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顏清洋
關公是歷史真人及英雄,再成為神靈、聖賢,而後化身「關聖帝君」,他的真實生平本就可歌可泣,加上後世小說戲曲的創造附會,所以精采十足,元明以來,許多國人對他更是情有獨鍾,自居信徒,出現數不清的專書及經典,將他的歷史定位推向最高點,這是中國歷史上的特例,沒有任一人物差堪比擬。
我已寫過兩本關公的論著(學生,2002 ;遠流,2006),無意再炒冷飯,但本職是教學,研究是興趣,寫作則看需要與機緣。近年看到出版界頗大的變化,動漫畫書一枝獨秀,有聲書、電子書漸露頭角,使我興起趕搭流行列車的念頭。
雖然我已是中年教授,沒有任何壓力,但研究工作未嘗中斷,閱讀交遊層面更廣,卻間接催生本書,比如:因興趣涉獵老莊禪學,發現禪宗和尚十分崇拜關公;閱讀《道藏》內丹典籍,接觸雷法,看到道教人士利用關公的不同手法;遊覽霧峰林家花園,讚嘆其奢華典雅,進而追查圓明園的檔案圖書,發現這個舉世聞名的皇家園林,不僅有關公廟,還圖文並茂;至於閒逛三義木雕街、接觸雕塑朋友、參觀藝品古董,常見主題也不外關公、觀世音、達摩、媽祖,凡此種種,好多的素材,最後都進入了本書。所以,本書絕不是舊酒裝入花瓶,而是推陳出新,展現不同風貌的成果。
結合文字圖像,是傳統通俗書本常用的版面格式,元明以來的小說及宗教典籍無不如此,似乎在告訴世人:圖像感動力量遠超文字。而時下又何嘗不然,漫畫、動畫吸引廣大的社會大眾及青年朋友,嚴謹的學術作品則被束諸高閣,乏人問津,筆者在大專任教多年,早發現年輕人對純文字的書籍,已興趣缺缺、耐心不足,在意的通常是活潑的圖像,旁邊的文字只當作配角。傳統與時勢所趨已是如此,違逆此潮流,只會自找苦吃,也不必長吁短歎,因勢利導或許較為可行。
文字功能當然不容否認,但它只限於抽象描述,而圖像則不同,能以近於實物實境的視覺感受,瞬間拉近書與人的距離,說服力量當然也非文字所及,《戰國策》裡提到惠子喜歡比喻,有人質疑,惠子舉例辯解:如果說彈弓的形狀像彈弓,不知者必定仍然不知,則說了等於沒說,因此才要「以其所知譬其所不知」。這代表文字語言的極限,只是惠子還在死胡同裡繞圈子,現場若能準備一把彈弓,或畫一張彈弓圖,則文字語言又非所必要了。也許如此,唐朝佛教禪宗的六祖慧能才主張「不立文字」,而要「直指本心」。
本書圖文並呈,先以較淺顯通俗的文字說明,再配以大量的圖畫,希望更能完整呈現歷史真相,算是以圖為主,以字為輔。字是能省則省,免得令人頭昏眼花,而採圖的原則有二:一是盡量用古畫,所有圖像希望以明清以前為準,不足再取自近代,必不得已才用近人作品或照片;二是越古越珍貴,有商周的就不用唐宋的,有唐宋的就不用明清的。試舉「白馬之戰」關公殺顏良為例,此事在陳壽《三國志》中,只用二十六字:「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於萬眾之中,斬其首還,紹諸將莫能當者。」後人除非添油加醋,能發揮的當然有限,讀者也不易感受到戰場的肅殺氣氛,以及關公的英勇。本書白話說明部分,字數增加有限,但圖像很可觀,先以明代小說插畫表明顏良為袁紹第一勇將,再以宋明古書中的戰車、傘蓋插圖模擬顏良的「麾蓋」,而後用元代小說及清初關公專書中的畫像呈現顏良被殺。所以圖像的篇幅大於文字。理想如此,做了方知,採圖比撰寫文字稿本還難,許久的奔波勞累也全在於此,諸君以為如何?
讀者若是眼明,必已注意到本人姓氏,描繪先人被關公殺頭,竟然如此用心,顯然很有問題。其實也不盡然,我是歷史學者,愛史成癡,忠於史實不過是我的本職與義務,何況書名《武聖關公畫傳》六字,可是取自另一先人顏真卿的法書真跡(武、公、畫、傳來自《顏勤禮碑》,聖、關來自《多寶塔感應碑》),書中也有不少當代名家大作,如書法家翁坤山、杜忠誥兩大師的題字,木雕家李秉珪及彩繪家郭新林的浮雕,還有攝影界張志輝、謝明順、趙守彥、蔡滄龍等名家的作品,以及台灣新興宗教「玄門真宗」大陸謁祖照片等等。當然,書中圖像絕大部分是取之歷代名作或傳世珍本,也有來自道教、佛教典籍,都屬難得一見,並且忠於原創,無論古今,每圖標明出處;至於涉及著作權者,除作者免費提供外,也都基於使用者付費原則,申請付費授權,其範圍包括海峽兩岸故宮博物院,以及少數當代名家或其哲嗣,多方精心安排,只期能為本書增加色彩,書價若稍高,其理也在此。
另外,關公生平及身後歷史地位演變,關係到中國史上多重領域,除主體歷史學外,尤其還包括文學中的小說、戲曲、詩偈,宗教中的民間信仰、道教、佛教,以及繪畫、民俗藝品等,因而我才敢說歷史上只此一人,能牽涉如此眾多層面。本書既有圖有文,涵括內容自是較廣,比如談關公、劉備相貌,當然兼顧歷史上的天賦異秉人士,以及宗教神靈或傳說人物;談道教雷法,當然包括源流、符籙、外丹、內丹等不同宗派,以及現代外丹功。所以,本書不純然只是關公傳記,也不是關公專書、關公靈異、關公小說,更不是關公經典,而是近兩千年來關公歷史的總論,主旨在釐清關公四重身分的源流演變,因而看完本書,決不會只認識關公,必然還包括周邊相關事蹟的本末原委。
如果我作如是說,看官還不甚了,當作這段序文白寫,匆匆翻過,直觀書中圖像及其旁少許文字,想像關公大刀威力,再自行心領神會好了。