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塞外風光
前往漠北的路途遙遠而漫長,一走就是好幾天,幾時望出去都是漫無邊際的黃沙,行程單調又枯燥。與荒灘相比,大軍在沙漠上的行進速度明顯慢了許多。為了打發時間,我坐在車子裡不是看書就是睡覺,雖然不用出力,但幾天下來人還是瘦了一圈。沙漠的夜裡不比內地,一入夜,溫度便驟然降低,我躺在車上,身上裹著毛毯還是覺得手腳冰涼,正昏昏欲睡時,突然有股冷風呼的從外面吹進來,沒等我睜眼,一個暖袋子被人塞進了懷裡。
一定是阿魯台,我故意繼續裝睡不想理他。這幾日夜晚我都是一個人蜷縮在馬車上睡,阿魯台見我不肯下車很惱火卻又不便衝我發,只好命人把火爐搬上車。聽著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好像在整治爐火,不一會兒,小小的馬車內更暖和了。他摸了摸我微涼的小手,挨著我身邊躺下重新用毯子裹好,然後把我摟入他懷中。好長一段時間,他沒有任何聲響,只是在我耳畔長長歎息了幾聲,直至深夜鼾聲才均勻的響起。他終於睡著了,可我卻沒了睡意,睜開眼,靜靜的望著身邊熟睡的阿魯台,他眉頭微皺,似乎連睡夢中都不滿意呢。男人的鬍渣長得很快嗎?他跟將軍一樣,才兩天不見,下巴處就長出了短短的鬍渣。我輕輕伸手摸了摸。「不睏嗎?」意外的,他的聲音突然響起。
哎?我一抬眼,正迎上他那雙黑漆漆的深眸。他低頭吻上我鼻尖,嘴唇邊勾起一抹寵愛的笑:「終於肯理我了?怕你冷,我只好委屈一下陪你一起睡。等到了部落,我會兌現我的承諾,給你充分的自由,而你只需冠上我的姓氏,怎麼樣,這個便宜你可占足了吧。」他把我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含笑的望著我。
「你要答應我,如果有朝一日跟將軍交手,希望你能放過他。」我輕聲說道。他的微笑淡了一些,「別忘了,我還沒有追究他拐帶你逃走的罪,就是殺了他皇上也說不出不是。」「可是那件事跟將軍無關,是猛哥串通了銀狐設計我的,幸好龍若隱及時趕到把我救了出去。將軍這才把我安置在駐北大營。」「猛哥?」阿魯台眼中露出恍然之色,他微微點頭,「好,既然如此我答應你。做為交換條件,你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
我不解的看著他,他的目光移向我的唇瓣,手也輕輕按上我胸膛。什麼,他的意思是……我的心突的跳了一下,臉驟然燙起來,局促地說道:「不、不可以……」話沒說完,他翻身壓到我身上,以額頭抵著我的額頭輕聲說道:「把你的心給我。」我想推開他,他卻握住我的手放在頭一側,這樣的親密姿式讓我的心跳狂亂起來,呼吸也變得紊亂。「我……」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將我的目光牢牢鎖在他的視線中,不讓我有所逃避。「從今以後,忘了以前的事,你的心裡只許有我,能做到嗎?」他的身體好重啊,我忙點了點頭,他咧嘴笑開,「你是我的女人了!」說罷,猛地低頭捕捉上我的唇深吻起來。「唔……」他的吻一向霸氣十足,肆意的索求著屬於他的甜美,我的心頓時狂跳起來,胸口堵得無法呼吸,好像連周圍的空氣都被他霸道的奪走了。完了,我會窒息得死掉……我的神智開始趨於瓦解狀態,漸漸的,大腦漲熱得不聽使喚了。
他的手開始移向我頸項間的衣扣,倏的,我心中警鈴大作,「不要……」
突然,他停止了動作,放在我頸項間的手不捨的移開,撫摸起我臉頰,他歎息一聲,貼著我的臉重新躺回原地。我長長呼了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他抬起我的下巴吻了一記,含糊道:「睡吧!」隔著厚厚的衣服,我仍能感覺到他滾燙的身子所散發出來的熱力,我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他不滿的把我緊緊鎖在他懷裡,「不許離開我,女人,以後這裡就是你的位置。睡覺!」他微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一邊是他溫暖的身子,一邊是火爐大力散發著熱氣,唉,這下真是不冷了,連額頭都開始冒汗了,看來就是熱死也要待在他懷裡了。
