參見母皇。」
西烈傾華心裡甚是驕傲的看著這個越發意氣風發的女兒,海域在歷代女皇的苦心經營下,也算是百姓安居,太平無事。當年,她選擇齊峙,也是希望能孕育一個溫厚平和,勤政愛民的女皇人選,不需要她有什麼大作為,只要能守住這個國家就可以了。誰知道,齊峙性格溫吞,這女兒卻是強勢霸氣。雖然與當初設想大相徑庭,但她還是為有這麼一個才華出眾,卓越不凡的女兒驕傲。
微笑著抬手,西烈傾華笑道:「平身,月兒,妳過來。」
西烈月依言走到西烈傾華身邊,西烈傾華將手中的畫卷轉向西烈月,問道:「妳看這幅賀壽圖畫得怎麼樣?」
賀壽圖?畫得很是傳神。西烈月輕笑,果然和她想的相去不遠,不動聲色,西烈月點頭回道:「很好。」
西烈傾華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將畫卷平放在書桌之上,問道:「好在哪裡?」
西烈月懶懶地再次看向畫卷,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卷軸的梨花木,迎上西烈傾華緊盯著她的眼,西烈月低低笑道:「好在母慈子孝,一家團聚的意境。」
「朕也是這麼覺得。」西烈傾華說完,輕推畫卷的一端,畫卷慢慢合上。西烈傾華在龍椅上坐下,一雙隱含精光的眼始終不離西烈月,口中卻輕柔地笑道:「就不知道朕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母皇是害怕她要了她們的命嗎?這麼多年了,她們可是無時無刻都想要她的命啊!雖然在竹林時,心中就有了答案,但是西烈月仍是語帶含糊地笑道:「母皇洪福齊天,自然是會兒孫滿堂的。」
對於她的回答,西烈傾華倒有些趣味地笑道:「是嗎?」
西烈月在一旁的側椅上坐下,言之鑿鑿地回道:「當然。」她只說會兒孫滿堂,可不一定是哪個兒孫哦。
兩人眼光相會,西烈月不避不閃,十分坦然的面對西烈傾華的審視。良久,西烈傾華收回視線,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有時候,有一個太過出色的女兒,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事看來今天又只能作罷了。
嘆了口氣,西烈傾華問道:「妳下個月就要即位了,後宮之主卻還沒有明確,妳有什麼打算?」這后主的選擇,對於將來她執政,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以月兒的聰穎,不可能不知道,遲遲不定,是她另有打算?
西烈月不著痕跡地看了龍椅後的絲簾一眼,回道:「就從宰相姪兒惜君,大將軍的兒子熾君中選一個吧,母皇看哪個好就哪個,我無所謂。」
無所謂?好個無所謂,她倒是把這個難題丟給她了!揮揮手,西烈傾華說道:「朕知道了,妳退下吧。」
「是。」西烈月微微躬身,出了御書房,相較於前面的閒庭信步,往齊風閒虛的步伐倒是略有些急促。
再次將書桌上的賀壽圖展開,西烈傾華一邊看著,一邊幽幽嘆道:「悠苒,今天皇兒很不一樣。」以往她只要提及以後如何對待兩個皇女的問題,月兒總是會微微皺眉,百般推脫,不願詳談,今日卻是顯得豁然開朗,看來她是有了決定了。
自簾帳之後,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紫衣女子,面容瑰麗,氣質出眾,自有一股豁達之氣,此人正是當朝宰相季悠苒。顯然,她也看出了端倪,走至西烈傾華身後,拱手笑道:「是,這樣不也正好合了陛下的心意,兩位皇女安全無憂。」
「是不是真的無憂還不一定。」西烈傾華臉上未見喜色,月兒確實是有了決定,但是這個決定是什麼,還未能明確,以月兒的性格,一切都未可知。
西烈傾華想了想,問道:「月兒最近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嗎?或者結識了什麼人?」
季悠苒思索了一會兒,才回道:「有,幾個月前昇王特意放行進入海域的女子,一直住在海邊的竹林裡,昇王幾乎每半個月都要到她那裡。」
「知道是什麼人嗎?」女子?月兒對她何以要特意放行呢?
