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和沈素兒在外面逛了一天,在晚膳之前回宮。
今日晚膳在千壽宮進行。
司馬洛沒有來,據說藥老人明天要離開,他要多陪師父一會兒。
用膳後,初雪回梅園,慕容景陪著他一起。沈素兒倒是先回朝鳳宮。她想給慕容景和初雪單獨相處的機會,畢竟兩兄弟也有些話想聊。
落霞紅透了半邊天,肅穆的皇宮也染上了暮色。
她剛步入朝鳳宮,卻見到一個佇立在迴廊的修長身影。
「阿洛?」素兒疑惑,他不是說正在太醫院和師傅在一起嗎?
司馬洛青衫翩然,悠悠轉身:「初雪如何?」
沈素兒含笑,告訴他說初雪由慕容景陪著。她招呼司馬洛進大堂,並命宮人去沏壺茶,試問:「有事?」
「是,有事……」阿洛眸波微閃,握住鳳印的素手隱藏在袖中,「我快要回南蠻了。」
「哦,那一路順風。」
司馬洛都默然不語。
半晌,他平靜問:「素兒,初雪的心意妳明白嗎?」
「我-」她迷茫了,要如何回答?
「妳那麼聰明,應該早看出來了吧。」他看過閣樓上百的畫像,要多少年才畫得出來?甚至連她十五歲時的模樣,再到現在,不論神韻,細微的變化全在那小小的地方可以尋見。側面也說明了,初雪愛得有多深。
沈素兒黯然垂眸。
有時,愛上了就是愛上了,不愛又怎麼能勉強?
若愛一個人痛苦,那被愛的呢?
感情是世上最複雜的問題,她只是一個平凡女子。就算是捨棄了自己的七情六慾,也沒有辦法做到讓每一個人喜歡自己的人滿意和不受傷害!司馬洛的感情,她回報不了。初雪的情深,她更是無能為力。
過了一會兒,她痛苦地打破了沉寂,小心翼翼問:「初雪……真的沒辦法救了嗎?」
聞言,司馬洛雙眸陡然一睜。
他一直想隱藏真相,結果慕容景和她都知道,卻不約而同在顧忌著親人的感受,還強迫著自己微笑面對隱藏殘酷的事實。很多時候,她和慕容景的個性很像。恍然間,好像可以理解了。後來步到太醫院,他又從藥老人那裡知道了一件事。
那一刻,他呆若木雞,足足有一刻鐘沒有回過神。原來初雪半個月前什麼都知道了?他居然還像沒事人一樣,繼續的活著。
「師父,我難過……」他喉嚨哽咽,心中複雜無比。初雪越懂事越是令人心疼,越是讓人放不下。驀然之間,他覺得自己也不算糟糕,比起初雪已經很幸運了……
轉眼過了三天。
司馬洛和藥老人一起回南蠻。本是在宮門前道別的,初雪執意要一個人親送司馬洛到城門外。在城門口,他以茶代酒,淺笑道:「哥,一路順風。」
司馬洛將杯中的茶喝乾,輕拍了拍初雪的肩膀,不捨道:「嗯,我知道了,一定要保重!」
初雪含笑道了一聲珍重。於是,立在城門前,目送司馬洛等人離去,直到見不到人影,那笑容漸漸的斂去,眼底一片不捨和落寞。這一次分別,很可能是最後一次,心底的離情別緒可想而知。
回至宮中,初雪也沒有什麼異樣,和親人一起用膳,再說說笑笑。
時間寶貴,快樂時光也更加珍貴。
深夜,梅園。
淡淡夜色紛擾的梅林,風過之處,搖曳的枝椏,彷彿是夜間的幽靈。
有一道人影立於其中,宛如謫仙。
良久,他素手中握著一幅美人圖,那圖中的人兒是他的夢,一個終此生也僅能擺放在心底的殘夢。轉身,緩緩邁步走上閣樓,每一步是那麼地輕盈無聲,猶如踏著清冷的月光。
四年了,那一份隱藏的感情,他從未說過一句。
有一種愛不像潮水,沒有洶湧而至,也自然難以迅速消褪。每天就那麼一點點,一絲絲的情意在心底流淌,好比高山潺潺的流水,日以繼夜,不斷不息。然而,他深知高山流水是孤寂的,恰如路過的夜鶯,那甜美的歌聲永遠也不會為他一個人歌唱。
但是,他心中無怨,也無恨。
這一生,雖然短暫,卻很幸福。
有慈祥的母后,疼愛自己的皇兄們。
還有她……
次日清早。
慕容景上朝之際。