外面冷風陣陣,小小的馬車裡透著爐火的紅光,不知不覺,我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清晨,我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來,掀簾一看,勇士們都在收拾裝備準備整裝上路。阿魯台也在檢查自己的戰馬,他一抬頭,恰好跟我打一照面。他笑了一下走過來吻上我額頭,「醒了?再有四五天我們就到本部了。」
「還有好幾天啊,等到了目的地我恐怕也死蹺蹺了。」我倦色濃濃的的歎氣。「不許說晦氣話,有我在,你會活得好好的。穿越沙漠的確辛苦,你是女人不比我們男人當然會覺得吃力。要是在車上覺得悶,跟我一起騎馬如何?」我點了點頭,阿魯台抱起我放到他的馬上,然後跟著騎上馬背,拉過披風將我包裹起來。長龍般的隊伍開始繼續往北移動,經過四天四夜的漫長行程,大家的視野中終於出現了難得的綠色,從沙漠到荒攤再到草原,黃昏時分,這支穿越沙漠的大軍終於回到阿魯台的本部。那些盼望親人歸來的蒙古女人和老人們高興的迎上來,相互噓寒問暖。穿過密密麻麻的牧民們,阿魯台領著他的鐵衛又行了幾里路,在一處行宮別院前停了下來。
「蓉兒,到地方了,我先讓人給你燒熱水,好好梳洗一下。」經過連日來的長途跋涉,阿魯台的臉上依舊神采奕奕,回來本部的他顯得格外愉悅。他伸手把我抱下馬,往行宮內院走去。「這裡是我的私人住所,我們先在這裡休息個把月,過些日子再帶你去北方的宮殿。」「宮殿?這裡不是嗎?」我奇怪的問。「宮殿可比這個宏偉多了,你們大明朝有紫禁城,我們韃靼有白宮和昭和宮。昭和宮就是我的宮殿。」「那這裡……」「這裡是我的家鄉,我就是從這裡打下了一片江山,所以對這裡的感覺很親切。」進入內室後,他把我放在床鋪上,對跪地的奴僕道:「馬上準備洗澡水,你們幾個服侍夫人沐浴。」
僕人行禮退了出去。「我去安置部下,你先休息一會兒。」我點點頭,他精神飽滿的大踏步離去。
我扭頭打量四周,屋裡的裝飾果然很有蒙古特色,三面牆壁佈滿了民族特色的掛毯,上方釘著一對碩大的羊角。床像日式的榻榻米,上面鋪著厚厚的羊毯,書桌是四腳矮桌,還有幾隻小皮墩等等,除了書桌上放著一支黑金屬燭台和一支畫軸外,房間再也看不到別的零碎擺設,整個佈局顯得簡潔陽剛,唯一柔和的東西就是懸掛在內外室中間的紗曼了。如今到了這裡我也只有死心了,想來已經沒希望再回京城了。龍若隱如果還活著,不論置身什麼樣的環境,他都能把日子過得豐富多彩,其樂無窮,我也要學他那樣,想辦法過得舒服自在才好。
僕人們合力抬進一隻木桶,裡面冒著騰騰的熱氣,陸續有女僕端進各種沐浴用品。「夫人,可以沐浴了。」
我脫去衣服把自己泡進熱水中,幾個僕人圍著我洗手的洗手,洗頭髮的洗頭髮,還有的在水中扔著花瓣,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伺候過,真是帝王般的享受啊。不久,我換上寢衣一頭倒在床上,鋪了幾層羊毯的床鋪難以想像的柔軟,我好奇的在上面翻來滾去,竟然感覺不到絲毫不適,不知這裡的人們是怎麼處理羊皮的,做出來的效果驚人的理想。我按了按床鋪,又來到牆上掛的羊角前,伸手摸了摸,新奇不已。
「這是野山羊角,我十歲時獵得的戰利品。」門口傳來阿魯台的聲音。我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他笑著走過來,從我身後抱住我,低頭聞了聞秀髮。「從你在床上滾來滾去的時候……很高興你喜歡這裡。」
「時間久了你就會了解我,我這人有個優點,就是適應性強。」我大言不慚的說道。
「這是不是意味著你會忘了將軍?」聽了他的話,我臉上的笑意淡了少許,很快我故作輕鬆的笑了下,「想與不想,並不影響我享受生活啊。」「時間會沖淡一切,你一定會忘記他的!」阿魯台自信的笑言。「你一向這麼自負嗎?要是我一輩子忘不了將軍,你怎麼辦?」
阿魯台極其自負的笑道:「我不會等你一輩子,因為我知道,不用半年時間我就可以征服你,取代你心裡的將軍。」我深深的看著他,很想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末了,我淡淡的笑:「你已經自負得不可救藥了。」「不信就試試看,我會讓你看到事實……」他低頭覆蓋上我的唇盡情輾轉起來。幾天接觸下來,我對阿魯台多少有了些了解,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說給我自由真的兌現了。在他的部落裡,我身邊甚至不用跟一兵一卒,無論去哪裡都不會有人管。這裡的部落就像一個大家庭,不管我走到哪兒,渴了牧民會給我水,餓了隨便走進一戶人家裡就可以蹭頓飯,他們像接待貴賓似的招待我,漸漸的,我跟附近的人家混得臉熟起來。蒙古人性情直爽,表達感情也是直來直往,從不像漢人那樣含蓄。每次阿魯台接我回去,總愛在眾目睽睽之下火辣辣的上演吻戲,氣得我又惱火又瞪眼,他則咧嘴長笑。