說起這個女子,季悠苒也頗為感興趣的樣子,笑道:「只知道叫舒清,臣曾經派人觀察過她,她幾乎足不出戶,也不與人來往,與她同住的,只有一名男子。」她還親自到竹林看過,確實是一處清幽雅致的居所。
「舒清……」西烈傾華低喃著,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出現在海域,並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顯然她似乎或多或少的能夠左右月兒的心神。西烈傾華神情肅然地說道:「既然她不是海域人,就派人出去查,一定要知道她是什麼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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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風閒虛的佈置,花費了齊峙很多心思,也足見女皇對他的寵愛。海域各地的珊瑚,或紅、或黃、或藍、或綠,都是千金難求,難得一見的珍品,在這,都可以看個徹底,整個宮殿彷彿海底世界一般景色奇幻。每次進來,西烈月都忍不住要駐足觀賞一會兒,雖然這其中有很多珊瑚是她找回來的,但是在父親的巧手擺設下,倒是另有一番風味。
西烈月正在看一簇惹眼的殷紅多重珊瑚,似乎是新添置的,紅得極為耀眼。細看之下,卻意外的發現,齊峙竟就在珊瑚後面擺弄著,西烈月掠過珊瑚,一手環上齊峙的腰,像是撒嬌卻又略顯輕佻的笑道:「父君。」
她的忽然出現,還有那隻毛手,讓齊峙嚇了一跳,看到眼前放大的笑臉,齊峙忍不住拍下她的爪子,哼道:「沒個正經。」
西烈月不以為意地收回手,看她這個終日高雅的父君變臉,是她來齊風閒虛的樂趣之一。
才站定,身邊便響起一道微沉而略帶磁性的男聲,「參見昇王。」
西烈月回頭,眼裡滿是興致,「青桐也在。」
齊青桐是父親的姐姐,現任禮部尚書齊櫻的次子,算起來,是她的表弟。她這個表弟,在海域可是大大有名,修之離開之後,他和丞相親姪季惜抒並稱為「傾城公子」。惜抒精通音律,棋藝卓絕,青桐則是書畫詩詞,無一不精。只是惜抒性情隨意,待人接物尚算謙和,青桐卻有些孤傲,很少理會旁人。
今天青桐會出現在這,怕是她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結果吧。
收了笑意,西烈月看了看青桐,對著齊峙問道:「您找我所為何事?」
未等齊峙說話,青桐微一躬身,說道:「昇王與齊君有事相商,青桐就先行告退了。」
就在他要轉身離去之時,西烈月卻輕輕抬手,攔住了他的去路,似笑非笑地說道:「等一等,說不定父親要說的事,和青桐有關呢,你何必急著走?」
「是啊,青桐不必走。」齊峙將青桐又拉了回來,三人在花園裡坐下,齊峙對著西烈月說道:「我想和妳談的,是青桐的終身大事。」
終身大事?西烈月挑挑眉,看青桐臉色已經明顯有些暗沉,她卻仍是繼續調侃道:「莫不是您想將青桐許給我?」
「胡鬧,瞎說什麼!」月兒在處理國事上冷靜沉穩,怎麼到了其他事情上,就這樣喜歡兒戲,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嘆了一口氣,齊峙說道:「我是讓妳給青桐找一個好人家。」
終於,青桐站了起來,冷冷地說道:「齊君,我……」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齊峙拉著他坐下,說道:「放心,我會為你做主的。」這事可不是兒戲,關係到他一生的幸福。想到這,齊峙又交代道:「月兒,千萬不能像妳這樣的。」
像她?西烈月搖搖頭,聲音輕柔,卻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千萬不能像西烈凌一樣的吧。」自從西烈凌上次看見青桐之後,驚為天人,就纏上他了。只可惜,她這個妹妹,府中的侍郎較之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青桐又怎麼會喜歡。齊大人定是被西烈凌煩得招架不住了,才找父親幫忙的吧。
瞪了她一眼,齊峙說道:「知道還不快想辦法。」青桐若是許了西烈凌,這輩子也就完了。
西烈月一手撐著下巴,一雙眼睛在青桐身上轉了又轉,她要看看青桐還能忍多久?最後有些輕佻地握著青桐的手,嘖嘖笑道:「青桐才貌雙全,要選妻主,哪能馬虎,總要容我慢慢篩選吧!」
青桐忍無可忍,甩開西烈月的手,臉上面無表情,聲音也冰冷至極,「青桐的事情,不敢勞煩齊君、昇王費心。家中還有事,告辭了。」
這次,他不等兩人的反應,立刻起身快步出了齊風閒虛。
看著帶著怒氣,匆匆離去的背影,西烈月開懷大笑起來,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這個脾氣,還是這麼可愛,她又怎麼捨得他受西烈凌的摧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