初雪突然一身龍袍出現。他淺笑如風,溫雅不凡,緩緩地坐上帝位。殿下文武百官高呼萬歲。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上朝了,突然上來,別說是慕容景,就算文武百官都覺得詭異。
「眾愛卿平身。」初雪溫雅的嗓音,聽著令人如沐春風,含笑的眸子掃過殿下的人。先是談論了一些朝中的事情。最近也沒有什麼大事發生,於是,他就開始聊起了家常。問候起一班人等,「大家不用拘禮。閒聊一下,也沒什麼不可的。」
在初雪的鼓勵下,倒也有些人說了起來。
不過,在慕容景看來,他們再怎麼說,也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個個保守得很,怕會鬧出什麼事情收拾不了。結果如此,也並不奇怪,在朝上誰敢掉以輕心?只是目前瞧來,初雪聽得津津有味。令他費解,也不安。
時間平和過著。
初雪爽朗一笑,笑道:「好吧,說了這麼多,朕今天也說點正事。」溫和的目光掃過,文武百官馬上歸於原位肅然而立,目不斜視聆聽。
「朕即位也一年有餘了,幸好沒鬧出大笑話,這多虧了眾位愛卿從旁協助。在即位的當天也說過,只是暫時代位,今個我皇兄回來了,朕也決定退位,將帝位還給他。」初雪這話一出,殿上一片倒抽氣聲。
慕容景也錯愕的看向他。
而初雪僅含笑的回望著慕容景,淺笑道:「皇兄,您就不要推辭了。宣旨!」今天上朝,他早有準備,無非是想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北宛的帝位傳給慕容景。他自知時日無多,早一點處理好這些事,早一刻安心。
聖旨一宣。
慕容景緊鎖雙眉,幽眸越發深邃。
初雪眸中露出了一分決意,緩立了起來,步下了帝王的台階來到慕容景跟前。他將帝冠緩緩取了下來,親自給慕容景戴上,動容道:「皇兄,以後北宛就交給您了。」他來一招先斬後奏,就是擔心皇兄會拒絕。
慕容景凝視著初雪,依然緘口不語。不管他現在如何的心情,注定要獨自吞下。這時,朝中也無人反對。再怎麼說,就算初雪這一年來將朝政處理得井井有條,威望仍然不如慕容景,由他重新執政,很多大臣也樂見。再說慕容景的身世,在北宛除了少數幾個人,基本是一個祕密。
至於邯城一案,慕容景想掩飾做起來也肯定會比初雪更高明。
任何證據都沒有,也就不了了之。
初雪傳位之後,即退了下去。步至大殿專屬帝王的入口,他含笑回首,瀲灩的眸波流動,深深的看了慕容景一眼,帶著留戀也有著不捨。片刻後,決然轉身迅速走入殿內。
即位大典什麼的,慕容景說一切從簡,發個皇榜,詔告天下即可。
大臣們紛紛道賀。
慕容景一時之間,無法抽身。
當他閒下來時已經是傍晚了。剛步出御書房,一個小太監匆匆送來一封信,字不多,只是短短幾個句:人生苦短,吾欲按己之意而活。望皇兄珍重,勿念,亦勿尋。
他一驚,迅速奔至宮門口。
聽到陳守的回報,初雪已經出宮了。
初雪是走水道還是陸道?是往東還是往西?
忽然,慕容景想到什麼,策馬狂奔出宮。
幾匹快馬迅速在街道上疾馳。
夜風微涼,水面上波光鱗鱗,閃著柔和的顏色。
在京城最大的渡口上,大船一艘一艘泊著,相當有序。
陳守馬上讓人去查。
不用多久,回報說沒有人見到他們形容的公子。
慕容景靜立在江邊,晚風之中衣袂翩然,抬眸黯然望著滿天的星辰。眼中閃出了一抹迷茫,或者,他自己也在懷疑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初雪說想按自己的意願來活,若他再橫加阻止算什麼?
阻止和不阻止,其實也一樣讓人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