白天我常跟著一群同齡姑娘年輕人們四處瘋跑,打地球,擠羊奶,燃起篝火跳舞唱歌,玩得我似乎忘了心底的悲傷。然而一入夜,獨自回到行宮時,埋藏心底的離別心傷便漫無天際的將我包圍,我只有緊緊抱著自己,心裡才稍稍覺得好受些。阿魯台以為我安頓下來就會接受現狀,我卻一天比一天消瘦,剛開始覺得好吃的羊肉羊奶漸漸的吃膩了,一看到它們就反胃。阿魯台怕我這樣下去吃不消,強迫我多吃,有次脾氣上來親自逼我吃下一盤的肉,我才吃了幾口就跑一邊大吐特吐,吐得眼淚汪汪,打那兒以後,他再也不敢強迫我吃什麼了,於是,廚子換了一批又一批,直到換上了漢人廚子我才重新有了胃口。
我知道將軍從來沒有放棄過找我,聽說阿魯台前陣子抓獲了好幾批明軍探子,發現一批殺一批。阿魯台對我很是寵愛,但對明軍的手段極其殘忍,有次聽說他們要處置一名士兵,等我匆匆趕去,那裡已是一片血泊。他們關押犯人的地方嚴禁任何人出入,阿魯台雖然沒有說我什麼,但那次帶我去的兩個女僕卻沒了蹤影。
就這樣,一轉眼,我在這裡生活了一個多月,已經漸漸的適應了這裡的生活。而將軍和京城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彷彿跟這裡變成了兩個世界……
「夫人,太師說他今天要去坎坎部落,要天黑才能回來。」女僕幫我披上披風一邊說道。我點了點頭。到了這裡我才知道原來阿魯台並不是大汗,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師,但實權卻被他一手掌握,連當今的大汗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自從一回到行宮,白宮那邊不斷有奏章遞來,很多事等著他來決斷,繁忙的國事讓他無暇整日陪我,反倒成全了我的自由。
在女僕的陪同下,我朝附近的集市走去,還沒進入集市區,沿途就已感受到在行宮那邊所沒有的熱鬧與喧嘩。經商的帳子密集的紮堆在一起,琳琅的商品一攤緊挨著一攤,前來購物的人們開心的在這裡流連忘返。
「這是用什麼做的,好漂亮啊,京城的姑娘都戴這個嗎?」「快讓我看看,這東西真是稀罕……」「還有嗎?我也想瞧瞧!」其中一頂帳子前圍滿了蒙族姑娘,當我走過去時,意外的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嘰嘰喳喳的女音中悠然響起:「別急呀,好東西要慢慢挑慢慢賞,迫不及待的人是品不出其中的韻味的,而且,這東西可不是人人都能戴的……」什麼……這聲音……我不敢置信的停住腳步,心突突的狂跳起來,會不會是我聽錯了,這分明是龍若隱的聲音啊!這裡可是遙遠的北方,會是他嗎?我手撫著胸口,幾乎沒有勇氣回頭去確認。
「為什麼,難道我們蒙族姑娘比不上京城姑娘漂亮!」「就是,我們偏要!」「到底多少銀子快說啊!」
「這個麼……你們覺得它值不值兩百兩呢?」熟悉的男音慢悠悠的問。周圍頓時沒了聲音,有人小聲嘀咕:「怎麼那麼貴啊!」「所以說嘛,有錢難買我中意,這東西只能給適合的人戴哦。」我忍不住轉過身,只見離著十米遠的地方,一位美少年正從包圍他的蒙族姑娘手中取回一支精緻的金步搖,他穿著一身華麗光鮮的錦服,手中玩弄著竹扇,臉上依然是一貫不變的迷人微笑,活生生的龍若隱出現在我面前。
天哪,不是做夢吧,他真的還活著!我怔怔的看著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巨大的喜悅充斥在我胸膛裡,漲滿了空氣,我屏住呼吸目不錯珠的盯著,一顆心止不住的悸動。龍若隱捏著首飾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抬眼朝我看來,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調皮的衝我眨了下眼睛。沒錯,就是他!我鼻子一酸,眼睛頓時被淚水盈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